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想家——星河蜉蝣
时间:2019-07-10 10:21:49

  谢淮靠近婴儿床,陈兰还有些警惕,伸手拦住。
  谢淮从臂弯中夏夏的大衣外套里掏出两张粉红的纸币,他弯腰,将钱别在床垫下面,权当是给了压岁钱。
  孩子咧唇笑,粉红的嘴唇如一尾金鱼吐出圆润的泡泡。
  谢淮指尖戳了戳小孩的脸颊,触感软滑,充满青葱欲滴的蓬勃生机。
  ——那是沐浴在日升月落下,完整、崭新的生命。
  *
  夜里风凉。
  暴雪过后,天空压的厚重云翳撤散,露出一弯清冷的月亮。
  谢淮提议去看春节档的电影,夏夏摇头。
  谢淮又提议去吃顿像样的晚饭,夏夏依旧摇头。
  “你想做什么?”谢淮问。
  夏夏蹦蹦跳跳在前方的甬路踩雪,回头看他:“跟你待在一起就好了。”
  她站在路灯细碎的光影里,温柔的光线落入她眉间,将她照得梦幻虚渺。
  谢淮静静看着她,仿佛也跟着沉醉入梦里,那是永远也看不够、挪不开眼睛的画面。
  酒店就在前方,谢淮停下脚步。
  夏夏站在几米外的地方张开手臂,她身上谢淮买来的外套很大,套着她略显笨拙,像只软绵绵的熊。
  “淮哥,过来。”她眉眼弯弯,俏皮地笑,像在唤小狗。
  谢淮抱住她。
  人声鼎沸的街角在这一刻寂静,耳畔一切嘈杂的人声、车声与烟花礼炮的声音全都静音。
  夏夏埋在他胸口蹭,她比幼猫还粘人,蹭得头发乱糟糟的才仰起头:“那晚在卧龙江,警察没到,钱也没凑够,如果我没有让孙峰把车开到你面前,你打算怎么办?”
  谢淮:“我知道你会让他开过来。”
  他嬉皮笑脸的:“夏姐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办法?况且我们有心电感应,你的想法我都能感知到……”
  夏夏正色:“你认真点。”
  谢淮收敛起玩笑的神情,静静看她:“如果我说没有打算,你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吗?”
  夏夏问:“为什么要后悔?”
  谢淮不答,但她随即在他眼里读出答案。
  夏夏歪着脑袋思考:“在一起第一天你就问过我‘怕吗’?”
  “我当然考虑过和你交往的风险,但我对你的喜欢远远抵得过那些害怕。”
  “说不怕死是假的,怕还是有一点点怕的。可既然你都不后悔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当然也不会后悔呀。”她甜甜地笑,“再想到就算是死也会和你手拉手一起,听起来又不太可怕了。”
  夏夏扁着嘴巴:“如果没有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吧。我从前总觉得世界无趣,直到遇见你才想用尽力气生活,比起你不在我身边,其他所有事情都没什么可怕的。”
  夏夏认真看向他,眸光澄澈:“虽然不害怕也不后悔,但我还是想和你好好活下去。”
  “你呢?”夏夏问,“还要扔下我一个人,拉胡书荣去死吗?”
  谢淮将她按入怀里:“我哪舍得。”
  “夏夏。”他叫她,偏头去闻她头发上的香味,嗓音喑哑,“你会跟我一辈子吧?”
