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静立于碑旁,面色沉静。
不知过了有多久,肩上落了一面温热的手掌。木兰一惊循去,却见不知何是长孙嵩过来了。
他掌中似是拿了一柄长剑,将其放于碑前。
“此剑乃比肩生前所佩戴。也算是物归原主吧。”
长孙嵩语气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一股酸意再次涌上来,木兰深深闭上了眼:“走吧。”
木兰的影子被光拉成一条细细的黑影,有些寂寥。
长孙嵩沉默了片刻,追了上去。
“很多事并非你所看到的。”长孙嵩与她并肩行走。
木兰望着不远处的田垄,只见一个双髻的孩童在花间扑着蝴蝶。
“我知道。”
她真正无法接受的,是那个人的手段,将人煮成肉羹,众将分食只为降刘宋士气,还有他的背信承诺。分明他答应过自己的。
这真的是曾经她认识的人么。
木兰无法相信,心里从未感到如此的疲惫。
立场,国家,仇恨,这些对她来说太沉重了,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倏然一声清脆的哭喊。
只见原本那田野间玩耍的孩童消失,只见一黑衣男子夹着那孩童匆忙离去。那男孩的小身子挣扎无果,只得大声哭闹着。
木兰未有迟疑,立即抬步追了上去。
“你先回去,我去去就回。”
长孙嵩蹙眉,迟疑了半分,这兵荒马乱的哪里来的人家在此。大多数都纷纷离开避难了。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来,欲呼喊四周已是不见木兰的身影。
长孙嵩快速朝木兰那方追去,大声唤了好几声也未得到回应。
眼神霎时冷了下来,八成其中有诈!
木兰追了上去,绕了好几个转角渐渐她意识到其中的不对劲。
这人似是刻意引她而来的,而此处怎么有孩童呢?按道理来讲此处是不应当有人家在此居住的。
木兰神情凝重,警惕打量着周围。
倏然一抹黑色的衣角一闪而过,木兰顿时一惊,暗惊不好。
一股异香弥漫而来,下一刻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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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拓跋嗣眸色阴鸷,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长孙嵩眸色沉沉,“怕是有人早有蓄谋,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取抓木兰。她本是孤儿,应不会有其他的仇敌。
拓跋嗣唇角绽出一抹冷笑,苏皖...怕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这半年来怕是透漏出不少消息。
“报!”
拓跋嗣眼神一闪,“说!”
将士将手中一之物呈上:“属下在外接到此物。”
拓跋嗣攥紧了那张纸,眸色愈发阴冷。
长孙嵩扫了一眼,沉声道:“此事我也有责,让我去便可。”
拓跋嗣讥讽勾唇:“不,即是刻意引我去。何不遂了他的愿。”
“此事不可大意,你还是在此,我定回把木兰带回。”
拓跋嗣目光扫向他:“不必,你在此等候,听令!”
长孙嵩垂低了眸,声音低沉:“是。”
待木兰的意识渐渐恢复时,发现自己双手竟被吊了起来,整个身体都悬在了空中,睁眼却发现自己脚下竟失百丈高的悬崖。
细细的冷汗从额角分泌出。
头上有声音传来。
“呵,此番只能怪你命不好。谁让那敌寇中意你。”
男子冷笑,眼眸滑过一丝残酷的神色。
“待他死于我手下,我定会给你个痛快。”
木兰感到头上砸落下来些细细的石子,抬眼看去,自己的双手是被一条粗绳捆绑在一起。
绳子在崖壁上来回摩擦着,怕不会有多久便会断开。
木兰重新镇定了心神,“这位兄弟,我不知你所说的是何人。但我向来做事无愧于天地。”
“你不知道?”男子的声音有些讥讽。
“简直是笑话,你说我应该是叫你木将军,还是叫你木姑娘呢?”
木兰僵住,他为何会知晓自己的身世。
这声音如此陌生,分明不像是营内之人。
一种大胆的猜测倏然滑过心头。
木兰缓缓挣脱着手腕,一边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认识苏皖。”
木兰心底有些怀疑,说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上面之人的语气有些怪异。
过了片刻后,冷笑:“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你只需要知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木兰沉默了有半响。
果然...此人将她绑至此处,为的便是报仇。
心底猛然一惊,他真正想报复的人是拓跋嗣!
