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豪门,我不嫁了!——桐荣
时间:2019-10-03 08:25:38

  李昌明对他唯一的意见,大概就是觉得这个人——太轴了。
  这个轴表现在他只听贺南方的话。
  只要是贺南方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理,都是无可辩驳的。
  李昌明曾想纠正一下他那被贺家训练的根深蒂固的思维,后来他放弃了。
  因为孔樊东的固执超乎他的想象。
  固执似乎是贺家人,刻进骨子里的脾性。
  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李昌明:“你有事上去说吧,下面怪冷的。”
  “你吃了没?”
  李苒哈出一口冷气,她爸居然还有心思问人家吃了没。
  她并不想留孔樊东吃饭。
  孔樊东看着老实巴交的摇摇头:“晚饭还没吃。”
  李昌明:“等放完鞭炮,上去吃点。”
  孔樊东点点头,他又掏出打火机来:“我有火。”
  李苒将鞭炮递给他:“呐。”
  小区里所有放的鞭炮都必须在指定地点,李苒他们到达小区广场后,已经来了许多人。
  她搓着手,冷的不停跺脚。
  孔樊东倒是不冷,那双粗糙的大手一只拿着鞭炮,一手点着火。
  李苒还没看到他动作,伴随着刺啦声,便见黑夜中冒着几颗星火,鞭炮便点燃了。
  声音响起时,她直往李昌明的身后窜,李昌明笑着伸手护住她。
  孔樊东朝她看了一眼,有点嘲笑的意思,不过这种嘲笑不带有任何别的意味,就是单纯嘲笑李苒居然怕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像是一条火龙一样,在黑夜里一截又一截地变短,然后留下一地的灰烬。
  李苒躲在李昌明的后面,等到鞭炮一结束,她便猛地跳到提他的背上,在他耳边大喊:“爸爸,新年快乐。”
  李昌明哈哈大笑,他将她背起来,也说道:“新年快乐。”
  父女俩高兴地往回走,孔樊东站在原地,看着那截鞭炮,轻声地说了一句。
  “新年快乐。”
  回到家,李昌明去厨房给孔樊东下饺子,李苒收拾东西。
  饺子下的很快,十来分钟。
  李昌明将饺子端上来时,见孔樊东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春节联欢晚会。
  听到李昌明的动静后,他转过身,黝黑的脸庞笑了一下:“好几年没看过春晚了。”
  李昌明不知到要说什么,他隐约知道孔樊东是干什么的。
  他精准的枪法,不凡的身手,还有当初在于家杀鱼时,眼睛眨都不眨地冷漠态度。
  李昌明收回视线:“吃吧。”
  盛了满满一盘的饺子,孔樊东也是被饿狠了,那么烫的饺子,他一口一个。
  李昌明又给他盛了汤。
  李苒一出门便看到这幅场景,她爸正给孔樊东盛汤,而那人的盘子里,估计吃了今晚他们包的一半饺子。
  有时候李苒也会检讨自己优柔寡断、心肠软的性格,现在看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李昌明又下了一盘,放在保温壶里让李苒带着明早吃。
  “万万顺,万万顺,大年初一一定要吃万万顺才能万事顺利。”
  N市到南山开车要五个多小时,他们十点多出发,大概能在凌晨到。
  孔樊东像是不知累似的,他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对李苒说:“你先睡,到了叫你。”
  “宾馆已经开好了,就在医院旁边,到时候你直接入住就行。”
  李苒点点头,她有点担心孔樊东疲劳驾驶:“困了,你就把车稍微停停。”
  孔樊东点点头。
  就在李苒猜想他不会再说什么,准备闭上眼时,只听孔樊东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你能来,老爷子和先生一定很高兴。”
  “尤其是先生。”
  他后半段说的很轻,李苒甚至都没听清。
  车内暖气开的很足,李苒昏昏沉沉,她盖着毯子,睡得不太踏实。
  再睁开眼时,已经下高速,到达南山市。天还没亮,路灯和车灯照向前路,将黑夜斩出一条细窄幽外之境。
  李苒揉了揉眼睛,她看向窗外,心里的那股不踏实并没有因为到了南山而有消减。
  “还有多久。”
  孔樊东的声音紧绷:“一个小时。”
  到医院时,雾朦胧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医院的大楼冰冷没有生气,在暴风雪中却又是唯一灵魂的安放处。
  直到到达医院的这一刻,李苒一路上惴惴不安的心跳才稍稍平息。
  今晚的除夕夜,是她离开家以来跟李昌明过的第一个新年。
  贺家及其注重礼数,以往过节,尤其是新年这种时候李苒要陪贺南方出去拜年。
  以至于这么多年,对她和李昌明来说,过年其实过得是年初初二。
  除夕夜,她从未回去过。
  这也是为什么李苒心里一边担心着老爷子的身体,惶恐不安一日,最后还要陪着李昌明把节日过完。
