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何缱绻
时间:2019-07-21 09:20:37

  “我做了很多危险的事,可以说,这么多年,没有一刻是不危险的。”
  她轻轻地勾住他脖子,点点头:“嗯。”
  “就算是现在待在你身边,也十分危险。”
  她愣怔着眸子,看着他,一时无措。
  他好笑地问:“你知道哥哥在做很危险的事吗?”
  “知道。”她又点头。
  默了须臾,他说:“爱你也是很危险的事。”
  “……”
  他才说罢,便又一次吻下来。
  反正——
  危险的事做了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件。
  -
  零点刚过,门响了。
  沈知昼忽地才想到,戚腾说今晚零点之后会过来一趟。
  很守时。
  戚腾一如上次在兰黛见他时那样,打扮成了毒贩的模样。
  这样不会引人注意,而他也是林问江与那个实际上是警方特情人员的所谓的“东南亚客户”的中间人,私下与他联络,并不会让人生疑。
  警察为了埋伏这条线,可谓呕心沥血,步步为营,每一颗棋子,每一环,都设定好了其作用。
  戚腾察觉到他家今晚不是他一个人在,因为客厅的灯亮着,而楼上却是黑的。
  按理说,这个时间也该上楼就寝了。
  戚腾进门遥遥一望。
  果不其然,看到晚晚坐在沙发上。
  少女涨红着一张娇俏的脸,拿过水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小酌慢饮,像是那水里有甜味儿需要细细品尝似的。
  她看着他局促地笑了一下,糯糯地唤了声:“戚伯伯好。”
  戚腾掠过她一眼,和善地说:“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
  “是我带来的。”
  沈知昼接言道,态度颇为倨傲。
  戚腾皱了皱眉,看他一眼,意外地没因为此事批评他。
  先前两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如今见面,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沈知昼黑沉着张脸,表情不善。
  戚腾瞥着他,坐在沙发上,晚晚主动起身让座,有些无措。
  他们今晚应该是有要事要谈。
  “晚晚,上去睡觉。”沈知昼命令说。
  她眨了眨眼,讶然道:“……睡哪儿?”
  如果没记错,她的东西可全都搬走了。
  “随便你,”他弯了弯腰,凑到她面前,虚勾了下唇,“睡我房间也可以。”
 
 
第48章 向晚(8)
  “我们确定, 那个制毒工厂的位置,就在伽卡附近, ”戚腾用食指在手机地图上比划着,指尖一旋, 画了个半大不大的圆, “以伽卡为圆心,应该在不出500公里范围内, 但具体位置我们无从得知,那里丛林茂密, 不好查起,上次跟踪到一半就被甩丢了,大山里也没有信号塔,那边是几国交界, 无人机也过不去。”
  “而且不知位置是流动的, 还是固定的,很多毒贩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过,林问江的生意做了这么大, 如果经常换地方,那人力物力将是巨大的损耗,所以我们判断, 位置固定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说林问江家中有个密室,如果能知道密码就好了,里面肯定有很多资料可以帮助到我们, 对我们而言,也是非常有力的证据。”
  “现在,先别告诉晚晚她伯母的事情吧,医疗队那边的大部分队员都失联了,等到能联系上,遗体应该会送回国。”
  “你爸爸是缉毒英雄,你伯父也是,不要辜负他们的希望。但也要保护好自己,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戚腾说完这些后,就离开了。
  夜已深,沈知昼却丝毫没有倦意,他走到窗边,注视着戚腾的车子离开,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
  他一扬手,推开窗户。
  夜风习习入室,他虚掩着打火机的火苗,点了支烟。
  六年前,他离开港城去卧底,戚腾就从警局和警校同时离职了。
  一方面是与他相关的人越少越好,为了保护他,另一方面,也一直在四处斡旋,打通毒贩的关系,好创造接近林问江的机会。
  现今他深受林问江信任,又有戚腾和警方特情化身为“东南亚毒贩”推波助澜,天时地利,就差人和。
  身后,突然传来桌脚被碰到的凌乱声响。
  “……”
  沈知昼掸烟灰的动作顿了顿,回头遥遥一望。
  晚晚站在那里,离他不远,她见他看过来,缓缓地,收回了刚才不小心撞到桌腿的脚。
  她眼里波光盈盈,分明噙着泪。
  他以为是她碰疼了,走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下来了?不睡觉了吗?”
