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徐太医来已经临近午膳时分了,有貌从外面走进来,道:“娘娘,殿下进宫了,派人来请,现在在麟趾宫等着您过去用午膳呢。”
太子进宫了?
丽姬看了她一眼,掩着嘴笑道:“小年轻就是好啊,哪像姑母一个人孤零零用午膳啊~”
明稷失笑:“姑母要是喜欢,稷儿留下来陪您吃午膳就是,殿下就让他等着呗!”
丽姬摇摇头,连连摆手:“那我可不敢,免得到时候殿下冲到这儿来,姑母面对着他可吃不下饭!”
明稷只好拜别丽姬,乘成肩舆往麟趾宫去。
出钩戈殿的时候,刚好碰上徐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赶来,明稷咦了一声:“这徐大人竟然这么年轻么?”
有貌望了一眼,道:“可不是,刚刚而立之年呢,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大人了。”
两行人很快擦肩而过,明稷嘀咕了一句:“以往不都是刘大人来看的么,怎么姑母这回亲口点了徐大人?”
只不过她虽然好奇,倒也没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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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趾宫外的绿树长得十分茂盛,将这红墙琉璃瓦的建筑全遮盖在树荫里,风一吹别提多凉快了。
墨奴和迅奴齐齐在门口等她回来:“属下拜见娘娘!”
明稷轻抹了一把额上的香汗,盛夏实在是骄阳似火,偏她怕热,实在是折磨。
墨奴将她引进去,道:“殿下在内殿,您请。”
“回来了不吃饭,躲在里面干什么?”明稷边嘀咕边走进去,内殿的温度比外面凉快多了,穿堂风拂面而过,十分惬意。
内殿静悄悄的,太子背对着门口半倚在榻上小憩,一卷书掉落在榻边。
“睡着了?”明稷嘀咕道,将书捡起来才发现是《风物志》。
殷遇戈的眼睫轻轻一动,在她靠近的瞬间就醒了,微微睁开一角,与她对视了一眼。
“醒着啊?”明稷不动声色把书收起来,笑吟吟坐在榻边,挨着他:“不是喊我回来吃饭吗?怎么自己睡着了?”
太子翻过身,手背盖在眼睛上,声音有些刚睡醒的哑:“你进宫未曾通禀,若是让王后知道……”
明稷欺身上去在男人有些微凉的唇上偷亲了一口!
“……”太子拿下手,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拇指轻揩掉唇上的水润,仿佛在责怪她不经同意就偷亲他。
明稷笑得像只偷着油的小老鼠:“母后最近忙着防备新人,料理六宫,哪顾得上我啊?”
“不合规矩。”
毕竟太子是离宫住在东宫的,在东宫她要怎么胡闹都行,进宫就不一样了,时时刻刻都在他人的眼睛当中。
“我就想进宫看看姑母怎么了!”明稷一挑眉,给本就精致漂亮的平添了两分灵动,唇上水润润的,有些香也有些甜。
太子眼中一沉,抬手掐她的脸:“知法犯法还有理了?”
明稷笑着躲他的手,差点从矮榻上摔下去,被太子捞住腰,一下搂进怀里。
这矮榻不比床上宽阔,明稷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甚至能听见殷遇戈心跳的声音,她不禁动了动身子:“热……”
殷遇戈将额头抵在她肩上,低声:“不热。”
她翻了个身,枕在男人的臂膀上,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你不热我热啊!你怎么啦?”
太子摇摇头,不欲多说的样子,明稷只好抓着太子的手把玩道:“那我跟你说说?”
“嗯。”他的下巴挨在明稷头顶,轻声道。
男人的十指修长,食指上微微有些薄茧,一点点凹陷,明稷一看就知道他早上估计写了不少东西,随口道:“我早上去钩戈殿的时候碰见几个新进宫的美人在花园里扑蝶。”
她便将宝、林二人挨打的事说了,末了补一句说:“林美人昨晚刚刚承宠,她今天就把人打了,真一点都不给父王面子啊。”
太子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觉得此人如何?”
“谁?林美人?”明稷歪着脑袋问他:“还是谢琼林?”
“嗯,林美人。”太子没忍住,上手摸了摸她干净小巧的下巴,只觉好像比之前圆润了一些。
手法跟挠猫似的,明稷被挠得往后一避,笑说:“她生得跟姑母好像的!”
