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在前一天晚上把明天送什么提前发到微信群,想吃就在群里下单预定,而后他与店家联系,等第二天做好后直接去店里将饭装在保温箱用电动车载回来。
南大宿舍管理相当松懈,男女生互进宿舍楼是常态。
不管男女,谢淮一律把饭送到寝室门口,比外卖骑手还要方便。
他每份订单从学生手里收取四元配送费,至于商家那边的返利夏夏不知道,也没有问。
祝子瑜昨晚在群里订了一份烤肉饭,刚过中午就饿了。
“夏夏,谢淮什么时候过来啊?”
夏夏的午饭从开学以来就没变过,她捧着包子坐在桌前啃,淡淡道:“快了吧。”
祝子瑜砸吧着嘴,言语里颇有些欣赏:“谢淮也算是有商业头脑了,虽然他一顿只能接五十单,但五十单也是两百块钱啊。这中午晚上各一顿,一天就是四百块钱,我可太眼红了,要不咱俩也学他送外卖赚钱吧。”
夏夏慢悠悠吃下最后一口包子:“你觉得他赚钱那么容易?”
“容易啊。”祝子瑜说,“你看谢淮,他辛苦吗?他一点都不辛苦。”
“不就跑上跑下送外卖吗?我也可以啊,就当减肥了。”
“你眼里见的只是你看到的,还有你没看到的呢。”夏夏说,“你想送外卖,你会骑电动车吗?你能和店家搞好关系让他们尽快给你做饭,每盒饭给你返利?你能让门卫通融放你进学校送餐?”
“最关键的是。”夏夏吃完包子,拿纸擦了擦嘴巴,“你为什么觉得谢淮不辛苦?”
“南城太阳这么毒,骑着电动车到处跑你能不擦防晒吗?按照你的习惯,一定得涂遍全身用到空瓶才算完,你的防晒霜三百多,送一天外卖也就赚回个防晒钱。”
祝子瑜:“……”
夏夏不是打击祝子瑜。
前天晚上她去大学城的步行街转了转,想试试找份兼职。
夜晚的步行街灯火通明,夏末的蚊虫萦绕在桌椅和垃圾桶间。
她漫无目的走着,在灯火阑珊的店外看到了谢淮。
谢淮坐在烤肉店外的塑料桌椅前,嬉皮笑脸和老板搭讪。
他那张扬桀骜的少年人面孔顶着烤肉炉子滋出来油腻的烟,虽然赔着笑脸打哈哈,却坦然真诚,丝毫不见卑微。
那晚夏夏一无所获,走回校门时又看见了他。
谢淮蹲在保安室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和保安聊天说笑,保安抽着他递过去的烟,嘴里吐出层层叠叠的白色烟圈。
谢淮不抽烟,手里捏着罐可乐,漫不经心和夏夏打了个招呼。
“……你复制不了谢淮,就算你能吃苦,你客源哪里来?你想送外卖,先去建个几百人的微信群我看看。”夏夏毫不留情戳碎祝子瑜的梦,“别说你,整个南大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祝子瑜眨眨眼:“你不是在帮谢淮记订单吗?我们把他客户抢走吧。”
夏夏瞪她:“别开玩笑。”
那天她晕倒后,谢淮让她帮忙记群里的订单。
谁订了几份饭?住哪栋宿舍哪个楼层?事无巨细,通通要写在纸上交给他。
他每天给她二十块,但这点工作量远远不值二十块钱。
谢淮或许是出于可怜,或许出于无聊,或许是出于大发善心。
夏夏没有去问,也不会傻兮兮拒绝掉赚钱的机会。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谢淮帮了她,不管出于什么心情,帮了就是帮了。
宿舍门敞着,谢淮站在门口象征性敲门:“谁的饭?”
祝子瑜举手:“我的。”
谢淮今天穿了件黑色背心,衬着宽肩窄腰少年人瘦削的体态,他瘦而不弱,赤着的两臂上隐隐有微凸却漂亮的肌肉。
他在正午的高温里爬了十几趟楼梯,胸前布料被汗浸透,两边鬓角也全都是汗水,顺着脸侧淌到脖子里。
第一眼看过去,性感得要命。
谢淮把外卖交给祝子瑜,走到夏夏跟前:“天太热了,给口水喝。”
夏夏把自己的杯子拿给他。
谢淮几口就喝得杯底见空。
他抹了抹唇角的水珠:“我对嘴了,你自己洗洗。”
夏夏说:“不用。”
她低头看了看他的膝盖:“你的腿好些了吗?”
