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这便是一个将军一生所奉行的。
当众人离开,唯独自己背道而行,一人承担所有的风险。
因为命令必须要完成,因为总要有人为一些意外来付出代价。
身旁之人催促:“木兰快些上马走吧。”
木兰眼角隐约有些湿意,凉风吹过侧脸,碎发在侧耳扬起。
绕过重重敌兵,一路坎坷,长孙嵩终于找到了此战刘宋的主营。
层层浓密的枝叶掩住他的身形,隐约耳边传来路过士卒的动静。
“真是稀奇,将军吩咐在埋伏,都大半天了也没听到动静。”
“也是,真是奇怪啊。难道他们得到了消息?”
“谁知道...”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
长孙嵩扯起一丝冷笑,果然看来是出了内鬼。明明是前夜才下的令,今日他们便得了消息。定是有牵线之人。
莫名他想到了木兰。
一直看好的兵竟是个女人!
她倒是大胆包天,敢隐瞒身份入军营还立下赫赫军功。
或是她便是这个奸细!
随即这个念头便被他推翻掉。直觉告诉他,木兰不可能是奸细。
长孙嵩侧了眼不远处守卫的兵将,倏然感到肩膀一沉,反手便将来人掣制于身下,待看清来人面容后。
眼底燃起惊怒,压声道:“你怎么来了!”
木兰面色痛苦,他的胳膊肘还狠压在胸前,若是再快些想必她的脖子已是成了断骨。
“先放开。”
木兰哑声道。
长孙嵩收回了手,眼神深沉:“狂妄!还没找你算账,你可自己找来了!”
木兰揉了揉胸口,快速掩在了一旁。
“那便回去再算账。”
闻声,长孙嵩挑眉,这女人..呵。
木兰神色坚毅,一场硬仗还在后面等待着他们。
刚才她吩咐其他人离开回报都督,汇集兵力待信号。
顺着长孙嵩离开的痕迹一路追随至此,一路上木兰不禁对长孙嵩万分敬佩。
不愧是多年打仗的人,深知行兵之道。在严密巡逻的敌兵之下竟能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敌方老巢。
莫名她想到了拓跋嗣,曾经她在他的后背发现了很多兵器的伤痕。或者拓跋嗣与长孙嵩是同一类人。
把性命交付战场,以血报国。
木兰回了神,拔出匕首咬在嘴里,接受到长孙嵩眼神的示意。
左边三个兵他解决,右边的她来解决。
木兰眨眼回应,眼神冷厉了下来。
此行必须要快,定在敌兵反应过来之前斩掉主将,砍断军旗。
毫不知情巡逻敌兵,依旧安逸于各个的位置,丝毫不知危险已步步逼近。
一个个的敌兵缓缓倒下,白刃进,红刃出。
木兰已分不清是别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一刀断喉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满身血迹,一心冲着主营冲去。
主将发觉了异常,立刻携刀,眼神凛然。
木兰二人破帐而入,与敌将过招了几个回合也未能战胜。
刀剑相撞,乒乓作响。
木兰未料到此人武艺竟高强至此,她与长孙嵩联手也勉强与他打个平手,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她二人今日必要葬身于此。
长孙嵩咬牙,眼神示意木兰。
“砍旗!”
木兰愣了片刻,瞬时反应过来。
刘宋主将见木兰离开作势要拦住却被长孙嵩缠住脱不开身。
木兰站在高处。
灼日之下,刘宋的旗帜在空中烈烈招摇,拾起一旁的长刀,利落的砍断那旗帜。
山下的众兵皆翘首望去,只见自家营地的旗帜已被砍断,顿时军心大乱,以为将军已被斩了头。
嗖的一声,空中冒起一束红色的烟雾,在空中兀然响起。
木兰浑身血迹,阳光落在血迹斑驳的侧脸,那双眼闪烁的发亮。
那一行人马快速沿着官道杀了一路,赶到主营,立刻将此事上报于都督。
未有多久空中便出现敌将被杀的信号。
立在一旁的青枫喜道:“太好了!敌将死了!”
拓跋嗣摩挲着手掌中的玉扳指,唇角微挑。
“立刻发兵进攻!”
比肩领命:“是!”