“性子有些……”她回忆着林美人的样子,好似弱柳扶风,不卑不亢,不争不抢,但她的直觉并不喜欢这样的人:“我是不大喜欢,看着心思太重。”
太子看了她一眼:“心思重却不一定是坏事,你身边那个……”
明稷吸了一下鼻子,说:“有钱。”
“看着天真,实则白眼狼一头。”太子抱着她,有意无意地教她识人:“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明稷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啊,可有钱是从很小就跟在李明稷身边的,她哪知道身边人竟然是这么个奸细啊!
“李闯将你惯坏了。”殷遇戈每提起这事还有些不高兴,在他看来仁慈和善良是最无用的东西,偏偏她身上都有。
“养得像头绵羊!”
“咩~”明稷鼓着脸,不高兴地冲他咩了一声。
……
太子没好气地撇开脸。
“咩~”明稷用额头在他胸膛上顶了顶,仿佛在报复他说自己是绵羊。
太子轻轻掐住她的下巴:“不许咩。”
“……咩。”明稷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羊叫,废话,乖乖听话就不是她了好么!
下一刻粉嫩的唇瓣被含吃入口,堵住了另一声又娇又软的咩咩声。
男人的动作有些急躁,甚至狠狠在她的小下巴上咬了一口,哪有人这么……可爱的,又白又软,乌黑的眼睛水亮亮的,仿佛是刚出生小羊羔,竟然还冲他咩咩叫!
真是要了亲命了!
明稷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软声问:“绵羊好吃吗?”
“好,”太子轻舔尖牙,眼中仿佛带着铺天盖地的情绪,气息都粗重了几分:“乖,再给孤吃一口。”
第100章
七月初三, 护国寺。
因为王室上香, 护国寺方圆五里内的闲杂人等全部被暂时迁移到他处,连山脚下为护国寺种瓜果蔬菜的三等僧人也被送到别的小庙先行挂靠。
护国寺在离郢都城有数十里的一座矮山上,山下一条溪流环山而过,护国寺背山面水,遥遥与楚王宫相望,风光秀美,十分宜人。
这样的风景若是平常定是要好好欣赏的, 只是丽姬的心情却很不怎么样, 此番护国寺之行, 关乎她的儿子公子文的未来。
孩子只有两个月大,在乳母怀中睡得什么都不知道。
释空大师率领全寺僧人在寺门口迎接, 又亲自将公子文从丽姬这里抱走, 丽姬眼泪“唰”就掉下来了,紧追了两步, 却被王后身边的人拦下。
“妹妹怕什么,护国寺上下都有侍卫保护, 而且是在王上眼皮子底下, 谁能伤了公子文?”王后抚着新染好的指甲,淡淡道。
丽姬狠狠地看了她一眼,道:“若被抱走的是娘娘的孩子, 娘娘就不会这般说了!”
王后微微一笑,在众人的注目下,随楚王进到大雄宝殿里, 帝后将在那里上第一柱香,也是整场祈福第一个步骤,而这些,其它的妃嫔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公子文被放在香案旁的一个摇篮里,被这样倒手抱来抱去他竟然还睡得十分安稳,眉宇间隐隐有丽姬的影子,很漂亮。
楚王对这个幼子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是疼爱,另一方面又对他有些膈应,皇家亲情在权力、安危面前不堪一击。
“请王上,上香。”释空大师将点燃的三柱清香递给楚王。
楚王接过手,冲佛像虔诚得拜了三拜,就在他准备把香插进香炉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香脚断了!
“哇~”正好这时候摇篮里的孩子发出一声不舒服的嘤咛。
香脚断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楚王猛地看向释空大师:“国师,这……”
释空大师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再给王上燃三柱来。”
结果新点上的三炷香不出意外地,又断了!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道理,楚王缓缓看向摇篮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眉头紧锁。
王后见状心中一松,柔声对释空说:“国师,让本宫试试。”
释空随即为王后点了三炷香,递给她。
王后跪在楚王身边的蒲团上,轻声祈祷:“一愿佛祖佑我王平安、顺遂,二愿佛祖佑我殷氏江山千秋永固。”
说完拜了三拜,再插进香炉的时候,安然无恙。
楚王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王后求旁的就安然无恙,为公子文祈福却频频受阻,莫不是佛祖都觉得此子不可留?
王后察言观色了一下,柔声说:“不如咱们先出去,让国师带文儿在佛前诵经,或许佛祖看在国师的份上,愿意解了文儿这一煞?”
