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凤卿突然毫无征兆地俯身,握住了真珠的手,真珠惊得瞬间坐直了。
但是真珠毕竟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优秀少女,不就是年轻男老师手把手教女学生写个字吗,还是不要把人性想得太复杂,是吧。
再说了,目测一下两人的颜值与身材,总体来说仿佛是老师吃亏了呢。
真珠又估摸这个家教八成有强迫症,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好,恰好自己也有,灰常理解这种心情。
于是手上不再发力,由着他拿着她的手写了几个字,低头看时却是:“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看完这两句,不知怎地,真珠忽的想到昨天真兰那怨毒的眼神,顿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她侧过头看着常凤卿的脸,他浓密的睫毛之下眼神专注而清澈。
终于写完了,他转头问真珠:“明白了吗,写字如做人,要有自己的气韵贯穿其中。”
两人四目相对,真珠粲然一笑,答非所问道:“这两句是夸兰花的淡雅高洁么?”
常凤卿一怔,面前的少女健康红润,活力饱满,说话的气息带着热气柔柔地喷到他脸上。
他慌忙站直了:“确是写兰花。”
郎才女貌干柴烈火,这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儿啊,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真珠会心一笑:“明白了。”
怪不得昨日赵真兰对我阴阳怪气的,我就知道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事儿。
她明白什么了?
常凤卿突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一幕正被赵真柔看在眼里,十岁的孩子虽对男女之事半懂不懂,但是女人的嫉妒心是天生的,常先生偏心喜欢二姐姐,这点就足够她不开心了。
放学后真柔噘着嘴告诉她的大姐:“今天上课,常先生拿着二姐姐的手教她写字呢,要是常先生也这样教我,我一定写得比二姐姐还好。”
真兰闻言又惊又怒。那常凤卿明明是爹娘给自己备下的,每日好吃好喝供养着。
他却放着自己这样的如花美眷不搭理,对那个丑肥婆青眼有加,肯定是贪图林氏钱财。看着人模狗样儿的,也是个伪君子罢了。
还有那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别看又丑又胖像猪精一样,勾引男人倒是有一手!当下气得一夜没睡好。
真珠也没睡好,晚餐吃得少,肚子饿,耳朵还有点发热,总之,今夜心情莫名的烦躁。
一直翻来覆去滚到半夜,她忍不住闭着眼嚎起来:
“我不怕动,也不怕饿,只怕是再多努力也无助。
如果说 ,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终究已注定!
是否 ,能再多瘦一天,能再多瘦一圈,肥肉少一点?
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离!
肥头大脸此生又何必——,必————,必————”。
把最后一个音拖得无比得长,长到破声,还加了抖音,用来强调自己的心好痛。
把妙菱气得弹跳而起,从外间冲进来捂她的嘴,“姑奶奶,不要鬼叫了,回头太太又要让人来问了。”
真珠怒道:“明明就好听,你根本不懂我,根本不爱我,根本不在乎我的感情。”
妙菱幽怨至极,拍着床板道:“小祖宗啊,亲爹啊,你能不能不要半夜鬼嚎啊,能不能!不能的话,我就让妙雨现在去厨房整几个菜端上来,我们几个坐着吃,听你唱一宿。”
“炒菜太费事了,下个鸡汤面就行,没鸡汤下素面也行,我现在吃啥都香。”真珠眼冒绿光。
“吃你个大头鬼,睡觉!”妙菱气结。
府里有一个人却睡得很好,很香,很甜。
他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大片粉红色的花海,花海的中间有张大床,床的四周飘着大红的帷帐,床上半卧着一名女子。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洒下来,他清晰的看到那床上少女的脸,竟是赵家二小姐赵真珠!
