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甲仁闻言瞪了林氏一眼,林氏顿时噤声了。
真珠心里觉得好笑,但是上了这么多年学,求生欲让她知道第一次见老师一定要好好表现,于是毕恭毕敬的对常先生说道:“学生一定认真听讲,努力学习。”
常先生微笑着对她点点头,只觉得二小姐看起来憨态有掬,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荒诞不堪。
这位常先生虽然年轻,但是规矩很大,上学的时候不许下人陪同,丫鬟小厮将主子送到学堂门口就要回去。
第一天上学,林氏纵然心中不舍,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开始上课了,初级班的内容非常简单,就是《三字经》和一些简单的五言诗。常先生讲解毕,会要求他们自行背诵,然后去隔壁高级班授课。高级班授课毕,布置好课堂作业,再回来检查初级班的作业。
五岁的真良背得磕磕巴巴,十岁的真柔倒是能背诵,但是不能理解,只有真珠不仅能背诵如流,还能回答常先生提的问题。
看到常先生赞许的点头,真珠觉得自己老脸一红,心说这学的都是幼儿园大班的内容吧,自己居然混到要和五岁的孩子比智商,太丢人鸟。
然后是写字课,这是真珠决定来家塾上课的重要原因,因而一笔一画学习的十分认真,毕竟她前世也是学霸出身,虽然只读到高中毕业就香消玉殒,但是初级学霸也是学霸啊,没毛病。
很快就到了放学的时辰,除了赵真博是全天课,女孩子们和五岁的赵真良都是半天课,下午不必来了。
林氏一上午忐忑不安,心焦无比。终于盼到了女儿放学,一见面就急急的问道:“念书累不累啊,难不难啊?要是实在学不会,我就去跟你爹说,咱们不学了。”
“不太难,都挺好的,娘放心吧。”真珠安慰母亲。
“常先生有没有责骂你啊?”林氏还是不放心。
“没有,常先生不爱笑,也不爱骂人。”真珠笑。
李妈妈笑道:“二小姐第一天上学,小姐没咋地,可把太太担心坏了。”
妙菱一面指挥着小丫头们摆放饭菜,一面惊奇道:“我原以为教书先生都是眉毛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子呢。这个先生竟然如此年轻,还是个白面书生。”
林氏闻言道:“听妙菱一说我也纳闷了,老爷怎会请个如此年轻的先生?”
真珠听了在心里偷偷说,没见识了吧,老师都是年轻的,年纪大的那是校长。
李妈妈道:“我家当家的说,这个常先生是老爷才请来的,盛阳城西边津北郡人氏,到咱府上没几个月。听说十八岁就中了举人,还是个解元老爷呢。”
按照真珠的理解,解元应该就相当于一个省的高考状元吧,记得那范进中个普通的举人都高兴疯了,这样说来这位常先生还蛮厉害的。
当然了,通常的教书先生都是秀才出身,赵甲仁不仅能请到举人当西席,还能请到第一名的举人,赵大人也很威武。
真珠有点不明白:“那他年纪轻轻的,不继续去考状元做官,跑到咱家当什么教书先生呢,这能有什么前途?”
李妈妈应道:“等开科应该是要去考的。听闻这常先生父母早逝,在祖父跟前长大的,等他考中举人还没来得及孝顺祖父,那常老先生就一命呜呼了,于是耽误了会试。”
“常先生守孝三年,如今孝期已满了,家中也没有别的至亲,就卖了田产,只留下个祖宅,带着书童上京来等科考。”
“那津北的学政老爷和咱家老爷相熟,素知他有才情,便帮着他谋到咱家来,一来有些收入,二来有个落脚处。如今每日下午小姐们不教去上学,便是常先生和大少爷一同复习备考呢。”
这不就是勤工俭学吗,真珠听明白了,又想起来赵真博那整日面无表情的脸来。
真珠心里一直觉得这个大哥心机深不可测,电视剧里绝世高人都是这种表情,便问:“那我大哥呢,他们师生二人一起考状元吗,倒也是美谈。”
妙菱嗤笑道:“二小姐,你快别让人笑掉大牙了。大少爷连秀才还没考中,去考哪门子的状元。”
所以这其实就是一个高中生兼职家教带小学生和幼儿园的故事,真珠懂了,这样说来她和常老师差不多也是同等学历嘛。
妙菱每日送真珠到家塾上课,因而见了常先生不少次。
有一日放学回家,妙雨问:“二小姐,妙菱姐姐整日回来跟我们说那位常先生,是个如何如何了不得的美男子,是真的吗?”
妙菱道:“当然是真的,不信明天你自己去看。常先生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顶天立地、刀枪不入、金枪不倒,那个那个什么翻云覆雨,欲罢不能……。”
真珠闻言赶紧打断了妙菱:“行了行了,别卖弄了,你这是把肚子里的墨水都倒出来了吧。”
妙菱挠了挠头道:“我就会这些个成语,有的是戏文里学的,有点是听府里媳妇子和妈妈们聊天学的。二小姐,我说的是不对吗?”
