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深深看了他一眼,问:“你还有力气吗?”
陆鲜衣想都没想就点头。
“好,”学长长呼口气,“我们把担架举到头顶,举着她走。”
村长心疼地说:“哎哟孩子们,你们这行不行啊?”
陆鲜衣回答:“没问题的,就是得麻烦您在中间扶着点,我怕我们手不稳。”
于是他们在水中艰难地探到平地站稳,在村长的帮助下齐齐把担架举过肩膀。还好他俩身高差不多,二婶的体重又轻,暂时还没有觉得很困难。
雨势有所减小,三个人趟着齐膝的洪水缓慢地前进。
担架上的人突然发出抽泣啼哭的声音,陆鲜衣忙问:“奶奶,腿又疼了?再忍忍,我们马上就能去医院了。”
二婶模糊的声音伴着雨声传到他耳边:“不是的……奶奶就是……就是谢谢你们……”
举着的手臂因为长久卖力已经僵麻了,陆鲜衣还是笑着说:“不用谢,真的不用谢。”
只要您能平安,就是最好的感谢。
……
暴雨终于疲倦了,慢慢变成如针的蒙蒙细雨。大胡子拍了拍大腿站起来大声说:“兄弟们,走吧!先送一趟进去!不然一会雨又大了,这物资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送啊……”
低着头的陈釉慌忙站起来,跟到他旁边,用祈求的眼神抬头看他:“叔叔,带上我吧!求您了!”
大胡子拿她没办法,无奈地叹气:“唉……你一定要去吗?”
陈釉睁大眼睛重重点头:“是的!一定要去!”
一瞬间大胡子觉得,她勇敢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刚学会自行车不让人在车后面扶的女儿,他柔和地笑笑:“好好好……那我们把你带进去……你自己要小心,别出事!”
终于获得允许的陈釉欢呼一声,见到三两个人已经行动起来搬运还没弄上车的货物,赶忙殷勤地跑过去帮忙。一大箱方便面她气都没喘就直接抬了起来,大胡子傻了眼:“没想到,你人小小的,劲还挺大!”
陈釉悄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咬牙强撑,嘴硬地说:“小case!”
大胡子纳闷:“小什么?”
“文盲!”队友敲了他脑袋一下,“这都听不懂……”
“嘿——!你个小兔崽子!”大胡子追着还手,帐篷内外忽然充斥着温情和友好,刚刚灾害造成的压抑氛围转眼就消逝不见。
运送物资的是一辆底盘很高的大货车,驾驶舱有四个座位,陈釉乖乖挤到后排的角落,抱着背包盯着窗外缓缓后移的夜色。越往前开,她内心越激动,因为离陆鲜衣的距离又近了一点;可越往前开,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沉重,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到处都被洪水淹没。这还是洪水退了一点后的景象,之前有多可怕,她想都不敢想。
前排的大胡子和开车的司机交流着路线:“山下的村民疏散逃生的地点在地势较高的村镇小学,我们沿着这条路再直走,到了最前面的山口左拐就到了。”
陈釉忙说:“就在山口把我放下来!我男朋友在山上!”
大胡子皱着眉回头,一脸惊讶:“你还要上山?”
她点头。
司机笑了,大胡子也哭笑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胆子怎么都这么大?!我年轻的时候……唉真是自叹不如……”
司机打趣:“这或许就是真爱的力量吧!”
陈釉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否认,“嘿嘿”笑了一声,心里的勇气莫名又增加了几分。
车子终于开到山口停了下来,陈釉开门跳下车。发动机轰鸣中,大胡子探出窗子对她大喊:“姑娘!注意安全!加油!”
她转身对他挥了挥手,乐观地笑:“我会的!谢谢你们!”
车子继续前进,大胡子伸出来的脑袋一直看着她,陈釉站在原地对他挥了好几次,鼻子因为感动而发酸。对着车子远离的方向,她轻声呢喃:“好人会一生平安的……”
离开车灯的光,周身又恢复黑暗,陈釉打开手电,对着山口长舒口气,叉着腰自言自语:“上山就上山!Who怕who!”
