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一霍
时间:2019-08-09 07:04:46

  她转而又坐回椅子上唉声叹气,自打她这里那引得膏粱子弟宴游崇侈的头牌入了良籍嫁人去了,生意便一日淡过一日,眼看着敬亲王府上又要摆“春日宴”,少不得要她带人前去宴嬉逸乐,届时她拿不出人来还不知要被其他几个酒楼的管事如何嘲笑!
  忙过最忙的时辰,梅湘总算得了歇脚的空档。
  她在柜台后坐着揉了揉发酸的双脚,念及以往在杭州坐镇药铺的掌柜时也从未这般累过,可见做饮食的营生想要长长久久下去,首要的就得保证足够的气力才行。
  待她缓过劲儿了,就解下围裙,又从柜子里寻一面铜镜出来,对镜照了照。方才忙碌,鬓发散下来都不自知,梅湘把那捋碎发勾在耳后,又察觉外衣上都沾染了油烟气,可眼下也没个替换之物…
  她最终搁下铜镜,想着起身去店外散散衣袍上的味道再去见叶微雨等人。
  明月悬在城墙飞角的屋檐上,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
  有那推着小轮车卖糖葫芦的贩子从“潇湘居”前经过,梅湘招手唤他过来,买了一支糖葫芦转身入店时,忽地察觉有一头戴帏帽,薄纱遮面的女子在附近徘徊不去。
  梅湘觉着奇怪,待那女子走得近些,她好意询问道,“不知姑娘可是在等人?”
  那女子未料梅湘会与她搭话,略略吃了一惊,道,“不不…扰了店家生意,我这就走了…”
  这女子声音空灵,似林间翠鸟,梅湘暗暗惊叹她得天独厚地嗓音。可惜地是她却无相谈之意,且还快步离去,梅湘只道是她有不方便之处,临进门前又往她离开的方向扫了一眼。
  不知那女子是本就有伤在身,还是步子太快之故,未走多远,她就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梅湘见状赶紧跑过去将人扶起来,“可有摔着?”
  那女子隐忍着脚踝的痛意,道,“无碍。”
  梅湘夫家本就是药商,开的药铺子也请了坐镇的大夫为人看病。她掌柜数年,耳濡目染之下从那大夫处也学了些“望闻问切”的皮毛来。
  梅湘当下顾不得失礼,探手摸了摸女子的脚踝,察觉这一处肿大且她观女子神色还疼痛难忍,便道,“怕是扭伤了,我店里备了简单的伤药,且小妇人也略懂黄岐之术,若是姑娘不嫌弃,容我为姑娘包扎一番。”
  女子见梅湘心善,又极为热心,大为感动,不经美目盈满热泪,“多谢娘子美意。”
  两人进得店中,梅湘引女子到休息间里暂坐。
  那女子果真如梅湘所料脚踝扭伤。
  在为她上药包扎之时,想是绝着梅湘不是坏人,女子主动说起自己的身世。
  “小女名为卿柳,原是苏州人士。月余前,陪同密友蓝烟返京探亲,只可惜物是人非,蓝烟的父母亲早已不在人世…”
  梅湘父母虽在可也等同于无,她闻言感同身受道,“那怎的现在就只你一人?你那密友呢?”
  说到此,卿柳终是悲从中来,泣泪不止,“月余前,因我初来京城,水土不服进而上吐下泻无法行走。我与蓝烟暂且在客栈落脚,为着给我看病吃药,每日里银子如流水一般,可怜的蓝烟只得外出寻活计谋生。”
  “我二人原在苏州府时就是歌伎,可初来乍到京城也没个门路,她就想着先去酒楼里做做赶趁也好。听说樊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她便慕名而去。第一日她毫发无损的回来,可第二日迟迟未归,待我跟客栈小二打听时却听闻她横死当场!”
  “官府未查明真相吗?”梅湘蹙眉道。
  “至今未得结果。”卿柳摇头,面色惨然不已。
  梅湘为她的遭遇感念同情,又觉爱莫能助。
  两人沉默半晌,卿柳突然道,“娘子店中可否需要歌伎?小女子旁的不会,也就这一门技艺傍身…”
  她说着就要唱小调给梅湘听,被梅湘止住了。
  “我店面小,无须赶趁艺人来添砖加瓦,”梅湘忖道,“那端茶倒水你可会?若你实在无甚去处,就留下来帮我也是可以的,我会按月付你工钱。”
  “可是…”卿柳又犹豫了,她半掀面纱对梅湘道,“我面目不堪,恐吓跑了你的客人。”
  端茶倒水的活计,便不能戴着帏帽了。
  梅湘端详她得脸半晌,“不过是寻常的过敏之症,想是你之前贪便宜看错了大夫,吃的药虽无害缺也不能对症。稍后我写一副方子给你,明日去药铺里抓了吃上几副保管一个印子都不留下。”
  “谢谢姐姐!”
