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春边说边瞟眼珠子,找不着鸡毛掸子代替物,一怒之下脱了鞋抽:“敢在老娘眼皮子底下搞花样,骗我说生病住院!住院、探病,他奶奶的姑娘瓜女给我躲这儿来瞎胡闹!”
“我没……”
陆珣开口话没说完,首先迎来正面的鞋底。
意识到老丈母娘生出误会,并且精力旺盛脾气火爆到暂时听不下解释。他明智住口,转身就跑,顺带扯上反应迟钝的小姑娘。
“跑?你还有脸跑!”
林雪春脚踩沙发追着抽,“谁都跑不了,今个儿你们叫破喉咙照样不好使!不要名声的小兔崽子们,统统给我过来挨打!!”
阿汀被拖来扯去头昏眼花,百忙之中抽空回头解释:“没骗你,陆珣没装病,他真的……”
“闭嘴!”
同样被拽得耳朵生疼的阿彪赶忙出声支援:“我作证我人证,老板他伤得厉害。”
“你也给我闭嘴!”
林雪春怒极冷笑:“你拿他的工钱当然帮他说话!没骗我没装病,好好医院不住怎么来这儿?一个说着探病能探到这儿?!”
继续追着打。
客厅厨房跑两三圈,猫张牙舞爪加入游戏。几个人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在陆珣眼疾手快,趁着林雪春不注意便迅速闪身进卧室,咔嚓反锁上大门。
呼。
世界安稳。
阿汀瘫坐在地上喘气,头发七弯八翘。
倒是陆珣这个有伤在身的人身体素质更好,留有余地拨拨头发拍拍背。
林雪春鼻子撞门哇哇大怒,陆珣在混乱之中沉声问:“谁说我装病骗人了?”
对方一愣,旋即恶狠狠:“还用说?!”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下午天气不错,阳光普照。年底世道乱,没钱过年出来拦路抢劫的人越来越多,因而老宋被一个电话叫走,重新商议草药运输道路。
小宋自然还在折腾文章,该死的破文章评完这个奖又搞那个奖,一下要在校刊发表一下要在报纸发表。还有毕业学术文章之类的,林雪春分不清楚。
她只知道家里空荡荡,男女老少各有事务,连猫都跟隔壁街的野猫约好大打三百个回合,中间模仿狗叫作弊,响声彻云霄。
唯独她林雪春无所事事,犹如退休的孤寡老太婆般,坐在院子里数杂草数白云。冷风吹来打个喷嚏,终于善心大发,决定去医院探望探望未来的暂定的陆女婿,以表新晋丈母娘之尽职尽责,温和友善。
结果喜闻乐见。
医院里前台小姑娘工作效率太高,昨晚拿到陆珣的退院单子,立刻麻利收起住院单。所以林雪春来问的时候,得到‘住院部查无此人’的温馨回答。
以她的脑回路这样那样乱转,不知怎的就变成陆珣带坏阿汀。两个屁大点小孩狗胆包天,伙同阿彪徐律师对她撒谎,以此为借口偷偷摸摸溜出去单独相处!
前天晚上整晚没回家!!
现在这会儿指不定躲在哪里玩!!
简单粗暴一根筋的大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老妈子顿时犹如火山爆发,怒冲冲回家。
其次要怪陆珣家住太近。
隔壁的猫阴险狡诈以多欺少,无往不利的猫生平头回打败仗,哭唧唧回宋家满地打滚。
奈何老妈子不懂猫语冷眼旁观,它太受打击太委屈了,在这里受不到安慰,只好带着脆弱的玻璃心一路跑回陆家,找自家老大出头。
林雪春还以为它灰头土脸还要去打架呢,抬脚跟到这里。楼下远远看到阿彪,明白过来陆珣保准在附近,这便上来逮人。
说来真是好大一通误会。
阿彪满头黑线地解释,被陆珣隔门喊了声,猛然想起病历这回事,三步并作一步下楼回车里,弄来一大袋小袋。
林雪春半信半疑地翻开病历本。上头龙飞凤舞的字看不懂,不过日期肯定懂。还有那黑乎乎的胸腔片,前段时间住院他们夫妻俩做全身检查就有这玩意儿,假不了。
看来,大概,确实闹了场乌龙?
她原地尴尬两秒,死要面子不承认,改口道:“甭管你有没有住院,下午这事就是不行!谁准你们单独搁房屋里杵着了?!阿汀你名声要不要了?!八字没撇的事情数你胆子大了想上天,结婚过日子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没结婚反正就是——”
“那结婚。”
陆珣很自然丢出三个字,里外震惊消音。
连蹲坐在门口的猫,都瞪圆眼睛,就差鹦鹉小伙伴光临现场‘哇哦’一声以表它的心情。
……好像被始料不及地求婚了。
诶,这算求婚吗?
