堂前巷里——碎鸦
时间:2019-07-09 10:48:30

  总之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忙到六亲不认,无暇顾及别的事情,所以有任何事情都不要找他。
  谭母叹口气,转回头看着陈釉,摇身一变,成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你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太狠心啦?我儿子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又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你何必要把人逼到绝处呢?”
  她张大着涂着正红色口红的嘴巴,声音尖刻,唾沫横飞,陈釉皱眉,哭笑不得:“什么叫没有实质性的损伤啊?你们是觉得这个玩笑开一开无所谓吗?你们知道吗?自从事情发生以后,我每天都活在精神折磨里,每天都在怀疑人生要怎么继续下去……我是女孩子啊……女孩子能轻易被开这样的玩笑吗?!”
  谭父生气,推了一下陈釉,让他离自己妻子站远点:“这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顶多一点精神上的损害,我们也说啦,你要什么补偿尽管提!你还要怎样?!”
  一直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的辅导员被卷入战争,谭父气急败坏地敲敲办公桌:“老师啊!您也说句话!您刚刚不是说有好的协调方案吗?!”
  辅导员叹气,推了推眼镜,把双手搭在一起,挑了挑眉,对陈釉说:“如果能私了就私了吧!他们也是很有诚意的,你需要多少赔偿他们都可以满足你……谭琛毕竟还是个干/部,事情闹大了不太好……年轻嘛,总会犯些小错误的。”
  陈釉落在裤腿边的双手揪住裤缝,匆匆瞥过辅导员电脑旁边的全家福,她微笑着问:“老师,如果是您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您也会劝她这样解决吗?”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或者说,是陈釉不想再等待任何人的回应,把塞进口袋里的红包抽出来往地上一扔,转身大步离开。
  ……
  离考试周开始不剩半个月,几乎所有人都因为系解而焦头烂额。为了在图书馆自习室抢占到优良的复习位置,有的人甚至早晨五点半起床,随便塞几口食堂一楼还烫嘴的包子就冲到图书馆门口排队。
  陆鲜衣比较佛系,他觉得在哪都是一样的学,常常睡到晨间广播都放完了才慢悠悠起床。
  但今天他一大早就被闹醒。他不知道齐笑笑是用的什么手段进的男生寝室楼,蹲在他宿舍门口拍了好久的门,才终于把声音拍进他半醒不醒的梦里。
  只是可惜,梦里拍门的,是陈釉。
  他坐在床铺上抓了抓头发,隔着几级台阶往下一蹦,直奔洗脸池刷牙洗脸,任由拍门声不断。
  “陆鲜衣!我听见你动静了!你快点啊!我在门外等你,辅导员找我俩帮忙!”
  “或者你把门打开啊!外面都是男生!”
  啧,聒噪。陆鲜衣低头吐掉牙膏沫,把牙缸刷干净后,放在桌子上充电的手机响了,他关掉水龙头走过去接起。
  “陆鲜衣?是陆鲜衣吗?我是陈瓷。”
  陆鲜衣手里的牙缸往地上一掉,他慌乱地应答:“嗯……我是……”
  “想跟你说一些事情,跟陈釉有关。如果等她主动跟你说,我估计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件事情确实很严重,如果你能帮她……不对,我直说吧,希望你能帮她。”
  ……陈瓷那边很安静,静到陆鲜衣觉得她说出的话在自己心上凌迟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齐笑笑感觉自己快睡着了,靠着的门突然向后一拉,她差点往后一倒,但还是守住了自以为在陆鲜衣面前完美无缺的形象,微笑着站定,说:“我等你好久了,辅导员都在催了……他让我们去整理暑假志愿者的名单。”
  他们寝室向阳,阳台上的光照量在八/九点的早上就已然很充足,穿着白色T恤的陆鲜衣背着光低头凝视着她,架在高挺鼻梁上的眼镜镜框发出银色的寒光。
  她看到他的脸颊因为咬紧后槽牙而绷紧,便小心翼翼地低头道歉:“对不起啊……一大早来敲门……是我不对。”
  “没关系,”陆鲜衣轻笑,然后把她的手腕捏住抬起,在她雀跃起来的目光中冷笑着问,“2月8号傍晚,你是不是动过我的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  受到惊吓的宝贝们莫生气!!有惊无险!我怎么舍得伤女儿呢?!短小二更补偿一下!(还有三万字左右就会完结吧大概!
