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家有贤妻啦
石江城后衙里,依旧的富丽堂皇。静王离开后,林贤之便大模大样的鸠占鹊巢,许多公事不去衙门处理了,人也尽量不回林宅了,大部分的时间在这里闲着,或是议事办公。
后衙正堂上,林贤之坐的主座上,身后站着潘定,门旁还站着彪悍的汉子,做侍卫打扮。顾纪安坐在下首,目光微转,打量已变了模样的后衙,似是有些不习惯。
林贤之清秀的脸上,满是忧愁,眉头也紧紧蹙着。他望着屋外的大雨,叹息摇头,好半晌才放下茶盏,看向顾纪安,低声道:“昨日听衙门里的人说,大雨再下去,只怕庄稼都要生生的被泡烂在地里了,这一年的收成可就没了,百姓苦啊……”
顾纪安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瞥了眼林贤之装模作样的脸,面无表情,也不置一词。
这一下冷了场,林贤之脸上的悲悯僵了僵,也不尴尬,又笑道:“听闻顾大人喜欢收集古籍,咱家这里有些前朝的孤本,放在咱家这里那是暴殄天物,今日正好借花献佛。”
潘定捧着一个打开的匣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顾纪安面前的桌子上,而后再次无声的退到林贤之身后。
顾纪安看了眼匣子里的书,端起茶盏来,淡淡道:“无功不受禄,都是前朝的孤本,太过贵重,顾某消受不起。”
林贤之道:“顾大人乃今科状元郎,您要是消受不起,这大梁朝有几个能消受的起?”
顾纪安看来眼窗外,心不在焉道:“林监军不是请本官来议事的吗?”
“瞧瞧咱家这记性,见到顾大人一高兴,就把正事都忘了。”林贤之脸上又堆满了笑,“听闻顾大人已收拾好行装,天晴了,便要举家动身去京城了。”
顾纪安道:“林公公倒是好耳目,家里是已收拾妥当,等到晴日便可动身了。”
林贤之笑道:“顾大人怕是要改一改行程了,郑王殿下让您即可去安延府接驾呢!”
顾纪安微微一怔:“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郑王私下的意思……”
林贤之掩唇轻笑:“战事正绞着,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想那么多。今日战船那边送来的消息,特意说是郑王殿下让您去接驾呢。”
顾纪安道:“劳烦林公公了。”
林贤之笑道:“不劳烦不劳烦,给郑王殿下传讯,那是咱家的本分。如今前面战事一片大好,等顾大人过去,说不得就是大获全胜。皇上一高兴啊,什么事都迎刃而解了。郑王殿下对您多有看重,将来顾大人飞黄腾达啦,可别忘了咱家了。”
顾纪安道:“林公公说笑了,本官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做的是朝廷的事。”
“对对对,咱们都是给朝廷,给皇上办事!”林贤之说完,顿了顿,看向一直站在门口的侍卫,不耐道,“那个谁,对对,就是你!你出去看看,那个段风怎么还没有到!夫人吩咐了,要问问他妹妹的消息!”
乔大力看上去十分的高壮,他听了林贤之的话,从门侧动了动,可似乎有些迟疑。
林贤之皱眉:“怎么,咱家使不动你了吗?这可是夫人要打听消息!”
顾纪安疑惑的看向乔大力,乔大力这才动了动身形,朝门外走去。
林贤之见他离开,竟是快步走到门外,亲眼看家他出了中庭的门,这才不自主的长出了一口气,回头见顾纪安疑惑的看自己,忙干笑了两声:“让大人见笑了!”
顾纪安道:“林公公还有别的事?”
林贤之干笑了两声:“顾大人是石江城本地人,想来该是与冯家人该是很熟?”
顾纪安没想到林贤之话锋一转,说起这些来:“冯守备吗?说不上多熟,倒也认识。”
林贤之暗暗的吐了一口气:“那顾大人可否私下和冯大人说说,让他先把女儿接回家去,这个婚事啊,不过都是闹着玩,哪能当真啊!他们冯家将个女儿嫁给咱家,想来心中也是委曲的紧。顾大人是不是找冯守备说项说项,让冯家反悔了,将女儿接回去?”
顾纪安看了林贤之一会:“此事是静王殿下做得主,岂能儿戏?不说冯家是不是有悔意,这般的事,顾某一个外人,只怕也不好开口。”
林贤之忍不住尖声道:“这婚事要不是静王瞎搅和,让皇上都知道了,咱家能忍那个泼妇到现在?!咳咳咳……”林贤之咳了半晌,才掩饰了自己的失态,又苦口婆心道,“顾大人帮了咱家这一次,这天大的人情,咱家一定不能忘!那冯千里不是还想再升一升吗?这京城里的事,都好活动,只要他愿意接走他的女儿,咱家保管再给他升一升,不,保管给他全家都升一升,这样便也两好搁一好了!”