  刚戚腾还在时,起先与他只聊些有的没的,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很浓,明显是怕隔墙有耳。
  等楼上灯灭了,他还上了趟楼,确定她睡着了才又下来,才敢和戚腾谈正事。
  她现在,是警方要缉捕的对象林问江的小女儿,可她把与那个家有关的所有事,包括曾经的家人给予她的温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与他的关系,与戚腾的关系,又足够微妙。
  今晚她出现在这里,夹在两边之间,戚腾显然也很为难。
  那她呢,她会怎么选?
  沈知昼今晚带她过来,也也只是一时兴起。
  他怕她留在那里,林槐会再次伤害她,万一林榣不在她身边——可就算是林榣在,他也不够放心。
  林榣说到底,还是林槐那边的人。
  他听说了,林榣无论如何都会嫁给林槐的。
  “——晚晚?”他掐了烟,察觉到她不大对劲,走过去,又问,“你怎么了?”
  “沈知昼……”
  她一手扶着餐桌的边沿,稍稍才能支撑住发虚的双腿。
  她的指尖,死死抠入木质纹理的缝隙中,像是要把他的秘密,他心底所有对她有所隐瞒的事情,全都掘地三尺。
  直至指节发白,她抬起头,直盯着他,要望入他心底似的,而她的声音,也一如从齿缝里硬生生地磨出来那样:
  “我妈……她到底怎么了?”
  沈知昼一惊。
  关于许凌薇的事,刚才戚腾还跟他聊了许久,还有遗体回国如何安放,骨灰处置事宜……
  她都听见了吗?
  听到了多少?
  他心惊不妙。
  “……我在问你,我妈到底怎么了——你伯母,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她头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歇斯底里。愤怒的悲伤沉重地擂痛了心口,涩涩生着疼,几近说不清完整的话。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他的脸色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从得知许凌薇的死讯到现在,他一直都装出一副与平时无差的模样。
  就算是她现在在面前大声地质问她,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他知道装不了多久,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知道。
  “……你为什么,从来都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她的话还未说完,豆大的眼泪便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她痛苦地扶额,想说的是后半句话,便被破碎不堪的呜咽声吞噎回了嗓子中: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吗……你是准备像你之前一走了之突然消失那样,还是什么都不说吗……为什么总是要我猜呢?为什么后知后觉的,总是我……”
  他叹气,迟迟地出声:“……晚晚。”
  “你走了那么多年,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她的情绪接近崩溃,揪住他胸口的衣服,无力地拉拽着他,泪眼朦胧一片,“沈知昼……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低垂着眼,看着她这般崩溃的模样,不由地鼻腔也酸了一阵。
  头一回,有了想哭的感觉。
  “她走也是……她没问过我在这边该怎么生活,没问我……想不想回去那个家,也没问过我……这段时间过的好不好,抛下我就走……你们,为什么都这样……”
  她哽咽着:“向来是什么都不对我讲,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过你们的家人?还是说到底,我只是个捡来的……外人?”
  ——她怎么是外人?
  他心口隐隐生了痛。
  一扬手,沉默地抱住她,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前,任她撕扯着他的衣服,捶打着他,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依然是缄默无言。
  这一刻,说什么都觉得苍白无力。
  “你如果,在我发现你在当卧底之前就死了,牺牲了……你是不是,到死也不会跟我说……你一直憋着,有意思吗?”
  她伏在他胸前,任泪水濡湿了他前襟的衣料,咬着唇,有一下没一下,低低地啜泣着:“……那时候,你会后悔吗?”
