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祖上积德,遇上老夫,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曹神医哼唧道,高声∶“童儿,烧水,给这位夫人准备药浴。”
“药浴?”谢琼林问道,她可不是想来琵婆山洗澡的,更何况她是偷溜出来的,万一被人发现了就是杀头得罪过。
“不仅如此,你还得住在我这,泡上七七四十九天的药浴,方可把你体内的毒荡清~”曹神医边说边做了个胸有成竹的手势。
“四十九日?”谢琼林一听还了得,连忙说∶“四十九日不行,您给我想想法子,我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曹神医捻了捻胡子,让步道∶“最起码也得三天,不过……”那药性烈,没准还有别的副作用。
“就三天!”谢琼林满口答应。
曹神医一挑眉∶“好,就如你的意,三天。”
“童儿,在水里再加十四味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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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烧得旺盛,药童坐在小马扎上拼命扇火,锅里的水不滚不沸。
谢琼林泡在澡桶里,耳朵却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她听见药童稚嫩的声音驱逐着来客∶“你们是什么人啊?哎!那是师傅的药篓——”
“你是曹神医的徒弟?”一个年轻的女声傲慢地问∶“叫曹神医出来见我!”
水里的谢琼林猛地睁开眼睛!
“谁啊?”曹神医的声音从隔壁间传出来。
“大胆!见到王妃还不下跪!”随行的护卫大喝道。
是宓甜。
谢琼林正在关键时刻,一点都动弹不得,只能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你就是曹神医啊?”宓甜走进了隔壁的屋子,环顾一周∶“您这屋子该收拾收拾了,又脏又乱!”
曹神医吹胡子瞪眼∶“你到底有什么事!”
“王妃娘娘是来求药的!”宓甜的丫头说道,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宓甜跋扈,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嚣张,分明是来求药的,弄得像施舍一般。
曹神医差点没被气笑,问道∶“求什么药啊?”
宓甜制止住下人多嘴,把多余的人都赶出去∶“本王妃求两种药——一种是求子药,另一种,是令人再也无法有孕的药。”
谢琼林慢慢阖上眼睛——宓甜不是冲着她来的。
求子药是为她自己,至于那让女人再无法有孕的药,是要下给谢琼珠的吧?
可怜公子沉本来就不很机灵,宓甜和谢琼珠还一个比一个擅长拖后腿。
“老夫悬壶济世多年,还未听过甚么令人不孕的药,这不是草菅人命吗,会被雷劈死的!”
“放肆!你怎么敢这么跟王妃说话!”
宓甜笑眯眯地取出一匣子黄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曹神医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颤抖着指着门外∶“您这钱我赚不了!还是拿去山下施舍穷人吧!等什么时候功德攒够了,自然就有孩子了!”
这话简直是把宓甜的肺管子戳爆了,多日来受的委屈一并爆发∶“你说什么?”
王后的责骂,公子沉的不耐,还有谢琼珠的侮辱,一桩桩一件件全在她眼前闪过,她瞪眼∶“来人!给我把这不知好歹的老头抓起来!”
“是!”
门外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声音,谢琼林一时没注意到,但紧接着另外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谁敢!”
明稷提着裙子一脚踹开草庐的门,黑脸道∶“沉夫人,你不在王府伺候谢侧妃生产,跑来这里作威作福个什么劲?”
“什么生产……”宓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谢琼珠还好好的啊!
明稷冷笑∶“刚才本宫和殿下出城的时候,隐约听见安庆王府请稳婆和太医了,原来你不知道啊?”
谢琼珠要生了?宓甜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
“恭迎殿下!”门外的人齐声道。
殷遇戈步态优雅地走进来,宓甜脸色煞白,急忙想回城,囫囵给太子行了礼。
她看来是真急了,连刚才还在发飙都忘了,连忙夹着尾巴离开了。
曹神医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若不是你们二位来得及时,小老儿人头就要落地了!”
明稷摇摇头,“先生客气了,我们刚好来接先生下山。”
李明秀的伤反反复复一直好不了,害得曹神医也来来回回折腾,次数多了绕是他也有些受不了。
但是当着太子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哼哼唧唧吩咐药童去拿药箱。
隔壁屋子忽然传来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殷遇戈瞬间锁定了声源,对于那个打扰的‘东西’有些不满意。
“哦,隔壁是另一个病人,可能醒了。”曹神医解释道,拍拍翠绿的长衫∶“老夫准备好了。”
太子示意墨奴过去,墨奴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一下踢开房门——
“哎哎!人家是个姑娘!你们怎么能……咦,人呢?”