  对她而言,没什么比李昌明更重要。
  重症监护室在二楼,李苒上去时,贺南方正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透过玻璃房,他长久地沉默伫立。
  只远远地看了一眼,李苒便知道孔樊东说的“脆弱”是什么意思。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映衬得身后白墙更加惨淡,他望着病房里面一动不动,周身遍布一种很哀伤的气场。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老爷子对于贺南方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
  他从小在老爷子身边长大,除了性格天生外,为人处世,安业立命,他几乎处处学的老爷子。
  在贺南方心里,老爷子不只是一个长辈,更是标杆一样的人物。贺南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复制老爷子年轻时的荣耀,带领贺家重新回到当年盛况。
  他一步步追随着老爷子的步伐,从未曾想过,有天一直指引着他的那盏灯会突然消灭。
  贺南方内心痛苦挣扎却又无计可施,因为他无法从死神手里抢走人,即使他有再多的钱都不行。
  “贺南方。”
  李苒轻声叫住他,站着的人转过身,她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贺南方瘦了许多,本就立挺的五官更是深邃,眼窝凹陷,两颊更是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看到李苒时,他眼神稍有波动,片刻后,又恢复。
  开口,声音像钝钝的刀口磨砺着麻绳,发出又哑又粝的声音,李苒听得很不舒服。
  “你怎么在这儿?”
  从上次分别后,两人整整两个月零三天没见,贺南方的目光投放在李苒的脸上。
  似乎不舍得移开,定定地望了片刻后,移开:“今天过年,你不应该来这里。”
  李苒:“爷爷情况怎么样?”
  “怎么突然病危了?”
  贺南方:“他身子骨一直不太好,都是些老毛病。医生说他身体里的器官,已经衰竭透了。”
  李苒从一住进贺家开始,老爷子身子一直百病缠身,虽没有特别危险,都是靠药物维持。
  贺家年纪大的人都在知道,贺南方父亲走时,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至那以后,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
  而且贺家家大业大,事事都要他操心,殚精竭虑,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贺南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本来他想在走前看到我俩结婚。”
  “却没曾想,我们分手了。”
  “爷爷虽然不说,但他一直尊重你的选择,当初我拿春夏镇的地皮要挟你——”
  “爷爷知道后,打了我二十多棍子。”
  说完贺南方轻笑一声,声音万分嘲讽:“从小他就未曾动过我,谁能想到他会因为这种事情教训我。”
  李苒心里难过,当初贺南方像入了魔似的,拼了命地要把李苒留在身边。
  虽然最后还是放手,若问其中缘由,恐怕跟老爷子的阻挡分不开关系。
  李苒心里后悔,她应该早点过来看他,年前他还没住院那会儿,若能看到自己,肯定会很高兴。
  “爷爷看到你,一定很高兴。”贺南方自言自语。
  他苦笑了一声:“若是我俩还在一起,他定会更加高兴。”
 
 
第57章 
  第二日雪过天晴, 冬日阳光散漫又微薄,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洒进来, 在病床周围铺就一层浅浅的金光。
  老爷子的情况还是很糟糕,一批又一批的专家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可给出的答案都是如此——
  离开ICU很危险, 可能没有生命体征。
  贺南方日复一日地在病房外面徘徊,如同牢中的困兽一般,身处绝望,乞求希望。
  李苒并没有过多地劝慰贺南方, 一是因为贺南方一向强势过人,“安慰”这个字在他的世界守则里一向不需要。
  另一是,她现在并无立场去做什么,即使是朋友, 也只能点到为止。
  她将自己与贺南方之间的界限划分的清晰又危险,不可跨越。
  而贺南方也是执着的, 即使最后的结果注定不可能逆转, 在他这里也没有妥协这两个字。
  人的能力在死亡面前虽然渺小, 可衍生而来的意志力却是连死神都徘徊忌惮的。
  在医生劝说无果后,只能同意像现在这样——靠着这些机器维持生命力。
  她没有资格对贺南方固执又近乎残忍的孝顺评论什么, 毕竟他们此刻是在跟死神做拉锯战,谁都不愿意放手。