  不等女孩回答,他手臂收紧,用恨不能揉进骨血的力气死死抱住她。
  他贴在她耳边低语,炙热霸道,替她做了决定:“等我回来,你必须跟我一辈子。”
  “一口一个淮哥叫了这么多年,勾引我、诱惑我,跟我装无辜装可怜,让我死心塌地,眼里只能看见你。”
  “你要对我负责。”谢淮偏头,滚烫的唇擦过她光滑的侧脸,“除了你,我已经不想和任何人共度一生了。”
  “等我回来,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
  夏夏在酒店待了五天,除了白天去楼下买饭以外足不出户。
  她晚上会把门窗的锁扣好,再栓上防盗链,然后把电视柜拖到门边堵住。
  她白天睡觉,晚上看剧,听到一点动静就关掉视频将手机拨到报警的快捷键上。
  外出的时候,夏夏偶尔会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不确定那阴测测的感觉是否真实,就算是真的,市中心人流量大,年假更是摩肩接踵,那些人还在被警方追捕,也不敢在人声喧哗的大街上对她做什么。
  夏夏始终记得谢淮临走前叮嘱她的话,精神一刻不敢松懈。
  她白天睡多了,夜里总是失眠,常常裹着被子翻从前和谢淮发的消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看。
  最初认识,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夏夏给谢淮发整理好的订饭名单。
  谢淮要么不回,要么只回一个“嗯”或“哦”,众多消息间夹杂着谢淮给她转账的消息,那时她穷得被子都买不起,头一个月只能靠谢淮日结的工资过活。
  再渐渐,谢淮话多了,可聊的内容也多了。
  他会叫夏夏晚上一起吃饭,会叫她下来帮忙看摊子,和赵一雷姜景州的聚会也会叫上她。
  谢淮表面看上去大男子主义,私下却很细心。
  从夏夏军训时因痛经在操场晕倒后,往后每个月临近她例假前几天,谢淮都会提醒她多喝热水。
  他第一次提醒时夏夏还摸不着头脑,将他多发的五块钱红包退还回去。
  谢淮不收,夏夏善意地说:【淮哥,钱给多了。】
  谢淮酷酷地回复:【员工福利。】
  夏夏不懂:【什么意思?】
  谢淮更酷了:【去买红糖。】
  夏夏翻到这条消息,忍不住在床上咯咯笑。
  她笑着笑着肚子疼,去卫生间一看发现来例假了,夏夏换了内裤躺在床上,空调温度调到最高也掩盖不了酸麻的痛楚。她侧躺了一会,又趴在床上用身体压着小腹。
  好久没这么难受了,夏夏疼得神志不清。
  在南城时谢淮带她看过中医,可用中药调理总不见好。同居时正逢秋冬,每逢她来例假,谢淮都会提前将电热毯烧得暖暖的,将人裹成蚕蛹包在被子里,他会热上好三个热水袋,一个暖脚、一个暖肚子、一个暖被窝。
  一切做完后,他钻进被子里抱着她,用在热水袋上烫热的手掌轻柔地捂着她的小腹。
  那时也是疼的,可是谢淮在身边,精神有了依靠,恋爱的甜蜜麻痹了神经,让她时常觉得那疼痛也还可以忍耐。现在谢淮不在,麻痹不了自己,一阵阵难言的痛感接踵袭来,犹如山崩地裂在身体里齐齐进行,她快要晕过去了。
  夏夏睁开眼睛,透过模糊的玻璃看窗外诡谲莫测的天气。
  才放晴几天,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太阳,远处天端的云层又积卷迭起。
  夏夏疼了一整夜,直到天际破晓,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枕巾被汗沾透,她脸颊惨白,毫无血色。
  手机铃声催命般响,夏夏从睡梦中惊醒。
  陌生号码的归属地是漳市,夏夏睡意朦胧接过,对面吵闹嘈杂,人声熙熙攘攘。
  一个柔和的女声急促促问:“是谢淮的家属吗?”
  夏夏出现一阵短暂的耳鸣,在某一瞬间忽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片刻的怔愣后,她听力恢复正常,攥着手机的掌心被汗液浸湿,单薄的肩脊止不住颤抖。
  “这里是漳市第一人民医院……”
  “……请您现在马上带着病人的身份证和医保卡来医院,如果家里有献血证也记得带上。”
  夏夏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
  清晨堵车。
  夏夏坐在出租车后座,一言不发,怔怔望向窗外的风景。
  司机是典型的北方汉子,同她侃天侃地,可他自言自语半天得不到半分回应,也落个没趣,讪笑着开车,不再说话了。
  他打开出租车内的对讲机,一群男人的声音传出。
  “南京路出车祸封路,一大早警车和救护车全过去了,估计短时间内通不了车,大家今天别走南京路。”
  “怎么不早说?我刚从南京路经过,路面全是血,救护车把人抬出来白布都蒙上了。”
  “何止白布,我去的时候人死在路边,头滚到马路中间了,我车上的乘客刚巧看见,早饭吐了一车。”
  ……
  前方路面拥堵,夏夏恍惚抬头,看见熟悉的小区熟悉的街角。
  小区院墙探出的松针上积雪已经消融干净,在阳光下泛着翠绿欲滴的光泽。
  救护车在前面呼啸而过,司机眼皮子睁了睁。
  他不经意朝窗外看,见几个警察在小区门口拉起警戒线,地上滴滴答答落满溅射的血迹。
  “今天怪事真多。”司机拿起对讲机,“钢厂家属院门口也拉警戒线了,一堆警察围着,不知道怎么了?”