木兰心底有几分惊慌,慢慢又镇定了下来。像拓跋嗣那般心机谨慎之人,又怎么轻易上当。
“不必费心思了,他是绝对不会来的。”
木兰终于觉得那绳子已是慢慢松弛了下来,就差一点便刻意挣脱,届时再借力上去便可,曾经师傅多次将她吊于树上练功,这于她来说并非难事。
“呵,听到了么?他来了。”
男子突然放声笑了起来,自下睥睨着木兰,脸上多了几丝快意。
阿姊说的果然没错,拓跋嗣对这女人的确不同。
他转身,唇角挂着快意的冷笑。
“待我解决掉了他,再让你下去陪他一起死!”
木兰咬牙,耳边穿过一阵隐隐的马蹄声。
终于等到上方没了动静,木兰借着力终于从上面翻了过去,解开受上的绳索,朝着树林那方望去。
拓跋嗣这样的人,分明知道有诈又怎会来!
木兰匆匆朝着那方赶去。
周围是一片杨树林,面前崎岖不稳,层层落叶覆盖于地面。
木兰一路追寻,在林中却迷了方向,仿佛她一直在这里绕圈打转,不禁心下有些焦急。
再一次看到树上前不久标记的记号,木兰咬牙。
心头乱了起来,闻到一股血腥味。
木兰蹙眉,心底的不安加剧。
苍天保佑,千万别是..
木兰不敢去想后面,心中万分惧怕,仿佛又回到了桃花县的那日。
可再深想,曾经她见过拓跋嗣的身手,应是不会的败于一般人手下。可万一有埋伏..
木兰加快了脚步,终于待她看清面前的场景后,整个人怔愣住。
一陌生的男子面目全非,口鼻之中尽时鲜血,胸前的学金更是浸湿了一大片:“我绝不会告诉你..”
拓跋嗣面色沉静,匕首静静滑过他手腕,一刀下去,筋脉断开。
男子撕心裂肺的痛声响起。
木兰心底颤了颤,脚步隐约后退了几步。
拓跋嗣未注意到身后的木兰,唇角依旧上扬着残忍的笑;“很好。再你可以继续不说。”
话落那男子瞳孔猛然一缩,脸上布满了惊恐。
“我在这里。”
木兰唤了声。
拓跋嗣身子顿住,手腕似是僵了僵。
男子也同时惊愕,发觉木兰完整站于不远处,满眼不可置信。
“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从那里上来,这分明不可能。
拓跋嗣垂下眼眸,收回了匕首,转身望向木兰。
那双眼里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脸色阴沉的厉害。
木兰心缩了缩,有些不敢上前。
今日他穿了一身黑色的便衣,长发高束,还是那般惊艳的眉眼,却让她觉得此刻无比阴森。
木兰望着那男子被挑断的手筋,还有脸上的鲜血。
虽然她知道拓跋嗣这般做是为了她,可是这样太过于残忍了。
拓跋嗣踏步朝着她这方迈过来,却见木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顿时满眼阴戾。
木兰转身不敢再看他:“我们回去吧。怕是这里有诈。”
未走几步,身子猛然被他箍于怀中。
他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很冰凉。
木兰只觉得汗毛耸立,身子僵住。
“别怕我。”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无比清晰。
倏然男子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木兰望去,只见他笑得狰狞无比:“拓跋嗣。你以为杀了我你们就能安枕无忧了么,很快他们便会来这里。你们都会死!”
拓跋嗣转身,笑得散漫:“你以为你姐姐是被我逼死的么?”
孟长舟怔住,眼眶兹裂:“你什么意思!”
木兰心底暗惊,她竟未想到这人竟是苏皖的弟弟。那么她的身世也是苏皖告诉他的了。此刻木兰感到一股异样的沉重覆上心头。
或许之前是她想错了。
“那满地的箭雨可是从你们城楼上落下的。你姐姐的死,你父亲也脱不了干系。”
拓跋嗣轻笑,看在孟长舟的眼里却格外的残忍。
“你骗我!你在骗我!”
孟长舟眼底尽是不可思议。
仿佛遭受了万分的打击。
第41章
木兰不忍再看下去,“我们走吧。”
如今那孟长舟手脚被挑断了筋,已是一个废人了。
拓跋嗣望着自己被她牵起的那只手,缓缓勾唇。
倏然身后迎来了急促紧密的马蹄声,木兰怔住,顿时眼底乱起来。
“他没有骗我们!”
