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你们御符之术的九叔公最喜欢抽人背口诀,若被他抽到背不出来,一律罚抄《谢氏家塾规诫》三百遍。所以你就是吞纸,也得把他教过的口诀背下来。”
妙芜信誓旦旦:“我一定。”
“明日起开始淬体,光靠脚力,你没办法在一个时辰内来回山顶山脚两趟。记得带上风行符。”谢荀说着,皱眉望向她,“风行符,你总会用吧?”
妙芜小小声的:“会,就是用的不是很熟。”
谢荀闻言,轻哼道:“不学无术。既如此,你准备好明日晨间课上罚站吧。”
妙芜:“……”
就不能说句鼓励的话?
“小堂兄,明早爬山,你会同我们一起吗?”
谢荀瞥了她一眼,道:“我此番来,是受三叔公所托来代授剑术,不是来同你们一起修习的。明日起,记得改口叫我先生,不许再叫小堂兄。”
“哦”,妙芜有些气闷,“好吧,先生。”
谢荀说:“现在可以不用叫先生。”
临到院前,妙芜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刚刚系统道具的提示。她有意要试探一下谢荀对洛淮的看法,便问:“小堂兄,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位洛公子似乎有点傻里傻气的?”
谢荀瞪了她一眼,说:“肤浅至极。”
妙芜诚心求教:“这是怎么说?”
谢荀道:“那位洛公子琴上所佩的琴穗,乃是宫家最厉害的琴师才有资格佩戴的‘囚牛千穗’。看他年纪轻轻,也不过二十出头,便有如此造诣,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而且,你恐怕是不知道这位洛公子的身份。”
妙芜抬头望向谢荀,眼中似乎落着晶亮的星光,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谢荀轻咳一声,转开脸去,轻声道:“金陵洛家现有大小两位家主。大家主乃前任家主正房嫡妻所出的嫡子,小家主乃前任家主同烟花女子所诞下的私生子,直到成年之后才被洛家人认回。”
这位小家主回归宗族之后,蛰伏数年,趁着当年仙门大乱,洛家同辈的青年才俊折损无数,忽在一月间以雷霆之势荡平了家中所有反对他的势力,一举巩固了自己在洛家的地位,光明正大地将亲生母亲的灵位迎入洛家。
自此这位小家主完全架空了兄长的权力。洛家虽然名义上有两位家主,但大家主不过是这位小家主用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幌子罢了。
“而这位洛公子,正是那位大家主唯一的儿子。”
嗯,那这洛淮的家世还真是有够复杂的啊。
他爹是洛家家主,从名义上说来他也算是名正言顺的仙门世家少主了,结果居然被自己的小叔叔诓到山里喂了两天蚊子。
嗯,这个少主当得也是有够惨的。
妙芜听完后,暗自琢磨了一会,纠结道:“小堂兄,你不会是想说,这位洛公子有可能是故意装出这幅傻样来的吧?”
谢荀仰首,眉宇间一派风光霁月。
他轻轻皱了下眉,道:“谢家家规,不得妄言他人是非。我今天已经跟你说得够多了。总之他们洛家是一摊乱摊子,你别去瞎搅和,听到没有?”
妙芜竖起三根手指放在耳边,赌咒发誓道:“我保证。”
要不是因为这厮日后是你黑化路上的重要推手,将来他儿子还要杀了你祭天,我才懒得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不过装傻能装得如此浑然天生,自带萌感,这位洛公子看来也是心机深沉之辈。
谢荀送妙芜进了乾一十三院,待她关上院门,这才展开身形,往大峡谷的方向去了。
前夜他与王牧之追丢了剑灵,他判定那剑灵应该还藏在大峡谷中,或者说因着什么原因,无法离开这富春山。所以他和王牧之约好今日再入峡谷中一探。
只是没想到妙芜一顿饭能吃上那么久,他也不好催促,只能耐心等她吃完了,将人送回来,这才转身赶赴王六之约。
果不其然,他刚到峡谷中,王牧之便朝他抱怨:“琢玉,你叫我好等。”
谢荀手中化出一柄蓝光湛湛的飞剑,几个起跃间,那峻拔的身姿便融入峡谷常年不散的浓雾之中。
“王六,啰嗦什么?快跟上。”
王牧之无奈摇头,说了句“你倒是等等我呀”,便提着太极诛魔剑追了上去。
谢氏家塾,紫竹林内。
洛淮盘腿坐于林中一块岩石之上,古琴横膝,正闭目抚琴。他修容俊眉,神态谦和,端的是公子如玉。
忽然,坤九院的院门被人从院内猛力拉开,朱红色的大门甩在墙上,发出砰然巨响。
只见一容貌俊美,眉间隐带刻薄的少年披衣而出,一脸怒容地往岩石下走来。
洛淮为这响动所惊,不由睁开眼,有些无措地停下抚琴的手。
“小叔……”
那少年跳上岩石,一脚将洛淮膝上的古琴踢了下去,古琴跌落在草地上,琴弦发出几声可怜的乱鸣,而后归于沉寂。
那少年拧着眉头,跋扈道:“大半夜,你弹的什么鬼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洛淮敛眸,依旧慢声慢语。
“小叔,我刚刚弹的是《普庵咒》,有宁心静气之效,可以助眠。”
少年从石上跳下,在琴上狠狠踩了几脚,道:“我管你弹的是什么狗`屁,总之你吵到我了!下次再半夜弹琴,我踢的可就不是你的琴了!听懂了没有?”