真珠眼珠子转了几圈,然后坏笑一下说:“也不能说用得不对吧,按理说如果有前面那些,应该迟早也会有后面那些。我就是好奇你听谁说的,下次听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
然后又故作深沉地说:“我告诉你们,其实老师长得帅不帅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业布置得少不少。”
这一日课间,常先生帮赵真博批改文章,让其余闲杂人等自行复(放)习(飞)功(自)课(我)。赵真兰便来到低年级教室找她的弟弟妹妹玩。
真珠从来不浪费课间时间,她正在做描红作业,自上小学起她就有个习惯,喜欢在学校的时候就把作业提前完成,这样回家就可以尽情的玩耍了。
后来初中住校,同学们周末放假都喜欢带书回家去看,真珠带过几次书,发现自己根本看不下去,后来索性就不带了。
今天也是这样,为了放学后能开心的浪,在教室里就要争分夺秒。
真兰留心看那真珠一笔一画描得十分认真,字迹虽然稚嫩,但是相当工整。
心中想起了真良的话:“二姐姐只要学一两遍就会读书了,常先生总是夸二姐姐聪明。先生去教大哥哥大姐姐的时候,我不会的就问二姐姐。”
又想到自己旁听这些日子以来,常先生上课的重心只在真博身上,对她不做任何要求,连她的作业都可做可不做。
即使她用心做了文章诗词,常先生也只是扫一眼,不做任何评价,更别说夸奖了。真兰心里顿时腾起来一团酸溜溜的醋意。
第15章 妹纸她文武双全
真兰自觉自己处处都比真珠强,容貌才情她赵真珠哪样能比得上!
唯一的弱项就是姨娘生的,可话说回来,虽没占着嫡,但是占着长啊,况且她娘还是当家的姨娘。
这个酸腐书生居然对死肥婆赵真珠另眼相看,怕不是脑壳坏掉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府里管事的我娘,给他发工钱的也是我娘!
当即拉下了脸“哼”了一声:“妹妹这般刻苦,莫非是想去考状元不成?”
真珠懒得理会她,头也不抬只顾自己写字。
真兰见真珠不理她,更加恼怒。反正教室里也没有其他人,当下更加肆无忌惮道:“也是呢,似妹妹长得这般五大三粗的,比府里的粗使唤家丁还要魁梧,八成是把自己当成男儿身了吧。”
真柔见真珠虽然已经瘦了很多,但是满身肉鼓鼓的,看起来确实又紧绷又结实,也笑道:“大姐姐说的对呀,二姐姐真的长得比大哥哥的书童还要虎背熊腰呢。”
五岁的真良认真地想了一想他大哥的书童,又想了想住在前院里那些家丁,好像还真是这样的呢,于是也拍手笑道:“是呀,是呀。”
要知道胖子最恨别人嘲笑她是胖子,特别是真珠这样的背锅侠胖子,没享受到吃的快乐,却承受了胖的结果。
现在这姐弟三人的群口相声成功戳中了她的火山口。
真珠终于停笔,冷冷地看了真兰一眼:“我告诉你,我不仅五大三粗,我还孔武有力!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再吵吵揍你个鼻青脸肿,让你知道我可是文武双全的。”
真兰完全没料到真珠竟然粗鲁成这样,再不济也是官家小姐啊,居然张口就要打人。
她这样从小到大被丫鬟仆妇簇拥着的,何曾被人这样说过,顿时气得浑身直哆嗦,用手指着真珠道:“你,你个无赖泼皮,我非要告诉父亲去……。”
“你做什么!”随着一声断喝响起,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过,常先生从外面疾走而入,正看到真珠手中拿着毛笔坐着,真兰用手指着骂她。
真兰一见常先生进来,满腔怒火立刻化作梨花雨,一甩帕子,抹着眼泪委委屈屈道:“是她,她说要打我。弟弟妹妹都听到了。”
真珠无奈地说:“大姐说我长得丑,我说我不仅长得丑而且力气大,不信的话就让她见识见识。”
常先生听着这两女学生的话,眼神清冽而冷淡来回扫了她们几遍,秀长的眉毛拧在一起,薄唇紧紧的抿着。
片刻之后,他不悦地说道:“学堂是读书的地方,不是比美的地方,更不是比武的地方!各自回座位去!”