顾纪安垂了垂眼,淡然道:“若林公公实在有难言之隐,为何不自己对冯守备说说?”
林贤之拍桌而起,怨气冲天的喝道:“咱家怎么不想说!咱家无时无刻不想将那冯千里叫过来,好好的问问,咱家与他冯家有什么仇什么怨!把女儿养成这般,单等着咱家来了,嫁给咱家!”
顾纪安似是被林贤之的动作吓了一跳:“顾某听说的,与林监军说得可不一样。”
林贤之满脸的有苦难言:“咱家那就是一句客套话,平日里常常这般夸赞宫中的娘娘,哪里知道他冯千里如此的不要脸,竟是送个女儿给咱家!你说咱家一个太监,娶个夫人做什么?!”
顾纪安沉默了片刻,看向林贤之:“顾某不知其中内情……”
林贤之不等顾纪安说完,急声道:“顾大人肯定是不知内情啊!当初这石江城里都传那冯家五小姐秀外内中,贤淑温良!可传言都是不可信的啊!顾大人是命好啊!没上了那冯千里的当!什么贤淑温良!那就是个母老虎!你看看你看看!咱家这身上就没有好地方。”、
顾纪安:……
“她那个人根本没什么道理可讲,一言不合就动手啊!”林贤之一边说话,一边卷起袖子来让顾纪安看,还歪着头让顾纪安看自己脑袋上那还没有下去的肿包,“咱家要不是还有皇命在身,真想不管不顾的和顾大人一起离开石江城啊!你不知道啊!她还派人监视咱家啊!刚才那个侍卫,就是她的心腹,但凡咱家私下里去叫冯千里,她必然马上就会赶过来……咱家在这石江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无依无靠,碰上了这等的人家,也是没有办法啊!”
顾纪安摸起茶盏来,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久久不语,侧过脸看了一眼院内,这才勉强忍住笑意,淡淡的开口道:“林监军受苦了……”
石江城的后衙外,暴雨依旧。
段风冒着大雨疾步跑进后衙门口的廊下,便见自家的马车疾驰而来。
胡达从马车里跳了下去,杜威将马车拴在了后衙门外,急忙跟着过来。
段风惊讶的看向二人:“两位叔叔,那么大的雨,你们怎么过来了?”
胡达急声道:“我派人等在营外好几日了,今日才等到大爷出来办事,若不亲自来一趟,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
段风蹙起了眉头:“家里出了什么事?阿甜呢?”
胡达道:“家里没什么大事,可是大小姐不见了!”
段风肃然一惊:“什么?!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
胡达忙道:“大爷别着急,也不是不见了。前些时日,大小姐一直跟着沈大夫做医童,天气不好,就歇在后衙了。可是三天前,有人送信来说,有个急症的病人,沈大夫要带大小姐出趟远门。这笔迹也是大小姐的,可是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去营里好几趟,都找不到老爷!大爷又不能擅自离开,这才派人在营外守着!”
胡达说完,把一张字条给了段风。
——有个急症的病人,沈大夫带我去看看,过些时日就回来,别担心!
段棠的落款上,花了一朵小花。字迹很潦草,看起来就很匆忙,但是确实是段棠的字。
段风蹙眉看完,松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好了,她没事,是真的和沈大夫出去了。”
胡达轻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吓得我几天都睡不着。大爷和老爷都不在家,万一我把大小姐看丢了,那真是玩死难辞其咎啊!”
杜威道:“听闻那个沈大夫是安延府人氏,不如我现在动身去安延府那边找找看。小姐身边没有咱们自家的人,到底是不放心!”
段风道:“他们去给人看病,不见得就是回安延府去了,现在那边也正乱。两位叔叔就看好家,别的先不用担心。我会把这件事想办法告诉爹知道,到时候他自有主张。”
胡达看向段风,斟酌了片刻:“大爷,大小姐临走前一直在收粮食,买了好多粮食,眼看着这一天天的下雨,我真怕万一有水入了仓库,您看是不是要挪个地方?”
段风微微一怔:“她买了粮食做什么?买了多少粮食?”
胡达有些心虚,低声道:“我问了几次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大小姐只说有备无患!前段时间,还没怎么下雨,大小姐就开始收粮,许多粮店见咱家收粮食,给的还是市价,几乎清仓卖给咱们。”
胡达越说越小声:“六月中旬新粮快要下来了,粮价肯定要便宜的,那些粮商着急腾出仓库收新粮。我劝了好几次,可是大小姐自来有主张,几乎把城里的旧粮食都买回家了!”