  “我现在,就后悔了。”他沉声地说,拥她更紧了一些,环住她柔弱纤细的肩,揉了揉她后脑勺的一缕发,似是安抚。
  “晚晚,我很后悔。”
  “……”
  “我很后悔,当时一声不吭就走了,你说的没错……如果我已经死了,死的那一刻,我一定会很后悔。”
  她埋在他胸口,听他这么说,又一次开始掉眼泪。
  “但我也不后悔,”他说,“如果提前告诉你了,一想到你会为我提心吊胆,时刻担心我死掉,没办法好好生活,好好长大……我会更后悔。倒不如就什么也不说就死了……这样也好。”
  她泣不成声。
  不仅仅是他。
  他从事的是无比荣耀,也无比高危的工作,多少与他相似的人,隐姓埋名,甚至都不能对家人坦白自己在从事怎样的工作,最后就算是死了……
  “——就是死了,我也不希望你知道。”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声说,“死了,就死了吧。”
  “沈知昼——”她忽地怒声,狠狠地推开了他,“你混蛋——”
  她都不知,此时,愤和怕,什么更多一些。
  “晚晚,”他却不依不饶地挨近了,将拉回了身前,环她更紧,把身形柔弱的她死死地箍入自己怀中,“你不懂的。”
  “我什么不懂……你还拿我当小孩儿吗?”她彻底炸了毛,用力地,拼命地推着他,哭声不止,“——你放开我!沈知昼,你就是个混蛋——你那么想死,你就去死吧!”
  “你不是要死吗——死了也不愿意告诉我,那你就别告诉我!你自己说的……都是,全都是……你自己说的……”
  她几乎怒不可遏,喘着气,泪呜咽在嗓子中。
  一时间,那种可以预见的悲伤与恐惧,如波涛汹涌,一齐席卷入她心房,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一想到他可能真的会牺牲,长眠地下,再也无法言笑晏晏地站在她面前,更没办法像这样抱着她。
  也没办法,像个无赖一样总那么恶劣地欺负她,她就觉得痛无可痛,也悲无可悲。
  她什么都做不了。
  在他面前,多问一句是错,少问一句,也是错。
  多问,怕给他添麻烦,怕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让他愈发举步维艰;少问一句,最后真的连他死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头一次在他面前这么任性,任性地推他,抗拒他,希望他能离她远远的,也希望他,千万不要再次消失在她眼前。
  她只要他好好活着。
  做个坏蛋活下去也好。
  只要他活着。
  哪怕多年不联系无影无踪都好,不要是以另一种结束生命的方式消失就好……
  “你不是哥哥吗,你,就这么当哥哥的……你还嫉妒林槐,你有什么资格嫉妒他……他起码从不遮掩自己在做什么……你连做个坏蛋都不会!”
  她哭噎着,厮打着他,任他直接连抱带扛地给她抱上了楼。
  上楼的过程中,她挣扎无休,互相推搡,你来我往,差点儿就将两个人一齐带跌下了楼梯。
  他也不恼,几乎是将她扛上了楼。
  他紧紧地抿着唇,任她发泄,一颗心,仿佛被她的哭噎和质问,戳得千疮百孔。
  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他抱着她,坐到床边。
  被子摊开了一半,显然她让他误以为她睡着,下楼躲在角落偷偷地听了他和戚腾的对话。
  “晚晚。”
  他伸出双手,捧住她清泪纵横的脸,黢黑的双眸深深看住她,哽了哽喉咙,艰涩地开口:
  “是,我是个坏蛋,你一直也觉得我是个坏人,不是吗?”
  “你怎么能是坏人……”
  她终于冷静了一瞬,不再口无遮拦,泪汪汪地看着他,抽抽搭搭着,“我……一直不觉得你是坏人……”
  “我如果知道你是坏人,怎么会来这里……我会想报警,你知道吗……林槐他们,在我面前,我不止一次想报警……”
  他被警察逮捕的那个雨夜,她见到林槐杀了人,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可林榣把她的手机夺过,直接扔出了车窗。
  他们表面佯装着她的好爸爸,好哥哥,好姐姐,到头来,却个个都人如蛇蝎,做着谋财害命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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