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想家——星河蜉蝣
时间:2019-07-10 10:21:49

  “你别这么看我,我爸爸在警局有朋友,最近发生的事我都知道。”
  “你当然知道。”夏夏嗓音清淡,“你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谢淮的女朋友和他回家过年,就住在他家。”
  陈曼希一听脸色变了,夏夏说:“我知道你是为了自保才会把我说出来,可我现在情绪很差,不会用理智思考。”
  “你最好在我没发脾气之前离开,再多待一秒,我不保证会对你做什么。”
  陈曼希:“……我只是来看看谢淮。”
  “他没有女朋友吗?”夏夏挑眉问,“为什么要你来看?”
  她一身的刺和棱角,扎得陈曼希不爽。
  陈曼希从挎包掏出一个封好的红包放在床头柜:“这是我一点心意。”
  夏夏看了一眼,薄薄的一张,总不会超过一千块钱。
  她疲惫收回视线:“拿走。”
  陈曼希:“我听护士说阿姨的住院费还没交,你别死要面子了。”
  夏夏没有死要面子,她笑笑,问:“住院费八万块,你拿得出来吗?”
  陈曼希全身上下的名牌加起来总价恐怕都要超过八万,她想了想,犹豫:“……如果是谢淮需要这笔钱,我可以想想办法。”
  言下之意,需要这笔钱的人是乔茹,她不会想办法了。
  夏夏将红包封好,塞回陈曼希挎包里,而后将她推出病房。
  她去找到值班的护士,请她不要让陈曼希进谢淮的房间打扰,而后披上衣服一个人下到楼下大厅。
  刚刚上来叫她去缴费的护士在收费窗口整理东西,离下班只剩半个小时,夏夏走过去敲了敲窗户:“姐姐。”
  女孩眼睛哭得红肿不堪,嘴唇薄弱得失了颜色,任谁看了都我见犹怜。
  她吸着鼻子,轻声问:“我能不能先交手术费和今天的住院费?你们不要把阿姨转到普通病房,明天的钱我再想办法,如果逾期交不上,你们再换病房……”
  护士为难:“医院的住院费都是一次性缴清,哪有你这种交法?”
  “求你了。”夏夏说,“我的钱真的不够。”
  临近下班的大厅没什么人了,护士看了她好久,心里不忍。
  她问:“你有多少钱?”
  夏夏自己的存款加上祝子瑜借给她的一共两万块。
  护士说:“ICU一天要一万块,加上手术费,哪怕我现在只收你一天的住院费,你的钱也不够啊。”
  夏夏脑子嗡嗡作响。
  护士看了看她,问:“你什么血型?”
  “B型。”
  “身体怎么样,最近有来例假吗?”
  夏夏红着眼圈看她,护士解释:“剩下的钱我可以给你想办法,医院最近有一个志愿者捐血项目,正好急缺B型血,如果你体检合格,400cc可以拿到四千块补助。”
  夏夏问:“是卖血吗?”
  “不是,国家不允许卖血。”护士给她解释了一下这个项目,问,“你想好没有?体检科的大夫现在已经下班了,不过我可以找认识的大夫帮你做体检。”
  夏夏点头:“我可以。”
  护士惯例询问:“今天吃饭了吗?”
  “没有。”
  “经期失血量大不可以捐血,你上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
  夏夏顿了顿,说:“半个月前。”
  “跟我来吧。”
  夏夏跟她上楼,终于从厚重的绝望里看到一丝希望。
  她甚至忘了因痛经而翻腾不止抽痛的小腹,步子迈得很急,想快一点上楼快一点把体检做完。
  她才刚做了心电图,体检的大夫就蹙眉看她:“后面的不用做了。”
  夏夏愣住,大夫问:“你心脏有问题,体检肯定过不了,以前查出来过吗?”
  上一次听到这话是大一军训,那时夏夏对生活没什么激情,后续也没有去正规医院检查。
  大夫不提她都快忘了,这么多年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和常人有异,除了偶尔激烈运动后气喘得厉害,时不时心跳忽然加快、胸闷气短,可只要熬过那几分钟,身体也没有明显不舒服的感觉。
  她问:“是不是看错了?我身体没问题的。”
  大夫指着心电图给她看:“这么明显的多导联st-t改变,还没有问题吗?我不是心内科的医生,具体什么情况你明天再来检查一遍,但这个体检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你肯定过不了。”
  夏夏:“出了问题我自己承担,你们不要管了,直接抽血吧。”
  “胡闹。”大夫骂她,“什么叫你自己承担?你出了问题我们医院也要承担责任的。”
  护士拉过夏夏的手臂:“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总有些亲戚朋友吧,你父母呢?”
