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严杰就被耀眼的日光晃了眼睛。就这么一晃神,他的车钥匙就从手指上飞了出去。
独栋别墅门口全是层层叠叠的灌木与绿油油的草地。偏偏严杰的车钥匙套还就是个迷彩的——迷彩是男人的浪漫嘛!
严杰后脑勺上冒汗。想说:“骗人的吧……这么快自己就开始倒霉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不对,他可是个现代人。现代人要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问题。他一定是因为心理暗示,才把偶然发生的一点点小小的意外和霉运联系在了一起。
铃铛只要响了就会夺人气运什么的……不存在的。不可能存在的。
严杰快要用上洪荒之力才终于以地毯式搜索找到了自己的车钥匙。他唏嘘地想着下次再也不随便转着钥匙玩儿了,进了自家车库,开出了自己的座驾。
他的座驾是一辆阿尔法·罗密欧。买阿尔法·罗密欧的人不看性价比,严杰也是如此。对他而言车这种东西就是消耗品。既然都是要消耗的,他干嘛不选自己觉得最好看的?
半小时之后,严杰已经想回家在沙发上葛优瘫了。今天他真的是流年不利。先是迎面遇上一辆逆行的老人用四轮电动车,后来直接被一辆大众擦了座驾。
擦车是因为大众车的司机忽然变道自己蹭了过来,按理说大众车的司机应该是负全责。可那大众车司机一见开车的是严杰这个小年轻,立刻就开始在人前痛斥他说:“你都开得起名车了!怎么还能向我们这种一辈子只开得起大众的人要钱呢!?”
严杰当场就想化身为黑人大哥问号脸表情包。他开得起名车就活该被人撞掉后视镜,车身被擦掉漆??老哥,是你撞我不是我撞你好吧?
重点是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就连交警也在说要不你们私下调解吧。甚至还有围观者大声喊,让他有爱心一点,赔钱给可怜的大众车司机。
严杰长这么大就没有这么闹心过。这边大众车司机和围观路人吵吵嚷嚷,那边晓峰又来了电话,因为他和严杰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
严杰不想放过大众车司机,因为他不愿意助长大众车司机这种“我弱我有理”、“我穷你们就都得让着我”的老赖思想。可他也不能让晓峰再等下去了。
严杰无法,只能打了个电话给弟弟,让严裕来帮他收拾车子这边的烂摊子,自己赶去见晓峰。
“啊?我凭什么给你擦屁.股。”
亲弟弟,真的是亲生的好弟弟。
听着电话那头严裕冷淡的声音,严杰勾勾唇角:“那行,我现在就把你小子带女生回家过夜的事情告诉爸妈。”说着严杰就要挂电话。
“你敢!!”
严裕咆哮一声,严杰这才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
“那就过来帮帮你大哥呗,好弟弟~”
电话那头的严裕嗷呜嗷呜着还是认下了给严杰擦屁.股的活计。这下严杰才直奔和晓峰约好的咖啡馆。
他到的时候晓峰就坐在窗边,脸色难看得出奇。连平时最喜欢的咖啡欧蕾都放凉了也没动一口。
一见严杰出现在咖啡馆门口,晓峰这个一米八的汉子立刻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严杰在他的眼中看见了隐隐的湿意,以及满眼底的红血丝。
晓峰是严杰的小学同学。不说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吧,也当真是从小玩儿到大了。
严杰的爷爷、严老爷子也挺喜欢晓峰这个年轻人的。所以在晓峰读完高中进了部队之后对晓峰有所照拂。想当然的,这样的晓峰原本是可以有大好前途的。
然而一次演习里晓峰伤了腿,他只能黯然退伍。
退伍之后晓峰过得不是太好。前年他和几个朋友和开了一个酒吧,事情这才有些转机。但——
“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鬼鬼劝过我的,但我没听。我把酒吧的资金全拿去炒股了……”
晓峰已经快疯了。他使力扒拉着自己剔成圆寸的脑袋,满面痛苦:“刚开始确实赚钱了、可我没有见好就收……我太贪心了、结果、结果——”
结果血本无归。
酒吧是三个人合开的。无论是资金还是盈利都是三等分。晓峰拿走了自己的资金不说,还挪了另外两人的资金,把这些钱全亏在了股市里。
现在酒吧账面上没钱了。从酒保到服务员、清洁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还连带着进酒的钱都没有了。就不说人手问题和兄弟情的破裂了,没有酒,酒吧拿什么开?
