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明稷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人退出去以后,有貌领着浮萍进来。
浮萍一进来扑通就跪下了,双眼肿得像烂桃子,声音悲恸万分∶“大姑娘,我们娘娘走得冤枉啊!”
她一时情急叫出了明稷在家时的称呼,跪在地上悲痛欲绝∶“大司寇和太医们众口一词,说娘娘是得了急病,可是奴婢对娘娘的身体再清楚不过,娘娘的身体很好,压根不会是急病!”
明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先起来。”
有貌把浮萍扶起来,明稷说∶“我也不相信,可是凡事要讲证据,你跟我仔细说说,前一天姑母都做什么了?”
“前一天……”浮萍喃喃道,拼命回想前一日丽姬都做了什么,忽然灵光一闪∶“娘娘去了……一个地方,遇到很不同寻常的事……”
可是是什么事呢?
浮萍忽然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只记得丽姬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可却死活想不起来丽姬去了哪里。
明稷察觉不对,问∶“浮萍?你怎么了?”
“奴婢……想不起来……”浮萍脸上满是迷茫和自责,她一方面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可是另一方面,一丝半点都想不起来。
“你别急,慢慢想。”明稷安抚道,吩咐有貌去把钩戈殿其余的宫人全部盘问一遍,丽姬这个位份,出门不可能只有浮萍一个人跟着,肯定还有人记得。
一刻钟后,有貌带回来两个宫女,宫女们跪下信誓旦旦地说∶“娘娘前天身子就不舒服,一直没出钩戈殿啊,连给王后娘娘请安都告假了呢。”
“不可能!你们胡说!”浮萍腾地站起来指责两个宫女,可她又想不起来丽姬那天做了什么。
“浮萍姑姑……怕是记错了吧?”其中一个宫女迟疑道,另一个神情也是一样的答案。
有貌说∶“奴婢问过钩戈殿所有宫人,所答和她二人一样。”
就是说只有浮萍坚持认为丽姬出事前一天一定去过某地,见过某些人。
“浮萍,你好好想想,为什么姑母要给我发这个帖子?她请我来是要说什么事?”
明稷引导道,可是浮萍的表情十分痛苦,看得人于心不忍,她只能作罢∶“算了,你要不先下去休息罢,等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来见我。”
浮萍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明稷虚搭着有貌的手走出房门,画奴迎上来∶“娘娘,殿下下朝了,正往这边来。”
“这样啊,那我们先回麟趾宫罢。”明稷点点头,向画奴示意屋里的浮萍∶“你找两个人好好照顾她,要靠谱。”
画奴跟着看了一眼,郑重地应道∶“那属下亲自去挑两个过来。”
“有劳画大人。”
“娘娘客气。”
第124章
香宜殿, 四门紧闭, 屋里熏着呛鼻的药香。
绕是渠蕊这几天已经熟悉了这股味道, 甫一进门还是被熏得咳嗽不已∶“咳咳咳!”
寝殿深处, 谢琼林警惕地望过来, 见是贴身婢女渠蕊, 才一下放松警惕。
渠蕊端着铜盆靠进床帐,并试图将纱幔撩起来。
“别动!别动它……”谢琼林尖声喝止, 下意识捂住脸, 生怕被渠蕊看到她现在的脸。
“娘娘……”渠蕊犹豫着收回手, 把铜盆端到床前∶“奴婢已按照药方把药熬好了。”
“没外人看见罢?”谢琼林紧张问道。
“没有, 咱们宫里的人嘴巴最是严实。”渠蕊忧心忡忡∶“您到底是怎么了?让奴婢看看好不好?”
打从前几天,谢琼林忽然不让她近身伺候了,说是得了风疹,不能见人。
王后倒是请太医过来瞧过, 但那王太医支支吾吾也没说什么。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谢琼林从纱幔伸出一只手慢慢浸泡进药液里,手上尖锐的疼痛才有所缓和。
她舒服地轻出了口气∶“这几日宫里如何?”
渠蕊跪在床边回话道∶“……今天早上, 钩戈殿那位的灵柩已经送出城了, 王上按的妃位下葬。”
这些事早几日谢琼林就听说了,她拨了拨水花∶“还有呢?”
“李家, 就太子妃的娘家, 那位二姑娘不是一个多月前被贼匪伤了吗, ”
谢琼林知道这事,嗯了一声,渠蕊说∶“那些抢了李家财物, 还伤了人,最后逃进深山的贼人被东宫六卫的人找到了,但不知为何找到的时候已经都死了。”
“太子的人找到的?”谢琼林的眼神在帐幔后一变∶“然后如何?”