拓跋嗣垂眸,神色晦暗。
又听木兰道:“你随我来。”
二人来到原来的崖边,木兰将树上的绳子解开,缠紧固定后又将另一端缠绕在身上。
抬眼对他道:“等下你抱紧我。”
拓跋嗣盯着她默不作声,唇角微翘:“好。”
他的手紧紧缠在腰上,靠近了些木兰才察觉他的小腹有些腥湿,惊诧道:“你受伤了!”
拓跋嗣缓缓摇头:“无碍。”
声音越发逼近,木兰无暇顾及其他的,朝着崖底望去,大片的树木立于脚下。
加上这条绳子,他们也不至于会摔死。
木兰咬紧了牙关,上前紧紧拥住拓跋嗣的腰,拓跋嗣是比她高了些,木兰刚好到他的下巴。
感受到她的手环在身后,拓跋嗣反而垂眸,凝视着她的面孔。
说来,这倒是第一次她主动亲近自己。
木兰咬紧了牙关,侧了一眼脚下,飒飒的风从耳侧刮过。
如今唯有此才能逃出去。
“抱紧我。”
木兰顺势勾上了拓跋嗣的脖颈,闭眼朝着崖底跳去。
不安的失重感包裹全身,风从下往上关入鼻孔嘴巴,木兰绷紧了了嘴巴。
一声刺啦割裂的声音响起。
木兰猛然抬头,只见那绳子被磨损的越来越细,马上便要断裂。
腰上的手越发收紧,似是要将她揉进怀中,木兰有些愤怒,都这个时候了这个人怎么还想这些。
只见他猛然对着崖壁发力,二人挣断了绳索朝着下面快速跌去。
幸得下面全是茂密的树木,才减轻摔下来的冲力。
待一切风平浪静后,一丝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落在她的眼皮上。
木兰蹙了蹙眉,缓缓睁眼,意识有几分迟钝。
环视了四周,才发觉自己处于一片树林中,木兰视线转了转,突然反应回来。
拓跋嗣呢!
木兰起身,牵扯到了伤口有些刺痛,看到手臂上满是划破的伤痕,蹙眉超前走去。
“拓跋嗣!”木兰朝着周围唤了几声,走了没多远,才发现距离她不远处的身影。
木兰跌跌撞撞跑过去,看到他原本白皙的脖颈上划上了好些血痕,双眸闭合,像是睡着了一般,胸前的血迹晕染开,已是浸透了衣衫。
探了探他的气息,已是十分微弱。
不知为何,木兰突然有些难受,低声唤了几声也未见有什么回应。
木兰解开他的前襟,才察觉他的的腹部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大概是他来的时候被那男子所伤。
木兰喉中有些哽咽,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来呢。
分明知道这是是圈套。还如此..
忆起她之前说下的那些狠话,木兰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说到底,除了那些隐瞒,他也从未真正做过伤害过她的事。
倏然赶到他的指尖动了动,木兰心神一紧。
又轻轻唤了几声。
只见拓跋嗣缓缓睁眼,看着她,唇角动了动。
木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开来。
又见他轻轻从袖口中拿出了什么物什,原来是一朵木兰花,只是此时沾满了鲜红的血。
他轻轻把木兰花递到她的手上,缓缓轻笑:“本来还想英雄救美一下,可惜有些脏了。”
木兰顿时眼泪滑了下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别说了,你别说了。”
拓跋嗣神色有些疲惫:“苏皖是孟颉的女儿,多次行事的消息就是..被她泄露的。原本不想告诉你..你一向重情义。”
木兰愕然,突然脑子乱了起来。
眼泪流的更加汹涌,扶起了他的身子,将他的重量全部负于自己的身上:“我带你走,你再坚持一下。”
拓跋嗣依旧断断续续说着,仿佛是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宫内争斗杂乱,为了自保我不得不隐瞒身份甚至性别。我的母亲姓苏,苏穆是..我的另一个名字。”
木兰泪水不停落下,一步步踉跄朝前走着。
“好了,那些已经过去了。你别说了,我不生气了。”
拓跋嗣阖上了眼,渐渐没了声音。
木兰驮着他走了一路,终于在不远处发现了一片溪水,顺着溪水又走了片刻,终于看到不远处有一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