八十年代没有戒指玫瑰单膝下跪的说法,不过法定年龄多少岁来着?
屋里小姑娘所有动作停顿,呆乎乎地擦头看过去,水汪汪的眼眸温吞吞地开合。
他也骤然凑过来,离她的脸仅一寸距离,眼皮压得低低。澄澈且漂亮的眼里有什么东西,缓慢却汹涌地冲着她,无声漫过小腿、胸口的感觉,滚烫地将她包围。
注视越来越暗沉,陆珣贴耳问:“要结么?”
阿汀想了想,有些犹豫有些迷糊的扑闪着长睫。
“现在就能结婚了吗?”
她正儿八经掐指去算,像说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手掌掩着嘴巴小小声说:“十七周岁诶。”
一幅惊奇又好奇的模样,陆珣要笑死。
想说这年头上车补票,甚至干脆不补票的人数不胜数来着,门外林雪春已然回过神,一秒暴躁捶门:“结你个大头鬼做你的白日梦!开门!少磨磨唧唧的给老娘开门听到没有?再不开门我就、就锤烂你这门!!!”
老丈母娘在线炸毛,不外如是。
陆珣手掌搭在门把手上,毫无征兆地侧头亲过来。
“我问问。”
硬的牙齿微微咬合住柔软的唇,他含糊说了声:“问清楚再说。”
而后打开门,老妈子激动且警觉地拉起女儿的胳膊肘,仿佛防备洪水猛兽般瞪着陆珣。眼角余光忙着上下检查小丫头是否被占便宜。
“喵喵喵喵喵喵喵呜呜呜。”
灰头土脸的猫找到机会,扑进陆珣怀里狂哭不止。
被嫌弃地揪起来。
“猫怎么了?”阿汀问。
“打架输了呗。”
林雪春没好气:“一条街的猫狗全给它赶走了,还横到隔壁街去。人家那十多头猫狗能受它一个的欺负?被它们合伙轰回来,在院子里鬼哭狼嚎个没完,烦死人。”
那是它们先动手的!它们搞阴谋!
猫浑身黑乎乎的泥巴,委屈巴巴地回个小眼神,手脚并用地比划着。眼中分明没有眼泪,但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双手舔舔又揉揉眼,制造出湿漉漉的落魄相儿。
“行了,六点多了咱回家吃饭去。”
没兴趣继续看下去,林雪春拉着小丫头的衣领往门外走。
小姑娘抱着包边倒退边挥手:“那我走了。”
不忘叮嘱:“阿彪,你们记得多吃点,让陆珣吃药。”
阿彪摸摸光头:“……这、就有点难为我了。”
林雪春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环顾冷清的房屋,再看看冷冰冰的厨房——一看便是不常使用的样子。不由得皱眉回头问:“你俩谁能烧菜?”
阿彪摇头,陆珣摇头。
猫东瞅瞅西瞧瞧,也摇头。
“没问你。”
老妈子呸口,猫瘪嘴呜呜。
又问:“那你俩上哪儿弄吃的?”
“美食街找找饭馆……”阿彪察言观色的技能突然上线,嘶声道:“就是年底馆子摊子关得差不多,不晓得上哪儿去找清淡补血的伙食。嫂子您是没见着,前天晚上老板那血少说流了……”
阿彪厚颜无耻地比出一个数字:“两大缸!”
“您看看这脸色,还有,仔细看起来是不是瘦了两大圈?那都是流空了的血,猴年狗月能的补回来啊。”
他满脸的惆怅惋惜,抬手从袋子里扯出黑色的西装外套裤子。一股隐淡的味道难以忽视,迎着光线,不少地方斑斑块块布着陈了的血。
真不少的样子。
林雪春狐疑地仔细打量,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真觉得臭小子缩水了?
脸色苍白的陆珣加之脏兮兮的猫,大年底犹如两个孤儿坐在地上……
“算了算了。”
素来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女人心软了,摆着不耐烦的表情,却挥挥手口气冷硬道:“算了算了起来收拾东西。”
陆珣没动,阿彪茫然:“什么意思?”
她怒:“想不想热乎饭吃了?!”
“哦哦哦,想想想。”
阿彪忙不迭搀扶自家老板再腾出手照顾猫老大,忍不住笑嘻嘻地问:“还有我的份?”