 
  第72章 71
 
  11321616。
  陈釉没学过乐器, 对读谱也一窍不通, 但她永远会记得这一句简谱。
  初一那年的一个雨打屋檐的下午,刚结束小提琴考级的他坐在窗台上。雨水渗过窗子点滴打在他放在腿上专门给她写的手抄谱上,他细长的手指在一行行字下慢慢划过。
  “我教你认。”
  “除了la,其他的音调都要高一点……do do mi re do la do la……”
  她伤脑筋地想, 这几个数字单独分开, 她知道该唱什么调, 可是他是怎么连起来后还能把调唱出来的?于是她结结巴巴地跟着他学,他不提醒, 她就要掰着指头重唱一遍do re mi才知道下一个数字发什么音。
  他左手的三个指尖都因为练琴磨出了茧, 轻轻搭在纸上时有雨滴打到上面。她不专心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不自觉地抬手, 帮他把淋到茧上的雨水抹掉,然后抬头好奇地睁大眼睛问:“这个疼吗?”
  他抬起大拇指抚摸过女孩刚刚触碰过的指尖,摇头:“不疼。”
  她还是有些心疼, 又问:“考完十级你还继续学吗?”
  他反扣手掌把手茧都藏在纸上:“不学啦, 能考到十级, 我妈妈已经很开心了。她开心就好。”
  天边一声闷雷, 他抬起头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别分心!你还想不想学《七里香》了?!”
  她惊呼一声揉了揉额头, 吐舌头:“学学学!”
  “do do mi re do la do la…”
  记忆里的音符渐渐与耳机里伴着风声摇晃的风铃叮当重叠,陈釉坐在单杠上,学七年前那个男孩坐在窗台上的姿势,微微摇摆着腿,看手拉着手绕着跑道散步的情侣, 看扎着马尾慢跑女孩的倔强背影,看练拳男生仙风道骨的太极服……
  她轻轻开合着唇,跟随耳机里的旋律唱:“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你突然……”
  一只手盖住她的双眼,她的腰被抱住向后一带,落进一个温暖熟悉的胸膛。本来失重的惊慌感让她心跳疯狂加速,但鼻翼间瞬间盈满的外套清香像一团柔软的棉花,稳稳地接住她。覆住她双眼的指尖微凉,她忍不住在掌心中眨眼,扇动睫毛挠过他的掌纹。
  身后的人抱她好久,靠在她耳际问:“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我?”
  陈釉一时语塞,抬手搭在他的手掌上。
  他接着追问:“不是小时候就约定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第一个告诉对方吗?”
  他掌心一热,被女孩的热泪沾湿。他颤抖的声线抑制不住愠怒:“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讨厌陈釉的,我只会心疼她。”
  “你太不信任我了……”陆鲜衣喉咙一哽,舟车劳顿的疲惫与被思念折磨的痛苦卡在嗓中,想大声骂她,又觉得不忍心;想骂完她就走,又根本舍不得。
  他把悬在单杠上的陈釉抱下来,转身面向自己,松手,等她回答。
  陈釉摘下耳机,抬眼看他:“因为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本来就不配和那么好的你在一起。如果我变得更加不好甚至是残缺了,就更不配和你在一起了……”
  他像是天之骄子,是从小到大她心中最厉害最优秀的人,好像只有天仙才能配得上他。在她还没有喜欢他的时候,她就对他说过:“陆鲜衣啊,你以后找女朋友,一定要找特别特别厉害的人,因为你是我心中最完美的人,你记住了没?”
  在她喜欢上他后,她竟然开始每天都幻想和他在一起。于是她决定要变得很优秀,每一秒都似乎以他为目标而前进。但她失败了,没有变成特别特别厉害的人,还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女孩陈釉。即使后来他告诉她,他喜欢她,她仍然会矛盾,仍然会想,自己是不是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陆鲜衣白色T恤外套着灰色连帽外套,上面还有刚停的骤雨淋湿的痕迹,他发丝垂在额前,眼神深而浓,叹着气无奈地说:“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找多好多好的女孩来做我女朋友,我只要喜欢她就够了,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所以陈釉她是最好的,你懂吗?”
  陈釉揪着衣角看他,眼里有蠢蠢欲动的勇气,也还有散不尽的复杂纠结。
  陆鲜衣微笑:“我时常会想,为什么以前那个勇敢的陈釉好像不见了?如果是因为我,是我让她消失了,那我就先离开她,等她把勇敢找回来,我再和她在一起。可是我根本就狠不下心先离开那一小下,我怕,万一她找回勇敢了,我把她丢了怎么办?”
