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寒睨了知夏一眼,“莫在小姐面前瞎说。”
“无碍。”宋玉笙展开笑容,声音轻柔,“这便好,便好……”
话音刚落,就听闻一阵声响,少年气韵十足,声音宛若琴悦的低鸣,缓缓入耳,“何事如此之好?”
听闻熟悉的声音,宋玉笙不自觉的,眼睛里又起了薄雾。撇开知寒知夏两个人,起身小跑到门口,看着宋清歌的身影。
少年身高八尺,整齐的发髻,套在玄色发冠之中,整洁利落。一身玄色的衣袍,腰间别着一块精致的白玉。五官轮廓分明深邃,眉宇间和宋玉笙有三分相似,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鹰,似墨色一般深沉,身上不自觉的散发出凌人的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宋玉笙见宋清歌没有带披风,立刻拉住宋清歌腕子,让他进屋里,寒气少些,“哥哥回来怎得如此突然?为何连件衣服也不带?这寒冬里,哥哥若是病了该如何?”
宋清歌最喜欢闹宋玉笙,低低调侃道,“哥哥身体底子好,自是不像你的。”
“……”
待调侃完毕,宋清歌才开始好好打量宋玉笙,面色苍白不了半分红润,眼眶还含着泪水,便眉头一蹙开始操心道:“笙儿身体可好些了?哥哥看你还是怎么病恹恹的?需不需要请肖师傅再过来看看?”
宋玉笙轻笑,眉目传神,难得的带了一丝烟火气,“哥哥还说我,哥哥就不啰嗦了吗?”
宋清歌轻叹了一声,走到旁边拿起宋玉笙的斗篷替她披好,“你啊,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宋玉笙笑的开心,像是个得了糖的孩子,声音婉转轻柔,“哥哥回来了,我就不用照顾自己了,有哥哥在。”
一番话,像是打破了平静无痕的湖面,在宋清歌的心里荡起万般的涟漪。他自认驰骋沙场五年有余,大小场面见过不下少数,哪怕是断壁残垣身陷囹圄之时,未曾掉下过一滴泪。
如今宋玉笙一番话,他眼眶泛红,话语梗在喉头。
半晌,才听见他低哑的声音,“是啊,哥哥会照顾你,没有人会在欺负笙儿了。”
宋玉笙拿起绣帕擦掉眼边滴落的泪珠,用力的点点头。
她不是孤单一人,一直都不是。
她还有哥哥。
一连串的念念叨叨,叙叙家常。
宋清歌才想起来这次快马加鞭回来的理由,“妹妹,你的婚事……”
知寒有眼力劲,反应的快。带着知夏出去,把大门关好。两个人守在门口,禁止旁人的叨扰。
“哥哥回来的如此之快,可是因为这件事?”
宋清歌喝了一口茶水,方才在正厅,为了早点来见宋玉笙,他连茶水都没来得及用。三言两语和宋坤报了平安,就跑到这来,这才忘了披风。
他缓缓开口,“笙儿,你说说吧。”
女儿家的声誉最为重要,哪怕是宋玉笙自己不是个介意的性子。但他也绝无法容忍,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无故受人编排。
但具体作何处理,还是要看宋玉笙的意思。
宋玉笙顿了一下。
按照父亲的话,三殿下有意要上门提亲来保全她的声誉。现下哥哥得了胜仗凯旋而归,加官进爵是必然。若是她拒绝了三殿下的提亲,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连带着宋清歌一起。
权衡利弊之后,宋玉笙重新开口,“我无碍,三皇子殿下传闻不近女色。若是我嫁过去,日子正得了个悠闲。哥哥莫替我担心。”
宋清歌轻点了宋玉笙一下,“你啊,一天到晚只图个平稳,落了算计也不吭声。若不是知寒通知我,你是不是就打算如此嫁过去?”
宋玉笙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我只盼哥哥安好。”
宋清歌被她说的一时噎住,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安慰道,“放心,你若不愿意嫁,哥哥自是不会让你嫁的。你莫考虑我的仕途,秦漠不是狭隘之人。”
宋玉笙看他一眼,“哥哥和三殿下相识?”
宋清歌开口,语气里还带着赏识和认可,“相识,他在回京之前,是和你哥哥一起打仗的,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秦漠的品性我也还算清楚,文武双全,侠肝义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宋清歌为人严苛,不是个会随意夸奖人的主。这一番话,却是把秦漠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宋玉笙正想问,是否秦漠真的有他说的这么好,便听见宋清歌重新开了口。
“但是,我觉得不妥。”
一会儿,宋清歌满是嫌弃又恨坚定的,继续道,“他配不上我妹妹,对,不行!”
第4章
“笙儿,你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哥哥离家这几年,你就是此般度日的?”
