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虽听了冯桢说的,可是却没有这些细节。段棠笑道道:“那还得谢谢王爷。”
秦肃从书中抬起眼眸里,一本正经道:“不必拘礼。”
胡达道:“冯桢少爷次年安置好粮食便进了京城,前年听闻中了举,最近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冯新与冯宽一早就被贵人看重,和冯桢少爷一起进的京,如今冯家嫡出的几个都在京城呢!冯守备倒是想升一升,可安延府那边似乎压住了。”
这些消息虽然段棠早早的就知道,但是听着胡达说来,又莫名觉得亲切。
段棠笑道:“我与阿桢常常能见到。”
胡达又道:“顾大人每年都送节礼过来,开始我还不敢收,可后来听说他官越做越大了,便也不敢轻易推辞了。”
段棠唇角的笑意凝了凝:“他朝家里送节礼作甚,这般……以后不要收了。”
胡达道:“小的来之前,还听顾家族人说,亲事去年年底定了下来,许是今年迎娶吧。”
段棠道:“那就好,你们在石江城里,不得罪他也是对的。我走后,家中还有别的事吗?”
胡达似是不经意的朝秦肃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小姐走后,静王殿下来过咱们家,当时丽芸私下求见了静王殿下,后来静王殿下便带走了丽芸。”
段棠道:“这件事我也已经知道了。”
胡达轻声道:“不过,没多久刘擅捕头便要拘捕丽芸,他拿着拘捕令,似是与画舫着火有关……”
段棠听闻此言,朝秦肃看去。秦肃感受到段棠的目光,想也不想开口道:“本王不知情。”
胡达忙道:“是是,这是王爷走了一个多月后的事,这事我本是不想和小姐说的,可是昨日先见了老爷和大爷,大爷特地交代让我把这事告诉小姐。”
秦肃朝外看了一眼:“本王该午歇了。”
胡达忙站起身来:“小人出来的时间也长了!家里还有一滩事,这就不打扰静王殿下和小姐了!”
段棠起身,秦肃拉了一下,可被段棠打开了。段棠起身,亲自将人送了出去,便走便道:“你们来了那么多人,那家中只怕住不下……”
胡达忙道:“小姐放心,我们另租赁了一个大院子,如今人都在院子里住着。老爷让小人四处打听买个庄子,等买好了庄子人也就有处安置了。咱们家宅院确实有些小了,索性家里还有些余钱,等忙完了庄子,咱们再找一处宅院。”
段棠道:“如此一来,需要不少银钱,只怕我爹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胡达笑道:“老爷怎么没有,咱们石江城的家业可都在呢!家里这些年光收成不没人花钱,这次我都带过来了!”胡达待到觉得离屋子远了些,才低声道:“小姐不知道,这三年,王爷每年都来咱家住些时日,我瞅着王爷对小姐是真的惦记的……既然又遇在了一切,小姐就莫要乱想了,王爷把小姐卖出去换粮食的东西都买了回来,嫁妆都好好的在家,就等着小姐出嫁了!”
段棠轻轻的颌首:“好,我知道了。”
段棠送走了胡达,坐在桌前,看了秦肃片刻,突然升出几分荒谬感:“把丽芸送回石江城吧。”
秦肃道:“好。”
段棠沉默了片刻:“王爷可曾让人给她除了奴籍?”