她柔柔地叫着他的名字“凤卿”,他温柔地回应:“是我”。
轻柔地拥她入怀,轻吻她满月般的面容,衣衫滑落,入目之处皆是洁白饱满,软糯润弹,四周的帷帐轻轻飘落了下来,隔断出一个只有他和她的世界。
……
很显然,这是一个春梦,而且醒来以后,常凤卿的中衣湿了。
在玄武国,女子通常十五、六岁定亲,十八岁出嫁。男子通常十八九岁定亲,二十岁左右成亲。
对男子又相对宽容一些,条件好的晚婚男子也有不少。
但是没有成亲和没有X生活是两码事,许多大户人家在男子初通人事之时便给准备了通房丫头。
总有那几个特殊的,常凤卿便是既没有成亲,又未经男女之事的。
他在十八岁中了举人,原本的人生轨迹应该是:趁热找个红粉佳人定亲、进京会试、回乡成亲。
岂料到世事无常,祖父突然去世,他守孝三年耽误了赶考,家中又无长辈帮忙张罗婚姻,于是终身大事拖到了现在没有头绪。
食色性也,他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做个春梦也很寻常,但是今夜这梦如此清晰,清晰的简直不像梦,甚至还看清了对方的脸,让常凤卿觉得又惊诧莫名,又羞愧难当。
常凤卿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梦中的人会是赵二小姐,凭心而论,赵家大小姐明明更加绰约有致。
第18章 气势如虹揍你一顿
东方露出鱼白肚,眼看天就要亮了。
阿元还在隔壁熟睡,常凤卿却已睡意全无,他悄悄地起身换衣服,自己去将衣裤洗了。
冬天已经到了,黎明的花园寒冷而寂静,他一个人心绪不宁地走了几圈,始终面红心跳,无法平静。
越是告诫自己不要再想,越是忍不住回味真珠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他忍不住走进教室里,走到真珠的位子上坐下,静静地冥想了一会儿,那梦仍历历在目,真实得让人脸热。
又回忆起白天那一幕,脑海中她的声音响起。
“这两句是夸兰花的淡雅高洁么?”
“明白了。”
常凤卿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然后他默默欢喜地笑了。
待到阿元起床,看自家少爷早已洗漱完毕,正在仔细刮胡子,心下奇怪:“少爷怎么又刮胡子,前儿不才刮过。”
见少爷也不理他,便挠挠头去厨房拿早饭了。
上学的时辰到了,真珠带着妙菱刚进花园,就被真兰和真柔堵住了。
妙菱看到这两位小姐,便福身请安:“大小姐早,三小姐早。”
大人们都不在,真珠懒得表演姐妹情深,但是出于基本的礼貌,她也简单打了一声招呼“早”,便抬脚走了。
“站住!”真兰喝道。
妙菱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站住了。
但见真珠理也不理地走了,赶忙又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
真兰看真珠毫不理会她,径自走了,这边小妹妹真柔和贴身丫头们都在,顿时感觉面子上挂不住。
于是也顾不得什么大小姐的矜持了,几步跑上前,一把拽住真珠的衣袖:“让你站住!你聋了吗!”
真珠转头看看她,又看看自己被拽着的衣袖,皱了皱眉说:“放手!”
真兰道:“你说放就放啊,勾引到野男人腰杆硬了是吧,我偏不放!”
什么鬼!闻言真珠也怒了。
最近她遇到平台期,本就心情不好,昨夜又没睡好,今日更加烦躁,不想跟这姐妹俩废话,胳膊上用力一把将真兰甩开了。
真兰那小身板如何经得住真珠带着气的这一甩,顿时趔趄后退了几步,多亏了春画扶着才没摔倒。
真柔惊讶地尖叫了起来:“二姐姐你竟然敢打大姐姐。”
真兰犹自惊魂未定,听真柔这么一说,羞怒交加,拿帕子捂着心口哭起来:“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打我,我一定要告诉父亲,告诉祖母!春画快陪我去,柔儿你要给我做证啊。”
妙菱一看事情不妙,立刻上前说道:“大小姐言重了,二小姐跟您闹着玩的,再说您不是也没摔倒吗?”
妙菱这句话犹如火上浇油啊,真兰听完哭得更厉害了,哆哆嗦嗦地指着妙菱骂道:“你恨不得我摔死是吧,你们主仆俩都是一样的蛇蝎心肠,连畜生都不如。”
真珠冷眼旁观,心中明白这二人本就是来找麻烦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没有这次还有下次,反正也是要闹到大人那里去了,索性说个明白。
于是冷冷地说道:“你刚才让我站住,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咱们到教室说个明白。”
说完就向着教室走,见真兰不走,又回头不屑地笑道:“怎么,怕了,不敢来?”
真兰怎肯服输,立刻跟了上来。
常凤卿正在堂屋里踟蹰着,心情复杂,既有些许期待,又有些许紧张。
一转头看到真珠走了进来,他呆了呆,唇角刚牵出个笑的弧度,又立刻忍住了,清了清嗓子,背手站直了。
哪知道真珠经过他身边竟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往教室去了,顿时僵住了。
后面跟着进来的是赵真兰,赵真柔姐妹俩。只见真珠站在教室门口对真兰说:“你和我进来说话,别的人外面等着。”
真兰进去了,真珠利索的把门一关,“哐啷”一声上了门栓,然后转身靠在门上,两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得对真兰说:“想跟我说什么?”