  纵然——他们都知道……这不一定是老爷子的心愿。
  李苒在这里待了两日, 每日话并不多,贺南方更是格外沉默,白天除了盯着病房便盯着李苒看, 晚上又是不要命地熬夜加班工作。
  他的眼神总让她有种……他急待确认着什么,或是确认李苒还在身边,又或是老爷子的心跳还律动着。
  她甚至一度担心……贺南方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贺南方虽守着老爷子,可李苒在他身上却有看到了对自己的那般固执。
  在婚礼决裂之前,贺南方跟她僵持将近一个月,那时他也是像现在这般,沉默寡言但却一步都不肯离去。
  那时她总是不理解贺南方为什么不肯放手,现在她隐约明白了些——
  她,以及老爷子对于贺南方来说,都是一旦放手便再也拥有不了的人。
  他放走了李苒,便知两人今后只能形同陌路。
  如今若再叫他放手老爷子,便再是天人永隔。
  李苒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她有一些明白贺南方心底里几乎变态的固执是为何而来。
  究其原因,因为他拥有的东西太少,每失去一样,都像是咆哮的恶龙失去最后一片鳞一样,歇斯底里地守护,哪怕要将一切搅的得天翻地覆。
  ——
  ICU重症监护室外有个独立的特护病房,一般时间她和贺南方都会在这里守着老爷子。
  这天中午,孔樊东送来午饭。
  李苒在给贺南方盛汤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咚的闷响,随后转身,便看到贺南方倒在地上。
  在李苒来之前,他一个人在这里守了三日,再加上这两天,他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手里的汤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应声而摔。
  “医生!”她声音撕裂地叫人。
  眼泪不受控制般地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他黑色的大衣上,很快滑便入不见。
  李苒听到自己心脏如雷鸣一样轰轰地响,一下又一下地震打着耳膜。
  或许是因为老爷子在病房里生死未卜,让她与死亡从未有如此之近的接触,这才会在贺南方倒地时,她心里产生无限深的害怕和眷念。
  那一刻,她清楚地感受到来自身体里血液的凝固,那颗原本强劲的心脏停滞半秒后,伴随而来着巨大的疼痛。
  她拼命地叫着贺南方的名字,想要将他唤醒。
  可没有任何人回应她,他只静静地躺在那里,好似和李苒隔着另外一个世界。
  她从未如此害怕过,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明白离开,或者分别的含义。
  分手只是两人离开对方的生活,而分别却是从对方的世界永远消失。
  李苒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此时此刻,她已经记得不得任何过往,曾经那些融入她骨血里,后又被她忍耐而强行淡忘的的喜欢。
  像是决堤洪水一般,万马奔腾地向她涌来,冲溃她的理智。
  “你醒醒呀。”
  “醒醒好不好?”
  贺南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极差。
  即使闭着眼,紧皱的眉头还能看出他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除了叫医生外,李苒没有丝毫办法。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像是他内心的蔓延的绝望一样。
  从未说出口,却让人心痛到窒息。
  ——
  “诊断结果出来了,急性胃出血。”医生摘下口罩。
  极其不规律的饮食,压抑的心情,还有他不要命式的工作方式,各种原因综合直接导致这次的急性胃出血。
  李苒觉得自己是一条被抽干了水的河流,浑身没有丝毫力气,只能发出嘶荷的声音:“严……严重吗?”
  “需要手术,家属这里签字。”
  李苒手抖得拿不住笔,泪眼婆娑的看着医生,又想起病房里的爷爷,她看着躺在一旁毫无声息的贺南方。
  “危险吗,他……他会不会死?”
  医生安慰他:“不会,只是一个小手术,术后麻醉一过就醒了。”
  心里的石头落地,她等在手术室的外面,望着医院白漆的墙发呆。
  周围一切安静下来后,李苒看着墙上的影子,突然认不清楚自己倒是是谁,到底想要什么。
  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只要离开贺南方,离开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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