谢淮唔了一声:“还有点疼,不过没事。”
他刚要出门,赵珊琪喊了一句:“等等。”
她清秀的脸颊微微泛红,把垃圾桶的垃圾拎出来系好:“谢淮,你能顺便帮我把垃圾带下去吗?”
谢淮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垃圾接过来。
蔡芸也跟着凑热闹,朝垃圾袋里扔了一个苹果核:“谢谢啊。”
谢淮出门后,蔡芸朝赵珊琪笑笑:“我就说他肯定会帮你扔的。”
她语气有几分不屑:“他卖这卖那的明显是缺钱用啊,还整天穿那么贵的鞋子装逼,谁知道是不是假的?你跟他说话他恨不得巴结死你,帮你舔.脚都愿意,提个垃圾算什么……”
夏夏:“……”
她听着蔡芸的话,心里没来由一阵厌恶,开口时语气很冲:“蔡芸你会不会说话?谢淮帮忙是好意……”
夏夏还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门板被人重重叩了三下。
她回过头,看到离开的谢淮去而复返。
他站在门外,手里拎着赵珊琪的垃圾,神色平静得出奇:“我能进来吗?”
祝子瑜看热闹不怕事大:“进啊。”
谢淮进门,笔直地朝赵珊琪走过去。
赵珊琪垂着眼睛不敢看他,脸又红了。
谢淮站在她面前,就当赵珊琪以为他要开口说话时,他弯腰把她的垃圾塞回到垃圾桶里。
他表情很淡,既没有发怒,也没有被人侮辱后的羞愤。
他修长的手指慢悠悠解开赵珊琪垃圾袋的系扣,从里面捏出蔡芸扔进去的半个果核,在蔡芸一脸呆滞的表情中,手一甩直接将果核扔回到她桌上。
谢淮卷起背心下摆擦了擦手上粘的汁水。
他做完这一切,走到夏夏跟前,慢条斯理拎起夏夏才装得半满的垃圾袋,扭头朝蔡芸咧出一个阳光少年温柔的微笑:
“夏夏是我小弟,帮她扔垃圾我心甘情愿。”
他唇角上挑,拉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可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zaicizhiqian小可爱与坎不里巴巴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14章
夜。
明月悬空,云层淡薄。
军训拉歌会进行了一晚上,唱唱军歌,打打军体拳,再由想展示自我的同学上台表演特长。
夏夏对这些节目不感兴趣,她坐在人群中,兴味索然翻着手机上的群消息,时不时在班群冒个泡。
祝子瑜也在玩手机,见班群里总有男生没话找话和夏夏聊天。
她疑惑地打量夏夏:“你以前从来不在班群说话的。”
夏夏软绵绵地说:“总要认识新同学嘛。”
耳畔忽然响起一阵起哄声。
夏夏转脸去看,上一个同学表演完后,蔡芸上去了。
蔡芸是第一个上台的女生,她唱了首情歌,温柔的嗓音加清秀的长相,一首歌唱完,一堆男生在下面叫好。蔡芸脸色波澜不惊,唇角却控制不住上扬。
祝子瑜:“男生都喜欢这种温柔的调调,怪不得他们起哄。”
夏夏说:“那可未必。”
晚会临近散场,主持的教官问还有没有人要表演节目。
夏夏把手机朝祝子瑜手里一塞,起身理了理军训服的领子,朝教官说:“我。”
夏夏平日很低调,但在任何一个地方,拥有一副好皮囊的人都不可能如她所愿低调。早在她帮谢淮卖奶茶的时候,有些事情就初见端倪。
谢淮最初设想奶茶的消费群体是女生,但只要夏夏在,来买奶茶的男生也不在少数。
夏夏长了一张吸引男人的脸。
祝子瑜曾和她说过,至纯至媚的外貌,她和夏夏各占其一。
——她是让男人垂涎三尺,想抱在怀里做些不可言说事情的漂亮,而夏夏是男人心中初恋情人的长相,是让人想要捧在手心呵着护着,不忍心她受委屈的漂亮。
夏夏笑吟吟问道:“教官,我可以吗?”
主持拉歌会的教官是那个对她有好感的板寸,他笑笑:“当然可以,你要表演什么?”
夏夏没回答,她走到音箱旁调了一首音乐。
她将后脑束着马尾的橡皮筋摘下来,又把军训服的扣子从上到下解开,两襟微敞,露出里面黑色的吊带。
高二那年,平嘉澎的朋友开了间舞蹈教室。
那时课业不多,每天傍晚放学平嘉澎都会带她到舞蹈教室待上一个小时。
夏夏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边写作业边看平嘉澎学街舞,半个月下来他连一支舞都没学会。
夏夏骂他笨,平嘉澎不开心:“这只舞难度很高,没有人能在半个月里学会。”
夏夏偏头看他:“要是我学会了呢?”
