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声——归齐
时间:2019-09-25 08:13:49

  周宁生觉得,周太太并没有很关心他到底有没有朋友,过得开不开心。
  沈姨不会因为成绩不好这种理由对他的朋友有偏见,但周太太会。
  她的眼里,人只分两种,对自己有用的和无用的。
  周太太觉得,夏明光是有用的。
  周宁生忽然想起当年看的《水浒传》。现在再让他代入,他绝对没有把周太太代入李逵母亲的那种感觉了。
  他觉得,当时那是一种错觉。
  被“特殊优待”的夏明光,一边漫不经心地玩手机,一边略微抬眼。
  “阿姨,其实我也是混子。”
  那件事以后,郑凛他们几个没表示在意。
  郑凛拍了拍周宁生的肩膀。“唉,多大点事啊。”
  周宁生没说话。
  有句话很在理,人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是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
  周先生和周太太,就是没由得他选择的父母。
  后来周宁生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他没法选择的岂止父母,还有婚姻。
  他很讨厌常舒曼,见到她就不提情绪。
  但换个角度说,其实他也不讨厌她,有时候他觉得,如果不是这么不尴不尬的关系,或许他们会成为好朋友。
  “晕血是病,得治。”
  她说他有病。
  他也觉得她病得不轻。
  这个病得不轻的小姑娘上蹿下跳,作天作地作空气,就是演技差了点,周宁生很明显地感受到,她这是在他面前怒刷负面印象,她恨不得他讨厌死她。
  其实如她所愿,他确实很讨厌她。
  讨厌她千不该万不该,被周先生和周太太选中,用来让他过得更糟心。
  周宁生不知道自己家具体图常家什么,但他知道,肯定与钱有关。
  他变相等于卖给常家的。
  他可真够值钱。
  说不定,将来的周宁薇,也很值钱。
  —
  课间,程鸢托着腮坐在周宁生课桌前,郑凛和汤鸿信一左一右地站在她两侧。
  “周宁生,我们在等你‘真香’。”
  周宁生嗤笑一声。“《西游记》都看过没?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我才可能和那个姓常的小妞真有一腿。”
  周宁生前脚在他们面前装完逼,后脚站在夏老爷子书柜前的时候,视线凝在了《三国演义》上。
  貌似……那个姓常的小妞,是个历史宅……
  周宁生那天抱着两本巨沉的《三国演义》从夏老爷子家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疯了。
  他觉得自己要变成吃米的鸡、舔面的狗外加烧那把铜锁的一星小火苗了……
  太荒谬了。
  更荒谬的是,他居然会想认真澄清一些事。
  为了澄清郑凛的信口胡说,周宁生慌慌张张地对自家司机说了一句:“看到前面那辆尾号6902的出租车了吗?追上去。”
  他觉得自己大概疯了。
  常舒曼的态度很冷漠。
  她说,扬和广场这一大片商业区都被卖了,我们家等着你家填大窟窿呢。
  常舒曼说完以后扯着元恪的书包带走了,周宁生没再往里跟。
  其实他们,何其相似。
  —
  郑凛挡在他面前的时候,周太太挥起的手提包重重地落在了郑凛身上。
  郑凛当场飚出来一句:“你他妈凭什么打我儿子!”