  “原来我早就认定了,我这辈子就是要跟她待在一起的。”
  乌云慢慢向这边聚拢,云边的夏日闷雷沉沉翻滚。陈釉抬手把眼泪擦干,对他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她再也不想哭了,要勇敢起来,像以前一样勇敢。像偷偷在本子上记下两个人排名差距的那个她一样,像在天台上给他塞信的她一样,像说走就走、拉着他逃往上海的她一样,再次勇敢。
  雨又开始下了。
  陆鲜衣把帽子拉到头顶,慢慢走近她,宽大的帽檐盖到她的头顶。雨水淋在她的背上,却没有沾湿她的头发。灰色帽子下,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蹭了蹭她的鼻尖,哑声说:“我最喜欢,那个勇敢的陈釉,你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她点头,刘海蹭到他的额前,与他湿透的发丝交缠,坚定地回答:“好。”
  安静下来的操场听得见耳机的漏音,在雨声中慢慢变小。
  “……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
  “我此刻却只想亲吻你倔强的嘴。”
  ……
  陈釉起诉谭琛的一审败诉了,判决认为谭琛造成的伤害过低,不足以达到陈釉的诉讼要求。陈釉自从见识到他父母的处事手段后,就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所以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很意外,并且不愿认输,一定会再次上诉。
  判决结果下来那天,谭琛脸上还挂着彩。听男生寝室的人传,有一天突然来了个高个帅哥,把谭琛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顿。而且这人好像略懂医术,下手知轻重,成功精准地避开要害,没弄伤他一根骨头,但让他痛得晚上都不能躺着睡。
  “他妈的,自作孽,还连累我们!晚上睡不着在那吱吱哇哇地叫唤,我三天没睡个好觉了!”
  陈釉在食堂听到这样的抱怨,低头偷笑。
  柯以柔问她:“解气吗?”
  她摇头,很坚决:“不解气,我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不会罢休的。”
  她既然决定要勇敢起来,就要在每件事情上都坚强。
  志愿安排下来了,陆鲜衣他们一整个八月都要待在山东泰安的贫困山区。陆仲华开车送他去高铁站,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时,陈釉冲下楼给他塞了本本子:“你每天晚上,有什么想说的话,都写在上面……随便什么都行,记录白天发生的事也行,一句话也行……”
  陆鲜衣笑:“不是可以发信息吗?”
  陈釉坚持:“这样比较浪漫!”
  于是陆鲜衣乖乖收下了,并且塞进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妥善收好。
  出发前陈釉不忘提醒他:“手机设密码了吗?”
  他以前都不设密码,才会被心怀不轨的人打开,把她发的信息轻易删掉。他一直很内疚悔恨,她也一直介怀。
  他隔着车玻璃对她点头:“设了,0730。”
  昨天是7月30号,她19岁生日,他陪她在天台上吹蜡烛许愿。她认真品尝着蛋糕时,他却在低头认真看临床技能的书。
  陈釉有点生气,把蛋糕盘推到他腿边:“冰淇淋的,你再不吃就化了!”
  陆鲜衣敷衍:“嗯嗯嗯……”
  翻了翻白眼,她鼓嘴生气,叉子摧残着奶油胡乱往嘴里一塞。他依然无动于衷,甚至拿笔在书上做起了笔记。
  陈釉忍不住了,戳戳他露在T恤外面的胳膊:“你再这样我回去了啊?”
  陆鲜衣终于抬头,眼镜后的双眼笑眯眯地看着她:“不就看看书吗……这也生气了?”
  她放下蛋糕,严肃地理论:“书有什么好看的?回去再看啊!现在是一起吃蛋糕的时候!就只能认真吃蛋糕,懂不?”
  他还是笑:“书就是好看啊……”
  她歪了歪脑袋,疑惑:“有什么好看的?给我看看……”
  然后伸手争抢他手里的书,打算抢过来后就不还给他,这样他就能吃蛋糕了。没想到他一点反抗都没有,她轻轻一拿就把书拿了过去。
  我倒是要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陈釉咕哝着低头一看,摊开的那一页,教科书密密麻麻的字一行又一行,在结尾的空白处,男孩笔力劲挺的字写道——
  “陈釉是小猪,我永远爱小猪。”
  《七里香》是怎么唱的来着?“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他写在了康复医疗学第一课时的结尾,可还行?
  陆仲华抬手看看表,发动了车子,回头安慰陈釉:“我们出发了啊,再不出发我怕赶不上车了。放心!他一个月后就回来了!”
  陈釉龇牙笑笑,后退,站在路边对陆鲜衣挥手:“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他把手伸出车窗对她挥了又挥:“好嘞!一个月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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