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釉魂惊破惕,被她这一句话吓出一身的冷汗,顾不上再问清楚,她转身拔腿就跑。齐笑笑看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邪笑一声,大喊着补充:“小心啊!山路湿滑,千万别跑太快!”
凌乱的树枝一直在抓挠着陈釉的脸,她也记不清到底被刺痛了几回,只知道不停往下跑。这会儿风停了,一点风都没有,整个山路上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喘气声,还有她快到要死掉的心跳声。
她被横断的树枝绊倒,却因为想起了一件事,又咬着牙爬了起来。
距离中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所有学生不仅要担心文化课成绩,还为了体育考试成绩发愁,尤其是运动细胞极差的陈釉。她缠着陆鲜衣每天放学回家前都在操场上陪她训练一下跑步。
她偷懒不想跑的时候,陆鲜衣就会激她:“那你就放弃吧!大不了就考不上一中呗,反正去八中也挺好的!”
或者叼着冰棒站在跑道边嘲笑她:“你怎么这么垃圾?两圈跑了五分钟?我走都比你快!”
有一回她被气哭了,冲到草场上把书包一拎就走了。陆鲜衣也不安慰她,只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走。她回头看到他无所谓的样子,更气,气得想打人,就一鼓作气大步往前走,恨不得把他甩得老远。
然后陆鲜衣就笑着说:“你看你看,你还是能快起来的嘛!”
陈釉顿住,打开书包,把里面的漫画书拿出来甩给他:“还给你!我不要了!讨厌鬼!”
陆鲜衣哈哈大笑,不再拿刚刚的事情逗她,赶到她身侧,挑衅地说:“要不这样,我俩比赛,看谁能最快走到前面路口的奶茶店,谁慢了谁请客!”
陈釉嘴上说着“幼稚无聊!我才不比!”,脚下的动作却不自觉因为他速度的加快而快了起来,她开始向前狂奔,背后的书包被晃得左右摇动。用尽全身的力气,她冲到了他前面,虽然后来他不肯承认,但她知道他是让着她故意放了水的。
当晚的T市依旧有着全世界最好看的夕阳,陆鲜衣喝着奶茶对她说:“以后你跑步,就想想刚才的心情,如果跑慢了就得请我喝奶茶,这样你就能快起来了!”
于是后来的三个月,因为这个无聊的没人在意的赌注,陈釉真的努力跑进了800米的及格线,跑出了满分的体育考试成绩,跑进了有他的一中。
望着空荡荡的山野,陈釉爬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拍掉膝盖上的污迹,深吸几口气为自己鼓劲,然后目视着前方的路,再次奔跑了起来。
你知道的,我这一生,其实都在奔跑,为了到达你身边,不停地奔跑。
……
村镇医院把陈二婶留下来了,说有能力医治她,这让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陆鲜衣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消毒和处理,并无大碍,可以跟着另外三个人返程。
出了医院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小个儿:“请问能借你的手机一用吗?我想打个电话。”
小个儿叼着烟把手机递给了他,转身去开车。
陈釉的手机号码他烂熟于心,快速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就拨通了她的电话。当听到她疑惑迷茫的“喂”时,他的心脏抖了一下,思念的钝痛一瞬间无所遁形,伴着话语颤抖地从嘴中流露而出:“宝,是我……”
陈釉似乎是在跑步,听到这一声后她才停了下来,平缓着气息,紧张地叫他:“陆鲜衣?陆鲜衣?”
她叫几声,陆鲜衣就应几声,眼含宠溺地轻声说:“是我。”
陈釉忽然对着话筒大哭:“你还好吗?你要不要紧?出了什么事要去医院?!我找到陈家村的山上了,但是我没找到你,有人跟我说我再不找到你就见不到你了!你在哪?!我去找你!你等我!”
陆鲜衣皱眉,十分不解:“我很好啊!你听谁说的?我只是送一名重病的老奶奶来医院治疗罢了……不对!你说什么?你找到山上了?你跑陈家村来了?你干什么啊?!有人和你一起吗?卧槽陈釉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我着急啊!”陈釉哭喊,“你电话一直都打不通,新闻上说得又很可怕,我和你爸爸都担心死了!”
陆鲜衣叹气,觉得心一揪一揪的:“对不起,我……唉……对不起!”
陈釉糯糯的声线伴着哭腔:“你确定你没事吗?你不可以骗我啊!我跟你说……我都急死了!真的急死了!
