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稷的嘴唇有些干, 对着肚子直比划, 孩子呢?
有貌把门掖紧,快步走近, 说:“小王孙乳母带着, 一会儿就抱过来, 殿下……则是入宫去了。”
“啊,”明稷啊了一声,说不上失落还是旁的, 她知道今天是大朝会,太子本就很忙的。
“把孩子抱来我瞧瞧!”
以前明稷总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女性有了孩子以后就跟老公生分了,明明丈夫才是要携手一生的人呀,可当她看见襁褓里那个闭着眼的小人儿,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心都要化了’。
小孩子刚出生,浑身红彤彤、皱巴巴的,也看不出来长的什么模样,但一想到这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就觉得怎么看都好,怎么看都满意!
乳母是一个老嬷嬷带一个年轻女子,看着面容和善,朴实无华,那嬷嬷介绍道:“回娘娘,这是乳母珍娘。”
珍娘给太子妃行了个大礼,看起来人十分利落,十个不错的。
明稷还起不来身,便躺着训了两句话:“本宫将养身子,力不从心是难免的,可要是有人趁这个空子想钻取,可别怪本宫没提醒,秋后算账那也是不迟的。”
珍娘底细干净,明稷这话是说给宫里几个老嬷嬷听的,当初太子入东宫,从王宫陪来了一二十个嬷嬷伺候起居宫务,她这临华殿里也有不少,平时见她们还算勤快,有些仗势欺人,倚老卖老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但如果有谁在她做月子期间来这个,可就不客气了!
深宫里混的都是人精,这些人齐刷刷跪下,坚决表示了忠诚。
“好了,将孩子抱走吧。”明稷招手,示意珍娘来抱孩子,她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迅速将孩子抱离了母亲身边。
明稷在一旁观察,心里点点头,不错,人果决,也稳重。
乳母将孩子抱走之后,有貌端上来太子妃早前就吩咐厨房做下的月子餐,说:“接生嬷嬷说您身子好,这才能这么快把小王孙生下来,奴婢听说当初献夫人生她那儿子,足足疼了两天呢。”
明稷用鱼汤润润口,却不敢多喝,道:“那是她命大,再拖久一点,大人孩子都得遭殃。”
48小时还没生下来,搁现代都算难产,何况卫生条件如此差的古代,除了道她一句流批外,只能说幸运了。
“可不是,丽姬娘娘怕您艰难,还特意送来了雪草,这下可省下了。”
李明稷这身体年轻,早年又习拳脚功夫,身体素质不错,加上整个孕期她十分注意锻炼,饮食补而清淡,这才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不过这‘顺利’也还是吃了一些苦头的。
明稷边嚼口中的米饭,边考虑避孕措施——孩子什么的一个就够了,什么多子多福,她压根不求这个。
顺产后三天内不得下床,一个月内不能洗澡,还有许多禁忌,听得她头痛,旁的不说,光是这一个月不能洗澡就要了亲命了。
往常临华殿都是她说什么是什么,这回压根没人听她的,有貌等人咬死了不松口,她一动她们就跪在门口死谏,弄得明稷硬生生挺了二十余日。
这一天她实在受不了了,趁着太子休沐不上朝,使劲浑身解数把太子从睡梦中弄醒。
殷遇戈:“……”见她就是闲着故意闹他,太子将手背搁在眼上:“大清早胡闹什么。”
“臣妾做梦,梦见腌酸菜了,”明稷哧溜了一声口水,枕着太子的胳膊:“往年在渭地,每到快入冬的时候,阿娘和阿嫂都会提前准备好过冬的大白菜,拿来腌酸菜,整个院子都弥漫着酸咸酸咸的味道。”
殷遇戈只当她馋了,随口道:“一会吩咐画奴去将军府取一些来。”
明稷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是说,我身上的味道,可像极了又酸又咸的腌菜!我要洗澡。”
“……”殷遇戈拿下手,用不同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我不管,谁说都不好使。”明稷干脆坐起身抱着胸:“亏您这一个月不嫌弃臣妾,可是臣妾自己要嫌弃死自己了,不管,今儿洗澡必须给安排上!”
“还有七日。”
意思是时候还没到,让她再忍忍,明稷生气了,直接将男人踹得一滑,气道:“我说话还不管用了是不是?”
“放肆。”殷遇戈皱眉,下一刻又被她扑得一怀,威逼不行改撒娇了:“您行行好,通融通融,我身体真的没问题了!”