湿滑的泥泞,重重的柴枝乱草,还有她一直害怕的黑暗,都已经算不上什么。她不停告诉自己,她是在向着陆鲜衣前进。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什么都不怕。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任风吹干,流过的泪和汗……”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小小的人,有最响亮的歌声,最坚定的脚步,和最大的勇气。
……
出了村口,洪水渐渐退到脚底,陆鲜衣和学长终于能恢复之前抬担架的轻松姿势。沿着路一直往前走,远处救济站帐篷里的灯光仿佛点燃了他们心里渴求已久的希望,腿也不倦伐了,脚步轻快地向前大步地迈着。
帐篷外挂着“众志成城,抗洪抢险”的横幅,陆鲜衣和学长把担架抬了进去,一进屋就赶忙向志愿者说明情况:“这位老奶奶她左腿严重肿胀,需要及时治疗,我们把她从山上抬下来的,现在需要你们的车帮助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去。”
刚刚说大胡子是文盲的小个儿志愿者张大嘴巴:“我去!你们……把她抬下来的?”
陆鲜衣点头:“对,没办法……老人家情况危急,我们也不忍心不管。”
小个儿啧啧感叹:“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有勇气?佩服佩服……”
学长很焦急,发现二婶腿部的情况一直在恶化,忍不住催促:“现在有车吗?我们要赶紧把她送到医院去,不能再耽搁了!”
小个儿转身问队友:“有人跟我一起送吗?”
只有三两个人抬眼看他,看完又低下了头。小个儿认命地撇嘴点头:“得,我送!”
小个儿出门找车时,学长瞥到了陆鲜衣小腿上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流血,担忧地问:“小陆,你这个伤口要不要先处理一下?刚刚进了脏水会感染的。”
面包车开到了帐篷门口,陆鲜衣示意他先把担架抬到车子上去,无所谓地说:“没事,这点小伤口算什么……先把她送医院去,我再处理吧。”
牛毛般的细雨又慢慢变大,变成豆大的雨珠,面包车在黑夜中拉好车门,载着五个人缓缓离开。
……
陈釉废了好大的劲才登上山,这时她发现手机能收到信号了,便赶紧一边向村里奔跑一边拨打陆鲜衣的电话。
幸好,能打进去了。只是打了三个,都无人接听。
村里的屋子都没有灯光,大部分村民都已经歇息入睡。陈釉站在原地,四处看看才觉得自己像个无头苍蝇,在这么小的地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她坚持不懈地给他打电话。
第六次拨打时,电话终于打通了。话筒里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张口第一句就是“陆鲜衣不在”。
陈釉迷茫:“你是谁?他去哪了?”
女孩嘀嘀咕咕,含糊其辞,弄得陈釉心慌得不行,直接说:“你在哪?我来找你!”
女孩轻咳两声拒绝了她的要求:“我说了他不在这里,你来也找不到的!”
“什么意思啊?你把话说清楚啊!”陈釉的语气开始着急,“什么叫他不在这里?他手机怎么没带在身上呢?”
齐笑笑是被陆鲜衣屋里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吵得睡不着觉才走过来接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跟陈釉说陆鲜衣是因为送病人下山怕手机被雨淋坏才没带,只不清不楚地说:“他去医院了!”
陈釉的脑袋一片空白,捏紧手机追问:“去医院?去医院干什么?他是不是出事了?”
手里的手电快没电了,一闪一闪的,她拍打了几下,晃了晃灯光。灯光照在一个杂草凌乱的房角,她突然愣住,走上前探看。杂草下的泥地上,她送给陆鲜衣的本子正躺在上面,湿透的本子封面沾满了泥水。
她蹲下来捡起本子翻开,扉页上的字都花了。
“记录没有小猪在身边的一个月”,陈釉摸过这行字,眼眶一热。
话筒里,齐笑笑残忍冷酷地回答她:“是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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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74
平日无人问津的村镇医院在这样特殊的深夜不停有病患被送进来, 床位都告急, 站在走廊的陆鲜衣不由庆幸还好他们来得够早。急诊的医生说初步观察应该是急性肾炎,等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确诊。陆鲜衣他们就在病房外等,时刻准备着如果治不了,就得把二婶送去学校的附属医院。
小个儿告诉他们通讯已经恢复了, 可惜他们下山时都没把手机带在身上。站在窗口, 小个儿憋不住开始抽烟, 忍不住感叹自己的善良:“我真是个好人啊,开车把你们送过来……啧啧啧……”
陆鲜衣点头微笑:“是啊, 所以真的很感谢你。”
小个儿疑惑地问:“哎?听你们的口音, 不像村里人啊?为什么要你们帮忙啊?”
