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母后留下的藏书阁,里头的书他都读过,不论看得看不懂。
“那就太好啦!”映枝本以为要花很长时间找寻,没想到却得来全不费功夫。
岑瑜很快就将这本书取了出来,他抬头望了眼天色,已是不早。
映枝的感觉很敏锐,她看了眼岑瑜,偏头问:“子瑕是不是还有事?先去忙吧。”
是还有很多事,已经被他耽误了。
岑瑜垂眸看映枝,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晨梦初醒,晃觉人间。
是失落。
若是明日能见她也好。想到这里,岑瑜越发客气,“今日冒昧前来,多有叨扰。只是郡君在这藏书阁中伏案,还要多出去走走。”
走走?这可是禁宫,映枝鼓起嘴,无奈地笑。
岑瑜看着映枝惹人怜爱的脸,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层温暖包裹住,他弯唇提议:“我知宫中有一好去处。”
映枝便知道岑瑜是什么意思。
她心存刁难,微微扬起头,挑眉娇哼:“我偏偏不去。”
岑瑜蓦地笑出声,状似恍然大悟道:“既然郡君答应了,明日子瑕就与郡君在藏书阁会面。”
等等,她哪里答应了?
映枝又恼又想笑,抿着嘴叉腰叹气。
堂堂太子殿下,闲得路过藏书阁,还来和她耍赖皮!
隔日。
映枝早早便来了藏书阁,要抓紧时间把手上的这部书卷都整理好,待会儿子瑕就带她去走外头转转。
她坐在窗前一心一意地写,余光中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
映枝抬头,是一只靛青色的蝴蝶落在窗棂上,正对着她扇动翅膀。
她在山中见多了类似的蝴蝶,也不稀奇,低下眼继续写,只是放轻了落笔的力道,尽量不去打扰它。
而梁帝从藏书阁旁边路过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金红的叶间婆娑,蓝色的蝴蝶轻轻落在少女的窗前。
而少女正微微垂着头,小脸莹白,人似月一般皎洁。
他刚刚从淑妃那里出来,喝了两盅酒,脸色红润,又有些迷糊。
“长福,那是谁呀?”梁帝眯起眼问。
后宫之中怎么忽然出现了一个如此美人,而自己却从未见过。
“回陛下的话,是岐阳郡君,您特赐她来藏书阁修译残卷的。”太监长福点头哈腰道。
梁帝脸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他喝醉了,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脑中皆是声色犬马,美酒佳肴。
“长福。”梁帝指了指身侧的藏书阁门口,“你待在这儿。”
长福一愣,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咽了咽,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恭敬道:“遵命。”
梁帝整了整衣摆,迈步进了藏书阁。
藏书阁内。
映枝听见脚步声,惊喜地回头,一句“子瑕你来啦”刚要出口,笑容僵在了脸上。
“陛下。”她起身行礼。
梁帝走进了,和蔼道:“岐阳郡君请起,朕就是来看看。”
映枝不待梁帝扶,就赶忙起身。不知道为何,头皮发麻,整颗心像被提起来一般,
梁帝微微一笑,只道是小姑娘害羞,他指着桌边:“郡君接着写罢,朕不打扰你。”
映枝咽了咽,应了声。
梁帝站在映枝身后,少女低垂着头,露出一段雪白亮眼的细颈,包裹在浅蓝色的衣领里,令人不禁想去掀起这锦绡。
但好歹他还不算太糊涂,他清清嗓子,目光移到那书卷之上。
是半卷《氾胜之术》……
上一次见这本书,还是在吴地时。
年少时他也曾志在天下,愿为生民立命。
梁帝忆起往昔的岁月,胸中激荡起热血,被酒劲一烘,上了头。
他看着映枝沉静的侧脸,心里感慨万千,岐阳郡君虽为女子,又年纪轻轻,但却一片赤忱。
倾国佳人,又有忧民之心,这样的女子,才配……
梁帝轻轻俯下身。
映枝精神紧绷,乍然感到微风,一个激灵往旁边歪去。
啪——
桌前的笔架被碰倒,右边的窗扇被甩上,惊起窗棂的蝴蝶。
映枝僵硬的偏过头,她的衣袖的一角被梁帝按住。
陛下要做什么?!