她是活蹦乱跳的,压根看不出来二十多天前还是个寸步难行的孕妇,殷遇戈和她大眼瞪小眼了许久,终于稍稍妥协:“……不许着凉了。”
“臣妾就知道,您最好了!”明稷喜出望外,猛地嘬了太子一口,兴高采烈地准备洗澡澡去了。
一个月弹指一挥间,很快她就出了月子,楚王嫡长孙的满月办得格外隆重。
席间,明稷从李明秀口中得知,就在腊月,李明林要提前迎娶徐容清了。
两家人礼节已经全部走完,就等日子到风风光光成亲了。
此时已进了十一月,眼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明稷居然是第一次听说的,忙抓着李明秀问:“怎么这般突然?”
李明秀说:“阿娘顾及你的身子,让全家都不能说,非得瞒过月子不可,”
“渭地战事吃紧,年后三哥就要上战场了,原想着不要拖累徐姑娘想退婚的,哪知徐姑娘真重情义,当下决定提前嫁过来。”
“阿娘同徐大人商议,把迎亲日子定在了腊月初十。”
“腊月初十?”明稷略略一想:“那不是在公子沉大婚前十天?”
殷沉戈早在半年前就定了宓家姑娘宓甜,只等腊月二十大婚。
“是啊,可下个月吉日就那两天,如果不定初十,就得二十同公子沉一起大婚,那怎么行啊。”
明稷皱着眉,这一个月来她专心养身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没想过李家和太子居然一起瞒了她这么重要的事。
李明林成亲倒不是顶要紧的,可渭地边关吃紧算怎么回事啊。
这样的问题李明秀回答不了,昭氏则安慰她:“秀儿这丫头道听途说,什么边关吃紧,没有的事,”
她一边看着摇篮里的外孙,一边拉着女儿的手:“是你阿爹觉得明林与其在家无所事事,不如去前方历练历练,没事的。”
昭氏一边说着宽心的话,眼中的血丝和神态里的疲惫却出卖了她,明稷一边嗯嗯应着她,一边想着,找机会一定要把太子堵住,不信问不出来。
一日喧闹渐歇,宾主尽欢,客人们陆陆续续出了东宫,临华殿依旧灯火通明。
珍娘抱着孩子来到殿门外,看见把守的画奴,她行礼道:“画大人,奴婢抱小王孙来给娘娘请安。”
明稷每天睡前都要与孩子相处一会儿,画奴点头:“你进去吧。”
没想到进去之后却没看见太子妃,只有太子坐在榻边灯下看书,珍娘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殿、奴婢珍娘,拜见殿下!”
太子早出晚归,珍娘在东宫很少会碰见他,紧张得手都汗湿了,殷遇戈微微侧目,看见她怀中襁褓:“有事?”
珍娘回答:“这……小王孙刚吃饱,奴婢送他来跟娘娘玩一会儿。”
“喔——”殷遇戈想起偶尔几次早回来会看见李明稷抱着孩子在殿里溜达,这就是所谓的‘玩’吧,他点点头:“将孩子放下,你出去。”
珍娘疑惑,只当太子妃在内殿马上出来,将孩子小心翼翼放在软榻另一头,退出了大殿。
殷遇戈一手拿着书,慢慢走到榻边,观察那个吃饱喝足正在呼呼大睡的小家伙。
老实说,他出生一个月了,他抱过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回想着乳母的姿势,殷遇戈俯下身慢慢把孩子抱起来——
这个重量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可又是沉甸甸的,婴儿好像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小腿用力一踹,正踢在他手腕上。
“……”
“哇~”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同父亲对视了一眼,是不认识的人!
殷遇戈在他正式哭起来之前,阔步往内堂走,明稷听见由远而近的哭声也赶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不哭哦,阿娘抱抱~”明稷从他手中接过孩子,那小婴儿闻到熟悉的气息,慢慢安静下来。
明稷一边抱着孩子,看了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太子一眼:“您怎么想起抱兔兔了呀?”
太子是特别典型的不动如山式老爸,任孩子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他都无动于衷,每每都要将明稷气得半死。
一边生气一边想,如果不是这么多人伺候,当妈妈不算辛苦,谁要给他生孩子啊摔!
“……孤从未抱过。”太子试图为自己解释,明稷摇摇头,抱着孩子往寝殿走:“您一天才在宫里待多久呀,兔兔是把你当做陌生人了。”
太子虚心求教:“那要如何做?”
话说间已经到了寝殿,明稷将孩子放在床上,拉着殷遇戈坐下:“你跟他说说话呀,他听得懂的。”
两人之间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还什么都不懂,好奇地睁着两个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两人。
明稷冲他笑:“兔兔?”