“据说是死无对证了,并没有找到新的线索,”渠蕊把谢琼林的绣鞋摆正,忽然发现鞋子内侧沾了一些黄色脓水状的东西。
“不过就在昨晚,李家那位二姑娘突然病情加重,差点没挺过去。”渠蕊发现用手揩不干净那黄色的污渍,只能作罢∶“听说是被一位曹神医救回来的,当初太子殿下的腿也是他治好的。”
“什么样的神医?”谢琼林忽然十分激动地从床上坐起来,还差点把铜盆打翻∶“你仔细说说!”
渠蕊被她吓了一跳,说∶“就是一位曹神医,据说他是燕公子姬子失的师傅,常年云游四海,医术十分高明,当初治好了太子殿下的腿,还被封为国医来着,只是他不喜欢入太医院,一直住在城外琵婆山上。”
谢琼林颤抖的手下意识想去碰右脸,却又收回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罢。”
这几天谢琼林的脾气很怪,渠蕊不敢再多嘴,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退出了寝殿的门。
寝殿里重新安静下来,谢琼林慢慢撩开床帐走下床,一直在溃烂的脚滴下令人作呕的黄色脓水,黄梨木大衣柜上的镜子倒映出她的样子——原本白皙精致的右脸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过,竟然烂了一大片!
“咣当!”
巨大的镜子被胭脂盒狠狠砸烂,她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谢琼林气到极致,从枕头下取出那只手环,按下按钮。
熟悉的蓝色光芒笼罩寝殿,创造出系统的虚空。
可是那个机械的声音并没有如期而至,面前一行大字写着∶「主用户触发惩罚系统,惩罚时间∶余八十五日。」
“该死!”谢琼林低咒道,心情很烦躁地关掉系统,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得她差点昏厥!
经过一段时间的使用,她已经基本能懂这些字的意思,也知道之所以会触发这个惩罚,是因为她杀人了。
她亲手杀了丽姬,她的亲姑母!
就在那个晚上——
不想丽姬死前将她的脸抓烂,指甲里常年藏的毒药粉进入伤口,导致伤口愈来愈大,愈来愈大,甚至开始腐烂!
可是丽姬是一定要死的,哪怕她为此付出了代价。
楚王沉浸在失去丽姬的悲伤,宫里的目光也纷纷被丽姬的死吸引走,加上王后有意帮她掩饰,才未让别人发现,其实她已经很久未出现在人前了。
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楚王迟早要想起她的,届时拿什么借口解释脸上的伤?
楚王的宠爱还有大用处,她不能丢。
谢琼林用药液舒缓了伤口的疼痛,下定决心走到后窗,隔着窗户学了几声猫叫。
那里有王后给她留的暗线,必要的时候她们可以靠这个人联系。
“娘娘。”窗外的人很快应道。
谢琼林深吸了一口气∶“你去跟王后娘娘说,我要出宫治病。”
.
明稷坐在李明秀床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
昨晚李明秀病危,好容易才从鬼门关把人拖回来,这会儿人的情况还是很危险。
昭氏几乎一夜没睡,这段时间她忽然生了许多白发∶“曹神医说明秀已经没事了。”
黄氏站在一旁,恨声说∶“让老身知道是谁要害我的秀儿,定让她不得好死!”
老太君黄氏本来一直在五佛山吃斋拜佛,李家出了大事她急忙赶回来,回来不久又碰上李明秀遇袭受伤,让一向偏疼李明秀的她心疼不已。
明稷回头∶“不是说,是给明秀熬药的小厮偷懒,没有及时更换新药害的吗?”
李明秀之前就一直靠药吊命,每天要吃三剂头碗药,是院子里的小厮偷懒,一天只换一次药,药效不够,导致她一度病重。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那该死的奴才背后有无人指使?”黄氏轻飘飘看了昭氏一眼∶“要不怎么会一出事那个死奴才就畏罪上吊了?而且这么巧,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奴才!”
昭氏憋着气,却不好当着儿女的面跟婆母争论,气得眼眶都红了。
明稷站起来往外后,门边的丫头往后避了避,细声细气行礼∶“娘娘。”
明稷对这丫头有些印象∶“你叫……翠珠?”
“奴婢翠珠,拜见太子妃娘娘。”翠珠行了个大礼。
核桃死后一直是她在伺候李明秀,是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丫头。
“嗯。”明稷拍拍她的肩跨出屋门,狭窄的院子里,殷遇戈坐在一角的石桌椅上喝茶。
明稷走到他身边,样子不是很高兴,殷遇戈抬眼∶“怎么了?”