被一阵不好的预感当头罩住,她猛地拉动自己的袖摆。
浅蓝的锦绡无力地滑落。
但这股子不好的预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严重。
心脏狂跳不止,脊背上陡然一阵冰冷,映枝根本坐不住,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站起身直面梁帝。
梁帝头上有些晕,低声安慰道:“郡君莫紧张。”
香炉燃起一缕细烟,缓缓悠悠地向上。
一舒,一卷。
空气里浮动着青色的烟粒,辛香里带着冷意。
这可是陛下,她该怎么办?
藏书阁里寂静地可怕。
*
长宁公主正被侍婢扶着,慢慢走在宫道间。
“公主快看,是一只蓝色的蝴蝶!”身边的宫人喊道。
倒是挺好看的,长宁温柔一笑,这么好看的蝴蝶,捉来让人晒干,然后钉在她的梳妆镜前就不错。
蝴蝶飞动的方向一转。
长宁晃悠悠绕过面前的宫墙,一颗金红的树出现在眼前。
她刚要迈步,猛地收脚。
半开的窗,岐阳郡君站在窗前,眉头紧皱,正开口说些什么。
依稀听她语气急促。
她偏头一看,父皇身边那个太监长福正襟危站,立在藏书阁门口。
像是当头一棒,长宁浑身冰冷,缩回墙后。她用力握住身边侍婢的手,压低声音急切道:“快!快去请太子殿下来。”
宫婢一愣,这是怎么了?
“快去,快去啊!就说陛下在藏书阁请太子殿下来见。”
宫婢连忙应声,提起裙摆向东宫的方向奔去,路上差点撞上人也不管,直到她远远看见岑瑜一身朝服从宫道那头走来。
“太子殿下!”宫婢扑通一声跪倒地,喉咙似火烧一般,她大口喘着气:“殿下,公主,说陛下在藏书阁请殿下,去见。”
父皇在藏书阁,请他?岑瑜微微一滞,万千思绪忽然聚拢,心狠狠一跳。
藏书阁外,长福远远看见岑瑜疾步走来。
他步履间衣袍翻动,似是十万火急。
长福端着笑脸,拖着长调说着话,行着礼:“殿下,您,怎么来了?”
岑瑜面色冰冷,眼中似酝酿着黑沉的风暴,“孤要进去。”
“唉,殿下莫急。”长福头大如麻,看见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这般焦急,顾不得想多,咬着牙拦住。
“陛下正在阁中,召见岐阳郡君,请容奴才禀报一声。”
岑瑜心急如焚,周身的气场似被凝滞一般,厉声道:“让开。”
长福忍不住一颤。
噼里啪啦!
阁中忽然传出桌椅翻倒的声响,还有映枝刚出口的惊呼。
岑瑜阴冷的眼神如刀锋划过,挥袖拂开长福,大步迈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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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宴: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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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指南:
①架空世界,架空 ②超A的骚话大美人x假冷艳真香死傲娇③BG
第25章
藏书阁内,桌上的笔墨纸砚四处散落,昂贵的松墨被泼在地上,焚香炉碎裂,一股子烟尘味儿。
梁帝歪扶在桌子上,捂着腰。映枝站在旁边,捂住嘴。
岑瑜一进门,映枝就转过头去,清澈的鹿眼里尽是惊慌失措。
她好似被捏紧的心脏骤然放松下来。
这里是禁宫的藏书阁,并不是女学书舍,更不是国公府她湘水苑的闺房。
梁帝醉醺醺要过来握她的手,她不敢冲撞陛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两次躲避。
看到映枝这幅模样,岑瑜强压下心中的怒意。
“父皇?”岑瑜大步上前,立在映枝和梁帝的中间,将映枝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他皱起眉头,声音抑制不住地发冷,“需要儿臣扶您起来吗?”
