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墨清婉和墨清嫣的拉拉扯扯下,墨言礼这才放过宁常。宁常没了束缚,被小厮堪堪扶起,冲墨言礼道:“墨言礼,你给我等着!”
墨言礼啧了声,作势又要去打他,被墨家姊妹勉强拉住。墨清婉没好气地冲宁常道:“你这人怎么不见棺材不落泪,还不赶紧走!”
宁常本就心悦墨清婉,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被她瞧了去,既觉得难堪又觉得气恼,便由小厮扶着上了自家马车,打马而去。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围观群众指指点点了几句,被墨言礼一句爆吼“看什么看”后,各自散去。
……
回到青竹苑已至申时一刻,肖湛还没回来,叶落秋松了口气。
方才被那么一吓,又急急的跑回来,出了一身汗,叶落秋唤院里的丫鬟打了一桶热水到自己的厢房里,打算沐浴更衣。
沐浴完出来,发尾仍是湿漉漉的,叶落秋拿了条巾帕擦。正擦拭着,却听得房门被“笃笃”敲响,叶落秋将巾帕放到桌上,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叶落秋就看到肖湛喘着粗气站在门口,一副狂奔而来的模样,胸口随着他的喘息起起伏伏。叶落秋见此模样愣了下,一声“少爷”刚出口,双臂就被肖湛的手按住了。
紧接着,肖湛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走。甚至扳过她的身子,连她的背部也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叶落秋懵在那,任由他肆意地审视,半晌讷讷道:“少爷,怎…怎么了……?”
“有没有受伤?”
肖湛终于检查完,这才开口问她。
叶落秋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相问,茫茫然地摇头:“没有啊。”
肖湛似是松了口气,面上的绷紧感也松了几分。可这只是一瞬,旋即又绷起脸:“以后没我陪着,不许再出门!”
“啊?”
“啊什么啊,只此一次。”肖湛跨进厢房,将她拉到圆桌旁坐下,随手拿起桌上巾帕替她擦拭湿漉漉的发尾,“以后少跟墨府的人来往,我们不会在这住太久。”
从肖湛拿起巾帕为她擦拭头发的那刻起,叶落秋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跳动。如此亲昵的动作,肖湛却做得十分坦然且顺手。她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肖湛的手上,以致于肖湛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听进耳内。
肖湛不见她回答,不满地问道:“听到没有?”
叶落秋回神,敷衍地“哦”了声,随即反应过来:“少爷,我们要搬出去住吗?”
肖湛缓缓地为她擦头发:“嗯,快了。”
“那我们搬出去住哪里?”
擦干湿发,肖湛将巾帕扔到桌上,盯着叶落秋面无表情道:“破庙。”
叶落秋:“……”
看着叶落秋无语的表情,肖湛勾了下嘴角,挑眉道:“后悔了?怕了?”
叶落秋抬头理了下鬓角的发,嘟囔道:“少爷都不怕,我怕什么。”
肖湛失笑,想起墨言礼和墨清嫣,叶落秋又问道:“少爷,我们什么时候搬出去?我好提早收拾行囊。”
“不急,走之前我会与你说的。”
……
入三月,肖湛忽然变的忙碌起来,时常早出晚归,难得才能见上一面儿。虽然叶落秋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很少会过问这些事,只在他夜深归来时准备点吃食。
肖湛知她整日呆在青竹苑,怕她无聊,偶尔也会带些新鲜玩意儿给她消遣。
三月转瞬而过,自打那日梅园归来后,墨清婉时不时来找她聊天,叶落秋总能从她嘴里听到许多外头的消息,府内府外都有。比如宁常如何找人围堵墨言礼,墨言礼又是如何英勇脱身,又比如哪家小姐看上了哪家公子。明明她也深居闺阁,可是知道的总是特别多。
闷得慌时墨清婉也会找她下棋,可叶落秋不会,于是她就手把手的教叶落秋,哪怕叶落秋一直学不会,墨清婉也不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刚开始的时候,叶落秋碍于她的身份刻意保持着疏离,这么一个月相处下来,是真心喜欢上这个水灵的小姑娘了,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看待,也会亲手做一些糕点给墨清婉送过去。
至于墨清嫣,偶尔也会陪着墨清婉一道来,话很少,坐不了一会就走。
