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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地停在林府的正门前,孟桢跳下马车,看了眼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冲自己点头的林家管家一眼,便回过头对马车里的林婉宜道:“婉婉,我们到了!”
从陆河村到信阳城的路程不算近,孟桢赶着马车走了小道,一路上也花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摇摇晃晃,林婉宜在路上竟也迷迷糊糊地睡了半道。这会子听见外面孟桢说话,她悠悠醒转,含糊地应了声,然后便仔细地抚平衣裳的褶皱,理好微乱的鬓发以后才伸手掀开车帘,弯腰走出来。
她低头看了眼马车边,见地上没有放置马凳,疑惑地皱了皱眉,看向孟桢,清凌凌的眸光里写着询问。
孟桢缓缓勾起唇角,不语,却迈步上前,直接伸手将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林婉宜不防,轻呼一声。
当脚稳稳地踩在地面上,她不由抬眸睇了孟桢一眼,小声地嗔怪道:“好端端的,你吓死我了。”
声音软软的,教孟桢眉眼染笑。
接过莲枝递过来的披风,替林婉宜仔细地披上,他一边手指灵活的系好系带,一边低声道,“出门走得急,忘了捎上马凳,让娘子受惊,是我的不是。”
他眼中笑意璀璨,并无半分歉意,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婉宜嗔了他一眼,转而扶着莲枝的手,移步迈上台阶,只把自家新婚的夫君抛在了马车边。而孟桢呢,迎着台阶上管家含笑的打量,摊了摊手后又厚着脸皮追上自家媳妇儿,好声讨饶。
管家跟在后头进府,看着面前的一双人,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
小俩口才下马车就闹了小矛盾,起初他远远瞧着也着实吃惊,可转瞬间自家主子姑娘就红着脸抛下新姑爷,那般举动分明满是小女儿的心怀,至于孟桢,也是出奇的好脾气与好耐心,一举一动皆都透着宠溺。
二人间相处真如那称遇到了砣,和睦恩爱得紧。
在进正厅之前,林婉宜终于顿住了脚步,她轻飘飘地瞥了眼孟桢,后者回之以咧嘴一笑,她便彻底没了脾气。
夫妻二人相携进了屋,才一抬眼便发现,满屋里除了小宋氏以外都到齐了。
林婉宜的视线在林珵与浔阳公主身上一顿,在林珵与她颔首示意之后,她才收回了目光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林修儒。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隔三日不到,她竟觉得父亲恍若苍老了许多,尤其是那一双眼,少了几许睿智,反多添了沧桑。
念及在场的兄嫂,林婉宜心有所觉,翕了翕唇却没有多说什么,只红着脸拉了孟桢的手一起给父亲行礼。
等到一屋子人互相厮见了一回后,林婉宜便被林秋宁拉着往秋水居去看院子里花圃里新开的兰花。
“这些花儿都是今天早上开的呢,可见是知道姐姐要回来了呢。”林秋宁的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献宝似的指着兰花圃中一朵雪白的花朵道,“呶,那是唯一一朵白色的兰花呢。”
秋水居里的兰花圃是今年初春的时候林婉宜特地吩咐人开垦出来的,种的兰花花种都是当初孟桢隔墙扔过来的。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花种,兰花苗长得极好,等到了四月中,兰花圃里竟然真的冒出了兰花苞。林婉宜喜出望外,日日里盼着兰花开花,可直到出嫁的前一天也没见着,本来还有点儿失望与遗憾,没料到会在回门的这一天真的看到了。
她的脸上不由地荡开浅浅的笑容。
林秋宁拉着自家姐姐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问她,“姐姐,姐夫家里有没有种兰花呀?”
林婉宜一愣,随即摇摇头。
孟家小院干净敞亮,只在一角种了点小白菜,绿油油的。
闻言,林秋宁眼睛一亮,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道:“那姐姐不要去姐夫家了好不好,就留在家里,宁儿陪你看兰花呀。”说着,她嘴角的弧度微微压了点儿,“这两天,二哥哥见不到人影,连阿娘也不肯见我,宁儿想姐姐了。”
上一辈的旧事,林婉宜从林珵哪里听了一些,隐约知道了点什么。她知道自己亲娘的过世也许跟小宋氏有关,对其心冷之余却并没有迁怒于林秋宁。她知道,若真论起来,最无辜的人莫过于自己的弟弟林卓和林秋宁。
没有人跟林秋宁说起小宋氏与林修儒之间的矛盾,林婉宜自然不会去点破,故而这会儿她只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发顶,柔声道:“书院要考试,等过了这两天卓儿就能陪你玩了。”只字不提小宋氏。
林秋宁眨眨眼,“那姐姐呢,不能留下来陪宁儿吗?”
林婉宜缓缓地牵了下唇角,正欲开口,便听到秋水居的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自然是不能的。”
林婉宜和林秋宁一齐扭头看过去,就看见浔阳公主莲步轻移从外面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忙里抽闲躲回家解压的时光到头了,接下来的一个月会超级忙(主要是读书笔记、结课论文和导师任务)。这里依旧不敢承诺更新,真的很对不起大家。这本的更新真的糟糕透了。
人生有很多路要走,每一条都是自己选择了,选择了也只顾风雨兼程。
第56章 四点宠
瞧见浔阳公主迎面过来,林秋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缩到自家姐姐的身后,声音弱弱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呀?”