  卿柳本就是花月之貌,加上一副好嗓子在苏州时想要一睹她风姿的贵游子弟可谓是仆马繁盛。来了汴京因着这满脸红痘她可没少碰壁,因而眼下听得能痊愈,自是打心眼里欢喜,从而也愈发喜欢梅湘。
  这边叶微雨、桓允等人走出酒阁子香烟寻了梅湘告辞,却不见其踪影。待问小厮她去了何处时,梅湘和一瘸一拐的卿柳从后院过来回到前面的堂子。
  梅湘见竟让九殿下纡尊降贵等着她,赶紧上前赔罪道,“方才有事耽搁了,还请公子,姑娘们恕罪。”
  “梅姐姐,这是…”据叶微雨所知,梅湘嫁人后并无甚来往密切的友人,便是待字闺中时的手帕交也因为各自嫁人而断了来往。
  梅湘心善,故而叶微雨对突然出现且还以纱覆面的女子多有警惕。
  梅湘简单说了卿柳的来历,叶微雨了然,她觉着梅湘有自己地判断力便不再多话。
  却听裴知月道,“这不是一个时辰前被宁致撞倒的那个姑娘吗?”
  “我还觉着奇怪怎么后来就不见你了呢?”裴知月问道,“宁致力气不小,你可有受伤?”
  卿柳敛身道,“多谢姑娘挂怀,小女子无碍。”
  她说完抬起身,见几人后隐着一个熟悉地面孔,走过去笑着矮身施礼道,“不想沈公子也在此?公子大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第45章 
 
  
  卿柳是苏州人,且来京城的时日不长,沈兰庭终日往返斋舍和宿舍之间,少有外出之时,他二人又怎会相识?
  几人诧异的看向沈兰庭。
  沈兰庭冷不防被人提及,因是他低垂着眼睛,故而旁人并不能察觉他眼中神色如何,只听他拱手温声道,“姑娘言重,蓝烟姐姐幼时于我有恩,她遭此劫难,我自然要出手相帮。”
  沈兰庭四岁以后就和沈蔚生活在清河坊。此坊在外城,租金较内城便宜,而且出入方便,是以巷弄间居住的多是外来客。
  蓝烟和她父母是后来搬来汴梁,并与沈兰庭做了邻居。
  其时沈兰庭瘦小又不爱言语,街坊邻里家的顽劣小童欺辱于他也不见其反抗,以致于殴打沈兰庭便成了这些孩子的一大乐事。加之沈蔚毕竟是男人,照顾孩子难免有疏漏之处。
  蓝烟见他孤苦可怜,是以便时常将沈兰庭接至自己家中在沈蔚白日里外出做工时代为照管。
  蓝烟心细,又颇为温柔耐心。故而她面上虽是姐姐一般,可在沈兰庭心里,却与母亲无二。只后来蓝烟少女怀/春被人蒙骗私奔,也因此与父母断绝了关系。
  她离开汴梁后就杳无音信,一别经年,再见却阴阳相隔。
  “可我总觉着蓝烟死得蹊跷。”这事日日横在卿柳心头,可她诉求无门,终是无能为力。
  开封府受理的案子千千万。
  像蓝烟这般死于非命,在京城又无甚社会关系的外来人口的命案,官府办案时就不会太费心力,拖个一年半载都难有结果也是常事。
  因此案与樊楼有些干系,为免其蒙受不白之冤,开封府就上心了些。原本以为会是恶性刑事案件,可待仵作细细验尸后,得出了此女死于旧疾的结论,官府也因此不出一天就草草结案。
  而后管事之人就将蓝烟的尸首置于义庄不顾,预备等上个几天还无人认领就随便用草席裹了扔去乱葬岗了事。
  卿柳得知蓝烟意外身亡后心急如焚,拖着病体前往开封府了解实情,得到的回答与仵作给出的死因无二。她知蓝烟素有心疾,虽也疑虑其为何会在毫无刺激的情况下暴毙,可官府言明已经定案,若想翻案还得她拿出真凭实据来。
  卿柳一介女子又无门路,又哪里有能力去寻得证据?迫于无奈,她只得认命接受蓝烟死亡的事实。而后她提出将蓝烟的尸首领回自行安葬的请求,可那管事的衙役蛮横得很,非得她拿银子用作“保管费”才允许她带走尸首。
  对方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两银钱,卿柳捉襟见肘之身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眼看着就要到蓝烟的头七之日,她却还未下葬,急得卿柳团团转的时候,恰逢沈兰庭拿了官府给的文书来义庄认领蓝烟的尸首。
  后他又帮着卿柳置办了棺材等白事需要的物什,蓝烟这才入土为安。
  得知前因后果,裴知月叹道,“真是世事无常。”
  “莫非是那日我们在樊楼目睹的那桩命案?”桓允对叶微雨道。
  “时间、地点都能对上,也差不离了。”叶微雨若有所思道,原以为是与他们无甚关系的公案,却不想背后有这般联系。
  沈兰庭闻言开口,他虽是极力压制自己澎湃的心绪,可仍是听得出嗓音的颤抖,“殿、殿下,可否告知那日您所见之情形?”
