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娘们还敢打这主意?”
林雪春冷笑:“我公婆也想?”
“老太太不大肯,老爷子没发话。”豆腐婆往远处一瞟,连忙拿胳膊肘捣捣她:“来了来了,谅他们不敢明着赶人,你先进屋躲躲。”
宋菇好对付,公婆不好顶撞。
林雪春心里算计一番,立马往屋里走。
“我帮你拖着!”
卖菜婶义气十足,不忘道:“你还没说你家这厨子哪儿请来的!”
“谁也没请!”
林雪春喊道:“名牌大学生给你做菜,够你们洋气不?!”
*
外头大吵大嚷,屋里母女俩安心择菜洗菜。
直到宋菇嗓子吼到劈,林雪春估摸着火候差不多,走到门边装模作样地骂道:“谁家带来的死鸭子,嘎嘎嘎叫得我心烦!”
“林雪春你可算出来了!”
宋菇左推右挤,披头散发推她一把,关门转头便甩来一句:“快腾出五张桌子给我!”
“还敢跟老娘动手?”
林雪春反手把她推到墙上去,一根手指头狠狠戳着:“睁大狗眼瞧瞧你在谁屋里?还有没有爹妈护着?你继续牛!看老娘敢不敢拔光你一口烂牙!”
慌忙捂住牙。
仍理直气壮道:“爸请来的厨子半路肚子疼走了,让你腾五张桌子来。”
“没有桌子。”
阿汀从灶台探出脑袋,小脸沾着灰,一本正经地摇头:“全部坐满了,一张没有多。”
当妈的差点笑出声来。
“大人说话丫头片子插什么嘴?”
宋菇恨得牙痒痒,觉着这贱丫头简直是披着兔子皮的恶狐狸,趁机就伸爪子。
“你也少忽悠我。”宋菇看向林雪春:“外头空着两桌,我有眼睛全瞧见了!”
“那是我们小孩坐的。”阿汀又探头。
“你给我闭嘴!”
“宋菇你给我闭嘴!我女儿轮不到你教训!!”
“满了就是满了,当初说好的分开办,这桌就是空着放鸡鸭我也不让给你,管你大屋死活!”
林雪春猛然拔高嗓门,震得宋菇耳朵生疼。
恨不得一手撕了这女人的面皮。
但今日大屋实在得罪太多亲友,剩下这四五十号人物是万万开罪不起的。宝贝女儿也觉着丢人,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书包扔得哐哐想。
思及暴怒的老爷子和直叹气的老太太,宋菇生终于冷静下来,按女儿教她的说。
“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大屋丢人于你有什么好处?”
“我知道你了不得,在北通住过十年的人当然瞧不上这破村子,但你回得去么?”
“只要你一日回不去,你,你这男人和儿女头上永永远远顶着宋家的姓。”
“生是宋家的人,死是宋家的鬼,咱们两家绑在一块的!”
这番话合情合理,林雪春的确也念着这一层。
但不妨碍她拿捏住这个机会,好好为难宋菇一番。
“这点屁话想唬人?”
“冬子是妥妥的大学生,过两年保准拿金饭碗过日子。阿汀实打实的五百分,县城高中读三年,还能没有大学上?”
“我林雪春这辈子走不走得出去,不妨事。但我这双儿女将来就要上城里的户口,要买城里的房,八竿子打不着的日暮村宋家,伤不着他们,你说我怕不怕?”
她盘着胳膊道:“只要我儿女好好的,天塌下来我也不怕!”
进死胡同了。
林雪春这刀枪不入的老泼妇,除了孩子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宋菇狠一咬牙,下唇皮开血流。
“你到底要怎样,肯给我五桌?”
“下跪求我?”
见她脸色刹那转白,几乎要晕过去的模样。林雪春冷笑:“把你给吓得。”
“给我低头认个错,以后少找我家麻烦,这事算过去了。”
要不是她次次招她,她才不想搭理她。
当务之急是过好眼前三年,把阿汀平平安安送去读大学。接下来怎么闹都成,唯独这三年,再敢来犯一回,林雪春发誓,死也要把这家给分了。
宋菇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低下高傲的头颅。
“嫂子,我给你赔不是。”
宋家的娇娇女,自诩胜过死对头千万重,如今竟也要低声下气说话了。
她心头翻腾着屈辱,林雪春不算大奸大恶,也没多少痛快。
“行了。”
挥挥手让她走。
阿汀第三次探出头来,瞧见宋菇的背影,觉着她有点儿可怜。
但这就是外公口中的因果轮回吧。
对做过坏事的人太体谅,那就对受委屈的好人太不公道了。
阿汀举着小铲子,忙跑到妈妈身边问:“我们和大屋还是算合着办吗?”