洛淮默然不语,等少年离去后,才从石上跳下去,捡起古琴抱在怀中,极为小心地用袖子擦拭起来。
石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似幽似幻。
洛淮缓缓站起,转过身,看到青竹之下站着一个皎质玉洁的少女,明明生得一副清冷容貌,眉目间却媚意横生,惑人心魄。
谢家锦衣,这是谢家人?
他眼下闪过一抹及不可察的暗色。
谢家三姑娘谢妙音轻倚紫竹,笑道:“公子精通音律,只要一记弦杀便可于无形之中夺取此子性命,何必要如此忍气吞声?”
洛淮说:“姑娘说的我听不懂,夜已深,我要回去歇息了。”
谢妙音轻轻道:“谢荀他们也在找富春山的剑灵,你若不快一点,只怕便要叫人抢先了去。”
洛淮抱琴的手骤然一紧。他转过身,默然地往坤九院的方向走。
谢妙音继续说道:“我这人不喜欢故弄玄虚。直说了吧,我可以帮你。但作为回报,我想要你拿宫家问心琴的秘密来换。”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哒~~小堂兄在原文里是男配,后期大反派的那种。然后原文男女主,现在都还没生出来呢。
第33章 发怒的兄长
临睡前,妙芜又将谢荀所赠的笔记小册子拿出来通读了一遍。
五行八卦符的口诀不算很长,口诀大多为四字,统共三百六十一句,但是因为每句口诀之间又可以相互组合,组合之后配以合适的符文,可催化出新的符法,因此在此基础上又有了万千变化。
妙芜这几天已经将整套口诀尽数记下,只是大部分符法都还未曾实践过,因此现在也只算得是纸上谈兵。
唉,什么时候她能像谢荀那样万事不惧,来去自由就好了。
妙芜将小册子抱在胸口,闭上眼睛,过了会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天色熹微,林间的晨雾还未散去,一道雄浑的钟声便穿透林木,余声悠长,清楚地递送到每个弟子耳边。
妙芜一掀被子从床上滚下,人虽还未完全清醒,但四肢已经自行驱动着身体完成了洗漱、换衣等动作。她带好眼罩,往脸上拍了点凉水,拉开门,对丁九说:“小丁九,咱们走!”
走到院中,便见王雁回一身精干短打,足上千层靴,正好拉开房门走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猛然发足奔向院门,两个少女的手一左一右放在门梢上。
王雁回冷然道:“放手,我先出去。”
妙芜笑吟吟的:“好呀。”
她说毕便放开手。
王雁回见此动手拉动门梢,岂料这时妙芜身后忽然跳出一道黄色的影子,那影子往上一顶,吧嗒一下不知怎么就将院门打开了。妙芜用脚尖勾开院门,身子一闪,像条滑不溜手的鱼般从门缝里滑了出去。
她一面往碧桃林外跑,一面回身和跳起来的丁九击了个掌。丁九第一次干这种作弄人的事情,兴奋得抓耳挠腮。妙芜哈哈大笑,笑声如银铃般落在桃林中,将王雁回气得脸色发青。
家塾中的广场上早已聚集了不少弟子。
妙芜草草看了一眼,没见到自己认识的面孔,便寻了个偏僻的位置蹲下来,从腰间解下装着核桃酥糖的荷包,先给了丁九一颗,然后才往自己嘴里也喂了一颗。
“小丁九,一会咱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你待会自己去大峡谷找丁一它们,会不会害怕?”
丁九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妙芜从腰间抽出一张黄符塞进丁九手里。
“你若遇上什么事情,用这风信符给我传道口信,到时我便去寻你。这风信符的口诀是‘风起八方’,你可记下了吗?”