秦肃看了段棠一眼:“不曾。”
段棠低声道:“若放火……她是清白的,王爷让人不要难为她了。”
秦肃道:“一个奴婢,还不至于。”
虽已过除夕,可皇宫里因除夕的事,连日里一点热闹的气息都没有,众多宫人走路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惹了谁。
颜薇虽养了好些天,可因接连的伤病,这次又失血不少,脸色很差,这会她倚在床上显得很是没有精神,好看的眼眸里连一点光亮都没有。
秦禹长到四十岁才遇见这样一个人,她一笑,似乎花都开了,她绷着脸的时候,他的天空便阴沉了。为了让她高兴,他让她为所欲为,她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就努力变成他喜欢的人,他开始亲政,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皇帝,也学着做一个好情人,好丈夫。
可这些年,她却是越笑越少,甚至似乎总是愁眉不展。当年她第一次怀孕的时候,秦禹还记得哪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每日每日的要将这个人捧在手心里,甚至想要含在嘴里,他长到这个岁数,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新生儿的降临,如果是女儿那就给她最尊贵的封号,最好的封地,将所有一切的好东西都给她,若是儿子那么就自己带着,像自己的前半生那般无忧无虑的长大。
她身体一直很好,那个孩子也一直很健康。可就在刚四个月的时,她却小产了,一个成型的男婴在血肉模糊的盆里,只一眼便让秦禹断断续续的做了半年的噩梦。他明白,这个孩子不会无故的没有,他虽是没有经历过,可太后历来是个不缺手段的人,他是太后带大的,在后宫里从小到大见过太多这般的手段与残忍。
虽然没有证据,可是他依旧禁了皇后的足,自此后,才让郑王更加的仇视颜薇。那时他便对她说过,养好了身子,孩子肯定还会有的。这些年,两个人都已对这件事绝望了,可是没成想颜薇竟是再次有孕了。时隔多年,他和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在还不知道的时候便化作了泡影。秦禹又何尝不伤心,不难过,可是那罪魁祸首却是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一个还没有成形的孩子,和一个疼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便是秦禹恨透了他的所作所为,可也不可能真的让郑王抵命。
这件事,所有人都以为过去了,郑王禁足也只禁到除夕,所有人都以为秦禹也是打算轻拿轻放,包括秦禹自己都以为,这件事会很快就过去,可是并没有。秦禹心里没有过去这个坎,他一次次的告诉自己,颜薇再好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妃子。
当在他除夕之夜看见郑王笑嘻嘻的过来时,竟是想抬手再给他一个耳刮子。他没忘了那一盆血水,也没有忘记当时躺在血泊中盛世不买的颜薇。那让他心生恐惧。但是从太/祖到先帝,在这大梁朝里再高贵的妾室都不算什么。太/祖有过宠妾,先帝更多,可是一旦有事永远都是一家人重要,这就是秦禹根深蒂固的思维。
因为这件事,秦禹与颜薇之间的感情已经有一道很大的缝隙。当那日午后,颜薇再次碰触他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许久不见的激动、喜悦、期待与满足。那绝非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他需要颜薇,一个活生生的人会说会笑会撒娇的人。
在某一刻,他甚至想着,愿意为颜薇付出所有,哪怕是所拥有的一切,只要她能继续与他像从前一般就好了。在除夕晚的前,他以为他可以和颜薇重新开始了,他知道颜薇开始碰触他,便是要接纳他了。否则,她绝不会因为得到所谓的宠爱委曲自己。
秦禹那时便想,等除夕过完将郑王再关一段时间,可是转眼就又出了这样的事!他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换成太/祖的脾气,只怕便是儿子也要打死了!可是秦禹下不去手,他当时恨不得一脚踹死郑王,可是他不是太/祖,他骨子里就没有杀伐果决。
秦禹摸着颜薇枯槁的脸,一颗心都要被这样没有生机的人撕扯碎了,他情不自禁的抱住了她,柔声道:“阿薇……”
颜薇毫无光亮的眼睛看向秦禹,哑声道:“皇上说什么?”
秦禹低声道:“前日朕下了旨意,待到年后让郑王去封地,今生无召不可回京。”
颜薇道:“他杀了我的孩子,还侮辱了我,便是现在动不了他,我也不会放过他!若能报仇,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他在不在京城对我来说都没有妨碍。”
秦禹蹙眉道:“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要想这些,朕……朕教子不严让你受苦了,可是他到底是朕的儿子……”
“那我呢?!”颜薇猛地尖叫了一声,“我又是皇上什么人呢?若我不重要,皇上为何不放我走呢?!”
秦禹攥住了颜薇的手:“你怎么会不重要,你对朕来说再重要不过了。”
颜薇大笑了起来:“我对你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对你重要!!这真是个笑话!皇上!谁对你最重要都有可能!但是肯定不是我!”
秦禹紧紧的攥住颜薇的手,抱住了他道:“待到太子病好,朕便退位好不好?你想去哪里!咱们便去哪里!”
颜薇完全不为所动:“只要你有皇后、有太子、有郑王、是皇上还是太上皇对我来说没有分别。”
“我们根本就不该遇见,也不该在一起。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上的人,若是没有你,我肯定是个不听话的小姐,天天和我爹,和我家人生气,还能自己挑个喜欢的夫婿,我爹我娘历来对我千依百顺,从不曾逆过我的心意,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都会摘给我……”
秦禹道:“朕也可以给你摘星星……”
颜薇道:“我不要星星。”
秦禹道:“那你想要什么?”
颜薇轻声道:“我要你废后!杀了郑王!”
秦禹慢慢的松开了手,好半晌才道:“静王那边有一处温汤,太医说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颜薇冷笑连连:“皇上是要送走我吗?”