“我以为我差点就把你给弄丢了呢……”
唯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没有通天遁地的本领,能一晃眼就赶到他跟前。
靠着电话的耳际发烫,陆鲜衣闭了闭眼睛,柔声说:“你没有弄丢我,你不会弄丢我的……你乖乖等在那里,哪里都不要去,我马上就回去了。别人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一直被遮住的月亮终于露出了一点朦胧的尖角,陈釉欣慰地坐到地上,对着电话轻声说:“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陆鲜衣低低地笑了起来,安慰她:“嗯,你就乖乖地在那里等我。”
面包车开了过来,陆鲜衣握着电话爬上车,正准备挂电话把手机还给小个儿,他突然听到陈釉小声咕哝了三个字。
每个人来到这世上,生活都不会是永远光辉灿烂的。在黑夜,光明缺席的地方,心里总要埋着一些会结出太阳的种子,等它们都开花结出太阳,即便是走在最黑暗的夜里,也不会觉得迷惘害怕。
这一刻,陆鲜衣觉得自己心里的太阳结了出来。
因为她说:“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哇啊啊啊我错了,给你们跪搓衣板!加更补偿!这下不打我了吧?!
(待会给前两章捉捉虫,会造成假更现象,看过的不用打开啦!)
第76章 75
陆鲜衣赶到半山腰上找到陈釉时, 她正灰头土脸地垫着脚后跟, 伸长手臂在一棵很高的树旁够东西。身后就是一个深深的斜坡,滚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他都不敢叫她,怕她受到惊吓掉下去, 慢步走过去, 猛地把她拽到安全的平地上。
他让学长和村长先上去, 劈头盖脸地开始教训她:“你干什么呢?!不是叫你坐着别动吗?!你看看你后面……”
说着他踢了一块小石子,石子顺着那个斜坡滚了下去, 不一会儿就听不到它滚落的声音, 他凶凶地瞪着陈釉:“太危险了!”
陈釉委屈地指了指那棵树:“我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包带被那个树枝勾住了, 我得把它拿下来呀……”
陆鲜衣把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拿不下来就不要了,里面又没什么贵重东西……”
女孩赶紧对她摇头:“不行不行!你的本子还在里面, 不可以不要的!”
“我什么本子?”陆鲜衣一头雾水, 但还是走到树下, 抬手轻松一勾, 就把背包拿了下来, 递给她,还不忘揶揄她一句:“小矮子。”
陈釉把包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神秘兮兮地说:“你个粗心大意的笨蛋,写日记的本子被别人拿走了都不知道!得亏我帮你捡回来了,不然都看不到你的那些肺腑之言了……”
“嘿嘿……”他走在前面为她清除路上的障碍, 她跟在后面偷笑。
陆鲜衣转头诧异地看她:“啊?不可能啊!我都藏在枕头下面的!不可能被别人拿走的!”
他的神情让她想到之前把校服借给江心亭穿后还觉得没什么的样子,陈釉有点不快活,就直说:“我问你,你能不能离那个喜欢你的女生远一点?”
陆鲜衣前进的脚步顿了顿,疑惑地说:“哪个喜欢我的女生啊?”
等了好久,后面的人都没有回答,陆鲜衣随手拽了根树枝拧了拧,仔细想想,问:“你不会说的是那个齐笑笑吧?”
陈釉“哼”了一声,狠狠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反正总觉得和删我信息的是一个人!今天也是她骗我你出了很严重的事……而且,你这个笔记本被我发现的时候,是掉在一个房子旁边的草堆里的,我觉得跟她脱不了干系!”
还好,这回陆鲜衣终于有了反应,眼里闪过怒意和寒光。他一直觉得只要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和自己关系不大的旁人犯了错都可以不用太追究,譬如以前的陈航。但是没想到对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他极为不爽,也听得出来陈釉是真的不高兴了,向后伸出手,示意她牵手。
陈釉把他的手拍掉,别扭地说:“现在想想,以前你跟江心亭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仿佛是个插足的恶人。”
陆鲜衣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否认:“这完全是两码事啊!不一样的!”
陈釉平和地说:“当她跟你在一起时,我也还是没有控制对你的喜欢,在她看来,我也给她造成了不少困扰吧……将心比心,我知道那种感受。而且有好几次,你说晚饭不和她一起了,放学不和她一起了,我都会暗自窃喜……还有那次她生日没来,其实,我心里居然会很开心。”
“陆鲜衣,我是不是很坏啊?”陈釉喟叹,失落地问他。
不断有树枝上的水落下来,陆鲜衣把外套脱下来,后退到她身边,把外套顶在两人头上,认真地对她说:“你和她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没有自私地因为自己的喜欢去做一些事情干扰我和江心亭的感情……我甚至觉得,她对我其实不是喜欢,只是一种,很奇怪的占有欲。我觉得喜欢不是那个样子的?”