浔阳公主瞥了她一眼,勾唇一笑,并不说话,只把目光缓缓地落在臻首微垂的小姑子身上。
林婉宜扯了下妹妹的衣袖,冲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穷追不舍。可是林秋宁却会错了意,只当自家姐姐这是附和了浔阳公主的话,小脸霎时就垮了下来,只是当着浔阳公主的面,她没敢向以往一样再跟林婉宜软磨硬泡地撒娇,轻轻地哼了一声,便低下了头去。
将姐妹俩的小动作尽数纳入眼底的浔阳公主无声地笑了一下,缓缓开口对林秋宁道:“若想留下你姐姐在家里住,可得得了一人的许可才行。”
“谁?”没料到浔阳公主会与自己如此说的林秋宁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话问出口却又慢慢地反应过来,便扑闪着双明亮的大眼睛,问道,“是姐夫么?”
前日姐姐嫁出门,她跟来家里贺喜的别府小姑娘一起在院子里捉迷藏玩的时候碰巧听到小宋氏院子里两个嬷嬷凑在一处讲小话。虽然听得不大清楚,隐隐约约的也拼凑出点子东西来,只记得那两个婆子话里的大意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林婉宜放着高门不嫁偏要入农家,日后不论什么前程也依仗不了林家什么,只单看着孟桢能挣出些什么来。
想起那两个婆子说的话,林秋宁拧了拧眉头,忽而仰起小脑袋看着自家姐姐,语气认真地问道:“姐姐,姐夫待你好不好?”
林婉宜闻言一愣,旋即回过神来,温温柔柔地点点头,颊边浮上浅浅的笑容,“自然是……极好的。”她不知道林秋宁缘何有此一问,但也察觉出她话里的关切之意,便伸手在她头上轻轻地拍了拍,“你不用担心这些的。唔,今儿是不能在府里住的,等过些日子我再回家里来陪你,或者接了你去姐姐家里,嗯?”信阳城的旧礼,再没有新妇三朝回门就赖在娘家不走的。
林秋宁终于开心地笑了起来,与自家姐姐勾了勾手指后就提着裙角跑远了。
等到小姑娘的裙角消失在院门的拐角处,林婉宜才收回视线,却发现浔阳公主正笑意吟吟地盯着自己瞧,眼底颇有些深意。她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迎上浔阳公主的视线。
浔阳公主并没有急着开口,她上前一步,牵了小姑子的手往屋子里走,等进了屋以后,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其实本宫是有些好奇。”她说了一句,顿了会儿,又继续道,“林家的事情驸马虽然提的不多,但本宫也略知一二。驸马对于小宋氏乃至林秋宁都态度疏离,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林婉宜怔了下,点头。
林珵早跟她提过了。只她不明白浔阳公主为何要如此一问。
浔阳公主脸上划过一丝意外,却是笑了一声,“你与秋宁关系颇好?”
林婉宜这才咂摸出她话里的深意,不由得微微敛目,半晌才抿抿唇,“若果真论道起来,到底与宁儿无尤,况且能教卓儿全心全意宠着的,宁儿终究还是不能跟那人相提并论的。”当年旧事,论将起来,是小宋氏和林修儒的过错,将林秋宁牵扯进来就很没必要了。即使她从江南回林府的日子不算长久,平日与林秋宁接触得实在不算多,可是平心而论,林婉宜还是没法子对她心生任何怨怼。
小姑娘眉眼清澈,眼底流转的神采将心思显露无疑,浔阳公主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半晌却又在心底无声一叹。
“许是本宫想得太多了。”林府后宅虽然潭水不浅,但是到底跟深宫内苑不一样。只是这平常百姓人家的手足亲情委实令人艳羡不已。
浔阳公主点到即止,并没有在林秋宁身上继续深问下去,毕竟如今林婉宜已经嫁到了孟家去。因记着林珵的叮嘱,浔阳公主便转而问起林婉宜这两日在孟家的情形。起初林婉宜尚且有些羞涩,可慢慢地竟也坦然了,轻声细语地把自己跟孟家人的相处说与浔阳公主听了。
林婉宜知道,自己的兄长不日便要离开信阳,为安兄长和嫂子的心,只道:“嫂嫂与哥哥不必挂心于我,孟家长辈、弟妹皆是和善可亲近之人,况且乡野人家,日子反倒比家中自在许多。”自打她从江南回到信阳,虽然林修儒对她百般疼宠,小宋氏也照顾周到,但那种疼宠与周到里却仿佛掺杂了点儿什么,淡淡的,把人心隔得远了些。即使如今她嫁进孟家不过三两日,但孟氏和胡氏却是真心拿她当女儿疼,甚至孟桢都得往后退上一退。“况且夫君他待我也是极好的。”
小姑娘眉眼含笑,面上的欢欣与幸福之色掩也掩不住,浔阳公主便放下心来,只拍拍小姑子的手叮嘱道:“虽说日子是自己经营过活的,可你须记住,自己是驸马的妹妹,不论何时,总有本宫和驸马给你撑腰。”说着,又朝外头望了眼,叹了口气道,“本宫不善做好人,只也说这一句,林老先生半生糊涂,可如今瞧着也算明白了许多,到底也是个倚仗。”
虽说孟家人人瞧起来不错,可这岁月长久,难保日后不会生出些什么来。
林婉宜看了浔阳公主一眼,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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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的凉亭里,林珵提壶斟酒,酒入盅,香气冽冽,霎时溢满亭里亭外。
孟桢看着面前的酒盅,鼻翼间满是熟悉的酒香,一时不免诧异道:“这酒?”