宋清歌环视四周,方才在屋外他没来得及看,屋外的布置和离家前是一样的,可是屋内炭火味道浓重,是劣质的的炭火。暖炉布置的也少,之前几个名贵的盆景字画,似是也被人偷换了……
宰相府家大业大,怎得如此清贫?
宋清歌一下反应过来气急,手掌一下拍在石板桌上,茶杯倒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茶水四溢,眉目间的怒意,宛若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能摧毁一片林荫。
“林姿又苛刻你了?”
宋清歌直视宋玉笙的眼眸,刚刚心情急切,未来得及细细观看,才发现小姑娘的眼眶有红又肿,脸色惨,即使披了斗篷依稀能看出身形的瘦弱,确确实实像极了纸片人一般。
见宋清歌铁青的脸色,宋玉笙怕他刚回府就和林姿起了冲突,拉住他的手腕安慰道,“这些对我来说只是身外之物,哥哥无须因此动怒。”
“笙儿,你……你让哥哥说你什么好?”
宋清歌望着少女青葱纤细的十指,长叹一口气,心里五味陈杂,像是有口气堵在了喉咙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九岁的时候,希望能取得功名利禄有所成就保护妹妹。离家那时,宋玉笙方才七岁。她从小就是个懂事乖巧的,母亲离去几年不到,他也要离家,小姑娘坚强,心里明明是不舍的,嘴上一句阻拦的话语都没有,只递给他一块平安福,念念叨叨哥哥要平安归来。
后来,舅舅说那日是她跑到了寺庙了跪了几天几夜,才求来的一块平安府。
如今时隔八载,他凯旋而归。这八载里,大漠边疆,刀口生存,他唯一的述求便是,希望宋玉笙能平安度日,平安便好。
宋玉笙回复的家书,絮絮叨叨一堆,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保重自己的身体,不涉及她自身的状况。他一直都没有多想,以为是女儿家不好意思透露自己的生活。
宋清歌稳心自问,他不在乎功名利禄,不在乎权势威望。只希望自己唯一的妹妹平安长大,再也不见七岁那年,卧病在床的宋玉笙。
现今来看,她过的不好,不平安。他的愿望,始终未曾实现。
宋玉笙看出宋清歌眼里的哀伤和疼惜,知道他到底还是过意不去,柔声说道,“哥哥,笙儿真的很好。”
宋清歌没有说话,转身把宋玉笙抱紧怀里,像是儿时那般轻抚着她头顶的发丝,把身上的力量和勇气传达给她。
——
晚膳。
宋坤知道宋清歌和宋玉笙的感情好,知道宋清歌定和宋玉笙在一块,特地遣了张管家过来请。
宋玉笙还未睡醒,昨日的药效发作,她一晚无法入眠。现下宋清歌守着她,她才安下心来睡着了。
“大少爷,老爷请您和三小姐去用晚膳。”张管家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宋清歌没有要把宋玉笙叫起来的意思,摆了手,表示知道了。
张管家看了一眼,了然于心。叫了个小厮给宋坤传话,说需要耽搁一会。自己则守在门口,等着两位主子出来。
半个时辰后,宋玉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张管家听见动静,连忙站在屋外大声喊道,“三小姐,老爷请您过去用膳。”
宋玉笙还没回过神,眼神飘忽不定,转而迷茫的看向宋清歌。
她常在病中,饮食忌讳多,自是和寻常人不同。宋坤见她如此,特地请人给她开了小厨房。平日用膳若非大事,也不会遣人来请。
能让宋坤如此重视的,也就只有这位嫡长子了。
宋清歌见她如此模样,轻笑出声,唤了知夏和知寒进来给宋玉笙洗漱更衣,语气悠然自在,毫无忌讳,“慢慢来,不着急。”
宋玉笙哦了一声,也不急不慢的起身。
等两人准备好到了大厅,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林姿坐在宋坤的边上,面上维持着笑容,却好看不到哪里去。倒是宋坤,无所谓的坐在主位,满带着笑意,还吩咐下人重新热了菜。
见两个人姗姗来迟,等了一个时辰,宋坤也没有怒火,只是淡然起身,“来了?”
宋玉笙行了礼,“见过爹爹。”
宋坤把她扶起来,面上多了几分斥责,“都说了,你身子骨不好,不必如此多礼。若是再这样,等下你哥哥又要跟我置气。”
宋坤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宋清歌凡事皆以她为先,不听从他的安排。
她轻笑开口,休息好了,本来的音色显现,婉转动听宛若天籁,“爹爹说笑了,哥哥向来最敬重爹爹了,怎会和爹爹置气。”
宋玉笙的手在桌底下,轻拉了一下宋清歌的衣摆。
宋清歌因为宋玉笙的事情,面上的煞气浓重,得到了提醒,这才有所缓和,僵硬的颔首,表示认同。
宋坤被宋玉笙一番话说的心情大好,一双儿女才学兼备,貌美动人,不知引的了多少人的羡慕。
他亲自把宋玉笙扶到了座位上,“来,坐下用膳吧。爹爹特地让厨房加了好几道你喜欢的菜,看看合不合胃口?”