她那天完完整整将那支舞跳出来,平嘉澎看得傻眼。
夏夏学习能力很强,动作看一遍就过目不忘,加上她天生柔韧好,肢体摆动的细节和幅度虽不能全然和练舞多年的人相比,但也有模有样,她不说,平嘉澎都不敢相信她是初学者。
夏夏小时候常常趴在少年宫门外,偷看里面的孩子画画、跳舞、学武术……
她眼巴巴看上很久,回家后却绝口不提想去上兴趣班的心思,她明白魏金海绝不可能在这些地方为她花钱,也不会自讨没趣。
夏夏每每在旁看平嘉澎跳舞,总会有意将动作记在心里,她还会趁平嘉澎上课时去隔壁教室看女孩子跳舞,看老师掰着她们的肩头一步一步指导,回家后找录像对着练。
那时夏夏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偷偷学这些,只觉得多学点东西往后总能用得到。
她有耐心也有毅力,一支舞可以在家跳上几百遍,跳到最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和录像里分毫不差。
前奏响起,是首性感的音乐。
*
谢淮坐在操场的花坛边,手里捏着罐喝了一半的可乐。
在人群中央的空地上,那女孩和平日不太一样。
她腰软臀翘,宽松的军训服对她没有丝毫妨碍,反而成为一层半遮半掩的最佳幕布,惹人遐想的部位被束缚在紧身吊带下,只显出一道浅浅沟壑,随着她的动作和旋转,衣襟敞开,绽露修长的脖颈和锁骨莹白的皮肤。
这是一支火辣的舞。
扭腰、转髋、晃臀,撩头发,明明是充满致命诱惑的动作,被她自身清纯的气质一融,又媚而不俗,让看者心痒却只限于心痒,再朝那方向多想一分,就沾上了亵渎。
李哲林在人群里看了一会,起身坐到谢淮身边。
他是邢鑫选出来的临时男班长,家里有些小钱,常常请同学吃饭喝水,平日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
“谢淮。”李哲林问,“昨晚我请客,班上男生就你没去。怎么,不给我面子?”
谢淮抿了口可乐:“你有什么面子?”
谢淮看都没看李哲林。
他坐在路灯下面,头顶橘黄色的灯光将他照得很亮,于这深沉的夜里带了些温暖的味道。
李哲林静了半晌,说:“你是真挺拽的。”
他饶有兴趣望着人群中央跳舞的夏夏,问道:“你跟夏夏很熟?我问你个事,你得实话告诉我。”
他目光流连在夏夏和谢淮身上:“你们俩约过?”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约。”李哲林笑笑,“那天在校医院,我听见你跟她说什么炮友未遂。当时我还不信,夏夏看上去那么纯一女的,能干得出来那种事?”
“可你平时谁也不搭理,就和夏夏关系好,我寻思着这得是什么革命友谊啊?”
谢淮淡淡道:“你听错了。”
“别呀,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李哲林舔舔嘴唇,“如果她真能约出来,你也别光想着自己吃肉啊。”
他说着话,又朝夏夏看过去:“我看她跳舞这骚样,也不像表面上那么纯。”
谢淮眼神冷了:“我说,是你听错了。”
音乐接近尾声。
夏夏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转身摇摆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她很软,手臂摇起来像波浪涛涛,她又很硬,耀眼如太阳,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分寸的拿捏刚刚好,这支舞一气呵成,动作定格。
——军训外套垮到腰上,香肩半露,黑色的吊带卡在圆润窄细的肩头。
都是刚从高中死读书出来的半大少年,哪有机会见过这种场面。
音乐声停止那一瞬间,人群炸开了锅,鼓掌的、吹口哨的还有一浪接一浪男生起哄的声音。
李哲林远远吹了声口哨:“这怎么都得睡一睡才过瘾,她如果不想约,援.交也行,钱不是问题,反正我给得起。”
“谢淮,给搭个线怎么样?你要多少钱都成。”
谢淮原本就冷的眸子里情绪更加汹涌,在深沉的夜里让人看不分明。
他站身把可乐瓶甩到李哲林胸口,那里面还剩半瓶可乐,洒出来把李哲林的眼镜溅花了。
谢淮一言不发,揪着李哲林的领子把他推到花坛后的篮球架上。
一座花坛之隔的另一头是热火朝天的拉歌会,而在这一边,空气都因为谢淮身上的冷气而陷入厚重的泥泞。
路灯的光影落到谢淮脸上,在他眼睫上投下一行细细的光圈。
他沉着脸:“这话我只说一次,你给我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