陈釉缩在他的胳膊下面,问:“那喜欢是什么样子?”
傻孩子啊,是你不辞辛劳,不远万里,也要找到他的样子啊。
陆鲜衣把衣角按到她头顶搓了搓,笑着说:“现在还没有最完美的答案,但是只要我们一直待在一起,总会把答案完满的。”
这一生道阻且长,有很多道理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他们一直待在一起,总有一天都会弄明白。
……
回到陆鲜衣的住处已经后半夜了,两个人都累得瘫瘫倒,明月却在这时高悬,不开灯屋子里都很亮。进屋后,陆鲜衣把原本认为在农村里无需上锁的门锁了起来。
陈釉坐在破旧的桌子前看着窗外的月光,期盼地说:“明天应该就会晴的吧?”
陆鲜衣把她背包里的本子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心疼地说:“都成这个样子了……我一定要找她算帐!”
盘腿坐到椅子上,陈釉嬉笑:“我问你,13号那天你没写完的句子,最后是要说什么?”
陆鲜衣自己都不太记得了,在她的注视下指尖拨弄页脚翻到了13号那天的内容。
只见他写道:“8月13日,今天在村头教了几个小孩学写字,他们太小了,接受的教育又不完善,好多字都不会写。我教他们‘青春’这个词,他们居然问我‘青春’是什么意思……这要我怎么解释呢?
青春……青春就是……”
桌上的台灯照着他的泪痣,也照着她明亮的双眼。她抬头轻声细语地问他:“是什么啊?”
他盯着灯的光晕沉吟片刻,手指在纸张上轻敲了几下,低头,把爱意融进她眼里:“是你。”
陈釉仰头和他对视,回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陆鲜衣伸手把台灯关掉,把她抱起来放到身后的床上。小小的单人床“吱呀”一声,他把被子盖到她身上,哄小孩一样说:“睡觉吧!都这么晚了。”
陈釉缩进散发着他气息的被子里,上半张脸露在被子外,借着月光看他站在床边脱衣服。T恤下摆被外套牵起,露出精瘦的肌肉轮廓,陈釉眼尖地看到他腰侧也多了个纹身,好奇地大喊:“那是什么?!”
陆鲜衣没有躲躲藏藏,一只手一拽就把T恤全脱了下来,单膝跪到床上,前倾着俯下/身给她看。
他是在右侧腰前纹的,一个英文单词“glaze”。
陈釉屏住呼吸伸出食指在上面抚摸了两下,感受着他腰侧的皮肤因为她的触碰而微微颤抖。
陆鲜衣双手撑到她脑袋两侧:“我查过了,这个就是‘釉’的英文单词。”
陈釉特别感动,终于体会到当初他看到她纹身时为什么那么激动了,点头,小声回他:“我知道的。”
他笑了,低头亲亲她的眼睛:“睡吧!”
说完也钻进被窝里。陈釉拱了拱脑袋凑到他肩膀边,闭上眼睛,听到他嘴巴里动来动去的,又好奇地睁眼看他,嚯!这个人怎么睡觉在吃糖?!
陈釉拍了他一下:“陆医生!你不知道睡觉吃糖坏牙齿吗?!”
“嗯?”陆医生扭头看她,凑近她说,“我不吃啊……”
陈釉伸手指着他的嘴:“你还狡辩……”
下一秒,陆医生堵住了她的嘴,用舌头把糖送到了她嘴里,然后缩回脑袋,满意地说:“我不吃,我宝吃。”
杀人于无形啊!陈釉心都化了,要不是好面子,她都想捂着胸口打急救电话求救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脸红了,动了动舌头把糖含进嘴里,轻轻拍打他:“神经病!”
他笑,邀功讨赏:“甜吗?草莓味的!”
她转头不看他,睁大眼睛望着木头搭起来的天花板,柔声回答:“甜啊……”
陈釉又想起了什么,向他靠近了一点说:“陆鲜衣,我决定了,支持你成为一名好医生的梦想!你不是得在清华待八年吗?我毕了业就去北京陪你!你在哪我就在哪!”
一阵长久的沉默,陆鲜衣深深叹口气,手探到了她左侧的纹身上,被子里一阵窸窣,他翻身压到她身上,靠在她耳边说:“你吃糖,我吃你。”
他的纹身和她的纹身紧紧贴在了一起。
北方空气干燥,但此刻屋里却潮湿。他把充满在她嘴里的草莓味全都采撷走,她把映在他唇上的月光尽数吞下。她紧闭上双眼,随他在耳畔迸发着年轻欲/望的声息而放心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