林姿插话,“对对对,快坐下吧。清歌这次回来,一家人才能坐下吃饭,这场面最是难得了。”
宋玉笙不接林姿的话,似是听不见一般,看了下周围,反唇相讥,“二姐姐和大姐姐怎得不在?朱姨也不在,怎么能说的上是一家人?”
他们和林姿,也不会是一家人。
宋坤本意是和一双儿女用膳,和宋清歌培养下父子情。旁人本来就不算重要,就连林姿也是死缠烂打的要来,他才允的。
宋坤知晓宋清歌最烦林姿这些人,随意道,“不用管他们,我们坐下用膳便可。”
宋玉笙笑着应了好,漠视了林姿难看的脸色。
饭席间。
宋清歌装作无意问道,“爹,娘亲之前留下的山水图,您可曾见过?”
宋玉笙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林姿,见林姿的动作一顿,她唇边弯起了弧度。
宋清歌说的山水图,是一个知名的画师的遗作,价值连城,千金难买。这是喻言留给宋玉笙的遗物之一,原先宋玉笙不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随手让知夏挂在了房间里。
宋坤是知道这副画的,喻言生前唯一的爱好就是纵情于琴棋书画,被誉为第一才女,名动京城。
宋坤摇摇头,“未曾,好像是在笙儿那里?”
宋玉笙见点名到自己了,一下明白过来,宋清歌提起画的意思。
杏眸空灵动人,毫无一丝杂物,像是这世间最难得的珍宝,一下便让人深陷其中,“不在。原先是在我这的,可二姐姐硬是要了去。奴才没有拦住,二姐姐毕竟是笙儿的长辈,笙儿无法子和二姐姐争抢。”
一番话,委屈至极。
宋诗柔强抢那幅画的时候,宋玉笙尚在病中。
宋诗柔胸无点墨,对画画学问一窍不通,一看便知是谁的授意。她不想惹事,画作名贵,查起来源来毫不费力,便直接把画作给她了。
宋玉笙懂得道理,宋坤自然也懂。
宋坤面色铁青,转头看向林姿,一双筷子被他扔在桌上,骤然发出刺耳的声响,厉声道,“胡闹!”
他虽然算不上多照顾喻言留下来的这两个孩子,他对喻言却是珍重的。但凡是遇到喻言的事,宋坤都要发上一阵大火。
宋坤动作突然,林姿被吓了一大跳,知道事情重大,连忙从座位上起来,跪在了宋坤的脚边,“是诗柔年纪小不懂事,这才犯了错,我回去定会好好教导。望老爷恕罪!”
宋清歌冷笑了一声,也把筷箸一扔,角度精妙,掉落在林姿的面前,“年纪尚小?可是我记错了?笙儿可是叫宋诗柔一声二姐姐?”
闻言,宋坤面色更暗了几分。他平日对后院之事,全然不在意,全权交给林姿负责,也不过是因为这后院能管事的主,除了她便无旁人。他以为林姿是个懂事的,怕是错信了人!
宋坤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角,站起身子,也不打算再继续用这顿晚膳,唤来了张管家,“带路,去一趟笙儿的别院,我倒要看看,宋诗柔还抢了笙儿多少珍贵物件。”
宋清歌含着笑意,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姿,温声问道,“林姨娘不一起去看看吗?后院之事,爹爹不是全权交给您处理了吗?”
不等林姿反应,宋坤厉声道,“你也跟上来。”
绕过后院,进入了东侧。
宋坤看着张管家的路线,沉下声色,“笙儿不是住在西侧吗?”
原先住在西侧的,是林姿的孩子宋诗柔和宋婉柔。西侧的别院距离正厅最远,当时宋坤嫌弃林姿,连带的不喜欢这两个孩子,特意把这两人安排到了西侧的别院。
张管家应和道,“老爷有所不知,少爷离家后一年,小姐大病了一场。林姨娘请了一个道士做法,说小姐的生辰八字适合住在西侧,就把三小姐的住所移居到了西侧,把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住所移到了东侧的别院。”
宋玉笙默默的听着,像是都与她无关一般。面色平静淡然,低眉顺目,模样很是乖巧。
宋清歌玩笑似的开口,“方才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离家几年,连妹妹的住所都忘了。原来还有此等缘故?”
“林姨娘可否说道说道,是哪里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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