明稷闷闷地答∶“没什么,不高兴而已。”
最近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事,而且件件冲着她的家人来,偏偏还没有任何头绪,不怪她不高兴。
昭氏跟在明稷身后走出来,对太子屈尊到这里感到非常抱歉∶“还请殿下移步正堂……”
“不必,”太子站起身,对昭氏说∶“您忙,孤和太子妃四处走走。”
李明江丁忧之后就和徐氏回了老家,李明林上个月刚随换防的上军去渭地,现在家里只有昭氏、黄氏、刚嫁进门不久的徐容清,还有病得半死不活的李明秀。
加上前不久丽姬的死,对李家打击非常大。
曾经热闹至极的将军府,竟然出现了衰败的迹象。
昭氏只能同意,道∶“好,殿下自便。”
太子牵着明稷的手走出李明秀的小院子,院里的花匠、丫鬟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仿佛将军府还是楚王朝数一数二的簪缨世族。
明稷扶着荷花池边的栏杆,池子里的荷叶已经舒展了身姿,荷花苞藏在水底,想来不久就会探出身姿绽放了。
“您没有头绪的时候,一般怎么办啊?”明稷问道,转头看向太子。
微风拂起她的长发,甚至有几缕贴到了太子身上,殷遇戈将她的头发归置回去∶“先想想对手都有谁,后想想若是他们做的,那他们是如何做的。”
用人话解释就是,不论是不是你做的,我先按头怀疑一顿。
明稷觉得好像也有道理啊!转过头盯着湖里的叶子∶“可是……证据呢?”
她不是没有怀疑对象,王后、谢琼林、或者献夫人、宓甜、宓家人、姜家人、谢家人……这些都有可能,可是证据呢?
她派人盯着中宫,中宫没有任何动静,谢琼林打丽姬死了后也深居简出,一个个仿佛约好了洗白似的。
“学会了守株待兔,那么打草惊蛇呢?”
那一溜儿长发终于说着风拂到了他脸上,带来的全是她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
太子暗戳戳深吸了一口,又装作若无其事。
“嗯?”打草惊蛇?明稷眯了眯眼∶“这样啊……”
此时竹嬷嬷刚好带两个护院正要出府,上前行礼道∶“奴婢拜见殿下、娘娘。”
明稷回头,随口一问道∶“竹嬷嬷啊,嬷嬷做什么去?”
竹嬷嬷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笑道∶“这会儿该去琵婆山请曹神医了,奴婢正要带人去请。”
曹神医不习惯住在李家,故而昭氏每天都要派竹嬷嬷去琵婆山请他。
“是这样啊,”明稷点点头∶“那嬷嬷快去罢。”
“奴婢告退。”竹嬷嬷告退离去。
殷遇戈忽然道∶“去过琵婆山吗?”
琵婆山?那不是曹神医住的地方吗?
“……你问我?”明稷指了指自己,有些摸不到头脑∶“没去过。”
“明日带你去走走。”
第125章
清晨, 琵婆山, 青草尖上挂着将落不落的露珠, 山中的一切都笼罩在薄雾里。
琵婆山的路不好走, 谢琼林也爬到了这里, 扫地的药童听见动静抬头, 回头冲屋里大喊∶“师傅,来病人了!”
曹神医正在梳理他的白胡子, 闻言不高兴道∶“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诶, 这位姑娘, 你是?”
曹神医的草庐里到处摆满了草药, 干的半干的混做一堆。
谢琼林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在心里怀疑这个疯老头是不是真的能治她的伤。
“把面纱拿下来,老夫瞧瞧。”曹神医从成堆的医书典籍、青草药材里拔出一把小马扎,示意她坐。
谢琼林犹豫再三, 慢慢解下面纱——脸上的伤口相较昨日更严重,皮肉已经外翻发白, 严重的地方甚至开始化脓。
“这……”
这惨烈的伤口, 绕是行医几十年的曹神医都吓了一跳,谢琼林连忙将面纱戴上∶“神医若是无法, 我们再寻名医就是。”
“胡说!谁说老夫没办法?”曹神医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医术, 一时燃起了好胜心, 细细检查了谢琼林的伤口,眉头紧皱。
“你这是中毒了啊。”毒药使她的伤口无法愈合,加之天气潮湿, 才会一烂再烂,若不及时救,只怕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