“没错,这就是醉良辰。”林珵嘴角一翘,与林婉宜八分相像的桃花眼里流露出笑意,道,“你与浓浓成亲那日,是我诓你的。”亲妹妹成亲的大日子,他身为兄长又怎么会糊涂到当真要把妹夫灌醉了去?
林珵笑了声,“当初青州一见,便觉投缘,只是未曾料到兜兜转转一圈,倒成了一家子人。”
经他一提,孟桢也不由忆起当初南下的事情来,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忽而抬头看向林珵,略微迟疑了下,问他道:“当初将军托我送信的那户人家,不知是?”
林婉宜生母姓宋,当初他送信去的又恰是宋家庄,想到那个精神矍铄的宋老太爷,孟桢眉心一跳,就看见林珵颔首开口了。
“正是我们兄妹的外祖家。”林珵抿了口酒,“浓浓打小在江南外祖家中长大,颇得几位长辈疼宠。如今离得远,未能出席你俩的婚礼,只是少不得还要记挂着。”
比起林家,宋家虽然出身经商之流,但多年沉淀,儿孙转走仕途的不在少数,故而给孟桢留下的便是一个簪缨世家的印象。他细细地回想当初往宋家去送信的情形,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行为失礼唐突的地方后才松了口气。
“将军的意思我明白。等过些时候,我自当陪着婉婉一同南下,亲自去宋老太爷面前拜见,也好……”
他的话尚未说完,亭子外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乔行疾步走到林珵跟前,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孟桢坐在林珵的对面,虽然没听清二人说了些什么,但觑着他慢慢地蹙起了眉头,便猜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正待开口相问,又见林珵打发了乔行下去。
林珵迎上孟桢打量的目光,只道:“原本我与公主打算,过些时候启程南下往金陵去的时候,顺道捎上你与浓浓一道,不过,如今恐怕来不及了。”说着,他站起身,“时辰不早,差不多该用饭了,也莫等前面打发人过来请,这便过去罢。”
二人一道走到秋水居的门口时,正碰上林婉宜与浔阳公主从院里出来。孟桢朝浔阳公主拱手行了礼后便阔步走到林婉宜的身边,十分亲昵且自然地将她耳边垂下的一缕发丝别好。
一旁的林珵与浔阳公主相互对视一眼,面上都露出淡淡的笑意来。浔阳公主侧过头问林珵道,“乔行可把消息与你说了?”见林珵颔首,她便道,“皇兄既有诏谕,少不得得尽快动身。”
林珵“嗯”了声,在心里把事情过了遍,末了,捋了清楚倒也没急着开口。
虽说林修儒打心底里对自己这个出身乡野的女婿有那么一点子瞧不上眼,但看着他对女儿的周到与体贴,反而将心头那点儿不满意又去掉了一些。看到管家送了两坛未开封的女儿红上来后,更是直接招呼孟桢跟他对饮。
酒过三巡,不提林修儒有了些醉意,便是孟桢的一张俊脸也红了个彻底。林婉宜坐在他身侧,瞥见了,心里担心他吃多了酒回头闹头疼,就悄悄地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可是她的指尖才碰到他的袖边,便被他温热的大掌一下子攥住,然后慢慢地,整只小手都落入了他的掌心。
林婉宜甫一抬头,恰好撞进他看过来的眼波里。
孟桢瞥了眼自家岳丈的方向,见他没有望过来,索性凑到林婉宜的近前,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别担心,我就是喝酒上头容易脸红。”
说完,他便立即坐正了身子,可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却仿佛裹着她的耳朵迟迟不肯散去,愣是烧得她耳根通红。
虽然林修儒没有注意,可林珵却将他俩的小动作尽数收入了眼底,一时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他端起手边的酒杯,正要往唇边送,就听见坐在上首的林修儒忽然开了口。
“珵儿,你能不能留下来?”他一句话说出口,满座皆寂,众人的目光不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林修儒徐徐开口道,“这林家的家业和天渊书院终究还得你来继承。”
林珵搁下酒杯,看向林修儒,目光沉沉,倒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反唇相讥,只淡淡地道:“有卓儿,足矣。”说着,目光落在另一边的少年身上,见他瞪大了眼睛瞧自己,便弯了弯唇,又回过头迎着林修儒的目光,道,“况且,您莫不是忘了我是奉旨往金陵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