坐在长凳上的学长站起来伸个懒腰:“我们都是暑假来做医疗志愿服务的,既然有村民遇到这样的事, 我们当然有责任帮忙。”
烟气缓缓从小个儿的牙缝中吐出来,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诶?你们是好几队人都在里面志愿服务吗?”
陆鲜衣点头:“嗯,不过在山上的只有我们一队, 山下本来也有一队, 但好像提前撤离了……”
小个儿扬起下巴点了点:“噢……那你应该跟那个女孩子的男朋友在一个队。”
陆鲜衣疑惑:“哪个女孩子?”
站到旁边的学长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 指着陆鲜衣的小腿:“你怎么还没处理啊?赶紧找医生看一下, 别感染了!”
陆鲜衣低头看了一眼, 伤口已经不往外冒血了,只是伤口颜色有点异常。但他又感觉不到疼痛,就说不用处理了。奈何学长执意要求,把他拖去了急诊室。
另一头,黑灯瞎火的山顶上, 陈釉叫住正准备挂电话的齐笑笑,强忍着眼泪冷静地追问:“他去的是什么医院?把名字告诉我!另外……你在哪?我在进村的路口,你把他手机拿给我……”
齐笑笑猛然想到自己丢日记本的地方好像就在那附近,心虚地说:“我也不知道他去的哪个医院……你找别人吧!”
焦急从嗓子眼一并迸发而出,陈釉对着话筒愤怒地大喊:“你不可能不知道!告诉我他到底去哪家医院了?出的什么事?你不愿意来找我没关系,用他的微/信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拿手机!”
齐笑笑被她喊得有点懵,皱眉埋怨:“你喊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你在那等着吧,我去找你……真是的,麻烦死了……”
电话被陡然掐断,陈釉绝望地蹲下来,抹干净脸上的雨,借着手机的灯光小心翼翼地把本子里粘连在一起的纸张分开来。
“8月1日,没有陈釉在耳边吵我,我好无聊!!!”
“8月2日,今天体检了一拨人……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地方,这些村民都好可怜啊。有个老奶奶真的特别可怜,孤寡无依,腿和手都近乎残废了。但她好乐观,一直笑得很开心,还留我们吃饭。我们怎么好意思吃呢?说真的,宝,我突然明白我当初学医的意义在哪了。大一一整年我几乎都是浑浑噩噩度过去的,好像觉得只要学分拿到位了就行,不知道学那些课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还挺想,成为一名好医生的。我知道你会为我开心,会支持我的想法!”
“8月3日,没在电话里问你公园里的荷花开了没,因为一问就更想家了。要是在家里,可以每天晚上和你绕着公园走好几圈散步的。”
“8月4日,今天不知道写什么。(反正小猪说一句话也可以)”
“8月5日,我发现了,没有你我真的不行。”
……湿软的纸张上落下斑斑点点的水渍,也分不清是陈釉的眼泪还是屋檐上滴下的水。她盖上本子抱在怀里,难过地呢喃:“没有你我也不行的……一点都不行……”
她坚强勇敢是为了他,没有他,坚强勇敢又有什么用?
耳畔渐渐有脚步声响起,她立马抬头,一个打着伞的陌生女孩站到她面前,表情不善,甚至还有点不耐烦,伸手把手机丢到她怀里:“给你送来了啊!别再找我了!”
陈釉哆嗦着站起来,盯着她说:“我本来找的也不是你,我找的是他……所以还得麻烦你告诉我他去的哪个医院?我去找他。”
齐笑笑抖抖腿,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了一会,才回答:“我不清楚,应该就是山下最近的医院吧……你不是他女朋友吗?你都找到这来了,那么神通广大,还需要再问我?”
陈釉握紧拳,看着她酸妒别扭的表情,觉得自己好像机智地猜出了什么,就上前走了几步,试探地问:“其实你知道他在哪吧?只不过不想告诉我……这个本子被扔在这里,也跟你有关吧?”
齐笑笑被怼得语塞,握着伞后退了一大步,翻了翻眼珠不情愿地说:“行行行,我知道他在哪,他在村镇医院!你去吧,赶紧去找他,去晚了搞不好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