  周宁生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周太太亲自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暴发户”三个字。
  何等地市侩,何等地讥讽。
  周家没有人管沈姨的死活。
  周宁生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他以前无意中跟郑凛他们几个说的一句话——在我们家,只有薇薇和沈姨是干净的。
  周家,就像《红楼梦》里的大观园。
  他突然很讽刺地想,夏爷爷领着他们看《红楼梦》,真不是白看的。
  当年他离开周家村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是他要求把沈姨一起带上的。
  现在却成了这样。
  手术还算顺利,颅内的血清出来了。
  周宁生在脑科医院通宵了三晚。
  三晚后的某天下午,常舒曼来了。
  她喘得很厉害,脸色很难看,整个人都很狼狈。
  她语气冷淡地说:“我一考完就到处找,我找你这是第四天。”
  冷淡的语气,最后说出了一句带着点关切意味的话。
  周宁生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发型有点乱,脸色很苍白,耳朵冻得很红。
  她陪他等了CT结果后便走了。
  临走之前她还折回来说了一句:明天我还来。
  常舒曼第二天再出现的时候,脸色好了很多,也没那么疲惫了。
  周宁生见她来了,只是略微点了一下头。
  常舒曼指了指他眼下。
  周宁生估计自己眼下青了一片,毕竟他已经几夜没合眼了。
  “你去走廊的折叠床上躺一会吧。”
  周宁生还是没动。
  常舒曼推了他一把。
  最让周宁生无语的是,这个病得不轻的小妞,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只裸熊,强行塞进他怀里。美其名曰,这玩意儿助睡眠。
  周宁生躺上折叠床,依旧睁着眼,裸熊被他嫌弃地推到枕头边。
  他觉得自己现在很狼狈。
  他一直有预感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自己的父母,但没想到走得这么不潇洒。
  也想过自己的父母将来可能会走到离婚这一步,毕竟他都能明显地察觉到,他们的感情已经很淡了,但也没想到会是因为这种原因。
  最后,这个世界只给他剩了几个好朋友,尽管他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把他们的焦虑和关心隔绝在外。
  还有,这个姓常的小妞。
  她和郑凛他们不一样,她强行打破了他的自我封闭,她强行挤进了这个密闭的空间,在里面横冲直撞,一边瞎闹一边告诉他,她在这里,所以他要有安全感。
  很没道理。
  程鸢以前说,等着看他“真香”。
  但周宁生没想到,他第一次承认“真香”,会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形下。
  他躺在床上,很疲惫地闭着眼,带着种恨不得沉睡一百年的对于很多事情的厌倦感。最后他说出了一句“常舒曼,包办婚姻真香”。
  他突然很想笑,但没力气了。
  荒谬到无以复加了。
  “比我的裸熊还香?”
  “嗯,比你的裸熊还香。”
  周宁生闭着眼,软趴趴的裸熊就贴在他胸前。他一手无力地扶在裸熊背上,终于忍不住笑场了。
  他感受到她把被子使劲往上拉了拉,盖到了他下巴那个位置。
  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呀,你别害羞。要说真香,也是我先真香的。”
  周宁生很快就睡着了。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缥缈的梦。
  梦里他站在周家村的村东头,手里牵着一只羊,怀抱着最简单纯粹的愿望,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在梦里他追过载着他父母离开的大巴车,也追过拉走周老爷子遗体的灵车,最后,他慌张地吩咐了司机一句——追上前面那辆尾号6902的出租车。
  追父母坐着的大巴车,他们没折回来;追爷爷的灵车,爷爷不可能回来;追了常舒曼坐的出租车,她回头了。
  她现在折回来找他了。
  嗯,包办婚姻,真香。
  周宁生醒的时候,躺在折叠床上恍惚了很久。他觉得不止刚刚那些是梦,夏明光、郑凛、程鸢、汤鸿信,最后还有常舒曼,都像是梦,都是假的。
  C市的一切都像假的。
  他挣扎了很久,才恍然从折叠床上坐起来。
  裸熊滑到了他腿上,软绵绵地趴在那里。
  周宁生抓了一把裸熊。很软,这触感很真实。
  他从折叠床上下来,裸熊夹在胳膊底下,准备进病房看看。
  常舒曼正在病房里陪着沈姨。
  刚刚护士刚换了药,还有一大瓶。
  临床住着一个磕到头的小男孩。小男孩此刻睡着了,他妈妈坐着无聊,开始跟常舒曼没话找话说。
  “姑娘,这是你妈妈?”
  常舒曼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沈姨。
  她摆了摆手。“不是呀。”
  小男孩的妈妈又问了一句:“那个前几天待在这里的小伙子是你什么人?”
  常舒曼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哦,我……丈夫。”
  然后说了句:“这不是我妈,是我婆婆,也相当于是我妈了。”
  小男孩的妈妈听了常舒曼的回答,觉得有点诧异。“你看起来……年龄很小嘛,我以为你还在读书呢。怎么就结婚了?”