浴桶放在屋子中央,还在腾腾冒着热气,地上有一溜湿漉漉的脚印,那人明显刚走。
“追!”殷遇戈一声令下,墨奴的人犹如训练有素的战犬蜂拥而出!
“哎!你们!”曹神医阻拦道,回头看向太子妃∶“这是怎么了吗?”
明稷问有些摸不着头脑∶“您别怕,殿下有分寸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跟我们回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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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奴的人追出去几里地,琵婆山方圆数十里,到处是茫茫大山,随便一处就是绝佳的藏身之所,压根找不到那人的踪影。
“墨大人,我们找不到啊!”下属们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了,简直是又累又渴。
墨奴蹲下仔细查看地上的植被,这些茂密的枝叶仿佛被什么才踩过,又仿佛没有。
“走!”他只能下令回去。
衣冠不整的谢琼林躲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看着咫尺之外墨奴等人消失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
“是你。”她对救了自己的男人很意外∶“那天晚上你帮了我,现在又帮了我——你到底是谁?”
对方有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轻声笑道∶“您回去,可以谢谢王后娘娘。”
“你是王后的人?”谢琼林惊呼,随即又找到了蛛丝马迹∶“原来是这样,可怜丽姬,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
“哈哈哈,”对方摇摇头∶“你已经引起了东宫的注意,怎么,这脸还要治吗?”
她的药才泡了一次,可是再来肯定是不可能了。
脸重要,可是命更重要,丢了命,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这女人心是真狠,”对方喃喃道∶“起来,我送你回去。”
琵婆山很大,对方却熟门熟路,谢琼林一瘸一拐跟着他,竟然真的走了出去,太子的銮驾已经出现在山下,正朝着郢都城而去。
墨奴骑马追上了大部队,驱使着马匹跟在马车边∶“殿下,让人跑了。”
车窗的帘子被撩起一个角落,殷遇戈瞥了墨奴一眼,墨奴连忙说∶“虽然被人跑了,但属下看出对方断后手法应该出自宫卫。”
换句话说,那个打入曹神医草庐的人是宫里的。
“几人?”
“两个,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明稷心说这都能看出来?不是没什么线索吗?
太子点头,示意明稷放下车帘∶“回宫。”
明稷对他们的对话一头雾水,太子沉思了一会儿,指头轻轻敲击在膝盖上∶“还有不到十日,晋国的人就到了。”
新的晋君即将登基,向列国广发邀请函参加登基大典,派来楚国的使团昨日已经进了楚国地界,不日即将抵达。
明稷跪坐在一边,想了想应道∶“嗯。”
若是平时她还会感兴趣一点,可是眼下这个关头她实在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的欲望。
她感觉殷遇戈心里装了太多事,而她知道的十不足一。
这种感觉很不好,尤其在她察觉到太子有些事在隐瞒她的时候,这种不好被放大到了极致。
“你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明稷半开玩笑问道。
“我不怎么聪明的,若你有心要瞒我,依我的脑子,定是猜不出来的。”
殷遇戈看向她,仿佛对隐瞒十分不屑∶“孤没有事瞒着你,胡思乱想什么?”
明稷被他拥进怀里,心里却起了惊涛骇浪,随即这些惊涛全部冻结成冰。
殷遇戈的性格她很了解,若他问心无愧,会傲娇地冷笑一声∶“哪怕是瞒你,你又能拿孤如何?”
琵婆山离郢都不是很远,可明稷却觉得这段路比以往他们走过得任何一段都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请假偷懒的,进了评论区才发现你们时时刻刻竟然在担心我跑路!烂尾!
垂死病中惊坐起,吓得我立马打开了码字软件QAQ,我真是太难了!
第126章
谢琼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熬了一天一夜, 终于在四月初的清晨, 为公子沉生下一个儿子。
小孩子虎头虎脑, 听说很漂亮。
消息一传出来, 中宫的赏赐如流水一样, 一箱一箱抬进安庆王府,往她的西跨院里送。
宓甜站在门口, 差点看红了眼。
不仅如此, 王后还特意让谢夫人过府照顾她月子, 还送来五个奶娘, 生怕把孙子饿到。
谢琼珠头戴镶赤金蝙蝠和八颗东珠的抹额,靠在床边喝汤,她的床边足足站着四个嬷嬷和五六个丫鬟,全是伺候她的。
谢夫人坐在床边, 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下可好了,你压过了东边一头, 将来啊全是你的好日子!”