杜威也心有余悸道:“大少爷是不知道啊!咱们家西校场的粮仓都堆满了!那可是整整两个大仓库的粮食啊!要不是地势高,只怕早进水了!最近我白日黑夜的带着大铁他们几个,在那边看仓库,整日的提心吊胆的啊!大几千两银子的粮食啊!咱们那么一大家子,几十年也吃不完啊!”
段风见杜威心酸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不知为何不但不同情,反而有些想笑。他却勾起了唇角,忍着笑,安慰道:“好好好,这事我知道了!两位叔叔不用担心,想来阿甜有自己的主张,大铁他们几个人看仓库,只怕人手不够,一会我会派一队人回来,杜叔给他们安排安排,一起守好粮仓!”
杜威忧心忡忡道:“大爷,实在不行,咱们把粮食换个地势高的地方吧?不然,运到东山庄园的仓库里吧?”段风道:“胡叔也不必担心,石江城地势也不低,西边校场比周围都高,当初建那两个粮仓的时候,是阿甜亲自画的图纸,我监工的,固若金汤,不会出问题!如果现在运粮食出去,只怕粮食真要受了潮,那就得不偿失了。”
后衙正堂上,林贤之还在不停的和顾纪安诉苦。
虽然林贤之说了那么多,顾纪安不见得每次都回话,可林贤之许在这石江城憋的时间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与冯玲成亲后的琐事,是没完没了。
顾纪安也难得的有耐心听他的说,虽然林贤之知道才子都傲气,眼前这位又是言情书网的状元郎,不见得心里就能看起他这个阉人,也不见得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这婚事可是静王做主的婚事,又在皇上那边过了眼的,休是休不掉的,送也是送不走的。
冯家就是想反悔,也怕得罪了静王,只怕冯家本身也不会愿意将那么个姑娘接回家去,这事便是自己干爹在,肯定也没办法了。
顾纪安听林贤之吐黑泥,面上仿佛还几分同情,也不再提离开的事。贤之近日当真是水深火热,有苦无处诉。此时,见顾纪安竟是如此通达,心里也是贴烫,真真感动的热泪盈眶,恨不得握住顾纪安的手腕,喊一声亲兄弟了。
乔大力带着段风走虎虎生威的进来院中,林贤之看见的一瞬间,立即坐直了身形,不再说话,潘定忙捧着一盏茶适时的递了过去。林贤之很是矜持的接过茶盏,抿了一口。
乔大力带着段风进门,没有任何回话,再次大马金刀的站在了门侧。
林贤之嫌弃的瞥了眼乔大力,可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挑剔的话来。
段风进门看见顾纪安也在,微微一愣,唇角的笑意一收,拱手道:“段风见过林监军,顾大人。”
林贤之瞬间从诉苦的外来小媳妇儿,恢复成了威风八面的林监军,淡淡的瞥了眼段风:“你就是段靖南的儿子?”
段风道:“正是,不知监军大人找末将何事?”
林贤之道:“听闻段靖南被抽掉去了安延府后,石江城的布防一直在你在做吗?”
段风道:“正是末将协助冯守备料理此事。”
林贤之淡淡的开口道:“哦,做的不错,改日咱家会给冯守备提一句,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正是朝廷需要的,也该适当的升一升。”
段风忙笑道:“末将谢过监军大人。”
林贤之状似无意的开口道:“听闻你有个妹妹?”
段风的笑意僵硬在唇角,看向林贤之的脸色有都些发青了。
顾纪安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也看向林贤之。
林贤之干笑了两声:“呵呵呵呵!大家不要误会,咱家的内人与你妹妹似乎是闺中好友,近日一直找不到她人,这才托咱家问一问。”
段棠与冯玲不和,石江城是人尽皆知,莫说段风不信他是随口问问,顾纪安也不相信林贤之是随口问问,何况他特意将段风叫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事,反倒是刻意去问段棠。林贤之又有娶了冯玲的前科。听完这句后,段风与顾纪安看向林贤之的眼神,更是不对了。
段风斟酌道:“近日舍妹随沈大夫行医在外,不曾在家。末将也一直忙于后防之事,已经许久不曾回家了,具体事宜,末将也不是很清楚。”
林贤之道:“难道她就那么平白无故的一走了之,没有告诉你们一声吗?”
段风看了眼状做喝茶的顾纪安,有心不想说段棠的消息,可林贤之今日将自己叫过来,只怕就是为了问段棠的消息。
段风沉默了片刻,斟酌道:“舍妹走的时候,曾告诉过家中的管家,是沈大夫接了急症的病人,想来几日后,就该回来了。”
林贤之若有所思了片刻道:“原来如此,那你妹妹回来了,就让人去咱家那里告知一声,也好让内人安心。”
段风看了林贤之片刻,低声道:“林监军怕是还不知道,我妹妹已另有婚约,只等家父从安延府回来交换庚帖,何况舍妹历来不拘小节,只怕受不了束缚,想来不会愿意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