“算吧。”
形势令人出尔反尔,林雪春摸摸阿汀的脑袋,想哄她,搜肠刮肚找不出好听话。
去他娘的。
咋光会骂人了?
以为女儿要吵闹,万万没想到她仰头看她,眼睛亮亮地问:“那大屋给钱吗?”
“小财迷,眼睛钻钱缝里头了!”
林雪春笑骂:“该给的少不了,拿来的钱分你一半!”
“我不要钱。”
“给你买护手霜,给爸爸买新鞋子,再给哥哥买两本新书!”
阿汀挥着小铲子快乐非常,一溜烟儿钻去后头帮忙。
“后面有你爸你哥,还有君儿帮忙,用不着你。”
“赶紧洗把脸换一身衣服,别被宋婷婷给比下去了!”
正事不上心,前两天嘀咕一句手皮糙,竟然被她记在心里。
“鬼精鬼怪的臭丫头。”
林雪春笑骂着,出门看场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汀:本章的陆珣对我爱答不理,但十二点更新的陆珣……
感恩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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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恩报恩结束
阿汀有着一双会说话的小鹿眼睛,小脸儿很净,透着未长成的孩子气。
平日套着旧衣裳花裤子走来走去的小丫头,今日穿了碎花料的衬衫。下摆塞进方格花样的伞裙中,腰肢细细的,下头一截小腿更是笔直匀称,一身的凝脂雪肤。
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忽然有点儿亭亭玉立起来。
“哎呀哎呀,这谁家小姑娘这么水灵?”
“原来是雪春家的小丫头。”
一瞧见阿汀母女,卖菜婶子便玩笑道:“我家儿子今年十六,在木匠师傅那儿学功夫。人高马大有志气,不怕苦累还疼老婆。家里两间瓦房,一大片菜园子还有三只老母猪,雪春婶子你看够不够格?要不要与我家结个亲?”
林雪春忍着笑,一个手巴掌拍向她。
“这股手劲儿。”
卖菜婶装模作样抬着胳膊,哀叹:“完了完了,我这胳膊多半废了,家里伙计全废了。赔钱还是赔丫头,林雪春你自己瞧着办。”
“我女儿赔给你呗?”相邻桌子有人抢话。
卖菜婶子回头瞧了一眼,“我这当婆婆的只认准阿汀这丫头了!”
又有人嚷嚷:“你上回见我女儿也是这么说的!”
“青菜来点儿?你家丫头真水灵。萝卜来两根?丫头多大了?结过亲没?”
“这卖菜婶一张嘴光会哄人,认准的儿媳妇没有五十也有一百了!”
“老娘们心太坏,就一个儿子你想要多少儿媳妇?”
“是不是得再生两个来?”
面对数口戏谑,卖菜婶子一拍桌:“我还不急你们急什么?生就生,生他十个八个的。还有谁想把女儿嫁进我家,计个数,要多少生多少!”
“大白天真敢说!”
“老不正经!”
大伙儿哄堂大笑,阿汀也轻轻扬起嘴角。
热闹之中,还是豆腐婆眼尖口快喊一嗓子:“我瞧见阿汀她班主任了!”
百双眼睛挪去院子门口,果真站着一个面生的男人。
穿的是汗津津的白衬衫黑裤子,臂膀薄薄,耳边架着方正的眼镜。面相斯文,颇为拘谨朝大院子里头点点头,一看便是文化人的做派。
原来这就是大败副县长的班主任。
大老远找到村里来做什么?难道也来吃酒?
纳闷,林雪春更纳闷。
这位老师不是有‘师德’,只拿工资不收礼,也不受谢师宴的么?