  夏夏一瞬间从希望重新掉回沾满灰尘遥不见光的绝望里,几乎快哭了,但她没有在科室里哭,拿上心电图出去了。
  冬日天冷,医院大门紧闭,大厅空气油腻而沉闷,夏夏快透不过气了。
  她出走到楼下花园里,今夜气温尚好,一些病人在家属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在楼前散步。
  花坛里立着禁止喧哗的标识牌,夏夏一路走出医院大门。
  门前车水马龙,宽阔笔直的马路两侧林立着明亮的路灯,炫目的光入眼,混着积攒在眶里的眼泪,世界顷刻间一片模糊,仿佛被光晕染得似的,只看得到闪闪水润的橘色。
  夏夏蹲在路边,手指将心电图攥得变形。
  她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扶着手边落光叶子秃秃的树干,嚎啕大哭。
  ——“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总有些亲戚朋友吧,你父母呢?”
  耳畔护士的话隆隆回响,夏夏哭得头疼,按着太阳穴止痛。
  她是有家人的,可对魏金海而言,哪怕此刻是夏夏躺在ICU需要钱维持生命,他也不会掏一分钱出来。
  这样的家人,有比没有还让人无力。
  夏夏崩溃地哭,崩溃地想。
  ——如果换作是别人呢?如果谢淮的女友不是她,而是其他别的女孩子。比如赵珊琪,比如陈曼希,她们也会像自己这样一无是处,举手无措吗?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怎么可能?哪怕换成一个再普通不过家庭的女孩,总也能想办法凑出钱来,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因为几万块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哭得声嘶力竭。
  只有我自己。
  夏夏难以抑制地想,谢淮昏迷不醒,乔茹需要钱救命。只有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
  夏夏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嗓子痛得像被刀子剐过。
  路过的行人好奇地驻足,有的还拿出手机来拍照,一个漂亮女孩不知因为什么伤心成这样,这激起了人们探知的欲.望。
  夏夏掏出手机,翻到最近通话记录上赵晋松的号码。
  她手指颤抖,泪痕沾湿的脸颊苍白如雪,嘴唇被自己咬出一排渗血的齿印。
  她哭得哽咽,却依然做不出决定按下那个号码。
  在某一瞬间,她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现在躺在ICU的人是乔茹,如果躺在ICU的人是谢淮呢?
  如果是谢淮,她恐怕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那一刻,夏夏心底忽然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厌恶。
  ——厌恶无能、贫穷、一事无成的自己。
  很久后夏夏回想起这一天以及因这一天种种心境而做出的选择,从没觉得那时的决定有错。
  热恋里的人充满勇敢和坚毅,他们想当然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坎坷都可以用爱化解,而自己只要和爱人在一起,就可以什么都不畏惧。等到爱情慢慢消磨,从前被遮掩起来的矛盾绽露头角——如果在那时爆发,会一发不可收拾。
  总归要解决的事,只在一个早晚而已。
  ……
  “……夏夏?”
  夏夏听到一个声音,抬起头看见平嘉澎。
  他穿着得体的大衣,身后跟了一个清秀的女孩子。
  平嘉澎拉她起来,语气不可置信:“刚才在马路对面我觉得像你但又不敢认,结果真的是你,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夏夏无暇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漳市,她拽着他衣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动作间手机猛然落到地上,屏幕亮在赵晋松号码的页面还没有熄灭。
  夏夏哭音浓重,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平嘉澎仔细听了两遍,才明白她的意思。
  她问的是:“那年在操场上你给我看的那双鞋子,你还想要吗?”
  平嘉澎身后的女孩走上前来,她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看着夏夏拉住平嘉澎衣服的手。
  “那双鞋子已经绝版了。”平嘉澎想了一会才记起她说的是哪双鞋子。
  “我有。”夏夏手背揩去眼泪,“我可以卖给你,不,先抵押给你,你借我点钱可以吗?”