“呀~”小婴儿只能发出单音节,却丝毫不妨碍他和母亲互动。
殷遇戈看得心头一软,兴致勃勃转向儿子,准备跟他说人生中第一句话,谁知道这孩子的眼神全程追着阿娘,看都不往他这看一眼。
明稷发出嘲笑的声音,推了他一把:“你看,让你天天不回家,你儿子都不认你了。”
太子顺势往床上一躺,明稷起了坏心,把孩子抱起来压在他胸膛上。
“你干什么?”殷遇戈想动,又怕孩子滚落下来,一时间进退不得。
明稷从旁边护着兔兔,问他:“臣妾今儿怎么听说,三哥年后要上战场了呀?”
殷遇戈一顿,半搂着兔兔:“嗯,调令已下发,过了年就走。”
“我要是不问,你还不准备告诉我了是不是?”明稷抱着胸后退一步,兔兔见他娘更远了,扭动着身子想去找,却被他爹搂在怀里,动弹不得。
“原本也想着这几日就告诉你。”
“那你告诉我,边关到底怎么了?”
“赵商臣追剿的赵商隽余下部卒躲到了三国边境,有消息称是姬如栩派人收留了他,这些日子燕国正和晋国打仗。”殷遇戈一边分心儿子,一边解释。
赵商隽是赵商臣登基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踢开这个人,他将再无对手。
“又是姬如栩!”明稷气呼呼道:“当时就不该让他跑了,生这么多事。”
“晋国内乱,有的是想趁乱分杯羹的人,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殷遇戈说道,半垂着眼,看着兔兔稀疏的脑门若有所思。
别人?
明稷一愣,道:“这个别人……不会还包括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加班大鹅快累趴下了)
第117章
殷遇戈没有回答, 目光灼灼看着她。
这意思就是有咯?
按照殷遇戈热爱趁火打劫的性子, 赵商臣非被敲脱一层皮不可, 没准会管他要好几年的岁收什么的。
“只是要他应下三个条件耳。”
“?”
太子有些可惜道:“本想要他三年岁贡, 可晋王室家徒四壁, 无甚么好东西。”
瞧瞧, 这就是打劫完还要把受害人嫌弃一通的。
“您管他要了三个什么条件啊?”明稷问道,同时也好奇是什么样的条件, 在太子心里竟然抵得过白花花的银子。
殷遇戈避开她的视线, 将孩子抱起来:“没什么。”
“不是这样抱的呀, ”明稷连忙纠正他的姿势:“兔兔还太小了, 不能竖着抱。”
这男人在别的事上运筹帷幄驾轻就熟,唯独抱孩子笨手笨脚,光一个姿势就被妻子凶了三顿,最后才勉勉强强把儿子哄睡着。
将兔兔交给珍娘以后, 初为父母的二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明稷说:“你儿子不好带极了, 我觉得得给珍娘加月银。”
“嗯。”
这种小事太子一向不管, 熟稔地牵上她的手,二人像习惯了千万次一样, 牵着手回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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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十, 上军统领李闯家的嫡三子迎娶宫中徐太医的妹妹, 虽然按身份来看,这桩亲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徐太医凭借医治楚王有功, 现在在宫中是红人儿,但也不算委屈了李家少爷。
腊月十五,昭氏携刚嫁进门五天的徐容清来东宫拜见明稷,交谈中对这个儿媳妇赞不绝口。
过了十五,头等大事就是腊月二十公子沉迎娶表妹宓甜,宓家人为了这个女儿可真是煞费苦心,成亲当天可谓是十里红妆,隆重非常。
明稷刚出月子,这些宴席是都不去的,躲在临华殿津津有味听有貌给她转述那侧妃谢琼珠仗着肚子不去给宓甜敬茶行礼,被宓甜好好敲打了一番。
结果公子沉竟然站在谢琼珠那边,把宓甜气得回娘家告状去了。
“宓夫人当即带着家人上王府去,非要讨个说法……”有貌一边给她揉腿一边说:“谢侧妃哪里是好惹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大的靠山,听说谢家人和宓家人关起门好好打了一架哩。”
“谢小公子就把宓扬将军打了。”
明稷剥葡萄的手一顿:“谢佳明把宓扬打了?”
宓扬是战场练出来的功夫,虽然太子一直嘲讽他三脚猫功夫,明稷却知道这么个人功夫绝对不弱,竟然被谢佳明打了?
她对谢佳明的印象还停留在躲在哥哥姐姐身后的半大小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