只见他快步走来,嘴里还喘着气儿,将手里打成卷的奖状递给阿汀。
“宋千夏同学,恭喜你拿下县状元。”
“只差八分没能拿到省状元,但老师已经为你感到骄傲。”
他神色振奋,只夹带一丝丝的遗憾,接着转向林雪春,“您是宋千夏同学的母亲吗?”
文绉绉的。
林雪春抹一下手,清了清嗓子:“我是,老师你……您有事?”
“是这样的。”
“刚刚县城重点一高的副校长托我问您,家里准备支持孩子继续上高中,还是选择中专?”
这年头的中专了不得。
上学免学费,毕业包分配,还能迁户口,几乎是百分之八十农村家庭的首选。
“肯定选中专啊。”
宋菇生龙活虎又是一只找事精,不知何时凑到身边来,忙不迭地开口:“嫂子你看你们家小屋,已经供着冬子上大学了。女孩子家家还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嫁人生小孩?”
“您是宋婷婷的家长吧?”
班主任的脸色冷了点,“话不是这么说的。”
“国家政策年年在变,没有永远的铁饭碗。但只要你的知识储备跟上,随着政策和时代灵活应用,未来绝不会比中专生差。”
“希望家长慎重考虑。”
叽里呱啦一顿说,坐在这儿的至少八成人听不懂。
阿汀拿着奖状看呀看,仰头对上妈妈的目光。
“读高中!”
林雪春斩钉截铁:“我女儿还要考大学的,肯定要读高中!”
班主任绷紧的脸渐渐松缓下来,掏出一支钢笔。
“宋千夏同学,希望你好好学习,有机会来北通大学找老师。”
“谢谢老师。”
阿汀双手接过钢笔,看得宋菇眼红,忙拉着班主任往自己那边走。
“不好意思。”
班主任抽出手来,扫一眼板着脸坐在角落的宋婷婷,礼貌而冷淡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给脸不要脸!
眼看着众人欢声笑语给阿汀母子道贺,宝贝女儿怒而起身,宋菇连忙又得追过去拉她:“婷婷别难过,不就是一支钢笔么?妈给你买就是了。”
端菜上桌的王君噗嗤一下,对着宋婷婷扯眼睛吐舌头。
“讨人厌的撒谎精,吴老师都不想搭理你。”
宋婷婷红了眼睛,猛地甩开宋菇,“你别管我。”
“我是你妈怎么不管你呢?”
“你烦死了。”
一再保证会查明阿汀作弊的事儿,答应给她风风光光的摆酒,结果她坐在这全是鸡屎味的角落里。吃着半冷不热的玩意儿,被所有人看笑话。
“别跟着我了,你吃饭去吧!”
“那你去哪里啊?”
宋婷婷不耐烦地丢给亲妈一个眼角:“我要回家打电话给表叔,让他接我进城。”
明早就走。
傻子才留在这里继续出糗!
宋婷婷说完就走,后脑勺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一阵生疼。
“谁啊?”
打量四周找不着任何奇怪的人,她暗道一句‘真倒霉’,急匆匆跑回家去。
没人看见。
陆珣懒洋洋正在屋瓦上趴着,眼睛离不开那个小小的阿汀。
*
更没人看见。
村子另一头的祠堂里,王老婆子颤颤巍巍站起身,双腿酸麻膝盖疼痛,差点又摔下去。
“狗娘养的村长。”
“算起来我还是他远方大表嫂的姐姐,竟然要我老婆子这把老骨头跪祠堂。”
又冷又硬的水泥地板,破烂蒲团里头棉花不实,膝盖怼冰块一样的难受。
每天跪两回,犹如回到旧时代做媳妇伺候婆婆,一次只跪半时辰。但这日复一日的半个月下来,简直要人命啊。
王老婆子睁眼闭眼,脑袋里全是跪祠堂,有时恨不得晕他个三天三夜,说不准这事儿就过去了。
“外头闹啥?”
王老婆子问着小外孙女儿。
“宋家在摆酒。”
“高中酒?”
“嗯。”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足。
“你爸妈没给你饭吃?还是欺负我这老婆子耳背,你说坏话也听不见?”
王老婆子一把挥开她,又冷笑:“宋家就是没男娃,丫头片子也值当办酒?脱光衣服张开腿,下地煮饭干活洗衣服,谁管你高中还是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