“……蠢货。”
林雪春不忍直视,转头就走。
“妈。”身旁小丫头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她嘴角要翘不翘,咬牙切一声:“谢个屁!我这是为着上回欠的人情,鬼才心疼这么个混账玩意儿。反正他生来能折腾,成天折腾,自个儿不伤心自个儿,瞎糟蹋。我疼个屁,我这就是不想你个姑娘家家的在他家里跑进跑出。再说家里多两个不多,少两个又不少……”
叽里呱啦停不住嘴,一番竭尽所能地开脱言语。
别人想着法子不去做坏人,轮到自家妈妈则是换着法子死不肯做好人。
阿汀低下头,眸光灿灿梨窝浅浅的笑开来。
一行四人加猫浩浩荡荡回宋家,饭后陆珣阿彪真给猫撑腰,领着它去隔壁街讨公道。
猫斗志昂扬地去,狐假虎威地回。没人知道两个大老爷们使什么招数,总之猫重新获得朝柳巷动物之王的称号,高高兴兴洗了个澡,香喷喷跳上小姑娘床铺打滚儿,呼呼大睡。
*
陆珣自然而然在宋家住下,只是——
晚饭桌上被阿彪隔开不说,房间还被暗戳戳安排在走廊尽头,离阿汀超远。
老丈母娘以‘不打扰期末考试’为名,用尽所有办法分隔开两人,不留丝毫亲密空间。三两天下来,阿汀复习得当身心松弛,只剩下明天最后的考试。
陆珣就比较惨,身心压抑游走在崩坏的边缘。
晚八点,洗漱完毕的阿汀背诵着知识点,准备回房间睡觉。
然而就在路过卫生间的时候,被抓。
陆珣才洗完澡,不大的地方热气腾腾,浅淡的白雾让近在咫尺的人不真实起来,像梦。
当然他赤‖裸的胸膛还是很真实的。
头发身体湿淋淋的,喉结滑动,脖颈脉络起伏至肩,水珠划过锁骨。
冷白色的皮肤格外晃眼,筋肉分明,两条腹外斜肌继续往下延伸……
不行不能看了!
仿佛被骤然丢进水里的泡腾片,阿汀脸红个彻底。眼珠子往下不对往上不对,似乎放在那里都不对,只能枉然大睁着四处游移,好像遍地沼泽无处落脚的小雀。
“你怎么不穿衣服……”
她推推他,他连着炽热的气息过来,指了指挂在旁边架子上衣服,慢悠悠说:“你走太快了,来不及穿。”
这大约是乌龟阿汀生平头回被夸动作快。
她唔了声:“那你现在穿,我不看你。”
“不都看完了么?”
“不看白不看,再看两眼?”
低磁清晰的声音,磨砂纸的质感还掺点玩笑。
阿汀闭着的眼皮睫毛轻轻颤了颤,继而伸出两只正义的手阻挡视线。
窸窸窣窣动静会儿,她问:“好了没?”
“好了。”
陆珣套了件纯黑色打底的针织衫,很能彰显线条。更糟糕的是,左边衣摆没拉下去,恣意地团在腰际打卷儿,外露一截紧实的腰腹。
阿汀看了看,又看了看。
忍不住伸手将它拉下来,严严实实全部挡好,仰起头来有板有眼地教训说:“衣服要穿好。”
非常严格。
一秒两秒,三秒不得回应,她郑重追加:“衣服穿好才能出去,记住没有?”
陆珣憋不住了,垂眸失笑。
他笑起来弧度不大,眉目落下的瞬间染上温柔。
昏黄的灯挂在头顶,他微弯腰,一小片阴影笼下来。阿汀一眨不眨望着,依稀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在他眼里,犹如被装进橱窗的洋娃娃。关起来,藏起来,长久的独占。
笑意渐渐泯灭,他的注视深而静。
很轻的鼻息贴近、交织,吻并没有落在唇角,而是沿着耳侧滑下去。
一串轻软潮湿的触感攻陷颈窝,阿汀下意识仰长脖线,侧头在镜子里看到一个全然陌生的自己。耳垂在缭绕的白雾中的红得能滴血,脖子领口又白得耀眼。
眼里水雾盈盈,荡漾着无归宿的迷乱,有那么点。
粗粝感清晰的手掌撩开衣服,在细腻的肌肤上攀爬,小指碰了碰软肉。
又碰了碰,掌心极具侵略性地逐步覆盖。
就像心脏被拿捏住似的感觉,压抑不住地轻颤,酥麻感铺天盖地,在皮肤之下、骨血之中没命地蔓延。烟花在脑海里砰然爆炸,脚趾根根蜷缩,她细小叮咛着,喊声陆珣。
“怎么?”
“站不住……”
软绵绵的声音,让人筋骨酥软。
“这就没力气了?”
他从咽喉溢出两声闷闷的笑声,手掌握住腰,撑着她。
指甲盖刮擦过去,他啃咬锁骨,她浑身都在抖,直往他怀里躲。
“你有胡茬。”
她模模糊糊地说:“太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