***
木兰虽发了信号,扰乱了刘宋的军心,但仍止不住众兵的围攻。
长孙嵩拼尽全力终于斩杀了刘宋主将,二人拼死血搏硬是在众敌兵之下劈开了条血路。
终究寡不敌众,木兰背靠着长孙嵩。
二人已是筋疲力尽,咬牙硬是死撑着一口气到了现在。
木兰扯着嘴角,浑身的伤痛仿佛没了知觉。
“你说今天若是死在这了,你会不会后悔。”
长孙嵩问她。
木兰弯了弯唇角,脸上遍是血迹,唯独那双眼闪烁着嗜血的赤芒。吓得周围的敌兵不敢进攻。
“杀了这么多,不亏!”
长孙嵩闻声放生大笑起来,汗水血迹浸湿了发和外袍。
鲜血弥漫在眼前,血红的刀锋在眼前化成了闪烁着光的银色的红流。
最后的记忆停在了这一刻,一把锐刀朝着木兰劈来,木兰晃了神,再无一丝力气反抗。
“木兰!”
耳边似是响起谁的嘶吼声。
只是她累到一点也不想知道这是谁的了。
***
“还好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好好服药休养,不日便可恢复。”
拓跋嗣淡淡唔了声,待到军医离开后帐内仅剩了他二人。
望着她熟悉的眉眼,拓跋嗣竟出了神。
亏得他赶到及时,用弓弩射偏了那把刀。
否则...
鬼使神差,他的指尖慢慢勾勒着她的唇角,触过她唇的边缘,很热很柔软。
“呵!”拓跋嗣轻笑了声,神色深幽,这女人连睡了几夜,高烧不止,果真是麻烦的女人。
帘帐被掀开,青枫走了进来,见主子望着木兰出神,不禁摇头:“您去休息吧,算上差不多两夜您都没好好休息了。”
连续几夜守在塌前为木兰擦拭身子降温,他从没见过主子对谁这么上心过。就算是因着先前这女人救过主子的缘故,也不能这般吧。
看到主子的视线扫来,似是有几分不悦。
“出去。”
青枫把装满水的铜盆放在桌几上。
“是。”
拓跋嗣起身继续拧干了白巾,不禁失笑。曾经他被这女人这般照顾过,如今却换了他来照顾。
刚刚覆上她的侧脸,却听她唇边似是低声喃喃着什么。
拓跋嗣伏低了身侧耳倾听,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长孙...长孙大哥..”
白巾被撂入水盆里发出些水声。
木兰面色透着苍白,浓密的睫毛下一片阴翳,刚好五指抓紧了拓跋嗣的衣角,用力之深不愿放开。
拓跋嗣立在一旁,那双眸似浸入了寒冰之中,彻骨冰凉。
唇角似是微翘,另一只手渐渐顺着她的侧脸滑落在她的光滑的脖颈上。
沿着光滑的曲线而下,衣衫从他冰凉的指尖渐渐滑落。
长孙大哥么?
短短半年,感情深到了这种地步么?
也是,这半年来但凡他所到之处,她都避之不及,哪里还有曾经半分温情。怕是这半年来,这女人的脑子里只有她的长孙大哥了吧。
嫉恨之心由然升起,曾经分明她把他看的如此重要,如今却成了这般。
渐渐她的衣衫退落,露出光滑的锁骨。
他伏下身子,冰凉的唇覆在她的锁骨上,细吻舔舐,沉睡之中的木兰低喃一声,感到了不适,眉梢微蹙。
拓跋嗣刻意避开自己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当唇朝下滑去时,注意到细细的痕迹,似是烧伤的痕迹。
倏然他顿住,眸色沉了下来。
指尖从她的肩膀手臂滑过直到小腹,细细的烧痕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木兰的衣裳是被曲一蔓换掉的,原本他以为只有后背一块有伤,不想四处皆是浅淡的烧痕。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把她的肩膀拌过来,看到她后背那块明显的烧痕,仿佛在确认什么,心底的那股炽火倏然灭了下来。
孟家的人放火烧了木兰的房子,可他记起那日早晨,他故意支开了木兰。
他的瞳孔猛然缩紧,她冲进火海里去救他..