  常舒曼继续淡定回答:“城里医疗条件好,我们是从周家村来的。我们那边都结婚很早的。”
  周宁生胳膊底下夹着裸熊,站在门口,将进未进,常舒曼刚刚的回答,正好被他听了个大概。
  他愣住一会,然后推门进去。
  “哦,这是我妈……”
  他回答了那个女人闲聊时问的问题。
  然后又指了指常舒曼。
  “我……我媳妇儿。”
  “我们,村里来的。”
  女人一边拉着自己儿子的小手,一边好奇地看了周宁生一眼。她其实不太懂,为什么这个小伙子要重复一遍刚刚那个姑娘表达的意思。
  她继续好奇地问:“那你们……有孩子了吗?”
  周宁生:“……”
  常舒曼:“……”
  “还……还没。”
  —
  “综上所述,裸熊是我的。”周宁生回忆了一大串有的没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常舒曼无语。
  “把你的熊熊给爸爸玩一会好不好?”
  连哄带骗地把裸熊从“周蜜月”小朋友手里抽走后,她翻着白眼把它塞进了周宁生手里。
  “越活越倒退了。”
  周宁生嫌弃地看了一眼脏兮兮的裸熊。“她是怎么做到把它搞成这个鬼样子的?真是人才。”
  周宁生把裸熊捏在手里,反复打量。
  常舒曼横趴在他腿上,来了一局新的消消乐。
  过了一会……
  常舒曼凶巴巴地回头。
  “你要是敢打我屁股的话,你就死定了!”
  说完她就后悔提醒了周宁生。
  比起那个脏兮兮的裸熊,周宁生的兴趣……
  好像……她的屁股更有吸引力一些。
  常舒曼无比后悔当年她还是一只作精的时候,用那种诡异的方式膈应了周宁生。
  ……
  周宁生看常舒曼沉迷于消消乐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又拿起了裸熊捏了两把。
  最后把裸熊重新塞回到“周蜜月”小朋友手里。
  “周蜜月”小朋友拿到裸熊,开心地蹦下床。
  周宁生眼睁睁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蹲在床沿,把裸熊扔到了地板上。
  又看着她略蹲了蹲,借着床垫的力,“扑腾”一下跳到地上,两只脚踩在了裸熊上。
  感情这小家伙……用裸熊当下床用的缓冲垫子……
  怪不得这么脏!
  “周蜜月”小朋友被周宁生拎住的时候,两条腿使劲蹬了蹬。
  无果。
  最后连人带熊地被拎上床。
  “哪错了?”周宁生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
  “周蜜月”小朋友看了一眼妈妈横趴在爸爸腿上的诡异造型,然后小声说了一句:“不……不应该和爸爸抢小熊。”
  “还有呢?”
  “周蜜月”小朋友委屈巴巴地咽了咽口水,认真地想了一会。
  她不明白哪里得罪自己老爸了。
  最后她又小声说了一句:“没有啦……”
  “没有了??”
  常舒曼结束了一局消消乐,回过头来发现周宁生闲得没事快把“周蜜月”小朋友惹哭了。
  她当即拍了周宁生一下,然后做出判决,把裸熊扔给了“周蜜月”小朋友。
  “周蜜月”小朋友如获大赦,用同样的方式跳下床,两只脚又在裸熊上踩了一次,裸熊又和地板来了一次亲密摩擦。
  周宁生:“……”
  她果然……丝毫没有意识到她错在哪里……
  真叫人头秃。
  常舒曼仰躺过来以后,指了指“周蜜月”小朋友消失的方向。
  “你还记得吗?好多年前,有个阿姨,被我们忽悠得团团转,以为我们当时是两口子,还问我们有孩子了吗。”
  “现在这不是有了嘛!”
  “所以别太小气,裸熊借咱们小朋友玩玩又怎么啦?”
  作者有话要说:  【真香夫妇】未完待续
  番外发上来的时候被锁了一次
  一脸懵逼
  现在可以看了
  真香夫妇还没讲完,后面还有
 
 
第66章 周宁生×常舒曼(三)
  大年初二晚上,常舒曼提着打包的饺子,在病房门口探了个头。
  沈姨睡着了,周宁生坐在床前发呆。
  常舒曼抬手在门上轻轻叩了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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