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棠看着那只手片刻,抬眸,斩钉截铁道:“你花粉过敏。”
秦肃抬眸看向段棠,恍然大悟,下意识的便想把手拿回来,可挣了挣,因为心虚不敢太过用力。段棠狠狠的瞪着秦肃,硬声道:“你还敢藏!你满身起疹子,是因为不能碰鲜花是不是!”
秦肃干脆的闭上了眼不与段棠对视,好半晌,才道:“嗯。”
段棠怒道:“那你还吃桂花糕!你知不知道这些疹子要是严重了能死人!”
秦肃睁开眼,轻声安抚道:“不会如此严重。”
段棠却将秦肃的一只手也拽了出来,捧着这双又红又肿的手怒道:“这还不严重!你都在发烧,浑身都是疹子!不能吃桂花糕就说!你说啊!我还能逼你吃不成!不能碰鲜花就说!谁会非要逼着你做这些!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别人怎么爱惜你!”
秦肃道:“明日就好了。”
段棠大怒,抬手将花环扔到地上:“过敏致死都是看几率的!你这是运气好!若是运气不好!当下就能心脏骤停!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回来!你懂不懂!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我不是和你在开玩笑!”
秦肃似乎没想到段棠发那么大的脾气,垂着眼看地上的花环,又看了看段棠的脸,眉头慢慢的蹙在了一起,慢慢的垂下了眼眸,羽扇般的睫毛颤啊颤……
段棠不为所动道:“你不要以为你这样,我就能原谅你!你肯定早就知道自己碰了鲜花就起疹子!这绝对不是第一次!怪不得徐大哥竟是要桂花糕吃!他怎么可能抢你的东西吃!你自己不说,居然还不让别人告诉我!你这次真的很过分啊!你要是有个万一,想让我内疚死,是不是!”
秦肃抿着唇,闭上眼,慢慢的将脸扭到一边……
段棠正色道:“我和你讲,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你必须认识到自己错了……”秦肃侧着脸,眼又眨了眨,那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晕出阴影。段棠长叹一口气,“好吧好吧,你又赢了……”
段棠下床将花环拣起来,放在离床最远的桌子,又在床里床外找了找,没看见别的鲜花,这才作罢。
秦肃偷偷的睁眼,注视着段棠的一举一动,见她拣起花环,这才满意的挑起了眉头,又立即闭上眼。
段棠又去盆架处洗了洗手,拿着湿手巾走了回来,将秦肃的手细细的擦了一个来后,又下床洗了洗手巾,将秦肃方才露出外面的脸和脖子从新擦了个来回,从新细细的上药。
秦肃在段棠给自己擦手擦脸时,便又睁开了眼,唇角忍不住的翘了起来。当段棠的手指碰触到的脸颊时,那凉凉的触感,让低烧的他觉得很是舒服,不自主的眯起了双眼,宛若被顺毛的猫儿一般。
段棠将秦肃的双手也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这才将那双手托在受伤细细的吹干。秦肃垂着眼凝视着段棠的认真的侧脸,双眼里满是压不住的笑意,可段棠抬头时,秦肃便敛下了笑脸,变成了面无表情。
段棠抿了抿唇:“好了好了,花环拣起来了,不凶你了,怎么还在生气?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啊!别以为会哭就有糖吃!我和你说……”
秦肃撇开眼,抿唇道:“你求着要,便如此不珍惜?”
段棠看了眼花环,难得觉得理亏,面上讪讪:“好了,是我不该那么凶,不该扔花环,一会拿回去我肯定把它挂在床头,对刚才犯的错,每日三省吾身!”
秦肃从善如流:“本王既往不咎了。”
段棠道:“好的!既然你原谅我了,那么我们继续算账。”
秦肃微微挑眉,眼眸中有些讶然:“还算什么?”
段棠道:“你现在都长大了,以后得学着爱惜自己。你现在不爱自己,将来怎么会有余力爱别人?你是要做大事的人,那些百姓可都是你的子民,赖你生存,他们真心爱戴你,你也该真心的爱戴他们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历朝历代那些不以百姓为主的统治者,没有一个好下场,切忌不可任性妄为,更不能杀戮成性……”
段棠捏着秦肃的脸,将他撇向一侧的脸有扭了回来:“我说话,你有没有听。”
秦肃道:“静王府给你多少束脩?”
段棠‘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好好好,我们都一笔勾销了,但是今天我还是要谢谢我的静静殿下啊。”
秦肃挑眉,疑惑道:“何如?”
段棠笑道:“谢静殿下给我做脸啦!今天来了那么多人,全赖徐大哥招待的周到。徐大哥虽是友善,可也不会做分外之事,肯定是得了殿下大人的授意。后来大家对我更友善了呢!这恩惠我受了,自然谢我静殿下的恩典啦!”