“而且鬼鬼她——”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晓峰的眼泪却是止都止不住。
鬼鬼是晓峰女朋友。两人今年刚领证。鬼鬼现在大着肚子,再过一个月就要生了。晓峰搞得破事一出,鬼鬼直接被气得见了红,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严杰一段时间没见过晓峰了,还真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开始想上次和晓峰见面还是大家一起来他家里打游戏的时候,接着——
“……峰子,你那里是不是有一个铃铛?”
严杰其实是不想在这当口提这茬的。因为他自己都不相信顾凌霄的话。
“就上次阿狗他们从西藏给带回来的那个。”
提到这里,严杰又想起一个细节。
当时阿狗为了表现出自己走到哪里都记得朋友,自己特别仗义,所以说过这么一段话:“诶你们不知道!入藏的时候我们走得可顺利了!出藏的时候简直就跟鬼附身了一样!”
“当时吧车子突然打滑,我们就这么呼啦啦地转着圈儿飞出去了!”
阿狗摇晃着胖手比划着:“那惊险的啊……!我觉得肯定是老天保佑我们才能活着回来!诶诶!别笑啊!你们可别不信我说的话!当时真的很惊险的!而且你们知道吗?哪怕是经历了这种生死劫难,兄弟也没忘记给你们拿礼物来。喏!就是这个!”
“这铃铛我本来也给自己留了一个,就挂在车上,响起来好听极了。但车子打滑飞出去的时候铃铛也从车窗上飞出去了。飞去哪儿了也不知道。我感觉肯定是这个能保佑人平安的铃铛替我们挡了一难!这才不见了!”
严杰望着晓峰,也不知道是想从好兄弟的嘴里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晓峰不大明白严杰这时候问起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是想做什么。但出于对好兄弟的信任,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那铃铛我一直挂在窗户上。”
“那铃铛的声音好听,鬼鬼又说音乐是一种好的胎教,所以我们就——”
嘎吱!!
严杰像是被屁.股下面的沙发给烫了似的,几乎是用跳的站起来的。
……但凡这些事情只要有一件事能否定顾凌霄的话,他都不会是这种反应。这些事情分开来看,任谁都会认为这只是意外。
可这么多意外加在一起,中间还都牵扯了铃铛这么个玩意儿,事情就变得玄妙了起来。
“峰子,我接下来得跟你说点儿事儿。你可以觉得我是在瞎胡说,但别觉得我是想借口不帮你。你酒吧缺多少资金周转你直说就行,我今天之内给你到账。”
严杰说罢重新坐回了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晓峰的眼睛:“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可以夺人气运的铃铛?”
-
顾凌霄和严裕原本是在房地产经纪公司里谈给老房子挂牌的事情的。
这事情严格上来说是顾凌霄的家事,所以严裕不该听。可严裕担心这些个搞中介的一看顾凌霄小女生一个就准备糊弄她,所以他还是翘着二郎腿,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坐在一旁。
他哥来了电话要召唤弟弟过去给他擦屁.股,严裕这才从房地产经纪公司里出来,和他哥严杰磨牙。
顾凌霄则是对中介的人道:“我定这个价格应该不算不合理。”
中介的人笑着搓手道:“那是!那是!”
实际上因为那一片已经传“拆迁”传疯了,房价早就高了好几倍。现在有的是人抢着买,却没人愿意把房子拿出来卖。
中介只当顾凌霄这个小姑娘不懂市场行情,也没听说拆迁的传闻,这才把心理价位定的这么便宜。这样一来他们中介盈利的空间就很大了。
“就是我这房子被我家的亲戚占着,我一个人赶不走我这些亲戚。”
“当然!当然!极品亲戚真的讨厌,我们懂我们懂!”
“所以如果有意买房的人里有能自力把我这些亲戚赶出去的,我会优先考虑。还要麻烦您把这个情况给买主那边说说。”
“好的!没问题!”
中介继续搓手手。他非常能理解面前这个小姑娘的选择。
极品亲戚这种东西就跟蟑螂似的。只要出现了一个,家里很快就会有一窝。她一个小姑娘哪里对付得了这么多极品亲戚啊?正面对上还不得被极品们生撕吃了。当然是能避则避最好。
“那一切就都有劳您了。”
顾凌霄懂礼貌,中介的人听着她说话就觉得舒服。她这边和中介的人谈好了,那边被亲哥堵得说不出话来的严裕也恨恨地把手机塞回了裤兜里。
“严裕,你怎么了?”