救一个连性别名子都是假的人。
莫名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些画面,木兰冲入火海中,怎么也寻不到他,或许在多少个夜里,默默难过着。
拓跋嗣闭眼,握紧了拳,起身转身离开,走到了账边停住,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将她的衣衫穿上,动作轻柔无比。
她的眉依旧蹙着,脸色苍白不安。
拓跋嗣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一下,眼底少有流露出一丝柔软。
真是个傻子。
帐外,透过一丝缝隙,曲一蔓一动不动站着,手里还拿着饭菜。
她转身,眼角红着,唇角微微上扬。
原来殿下还有这般柔软的时候,她随着殿下多年,只知道他的杀伐果断,面对周遭的漫不经心,或许曾有过黯然的痛楚。却从未见过他对那个女子有这般柔情。
突然忆起曾经那个俊美冷漠的少年,那片梅花林下,少年对受尽折磨少女伸出的那双手。
她依稀记得,他唇角倾吐出无情的话语:“我从不平白无故帮人,想要被救是要有代价。”
曲一蔓抿唇苦笑。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感情哪里有什么先来后到。
晨曦来临,一丝光亮落在眼上。
木兰觉得自己的手好似被人攥着,指尖动了动欲挣脱却被被紧握着。
微微睁眼,熟悉的摆设映入眼帘,突然感到指尖似乎贴着层光滑冰凉的肌肤。
木兰心头发毛,心尖颤了颤,闻到一股熟悉的冷香。身子霎时僵住,为什么拓跋嗣在这里?
不,应当说她为什么在拓跋嗣的营帐里!!?
她只记得最后实在没力气了,好像有谁在呼喊自己。
倏然手边有些动静,木兰立刻闭紧了眼,佯装睡着的样子。
拓跋嗣抬眼,视线落于她的面容上,脸色终于有了些起色,盯着那抹嫣红。莫名他有些出神。
木兰感觉胸腔里的心就要跳出来了,身子有些僵硬,觉得浑身不自在。一直感觉他的视线落在脸上,心里捣鼓,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股阴影覆上来,清淡的冷香逼近鼻尖。
木兰耳边悄悄红了一片,即便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喷洒在侧脸,唇上倏然一软,唇瓣似乎被他轻轻咬了下,有点疼,整个人仿佛被什么重重烫了下。
木兰呼吸窒了窒,如果有地缝她一定毫不犹豫钻进去。
耳边又响起一声嗤笑。
“都督!长孙将军有事通报。”
帐外响起士兵的声音。
待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木兰猛然睁眼,大口呼吸。仿佛负重跑了十几圈一样,后背出了一层汗来。
指腹摸上唇瓣,想起那一咬,脸侧轰然炸起来。
木兰低头捂脸,愣了会,急忙穿好了鞋,整理好衣衫慌乱离开,像是身后追着什么洪水猛兽般。
***
“我就觉得上次青州攻下的蹊跷,原来是准备了这份大礼!”长孙嵩冷哼,手腕上缠着的白布上渗出些血迹。
拓跋嗣指尖腹上兵器驾上的偃月刀,唇角微翘,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如今那女人在比肩的帐下,相比定是用了某种手段得知的消息。”
原本那女人应是朝着他或者长孙嵩来的,不想最后还是让她钻了空子。
“我现在就去把她拿下。”长孙嵩眼神冷了下来,作势就要起身。
“不急,我们如今需要做的便是引蛇出洞。指不定会有更大的惊喜。”
拓跋嗣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长孙嵩摇头失笑,就这小子鬼点子多!
待到拓跋嗣从军机营回来到帐内,榻上已是空无人影,榻上床褥凌乱,看似是走的颇为匆忙。
莫名拓跋嗣眼神有些阴沉。
有本事逃,下一次就别落在他手上,不然他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今日木兰格外高兴,回了帐中没想到有人递给她了一封书信,说是从家中寄来的。
匆匆吃了晚饭,木兰便拉着鲁秋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快快,帮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鲁秋瞧着她一脸急不可耐的样,不禁好笑。“看给你急的,我说这是谁给你写的啊。”
说着便拿起了信读起来。
木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没想若兰的孩子马上快要临盆了,估计是个大胖娃娃。张元的腿好的差不多了,一切都安好。
想着木兰便情不自禁笑出来,待到她回去的时候就能当上姑姑了,倒时她们又能每日相聚了。
“木兰,你这手上脸上怎得这么多伤?还有前几日你都没回来?”
鲁秋放下信,担忧问道。
木兰倏然注意到手上拉出了好些细细的伤口,触上脸有些刺疼,想必是破相了。
瞧着左右没人,迎上前低声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这大半年来,日日风吹日晒,怕是丑的没法看了吧。
鲁秋倏然红了眼,心底有些酸涩。
木兰一个女子,本是在自己的家乡平淡安然度过这一生,如今却因了别人来到此处。
木兰眼底的光渐渐淡了下去,手指触上了脸,有些落寞。
“罢了,回去吧。”
“没有,你一点也不丑。你很好看。”鲁秋说的很认真。
木兰脚步顿住,张嘴要说什么。倏然看到有一熟悉的身影似是朝着这边走来。
心头猛地一跳,转头就要离开却被叫住。
“木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