秦肃理所当然,挑眉道:“静王府宴客有宴客的规矩,今日还是简陋了。”
段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捏了捏秦肃的脸:“够了够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幸好我安抚住她们了,不然她们就被你这阵势吓跑啦!说不得以后都不敢来了。”
秦肃眼睛微眯,压住了翘起的唇角:“不来又如何?静王府的门槛,不是谁都可以登上的。”
段棠笑道:“我记得不错的话,这是方通的家吧?”
秦肃唇角得意的笑,僵了僵,撇了段棠一眼:“巧言令色。”
大水过后,夏日的暑期越发的重了。
江南的热,是让人喘不过气又黏糊的闷热。因秦禹的身体虚弱,屋内不能用冰,窗户也只能半开着,这屋里一股药味难散,越发让人呆不住。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顾纪安背完,抬眸看向秦禹,他已闭上了眼,似乎在打瞌睡。
王顺朝顾纪安招招手,顾纪安便放下了书卷,恭敬的站起身来。
王顺扶着秦禹便要躺下,没成想,才碰了下秦禹,他却骤然又坐正了身形。
王顺道:“皇上,老奴扶你躺下。”
秦禹看向顾纪安:“念到哪里了?”
顾纪安垂首道:“皇上方才要听大道之行。”
秦禹道:“念完了吗?”
顾纪安颌首:“在念一遍吗?”
秦禹摆了摆手:“这一早上了,你也去歇着吧。”
顾纪安起身,行礼:“臣告退。”
秦禹看了眼顾纪安远去的背影,欣慰道:“锐儿难得推荐个得用的人,这个年纪不浮不躁的,看起来就舒服。“
王顺抿唇笑道:“哪里是郑王殿下推荐的好,还不是皇上钦点的状元,这父子连心,连喜好都差不多。”
秦禹笑道:“若真当用,回京上当好好用才是。”
王顺笑道:“虽是状元出身,才两个月就升了翰林院侍读,都是正六品的官职。皇上用是用得,可这官都是慢慢升的。”
秦禹就着王顺的手,躺了下来,笑道:“朕心里有数,不用你这刁奴拐弯抹角的提醒。”
石江城,段靖南下了马,疾步朝院里走。
胡达远远的迎了过来:“老爷,今日怎么回来的那么早?”
段靖南看了胡达一眼,走回大厅,一般脱盔甲一边道:“家中还有多少粮食?”
胡达微微一愣,好半晌才开口道:“多是多了,可是小姐走的时候吩咐,这粮食不许动……”
段靖南骤然抬眸,虎目瞪向胡达:“你说什么?!”
胡达缩了缩高大的身形,还是坚持道:“小姐交代了许多次,说这粮食是有用处的,谁也不许动!你不能动,大爷也不能动……”
段靖南大怒:“混账东西!这个家是谁当家谁做主!老子的银子买的粮食,怎么不让老子动!”
胡达小声道:“老爷息怒,小姐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何况这次我也认为这粮食还是不动的好。”
段靖南看胡达一会:“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段家有粮,林监军找我要粮食给皇上,我执意不肯,你猜猜皇上知道了会怎么样?”
胡达忙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放到段靖南手边道:“皇上是让石江城出粮食,也不是让咱家出。石江城大粮商好几个,他们都屯的比咱们多,现在外面的粮食五两银子一石,还不是他们这些有粮的炒的!老爷何必出去背这个锅!”
段靖南沉默了片刻:“话是那么说,可是林监军也许诺了粮食交上去,便为我请功,到时候……”
胡达道:“我知道肯定是那林监军拿升官诱惑老爷,越是如此,咱们这批粮食越是不能动了!”
段靖南道:“这话是怎么说的?若我帮林监军筹集了粮草,这也算功劳一件!”
胡达道:“现在石江城有粮的也不是咱家,他要粮食大可出去用真金白银去买!若是没有钱,便拿出官职来换,若是当真愿意拿出官职来换,肯给皇上出粮的人,必然前仆后继,这等好事冯千里会甘于人后?现在咱们给出了粮食,得了他这空口无凭的许诺,根本没用!何况,这石江城里的武职已是生无可升,没有位置了。安延府现在有皇上在,他说得也不算,去了京城,他一个太监能顶多大的用?”
段靖南迟疑道:“他的干爹可是王大公公啊……”
胡达道“筹备粮草是上面要的,他做好了是属本分,做不好也不管咱们的事!做好了本分之事,哪还有请功一说?他自己邀功都来不及,能想起老爷来?他可是冯千里的女婿啊,难道真会让老爷升上去压冯守备一头不成?”
段靖南挑眉:“有那么点意思啊?你这脑子怎么突然那么好使了?”