真兰气势汹汹道:“我告诉你,别以为你掉了二斤肉,就能跟我平分秋色了,还妄想跟我抢东西,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真珠一头雾水:“我抢你啥了?我也告诉你,我忙着拯救自己,没空算计别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否则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真兰笑道:“哼,就凭你还想对我不客气,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娘那么有钱,不会买不起镜子吧?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真珠听她嗤笑自己,忽然想起:“你刚才说要去父亲那里告状,说我打你了是吧?”
真兰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真珠道:“我就问你一句,我到底有没有打你?”
真兰轻蔑道:“打没打,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你猜父亲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真珠听完摇着头开心地笑了。
那笑容让真兰看得莫名其妙:“神经病!”
真珠忽然把笑容一敛,说道:“我笑你刚才说错了,打没打你,我说了才算!”
“你什么意思?”
真兰一惊,然而话没说完,她已经躺在了地上。
真珠怒极,一把将真兰拽过来捺在了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她身上,拳头巴掌雨点一般地砸了下来。
她一边打,一边骂道:“说我打你了是吧,就打你了,咋的!都说了我文武双全,叫你不信,叫你不信……”,那真是毫不留情,拳拳到肉。
真兰摔倒的时候懵了,反应过来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好几下,不禁失声尖叫,张牙舞爪地反抗。
然而真珠像个石磨一样压在她身上,她根本站不起来,胳膊胡乱挥舞着,却丝毫碰不到真珠,最后只好用手捂着脸,大叫救命。
在打架的时候,特别是寻常人之间打斗,身高和体重都是优势。
真珠虽然身高和真兰差不多,但是在体重方面,那绝壁是有极大的优势啊!
常凤卿看这两个女同学走进教室关了门,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自己心里又有鬼,就没好意思询问。
谁知道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砰砰啪啪的响起来,传出来尖叫哭泣的声音。
众人慌忙去推门,栓住了,推不动。
春画急得要哭了,用力拍门:“大小姐快开门,快开开门,这是怎么了?”
妙菱也急道:“二小姐,开门啊,怎么回事?”
真兰大哭:“救命!”
真珠大叫:“没空!”
常凤卿心知不妙,里面估计是起了争执。
他用力撞了几次门,没撞开,想了想,转身去了廊下西边的窗户,戳破了窗户纸往里一瞧,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真珠满脸涨红、气喘嘘嘘,坐在真兰身上,不顾头不顾脸的又捶又打,气势如虹,和往日在乡间见到的村妇打架只知道抓脸、扯头发的套路完全不同。
那真兰则毫无还手之力,只是捂着脸嚎哭。
常凤卿震惊的同时,竟又觉得揪着的一颗心隐隐安定下来,再看真珠那喘息的样子,竟同昨夜梦中某个片段隐隐类似,瞬间回神,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常凤卿,你混了吗,这种时候你在胡想什么。”
他赶紧一边拍着窗扇,一边冲着里面喊:“你冷静点,快住手。”
那几个慌了神的小丫头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跌跌撞撞地哭叫跑出门来。
常凤卿看到来人,心中一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用力将那窗扇拽了下来,敏捷地翻身跳入房中。
他大步跨到正在绝杀N连击的真珠面前,用力将真珠搡到了旁边,真珠完全没有提防,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然后常凤卿抓住肩膀将地上嚎哭的真兰一把拽了起来,拎着她保持站立。
真珠坐了起来,看清搡自己的人是常先生,非常惊讶。
当真柔并一群小丫头奔到窗边的时候,正看到真珠在地上坐着,满眼震惊地看着常先生,而常先生扶着哭泣的真兰站着,一时间大家都被弄糊涂了。
妙菱看到自家小姐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顿时惊呼起来:“小姐,你吃亏了么?”
说罢虎虎生威地翻了进去,扶真珠起来。
这边常凤卿腾出一只把门栓打开,真柔等急忙又绕进来扶真兰,常凤卿松开她便去了堂屋。
此时真博和真良来上学了,他俩是同父母一起住在正院的东西厢房里的,因此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