  桓允狐疑地审视沈兰庭半晌,终是未说其他而是直言道,“当时我与阿不叫她给人唱曲儿,中途却蓦然栽倒在地,至于旁的无甚怪异之处,且她本就痼疾缠身的模样,想来仵作并未作假。”
  卿柳原本见旁人都对这玉面小公子尊敬恭谨得很,只以为他是京城世家门阀出身,却不想真实身份更让她惶恐之至。
  眼下她戴着帏帽,不摘是为失礼;摘下来,面目惨不忍睹又会冲撞了贵人,真真是进退两难,又听到桓允说,蓝烟之死应当无异议时,心下更是一片凄惶惨然。
  她与蓝烟相伴八载,一朝天人永隔,原以为其中有冤情,却不想只是人事难料!
  桓允说完,沈兰庭也不无失望道,“多谢殿下解惑。”见他神情,对蓝烟的死因好似信了个全。
  蓝烟于卫褚虽只是素未谋面之人,但到底对自己相识之人来说是为不幸,他拍拍沈兰庭的肩,劝慰道,“节哀。”
  场面一时有些凝重。
  最后还是宝禄见天色已晚,提醒桓允,“殿下,该回宫了。”
  “哦。”桓允对叶微雨道,“阿不,我送你家去后再回宫。”
  叶微雨点点头转而去问梅湘,“梅姐姐今日可要回我府上?”
  自梅湘开店以来,每日打烊的时辰过晚,她无意惊扰他人休息就宿在酒楼里。今日又来了个卿柳,就更不好上门叨扰了。
  她道,“今日也不去了,好些日子没见小公子、苏嬷嬷他们,还请微雨妹妹替我带个好。”
  “好。”
  桓允他们要走,裴知月和卫褚也不好再留,纷纷同梅湘等人告辞后,也先后离开“潇湘居”。
  一夜无话不提。
  第二日下学归家后,天光尚早。叶微雨做完课业,又抽背了齐殊元近日所学,便靠坐在贵妃榻上看书。
  先前她写的话本《李巍巴山逢故人》已经再版两次,根据目前的售卖效果来看这话本已经不如最初紧俏,一方面她在着手写新的话本的同时又在思考是否可以将其更广泛的推广开去,可具体如何操作她却没有具体章程。
  齐殊元在院子里和汤圆互相追逐着。笑得嘻嘻哈哈,流月在一旁看着他,不时提醒他仔细些脚下别栽了跟头。
  绿萝则再外间做些绣活,她近日从府上的婆子那学了北方的绣法,准备用这给姑娘绣个简单的小件儿。
  屋子里静悄悄的。
  叶微雨看书得速度很快,不说一目十行,但一页看过去拢共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还能将那页书的内容记个齐全。
  纤纤细指又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她就听屋外齐殊元大喊,“阿姐,允哥哥又来了!”
  叶微雨侧身回头透过隔纱窗看向院子。
  桓允疾步走在前面,从他的动作约莫能猜出他此刻脸色不善,而宝禄则扑棱着小跑紧跟其后,嘴里还不听的叨叨,“殿下!我的亲殿下诶!您走慢些!小心摔着!”
  “前面儿有个大石子儿!”
  穿过不辞院的月亮门,会经过一道小石桥,桥面上铺的都是雨花石,大小不一,凹凸不平。
  宝禄话音刚落,桓允就一个趔趄,他回头狠瞪宝禄一眼,似是在愤怒他的乌鸦嘴,可脚下的速度却是半点没降下来。
  流月和绿萝听得动静,各自迎过去,桓允对她们的请安置若罔闻,只闷头进得叶微雨的屋里来,气呼呼的往榻上一坐。
  叶微雨见状坐正身子,挥手打发绿萝去准备桓允爱吃的点心来,而后问他,“你这模样看着活像去讨债未成,反被人又敲诈了一笔似的,怎的了?不是都回宫去了?谁还给你气受了不成?”
  桓允想来真的是气得不轻,便是叶微雨跟他说话,他都好一阵儿才开口,只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阿不,日后我便在你家住下了!你使人收拾一个院子给我,挨着你近的!皇宫那劳什子地儿我再也不回去了!”
  未及叶微雨询问缘由,他一头栽倒在榻上,捂着心口哼哼唧唧的,“哎哟,我心口疼得厉害,阿不,你帮我揉揉…”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在哪儿都是横着走的九殿下遭了啥事儿?
 
第46章 
 
  
  桓允丝毫不顾忌皇子风度,跟亡赖小儿一般的撒娇打滚,束好的发冠半歪,身上的宝蓝锦袍也满是褶皱。
  叶微雨闹不准他是真的心口疼,还是只是装模作样的逗她,静默半晌,最终还是靠过去些,道,“你坐卧好歹有个正形…”
  “接下来,你是否会说,‘成何体统’?阿不?”桓允斜眼幽幽的看向叶微雨,忽而生无可恋道,“走哪哪都有人揪着我提醒体统体统,我这皇子当的也没甚意思!”
  他话里有话,叶微雨料定桓允定是在宫中遭遇了不顺心的事,便道,“你竟也打起了哑谜,有事便说,无事就家去,眼下小试在即,我瞧你愣是半分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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