叶落秋想不通她的心思,明明不喜欢自己,怎的还要来青竹苑。
但她也懒的去猜,左右都是不相干的人。
第62章 入宫
四月初七, 是叶青山的周年祭, 叶落秋一整日情绪都很低落,食过晚膳早早就进屋歇息了。恰好今日肖湛回来早,踏进青竹苑不见叶落秋,寻着丫鬟询问两句。丫鬟据实已告,肖湛才猛然想起这茬事。
这段时间他一直周旋在墨言书、宁威与六皇子顾永涟之间,朝堂的勾心斗角让涉世未深的他身心俱疲, 故而忽略了叶落秋的情绪。
深深地内疚与疲惫齐齐涌上心头, 肖湛叹了口气,打发完丫鬟后径自去了叶落秋的厢房。
在门外敲了两声, 没得到回应,又见房中未点灯烛,想来阿秋此刻已然就寝。
如此想着, 肖湛转身欲走。可前脚才踏出,身子又倏然顿住。
踟蹰了片刻,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叶落秋的房门。
房中未点灯, 黑沉沉的一片,只剩淡淡的月光投出一小片若有似无的光亮。
叶落秋厢房的结构与肖湛那间是一样的, 分外厢房和内厢房。肖湛进到内厢房, 绕过屏风, 便看到叶落秋正侧着身子躺在床上。
肖湛走近,在床沿坐下, 垂眸看她。
叶落秋是个好脾气的人,脸上向来挂着浅浅的笑, 然而此刻,哪怕是在睡梦中,阖着双眼依然眉头紧蹙。
视线撞上她眼角一片濡湿时,肖湛的心不由得狠狠抽了下。她哭了,她在难过,这个认知让他心绪翻涌,懊悔也随之撞入心底。
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跟着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所识之人只有他,所依靠之人也唯有他。他该陪着她的,尤在这样的日子里,不该让她一个人伤心。
越想心里越难受,肖湛伸手,下意识地为她擦去眼角的泪。叶落秋睡的并不安稳,身子随着他的触碰动了下,肖湛不愿吵醒她,连忙缩回手,却被她不知何时摸过来的手攥住了。
肖湛手一顿,听到叶落秋低低的唤出声:“少爷。”
以为她转醒,肖湛正想应声,却发现叶落秋虽然攥着手,双眼依然阖着。
原来是在说梦话。
肖湛扬了下嘴角,怕吵醒她不敢再动,只听得叶落秋又开了口。
“爹爹说,他很喜欢你。”
……
从叶落秋房里出来,肖湛回到自己的厢房,至门口,却见一身黑衣的陈华在外等候。见到肖湛,躬身作揖:“少爷。”
肖湛点了点头,推门而入,陈华尾随而入。点了灯,陈华注意到肖湛异样的神色,心下一琢磨,暗声问道:“可是阿秋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肖湛径自坐下,斟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陈华跟前,示意陈华坐下。陈华有礼有节地说了声多谢少爷,依言入座。肖湛的指腹摩挲着茶杯,低声道:“今日是他父亲的忌日。”
陈华静默下来,他本就是不善言辞之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叶落秋于肖湛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烛影忽明忽暗,肖湛敛去纷杂的思绪,抬眸看陈华,转而问道:“这些时日处下来,你觉得宁威信我们吗?”
陈华没有立刻回话,沉默了会,才道:“属下觉得他是信的。”
肖湛暗沉的眸子盯着陈华,忽而扯出一抹意味不明地笑。陈华愣了下,脱口而出道:“少爷可是察觉出什么?”
笑容从肖湛脸上一闪而过,他不答反问道:“宁威此人如何?”
陈华如实道:“秉公任直、襟怀坦荡。”
肖湛晃了晃茶杯,点点茶渍滴到桌上。指尖在茶渍上打了个圈,似是在与陈华说话,又似自言自语:“这样的人,会因为我们几句话而做出叛君之事?”
陈华一时语塞,半晌方道:“扶持六皇子不见得就是叛君,墨小侯爷不是说,陛……”他的话语倏然顿住,又道:“那个人有意另立储君吗?”
肖湛哂笑:“墨言书的话,不可尽信。不过——”
肖湛的眼神陡然变冷,他用食指弹掉桌上的茶渍,冷笑道:“无论墨言书所言是真是假,宁威是有意相助还是无意相助,不管登上皇位之人是谁,总不能是顾永煜!我倒是希望顾昶中意之人一直都是顾永煜……”
如此,当顾永煜倒台之时,顾昶才能感觉到痛苦。
陈华跟着冷笑了声,想到一事,他又问道:“少爷,墨小侯爷可有说何时向那个人坦诚布公您的身份。”
“四月二十一。”
“四月二十一?”陈华神色一凛,僵直了身体。回忆犹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里,他垂下眼睑,搭在腿上的双手握成一个拳,手背瞬间青筋暴起。
是方家灭门之日。
漫天的火光仿佛在脑子里炸开,陈华艰难问道:“为何是这日?”