听见顾凌霄的声音,严裕的火气就下去了一半儿。
“没呢。就是得给我那白痴哥擦屁.股去。那货才刚开车出去多久啊?现在就来说车被人蹭了,那人还耍赖不想赔偿。”
严裕说着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顾凌霄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严裕的白眼。姜禹君的记忆里严裕就是一个特别讨厌、心眼特别坏的四眼仔,除此之外她对严裕就没什么印象了。
这会儿看见严裕脸上非常符合他年纪的表情,顾凌霄只想笑。她也确实笑了。
“行,那走吧。咱们给你哥擦屁.股去。”
一句“咱们”胜过千言万语。这会儿哪怕有人说严裕就跟吃了人生果的猪八戒似的他也不会反驳——他耳朵里只有顾凌霄那一句“咱们”在不断地回响飘荡,别的他什么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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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裕还是给他哥擦了屁.股。他一听那大众车司机的狡辩,人就露出了个异常恶劣的笑容。
“不赔行呀!不过从今往后你可别怪不管你走到什么地方,我都替你宣传:这人仇富!但凡比你过得好的都是你袭击的对象!这人从头到脚从上到下都他.妈地烂进了骨子里!我要给你单位送锦旗,在你家小区外边儿拉横幅,还会在电视上给你打广告!”
“你——!”
大众车司机倒吸一口冷气,似乎是没想到看起来教养十分良好的公子哥儿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个屁的‘你’!你的钱是血汗钱,别人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
“还好意思说什么放你一马……放你一马出去害更多比你过得好的人吗?切。”
严裕说话就跟机.关.枪连珠炮一样,一张口打得人满脑子都是包。但他说完想说的话就懒得鸟那大众车司机了。
“你、你个富二代别嚣张!小心我到网上曝光你!曝光你!”
大众车司机说着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严裕。严裕被摄像头拍着,果然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
这下子大众车司机得意了:“你再嚣张啊!嚣张啊!”
顾凌霄知道严裕不是怕了摄像头,只是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所以他懒得再和沙雕纠缠。
顾凌霄瞥了一眼交警桌子上登记的大众车司机的资料,手指连点轻捏,接着道:“数为七八,九行为金,天干庚辛,地支申酉。五气燥,色白而味辛……这位伯伯,我劝您少生气。否则不但会牙龈出血牙齿疼,还会胸闷、心烦,然后脱肛。”
“你说什么!?”
大众车司机以为顾凌霄是在讽刺自己。他不敢对严裕这个比他年轻比他强壮的男孩子动手,却是举起拳头来就想揍顾凌霄。
可他就是这么一吼,嘴里就涌出一股血腥味儿来。
——这大众车司机竟是真的牙龈出了血,这会儿一张嘴就能看见一口被血染红的黄牙。
大众车司机举在空中的拳头有些发抖。
这、这他.妈也太邪门儿了吧!?
就连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交警都忍不住细细地打量顾凌霄,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点儿什么古怪来。
顾凌霄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当即就笑了:“我只是瞎胡猜的,没想到真猜对了。”
“这些天都没下雨,天干物燥的,天气又这么热,人难免会觉得烦躁。人一烦躁就肯定有上火的毛病。一上火牙龈就特别容易出血。我看这位伯伯很生气,就想他或许会把自己气出些病来。”
顾凌霄这么一解释,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舒了口气。交警们嘴上说着让顾凌霄别再耍贫,眼里的笑意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神秘的力量能让人从他人那里得到尊崇,也容易让人惹上过度的猜忌。有的人对玄学充满了狂热狂信,也有人将拥有神秘力量的人都视为怪胎怪物。
有的人发觉玄学的“玄”其实可以用科学来解释之后就不再尊重玄学,甚至唾弃玄学为迷信。也有的人一点儿都不相信玄学,任何事物只接受科学的解释。
殊不知玄学与科学一点儿都不对立,甚至还是互通的。
顾凌霄和严裕从交警支队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严杰带着晓峰来了。
晓峰当然不信自己最近遭遇的霉运都和阿狗送的铃铛有关,毕竟擅作主张从酒吧里拿钱的人是自己,自顾自地把钱投进股市里的人也是自己。他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不会把自己的错误推给一个铃铛。
“——我知道了。那我就和你们走一趟。”
答应严杰去晓峰家里回收那个邪门铃铛的顾凌霄在路上去了一趟便利店。她买了两个密封袋。
当严杰看着顾凌霄把晓峰家窗户上的铃铛取下放进密封袋里,他忍不住问:“完了?这样就结束了?”
严裕踹了自己亲哥小腿一脚:“你还想看开坛做法啊?”
顾凌霄挺喜欢看严裕和严杰这对兄弟的相处的。她把铃铛用密封袋装好,又把密封袋多余的部分塞进铃铛里边堵好。之后用红色的胶带将铃铛整个固定住,保证铃铛不会再响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