胡达笑了起来:“瞧老爷说的,我若脑子不好使,能给老爷管家管那么多年?”
段靖南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说的对,要是真给升官,就先给老子升官,把他岳父的守备撸下来给老子坐上去才算!”
胡达眯眼一笑:“可不,咱们就得不见兔子不撒嘴!大爷临走就是那么交代的!他就怕你一听升官就乱了方寸,特意交代我要和老爷说清楚啊!”
段靖南看了胡达一眼,哼了一声:“那不让我动粮食的,不是你家小姐,是你家大爷啊!还反了天了!这个家他什么时候开始,他个小兔崽子说得比老子还算了!”
胡达乐极生悲:“不不不,小姐的粮食,谁也不能动啊!不管大爷交代不交代,小姐当初可是说过的啊!”
第70章 刺客来啦...
是夜,望后村的半山腰。
方通家的宅院,早已没了灯火,连平日里亮着灯的东屋都一片漆黑。
五道身形,从篱笆处悄无声息的跃了进来,分别进了几个屋子,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后,几个屋子的黑衣人,再次回到了院子里,相互看了一眼,十分谨慎的朝东屋逼近。
一个人快速的将刀从门缝里,小心的伸进去,打开了门栓,五个人鱼贯而入。
五个黑衣人借着极微弱的光,极轻慢的逼近床侧,一柄刀小心翼翼的掀开了床帐。一把长剑以雷霆之势猛从账内刺出,正中黑衣人的小腹,瞬间抽回。
黑衣人捂住受伤的小腹,快步撤离床边,剩下四人都微微一怔,持刀便朝床侧冲去,可那本被打开的门,骤然关上了。徐年抬脚拴好了门,反手就是一刀,一个人惨呼半生,‘扑通’倒了下来。
陈镇江从一侧疾冲出来,趁机不备,一剑抹了一个黑衣人的脖颈,那人猝不及防回头看一眼,便也倒了下来。那个腹部受伤的黑衣人见此,转身再次冲向床的方向,剩下的两个人也快速的朝床边这边靠。
陈镇江将一个人拦在剑下,徐年挡住了另一个人,一时间屋内都是刀光剑影,兵器交织的撞击声!那个受伤的人持刀朝床帐里面砍去,却被一把长剑挡住了。
那持剑者将整张床都封在剑下,剑影交错,让那把刀完全无法越雷池一步。与陈镇江、徐年对持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便撇开了二人,一起扑到床边,一刀劈开了床帐,两个刀直至的砍向坐在床上的人。
月光透着窗户映照在秦肃没有表情的脸,只觉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他冷着脸单手用剑挡住两个人的刀,手腕一个翻转,上半身带着怀里的人,微微一动,躲开了一柄刀。手中长剑不偏不倚的却刺入那个腹部受伤的人的胸口,而后,秦肃冷着脸,压着力道,抽回了长剑,单手横在床前,另一只手又楼了楼怀里的人,用下巴眷恋的轻蹭了蹭她的额头。再次抬眸,眼中只剩冰冷一片,淡淡的望向打斗的几人。
徐年飞扑过啦,一剑刺入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后背心,还剩下最后一个黑衣人,腰侧被陈镇江刺中后,骤然扑倒在地上,了无声息。
一时间,整个房间终于安静了下来。徐年用火折子点上了灯,屋内狼藉一片,五具尸体横在不大的屋内。陈镇江掀开了其中一个人的面罩查看。
秦肃依旧坐在床上,那把长剑被放在床外侧,小心翼翼的松开单手抱在怀里的人,另一只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掖在了耳朵,摸了摸她的侧脸,一下下的拂过她的后背,宛若安抚。
陈镇江压低声音道:“王爷放心,点了睡穴,又熏了香,段姑、小姐无论如何也不会受惊的。”
秦肃侧了陈镇江一眼,用衣袖将段棠的脸遮盖住,蹙眉道:“罗嗦。”
陈镇江有片刻的尴尬,又看了二人一眼,将尸体一具具的朝外拖。徐年忍着笑,摸了摸鼻子也开始朝外拖尸体。
两人才一出房门,那方才肋下中剑倒下的黑衣人,骤然起身,持刀朝床上疾扑了了过来!秦肃闪电般的抓起了剑,将刀格挡开了。他抱着怀里的人身形朝一侧躲了躲,将怀中人的整个人罩在怀中,微微侧身回来,手腕翻转,一剑削断了那黑衣人的手腕。
“啊啊啊!!!——”刀和手腕一起掉入地上,黑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了起来!
秦肃下意识的单手捂住了段棠的耳朵,下意识的反手又是两剑,剑光在橘色的光线下,闪动着冰冷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