丁九点了点头。
妙芜顺手又往它嘴里喂了颗糖。心中感叹好在她背了一箱“口粮”过来,家塾的膳堂居然要等他们爬完两趟山才开饭,简直丧心病狂。
她先拿这酥糖垫垫肚子,也算聊以慰藉了。
一人一猴正跟松鼠似的蹲地上吃零嘴,旁边忽有道人影一撩衣摆也蹲了下来。妙芜原先没打算理会,奈何那人的目光太过专注,直盯得人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妙芜转过头去,只见洛淮蹲在旁边,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手中的酥糖上。
“嗯……”妙芜想了想,说:“洛兄,你这样看着我,好像不太好吧。”
洛淮慢吞吞地说:“我也这样觉得。”
那你还看?
他抬头,冲妙芜璀然一笑,露出一行白牙,颇有些憨厚傻气,将他原本那张俊美的面皮都给生生糟蹋了。
“可是我的五脏庙忍不住。”
妙芜:“……”
她佩服这位洛公子装傻的功力!
妙芜把荷包里的酥糖倒了一半在手上,将剩下的连荷包一起递了过去,“这些给你吧。谢谢你,可千万千万别再这么盯我了。”
洛淮一脸坦然地伸过手来,正要将荷包接走,突然横伸出一柄木剑,剑尖微挑荷包,荷包飞起,在半空中滑出圆滑的弧线,轻飘飘落进一只指骨修长的手里。
少年长身立于晨光之中,温和而又不失礼数地笑道:“洛兄,接着。”
手一扬,丢了几颗棕黑色的事物过来。
洛淮抬手接住,低头一看,见是几颗新鲜的菩荠,外皮上还挂着晶亮水珠。
“多谢琢玉兄。”洛淮慢条斯理地道完谢,就蹲下一心一意地吃起菩荠来。
谢荀一手勾着荷包,一手提木剑,朝妙芜道:“你跟我过来。”
妙芜应声跟上去。
“小堂兄,怎么了?”
谢荀将那荷包绕在指上转了两圈,才把荷包丢进妙芜怀里。
“荷包乃姑娘家贴身之物,岂有这般随随便便就送给外男的道理。你也这般大了,这些规矩莫非竟不懂得?”
嗯,刚刚光顾着打发那姓洛的,把这茬给忘了。
妙芜脸上有点红。她讪讪地收起荷包:“多、多谢小堂兄。”
“还有,修道者,自当站如松,坐如钟,你方才蹲在地上像什么样子?给我站好!”
妙芜不自觉地挺身站直。
谢荀用剑柄在她腰背间轻轻敲了一下,道:“今日淬体由我来跟,你若丢了谢家的脸面,我……”
妙芜侧首看向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柔柔水光。
“小堂兄待如何?”
谢荀叫她这一眼看得怔了片刻。而后才狼狈转过头,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道:“你若丢了谢家的脸面,就不要怪我罚你没有手下留情。”
妙芜乖巧地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小堂兄。哦不对,是先生。”
谢荀提着木剑,剑尖斜指地面。少年宛如一杆青竹,腰背绷得笔直。阳光照在他耳畔,映得耳垂愈发透红。
他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字作为回应。
第二次钟声敲响,便有几个先生模样的中年人走到广场上,给各个弟子都发了一条月白的发带,要诸位弟子将发带系在发上。
一位广袖飘飘,须发皆白老者走到场中高台上,扬声道:“谢氏家塾,今日起正式开课!一日之计始于晨,修行之道始于淬体。我等修行之人,自当明志守心,以匡扶正义为己任。望诸位切记、切记。”
那老者说完,接过旁边弟子递来的锣锤,用力地在一面铜锣上敲了下,广场上的弟子一时间便如蚁群一般四散开来。
谢荀运起剑气,控住木剑,并指一挥,木剑飞到半空中,激射而出。
他最后回头看了妙芜一眼,唇角下似乎压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然而不待妙芜看清,他便回过头,高束的长发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少年如同一只雀鸟,展开身形,轻盈地落到树端。
“诸弟子听令,跟着飞剑走!”
高台上,诸位师长燃起香炉,开始计时。
妙芜将发带绑好,冲丁九嫣然一笑:“小丁九,我走了。”
她说完袖下滑出一道黄符。
“乾气化生,不周风来——”
初时黄符静止不动,等了一会,单薄的符纸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有如蝴蝶拍翅。一股巨大的气流从符纸上爆发而出,漩涡般环绕在妙芜身上。
妙芜只觉身体陡然一轻,往前迈一步,身子便借势滑出丈许远,即便是往上攀爬,也没有什么疲累感。
借助风行符,她很快就超过了大半人。成为前十个攀上山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