秦禹低声道:“等郑王去了封地,朕亲自接你回来……”
这一日,秦肃一早就去了后山操练,可午后便又早早的回来,
可刚走回内院,徐年便匆匆的迎了进来。自段棠住进别院后,陈镇江与徐年除非是跟着秦肃左右,单独根本不会到主院来。若是有事,也是管事的娘子跑腿来问。京城的风气不比江南严谨,段棠虽住在内宅,可也没有身份,徐年和陈镇江本不需要如此郑重。可自从这次段棠回来,徐年与陈镇江对其谨慎有礼,进退有度,行得从来都是主仆之礼。
徐年见秦肃脚步一转便要朝主院走,忙道:“王爷去外书房看会书吧?”
秦肃日日归心似箭,哪有什么心思看书:“不看。”
徐年轻声道:“王爷,小姐有交代,这会她有事,你若回来了,也先别过去。”
秦肃脚步一顿:“她有何事?”
徐年道:“今日辰时,小姐让人给头儿递了消息,让段大爷来一趟,这会段大爷才从营地里赶回来,小姐正招待他用午膳。”
秦肃眼眸微沉:“本王也没用饭。”
徐年忙笑道:“厨房已准备好了,王爷先在书房用点?”
第147章
秦肃看向徐年,徐年对上那黑沉沉的眼眸也笑不出来,艰难道:“小姐怕是有事找大爷,她都说了不让王爷过去了……便是家主也该给女主人一些面前,这般吩咐怕是有私房话和大舅爷说才是。”
秦肃沉吟了片刻:“如此也对。”脚步一转,朝外书房走去。走了两步,秦肃微微一顿,问徐年,“私房话为何不同本王说?”
徐年掩唇轻咳:“娘家人到底有些不同……”
秦肃道:“陈镇江不是说田庄有地方在修水渠吗?”
徐年有些奇怪的看向秦肃:“是,田庄那边打算修个新水渠,调走了一些人。”
秦肃道:“让段风去监工如何?”
徐年愣住,好半晌道:“这……不太好吧,这才刚过完年,大家都歇着,哪有做妹夫的把大舅哥特意支出去做苦工的……”公报私仇的太明显……
秦肃道:“本王随口一说。”
徐年看了秦肃一眼,从善如流道:“属下也觉得王爷在说玩笑话。”你明明就是认真的!!!
后宅堂屋里,一张小桌子,一个碳锅。段棠与段风相对而坐,两个人正吃着暖锅。一干人等都占在外面。
段风从营里回来,身上本裹得很厚。这屋里的火墙与地龙烧着,本是极暖和的,虽是开着门,可也是吃两口脱一件棉衣,这会身上还剩几层长衫,虽是如此单薄还是不停的流汗。几个丫鬟进进出出,倒是觉得不妥,可徐年没有说什么,大家便不好多说。
段风拍着肚子,放下了筷子道:“阿甜,这辣椒真带劲!哪里来的?”
段棠忙给段风斟了一碗凉凉的果酒:“前院的人给找的,说侍卫里有四川人,从老家带回来的。”
段风抿着凉凉的果酒,很是惬意:“来北方多少年了,这还是冬天我第一次觉得热,有钱可真好,看你现在还算享福,我也就放心了。”
因怕段靖南内疚,段风与段棠来西北后,从不喊苦,便是段棠冻出病来,也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段靖南打小生活就不好,挨冻挨热,那是常有的事。直至这个岁数,依旧吃苦耐劳,倒也不觉得西北与江南有多大的差别。
段靖南对儿女也算上心,但是女儿家的病,他也不懂。虽是知道段棠每个月总有两日下不来床,可却不知是西北的气候和冷水造成的。段风虽早年也算吃过苦,但是懂事后,段家的日子就好过了起来,虽段棠那时年纪小,但暗地里对他照顾却一点都不少。他虽是在军营里也算吃苦耐劳,可是生活上真是么吃过什么苦,非但没有吃过苦,因段棠会生活,他不做事的时候,比一般大户人家的少爷都享福。
这般的人到了西北,当初一家三口住下乡下,又怎能适应了。后来搬到丰古坝,虽是有了地龙和火墙,因为手艺没到,又因石碳太贵,像这般十二个时辰不停火的烧也是不可能,是以家里从来没有这般暖和。
段家的家业都还在石江城,家里的纹银当初也被段棠都买了粮食了,匆忙之下变卖了些东西,可惜也没有多少钱。来了丰古坝后,三口人虽都在挣钱,可生活也无法与石江城里相比。许是有了这般的变故,又几乎丢了全部的家财,在西北算是从头再来,段靖南也被改变不少,虽是同样领兵,也少了官场的油滑,多了几分粗犷,再不像年轻时那般视财如命了。
段棠笑道:“我倒是觉得享福吃苦都无所谓,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便成了。”
段风摸了摸段棠头:“我们一家现在什么都不用怕,自然会好好的在一起,可是男人本就要出去做事吃苦受累的,你却不用这些。我看得出来王爷很宠爱你,不会让你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