真兰悻悻地走了。
真珠忽然地觉得,她这个家教和稀泥的样子,居然真的,有点点帅。
放学以后,照例在餐桌上跟林氏分享今日学堂的故事,讲到这一段的时候,真珠怕林氏担忧,于是跳了过去没有提及。
真兰那里可就大不同了,她找到吴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上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又是说赵真珠要把她打的鼻青脸肿,又是说先生不仅没有责骂真珠,反而训斥自己。
又说到常先生对自己点灯熬油写的诗词歌赋不闻不问,只夸奖真珠三岁幼儿般的字好看,也不知道林氏给他塞了多少好处。
总结一下就是,这个先生不能要,娘你把他撵走吧。
吴姨娘听完气得肺都要炸掉了,立刻带着真兰去找吴老太太告状。
吴老太太吃完午饭正要眯一会儿,却看到这娘俩个气势汹汹地来了。听完了真兰的哭诉,老太太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小孩子吵个嘴吗?”
吴姨娘道:“实在是欺人太甚。哪有官家小姐的样子,分明就是泼皮无赖。”
真兰双目含泪地点点头。
吴老太太道:“那丫头本就是个泼皮癞子,你们就该离远远的不要理她。扒翻了屎盆子,难免要溅一身屎。”
打了个呵欠:“行了,不是没打起来吗,以后莫要再搭理她。先回去吧,我要歪一回了。”
吴姨娘一看吴老太太晕乎乎只想睡觉,无法,便告退回来。
对真兰道:“你祖母年纪大了,不管事了,回头我找你爹说去。”说罢吩咐下人去告知门房,请老爷回府不要去书房,先回正院里。
真兰听她祖母说真珠是屎盆子,心下稍微好受了一点,便也不闹了,只等她爹回来教训真珠帮自己出气。
赵甲仁一下朝就听门房说吴姨奶奶有急事找他,便直接回了正院。
吴姨娘添油加醋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赵甲仁越听眉毛皱的越紧。
吴姨娘看着丈夫这副表情,心中暗暗得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回非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老爷这回一定要狠狠责罚那个不懂事的丫头。这个常先生竟然对兰儿如此不敬,也太不识抬举了,要撵走。”
“胡闹!”赵甲仁气的一拍桌子。
“就是啊,简直太不像话了。”吴姨娘赶紧附和道。
“我说的是你,无知妇人,简直荒诞至极!”赵甲仁怒斥道。
“啊?”吴姨娘顿时被骂糊涂了。
赵甲仁怒道:“那常先生是个正经举人老爷,有朝廷功名在身。见官不跪,刑不加身,连我都要以礼相待,你却说什么对兰儿不敬,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自常先生来到府上,博儿的功课比往日大有进步。若不是我和刘学政同年进士出身,一向交好。刘学政既是常先生同乡,又是他当年乡试宗师,常先生怎肯卖他面子屈居咱们府上做个西席。”
“你真是糊涂至极,我问你,兰儿便是妙笔生花,能去贡院应试吗!能出将入相吗!能光耀赵家门楣吗!”
这通骂翻译一下就是:赵真博是要考功名的,赵真兰就是打酱油的,你心里没点b数吗。
吴姨娘被骂的满脸通红,哝哝称是,听到这里总算有点明白了。但还是嘴硬地说:“那他为何单单对真珠高看一眼,定是太太给他塞银子了,什么举人老爷,也是个贪财的。”
赵甲仁道:“塞银之事是你亲眼所见吗!便是真有,也是太太尊师重教。博儿如今都十七岁了,连个秀才都不中 。常先生十八岁就高中解元了,若非为祖父守孝耽搁了几年,说不定十九岁就进士及第。你这做娘的不仅不晓得敦促博儿认真向学,反而对先生诸多挑剔,真真蠢笨不堪,气煞我。”
吴姨娘心想博儿确实不算出挑,但天底下又有几个能像常先生那样十八岁中举的,可是看老爷动气也不敢还嘴,只能讪讪地坐着。
赵甲仁又道:“兰儿已经十五岁,当务之急是寻个好人家。什么诗词歌赋的,不过是锦上添花,你这做娘的心里怎么没个轻重。”
吴姨娘一看换话题了,赶紧顺着接话道:“妾身知道了,博儿如今也不小了,也要留意寻觅着。”
她看到丈夫仿佛不那么生气了,于是站起来走到丈夫身后,伸出水葱一样的手指帮赵甲仁按摩着两侧太阳穴,柔柔地说道:“老爷,清怡知错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成天在内宅待着,哪有什么见识,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赵甲仁舒服地嗯了一声问:“我见你前段日子总带着兰儿柔儿去和太太们应酬,可有什么好的人家上门来提亲。”
你还别说,赵真兰长得真不赖,吴姨娘带着她四处展览一番之后,果然很有效果,近几个月不少上门提亲的,或者试探口风的。
不少人家都觉得真兰小姐貌美如画,有意收入囊中。
比如那靖江王妃的娘家弟弟,老婆死了不久,想要续弦。据说王妃的内弟长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目前在外任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