  平嘉澎静了片刻,问她:“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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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平嘉澎在病房外打电话, 跟他同行的女孩站在门边, 眉头思索, 时而望向外面的平嘉澎,时而看向夏夏, 最后目光又落在不省人事的谢淮身上。
  医院走廊夜里寂静, 不时传来平嘉澎极力压低却很不耐烦的声音。
  “……你别问那么多, 烦不烦啊?都说了急着用钱, 你先打来我再告诉你。”
  “我不是要拿去挥霍, 我朋友做手术缺钱……”
  电话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但夏夏猜一定不是和善的话。
  平嘉澎原本就烦躁的情绪更躁了一层, 他鞋底踹上医院墙壁,在洁白的瓷砖上留下清晰的灰色印子。
  “是!”少年吼道,“我就是在外面欠别人钱!你爱给不给, 不给我今晚就要挨揍,明天回家就缺胳膊断腿!”
  夏夏推门出来, 平嘉澎挂上电话。
  “小声一点。”夏夏提醒他,“医院不能大声喧哗,护士会来骂你。”
  平嘉澎看她:“知道了。”
  “对不起。”夏夏低声说, “又害你和家人吵架了。”
  平嘉澎梗了梗:“别说又,之前的事明明是我的错, 我都还没和你道歉,怎么就轮到你了?”
  他提到从前,夏夏不说话了,他尴尬地笑, 扬扬手机:“你别着急,我再去问问朋友,总之一定会帮你借到钱。”
  夏夏沉默,她抿唇不说话的时候,样子纯净又无辜,恍惚中让平嘉澎觉得自己回到从前的夏季。
  少女羞中带怯,乖巧站在面前摇他的衣袖:“别去网吧了,陪我上晚自习吧。”
  那时的平嘉澎还不懂年少的感情多么脆弱,只以为傻乎乎跟在身后的女孩天生温柔、善解人意。
  ——她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他敷衍地哄她:“下次吧,下次一定陪你上自习,他们还在等我,我要走了,老师来了就说我生病请假回家。”
  夏夏从没因为这种小事和他生气,许多年后平嘉澎回忆起,恨不能回到那时扇自己几个耳光。在一起快两年,可他真正陪着女孩的时间少之又少,高中课业紧张,除了平日里上课、吃饭外,寥寥无几。
  年少时无知,总觉得未来路还长。长大后才发现,时光原来真的如书中所说,是穿过指尖的流沙,眼睛眨一眨就通通都不见,只残余瓶底几颗细细的砂。
  他望着眼前的女孩,时光带走她身上些许稚气,又馈赠给她些许独特的气质。
  ——自信、果敢、让人又爱又恨的牙尖嘴利……
  许许多多叠加在一起,迷人到让他挪不开眼睛。
  可他心里清楚,哪怕外表和从前别无二致,她此刻心里想的人已经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
  平嘉澎从恍惚中惊醒,听到手机的短信提示音。
  银行发来消息,他的卡上收到一笔八万块的转账。
  夏夏进病房,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纸袋,用湿纸巾擦干净谢淮鞋面上的灰尘和血渍,将鞋放入袋子里。
  平嘉澎的女伴看着,忍不住拧起眉头:“这鞋八万?”
  “就算绝版鞋也不用这么贵吧?况且人家绝版卖高价都是保养得好,这个脏兮兮的原价卖都没人要。”
  谢致生送谢淮的鞋子他一直穿着,磨损得厉害。
  对谢淮而言,它存在的价值不是因为昂贵,而是因为那是谢致生送他的。
  “这双鞋是叔叔送给淮哥的,他不会卖,等我还钱了你再还我。”夏夏摘下手上谢淮送她的菩提,“如果觉得不值,这个你也一起拿走。”
  平嘉澎没接,把夏夏递给他的鞋袋放回地上:“不用了,我信你。”
  夏夏没有说话。
  那女孩离开病房,关门的声响听得出心情不佳。
  平嘉澎望着夏夏沐浴在月色里略显模糊的脸颊。
  “她和我不是那种关系。”他局促地解释,“我们的父母是朋友,以前吃饭的时候见过几次,我妈叫我过年带她来漳市逛逛,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但我没有别的想法。”
  夏夏轻声说:“你不用和我说这些。”
  “我知道。”平嘉澎落寞地说,“我知道你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你误会。”
  “你休息吧。”他笑笑,别开脸故作轻松,“我不打扰你了,钱是我妈打来的,她不差那几万块,你不要急着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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