楚王点点头:“也好,有劳国师。”
帝后从大雄宝殿出来,孩子和释空却没跟着出来,丽姬守在门口许久,不禁脱口问道:“王上,文儿呢?”
她心道不好,果然楚王鼻子中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王后慢了两步,将殿中上香的情形都说了,末了语带两分可惜地说:“或许文儿真与佛门有缘,妹妹该舍得就得舍得,别坏了这孩子同佛门的缘啊!”
丽姬气得全身微微颤抖,大雄宝殿的门被缓缓关上,殿里仅有一个老僧和一个未曾晓事的婴孩。
丽姬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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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銮驾比楚王的要慢一些,等明稷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她道:“姑母就在大雄宝殿面前等了那么久?”
“只怕现在还在呢……”
她有些郁闷,道:“我去瞧瞧姑母。”
还未到大雄宝殿,她冷不丁看见花园入口处,侍卫们守得严严实实的,与侍卫站在一起的还有青瑶和渠蕊。
明稷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隐到竹丛后面。
果然,远处,谢琼林扶着王后慢慢散步,二人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
王后深吸了一口气,凤眸轻扫过四周,道:“不想这护国寺的风景,倒是不俗,瞧瞧十八学士茶花开得多好。”
茶花的花季在冬春时分,这个季节能盛开是仰赖栽培匠人们的手艺,只见几盆杏色的十八学士茶花被围在一圈白色小花中间,仿佛众星拱月一样。
王后鲜红的指甲抚过茶花略微有些厚实的花瓣:“妹妹的手段令本宫也有些刮目了——这国师也能被你买通?”
谢琼林低眉顺眼地说:“一切都是天意,并非妹妹的功劳。”
王后哼笑了一声,扯下一片花瓣:“行了,在本宫面前无须掩藏,你是人是鬼,本宫清楚得很!”
小宓氏生性刻薄多疑,从不轻易相信别人,只是她坐在这个位置需要装出和蔼大方的模样,而在面对谢琼林的时候,这分刻薄提现得淋漓尽致。
“说说,你接下来的安排如何?”
“王上已信了大半,然后要做的便是……让他对丽姐姐彻底失望、厌恶,甚至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王后盯着她的脸,感兴趣地笑了笑:“喔?丽姬与本宫斗了这么多年依旧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你能有什么法子将其拉下来?”
谢琼林道:“我已命人用丽姐姐的名义将徐太医请了过来……”
徐太医!
王后眉头一皱:“徐太医如何?”
谢琼林却不再说了,唇边含一抹笑意:“娘娘信得过嫔妾吗?”
二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信不信得过都得信不是吗?王后收回目光,将其落在不远处:“若是护国寺事成,以后有你的好处,若是不成……本宫也保不住你。”
说罢松开谢琼林的手,招来不远处的红逍,矜贵地走了。
谢琼林站在原地恭送完王后慢慢站直了身子,夏日烈日背后却有许多云,今晚只怕要有狂风骤雨了。
明稷站得远,只零星听到了几个关键字,尤其是“徐太医”三字令她浑身寒毛直竖——这种桥段难免不会让人联想到宫斗文里,将有孩子的宠妃拉踩下来的那种毒计。
趁着没被人看见,明稷转头就走,有貌问:“您不去找丽姬娘娘了?”
“阿爹呢?阿爹有跟随一起来吗?”明稷问道。
“没有,大将军没来,随驾的只有大公子和三公子。”有貌答道:“此番随行的还有宓家、谢家的公子们。”
谢家?明稷眼前一亮:“谢佳昂?”
“是,谢大人为他领了御前行走的差事,前不久刚被调到王上身边。”
谢佳昂啊……明稷看着不远处已经空了的花园若有所思,王后走后没多久,谢琼林也跟着离开了,走在后面的侍卫正在慢慢离开。
“那我们回去瞧瞧,还没去跟父王请安。”明稷扶着有貌的手慢慢走回前面,画奴正在指挥宫人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
见太子妃回来忙迎上去:“娘娘。”
“这是怎么了?”明稷好奇地打量,画奴解释说:“王上吩咐要在护国寺住上二日,属下正在整理东西。”
明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殿下呢?”
“殿下在禅房抄写经书。”画奴道,见太子妃疑惑不解的样子,他低声解释:“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