“大抵——”肖湛的眼神落在陈华紧握的双拳上,淡淡的哼笑了一声,“大抵是为了恶心顾永煜吧。”
……
四月中旬后,肖湛似乎终于忙完了,开始整日整日地在家呆着。四月二十日,食过午膳,肖湛将叶落秋叫进厢房内详谈了一个多时辰。
待叶落秋出来,青竹苑的下人们注意到叶落秋的眼睛微微泛红,心下诧异。
莫不是肖少爷骂了叶姑娘?真真叫他们意外。
厢房内,肖湛垂眸看了眼胸前那一小片濡湿,是叶落秋听他说完身世后,抱着他时蹭到他胸前的。鼻间仿佛还残留着叶落秋发间的清香,肖湛不由得笑了下。
倘若知晓她会如此心疼自己,该早些告诉她的。
四月二十一,文国候墨言书在金銮殿上启奏顾昶,故去方家尚有一丝血脉存世之事震惊朝野内外。议论纷纷中,不乏质疑之声传出,其中以太子顾永煜尤甚,黑着脸怒骂墨言书信口雌黄不知所谓。
当年方家被二皇子设计陷害至满门抄斩之事世人皆知,怎么可能会在二十年后凭空多出一个儿子?!
面对众人的非议,墨言书未开口反驳。这时候,相爷宁威从旁而出,跪倒在金銮殿中,只道自己见过方将军之子,确实是方家血脉无疑。
顾永煜盯着殿中两人,脸色铁青。朝中大臣们看看顾永煜,再看看龙椅上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顾昶,噤若寒蝉。
次日,肖湛奉诏入宫。
马车停在文国侯府门口,上马车前,肖湛看到叶落秋担忧的神色,如往常那般,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笑道,“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叶落秋眼眶微红,盯着他,抿抿嘴没作声。肖湛见她这般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仍若无其事地挂着笑,“不骗你,马上回来。”
马车上,墨言书见肖湛迟迟未马车,卷起帘子探出身,想催促一句,在看到叶落秋泛红的眼角后话语都憋回肚里。犹豫了下,他才道,“叶姑娘放心,我定会将阿湛平安带回来。倘若少一根汗毛,言书任由叶姑娘打骂,可否?”
驾马之人是陈华,见状也道,“叶姑娘且放心,陈华定会护少爷周全。”
肖湛失笑道,“如此你还不放心吗?”他拍了下叶落秋的头顶,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是在哄小孩子,“打紧回去吧。”
虽得了三人保证,叶落秋到底是不安心。这次肖湛见的可不是别人,而是大周天子,堂堂一国之君。肖湛这样的身份,陛下会信他吗?倘若信了会想除掉他吗?
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可能,吓的她一整夜都不曾阖眼。然而此刻面对着肖湛,她除了相信他的话,没有更多的选择。故而在几人的保证下,叶落秋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肖湛见状,又叮嘱了几句话转身上车。谁知刚转身,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微弱的力道,牵扯住他。
是叶落秋抓住了衣衫的一角。
卯时未至,天儿渐渐破晓,仍有阵阵薄雾弥漫在空中。肖湛垂眸看她,静静等着。
默了片刻,叶落秋缓缓抬眼看肖湛,“少爷,我给你做最爱吃的四喜饺,午膳的时候你要来吃,好吗?”
她说完,眨了下眼睛,只觉鼻子发酸。肖湛的眼眸闪了下,忽而笑道,“好。”
“那说好了。”
肖湛嗯了一声,径自俯身至叶落秋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答应你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会做到。”
他的声音里染了笑,温热的气息都洒在叶落秋的耳边,酥痒之感从耳尖传遍全身。
“我答应过你爹,这辈子都要照顾你,定不会食言。”
……
从晨光熹微到天光大亮,叶落秋从未有哪一刻觉得时间过的如此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墨清婉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肖湛入宫的消息,同墨清嫣一道来青竹苑找她。尤其是墨清嫣,变着法子套她的话。
叶落秋失魂落魄的,没有心思与她周旋,仅以寥寥数语应付。墨清嫣看出她兴致不高,猜想肖湛此番入宫并非美事,心下一沉,片刻后,便寻了个借口,拉着没有眼见力的墨清婉走了。
墨家姊妹走后,叶落秋楞楞的坐了好一会,婢女来敲门,同她说夫人遣下人送了些糕点过来,问她要不要吃。
直到此时,叶落秋才猛然想到今日肖湛走的急,连早膳都来不及吃。她混混沌沌地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甚至连肖湛会不会饿晕在金銮殿上的念头都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门外婢女未得到回应,又问了声,叶落秋回神,扬声打发了婢女。
这时候,她哪里有胃口吃得下东西。
第63章 争储
近些时日京城内流言纷纷, 上至世家子弟下至黎民百姓, 俱对那位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方家公子充满好奇。尤其经过知晓当年方杨两家灭门之事的人添油加醋的一说,方家公子的身份愈加变的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