谢琼珠娇气, 老鸭汤不适口,用了一两口就不吃了, 把碗一推∶“收下去罢。”
“诺。”身旁的嬷嬷一动, 人群缓缓移动, 只留下一个贴身的丫头伺候。
“阿娘说什么好日子,我是生了儿子不假,可是还有人巴巴儿盯着, 盼着我死呢!”
谢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呸呸呸!无心的,小孩子说话无心的,阿弥陀佛……”她将谢琼珠一拍∶“你胡说些什么……”
“怎么是我胡说!”谢琼珠瞪眼,看着满屋子赏赐,有些自得又有些伤感∶“您信不信,若今天生儿子的是她姓宓的,王后得亲自出宫来看我!”
谢夫人脸色一僵,安抚道∶“东院的毕竟是她的亲侄女……”孰轻孰重,王后分的清,谢夫人也看得清。
谢琼珠难过地啜泣起来∶“连王爷也是看中我这肚子,我生了两日,他都没来看过我!”
谢夫人轻声骂道∶“不许哭!你在月子里不能哭!要落下病的……”
谢琼珠把睡在里侧的孩子抱在膝上,瘦弱的孩子像个奄奄一息的小猫,皮肤有些青紫,呼吸很微弱。
她是头胎,产程艰难,若不是最后关头那个稳婆帮了她一把,这孩子铁定是要闷死在肚子里的。
谢夫人看着外孙,眼里露出一丝慈祥∶“这孩子,怎么生下来就不会哭啊?”
说来也怪,谢琼珠这个儿子从生下来到现在快两天了,只哭过一声,其余时间除了吃/奶,都在安安静静睡觉。
小孩子安静是好事,可是太过安静,就不见得是个好事了。
谢琼珠轻轻抚摸着他∶“孩子还太小,本来就觉多,阿娘太担心了。”
谢夫人一想也是,嘀咕说∶“你说的也对……”
四月初七,安庆王府洗三。
大清早,宓甜就不情不愿地忙碌了起来,她是王府的正妃,府中庶长子的洗三礼自然要她一一操办。
“娘娘,小公子谢侧妃已经送来了,许嬷嬷抱着呢。”
宓甜最后确认着今天宴席的菜式,没好气地说∶“知道了!”
应完又小声嘀咕∶“平时护得跟宝似的,今天看王爷在,倒献起殷勤来了!”
她这一忙碌又是半个多时辰,期间因为奶嬷嬷不在身边,拿错了洗三用的金盆,等她全弄完,主持洗三的王族长辈也到了。
“还有谁还没到?”宓甜随口问道,洗三是小礼,只宴请王室的女眷们,殿里人头济济,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谁没来。
“就剩东宫太子妃娘娘还未到了。”身边的人提醒道。
“哼,她倒有牌面,时辰都快到了还没来!”宓甜阴阳怪气道。
“是……”宫人为难道∶“那边长公主们想见见小公子呢,咱们是不是该去将小公子抱过来了?”
宓甜一看到那个孩子就生闷气,但今天她要扮演一个尽心尽责的嫡母形象,深吸了一口气∶“走罢。”
谢琼珠那孩子不知为什么哭闹了起来,宓甜从老远就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心中更讨厌,恨恨道∶“哭什么哭!一个个都是废物不成,还不快点哄好!”
孩子要哭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止住的,宓甜抓起包被往孩子脸上捂∶“让你再哭!让你再哭!”
“哼哼唧唧的还真像谢琼珠那个贱/人!大贱/人生了小贱/人,一家都是贱/东西!”
“娘娘……”许嬷嬷想制止她的,却率先发现了不对,顿时惊慌失措。
“这小公子……怎么不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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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稷周旋在这些王室宗亲里,仿佛一个笑脸娃娃,举手投足、待人接物都做得一丝不差,让人一点儿都挑不出错处来。
她给两位长公主行过礼,便与她们一块闲话,大长公主说∶“安庆王妃说去抱孩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