梁帝摔了一跤,头上那点酒劲早就摔没了。疼痛从腿上传来,脑中瞬间清醒。
“不必。”他踉跄勉强站起身。
说不必,岑瑜的脚步就顿住,没有再向前。
他长身玉立,面上看起来一派君子风度,实际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捏紧成拳,指甲嵌进肉里。
映枝捂着嘴的手渐渐放下来,眼前被岑瑜的背影遮住,看不见却能听见陛下的声音传过来。
梁帝站直,扫过岑瑜,回想起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既尴尬又恼火。
他只是喝了酒有些冲动,又见美人字写得有些潦草,想要指点她一二罢了。
要是论平常,镇国公家的姑娘,不论有多么国色天香,才学过人,他是万万不会动心思的。
梁帝抬起头,身上的龙袍多了几道褶皱。
他清了清嗓子,见岑瑜的衣摆也有那么几道褶皱,端起架子质问道:“朕来视察岐阳郡君修订《氾胜之术》,瑜儿来做什么?”
梁帝背在身后的手捏紧,这张脸,这双眼,像极了他的先皇后。
当年,他们也是恩爱非常,情比金坚。
可惜有多恩爱,后来就有多愧疚,有多愧疚,就有多心虚。
而有多心虚,现在就有多厌恶。
映枝心中一紧,咬牙想开口提岑瑜辩驳,却被抢了话。
“儿臣方才忽然想起,这藏书阁有一方砚台很不错,想拿给父皇瞧瞧。”岑瑜心思微动,面不改色地撒谎:
“不过路上遇到明惠宫的宫人急匆匆跑来,差点撞上儿臣,所以有些匆忙。”
映枝微愣,子瑕说的事,她一点也不清楚。映枝咽了咽,说不出来话,心却在狂跳。
明惠宫是惠妃所居之处。梁帝正觉得没有台阶下,顾不得砚台不砚台,抓住这句话就道:“哦?那宫人可有说是出了什么事?”
岑瑜无比了解梁帝的心思,他见鱼已上钩,唇角微微下瞥,眼底沉淀着寒意:“说是惠妃娘娘受了风寒。”
梁帝眉头一皱,立刻摆出一张忧心忡忡的脸。
岑瑜拱手道:“父皇尽管去吧,这里由儿臣善后。”
“那朕先走了。”梁帝刚要走,却觉得面子还是过不去,随即板起脸斥责:“瑜儿要注意自己的行止,你乃国之储君,断不能如此失礼!”
“父皇教训的是。”岑瑜应声,礼节无可挑剔,神色也无半点不寻常。
他低下眼,便无人能看穿他的内心。
国之储君?怕是父皇心中并非这么想。
心虚的人总是会强逞威风。
不去看这满地狼藉,梁帝总算拾回了点面子,又转头扫了眼映枝。
他不咸不淡道:“岐阳郡君莫要耽误事,还有,你的字也要多练练。”
映枝咬着唇,答应道:“陛下教训的是。”
两个人都听命于自己,梁帝的帝王尊严平复下来,看似施施然,实则快步迈出大门,带着长福走了。
藏书阁里一片寂静,阳光穿过窗前的树,在屋中洒下叶子的影。
岑瑜眉头紧锁,与平时那般君子翩翩的风度完全不一样。
他直接从一堆狼藉上跨过走来,声音低哑,问:“你有受伤吗?”
映枝刚才躲闪及时,撞在了桌边。她捂着自己的手,背在身后,眼睛有点涩。
不是因为疼,她曾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伤,受到过比这严重得多的惊吓,依旧能生龙活虎。
只是这一次,子瑕突然一问,不知怎么地,她心里就有一颗委屈的种子,偷偷冒出一个芽来。
明明自己早就过了一疼就要哭的年纪。
“我没事,还要多谢子瑕。”映枝强打起笑脸,“子、子瑕来得这么快,我还没把残卷修订完。”
岑瑜双唇紧抿,眼中幽深如不见底的潭水。
她往日清澈又明亮的眼里有点点泪光,垂下的眼睫无辜又柔顺。
就像刚逃出生天的小鹿,缩在一边偷偷舔舐自己的伤口。
方才被压抑的怒意翻腾上来,又被浇灭,剩下灰烬一摊。
只想细细收拢,别再让风吹着了。
子瑕……怎么不说话?映枝的手在背后蹭了蹭,却被一只手捉住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