  他说着话,从后视镜瞥见后座的女孩。
  她靠在窗边,指尖紧紧握着腕间的菩提手串。
  她目光落在窗外,司机顺着看去,见小区大门抬出来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
  阳光微薄,打在女孩脸上,映得她面无血色,漂亮的脸蛋和纸似的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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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北风凛冽, 夏夏跑进医院时, 几乎被刀割般的冷风浸透。
  她拉住擦身而过的护士:“南京路车祸送来的人在哪里?”
  陈兰口中强子姘头的店正好开在南京路, 出租车上夏夏听司机和朋友聊了一路关于南京路的车祸。
  据说警察今早在南京路追捕犯人,犯人拒捕, 从路边直直冲向马路中央意图逃跑, 和另外两个在人行横道过马路的行人一起被极速驶过的轿车撞飞到对面车道的货车车轮下, 车轮碾过, 一死两伤。
  现场的血腥程度无意间看到的人都被吓得够呛。
  医院的电话叮嘱她带上东西来医院后挂得很快, 夏夏大脑一片混沌,什么都不知道, 只在车上听司机们聊天时说。
  ——死者是个男人。
  夏夏一想到南京路的车祸和医院那通电话,心就像被屠戮在刀尖卷刃上,一抽一抽, 疼得快要窒息过去。
  护士:“你是南京路车祸的伤者家属吗?”
  夏夏嘴唇不停颤抖,疲惫地点头。护士同情地看她:“跟我过来认一下吧。”
  夏夏脑袋懵了, 吭吭巴巴地问:“认……认什么?”
  她被带进一间屋子,初入时只觉得冷,手心冒汗, 随即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眼睛落到屋子中间那两张蒙了白布的床上, 全身神经绷得死死的。
  她腿脚发软,一步都不肯朝里面挪。
  护士轻轻揭开白布,夏夏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
  “一位在救护车上咽气,一位抢救无效刚刚离世, 你来认认。”
  夏夏不敢仔细看,只擦过去一分眼角的余光。
  床上的人浑身是血,左边的男人一头黄发,不是谢淮,另一张床上是个女人。
  夏夏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扶着门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是。”她哽咽。
  护士扶她起来:“都不是?可南京路送来的伤者只有这两位。”
  夏夏情绪平静下来,她擦干眼泪,理智渐渐回笼。
  刚刚的电话只是要她带着谢淮的身份证和医保来医院,院方没有说谢淮是因为什么入院,她在车上听了南京路的车祸,本能想到是谢淮去找了胡书荣,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觉得谢淮不会那么冲动。
  他说过要两个人好好在一起,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夏夏虚惊一场,浑身冷汗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
  她重拨号码,刚按下第一个键,几个医护人员推着两辆担架车从门口进来。
  车子擦过身旁,她抬眼,看到谢淮被血染红的白色上衣。
  “谢淮!”她冲上前,随即被医护人员挡回来。
  “谢淮的亲属?”那医生说,“谢淮失血过多昏迷前留了你的联系方式,我们现在要抢救,你去给伤患办理手续。”
  夏夏说话时声音都在颤:“他会死吗?”
  “情况难说。”医生说完,推开她匆匆离开。
  后面那辆担架车上的乔茹伤得更重,家居服上除了血已经看不到其他颜色。
  夏夏愣愣站着,眼前一阵花,医院洁白的走廊在眼前剧烈地晃,她要伸手扶住墙才能稳住不让自己摔倒。
  急救室的红灯亮起。
  一位警察跟在后面进来,夏夏眼睛湿红,拽他衣角:“谢淮为什么会受伤?”
  警察先是一怔,随后问:“你是夏夏吗?”
  “几天前谢淮报警,说胡书荣可能藏在南京路,我们便衣侦查了几天,今早才最终确定他的位置。胡书荣拒捕,车祸当场死亡。”警察说,“可他被捕前给同伙发了消息,两个同伙一直守在谢淮家楼下,收到消息后闯进了家里……”
  夏夏倒抽一口凉气。
  “事发时谢淮正在南京路协助我们,我们接到消息赶回去时乔女士已经重伤。”警察说,“这些人都是亡命徒,胡书荣被捕他的同伙也没想逃跑,打算以命换命。”
  “后来抓捕时其中一名嫌疑人逃出居民楼,谢淮去追,撕扯过程中被捅了两刀……”
  他顿了顿:“但犯罪嫌疑人已经全部落网了。”
  “谁管他们有没有落网?”夏夏咬着牙,声音因为愤怒逼成一条线从牙缝里钻出,“你们不是警察吗?警察的职责是抓坏人,可谢淮他只是一个普通公民,你们为什么要他帮忙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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