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俯首称臣——予我白鹭
时间:2019-10-05 08:30:17

  其实,要是她们仔细研究他的背景就会发现,他有四分之一德国血统,这不仅表现在他面部轮廓上,更体现于他严谨务实的性格中,他将日耳曼民族的特性发挥到淋漓尽致,就像一只上了发条的瑞士机械手表,恪守规则,分毫不差。
  可以想见,他有多讨厌迟到。
  头盘上来时,梁霁辰恭喜她新婚快乐,语气毫无感情,更没有指责她没有邀请他参加婚宴,显然他并不在乎,甚至感谢她没有强迫他参与这么无聊的场合。
  两人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梁霁辰吃东西时喜欢安静,钟亦心也没有其他话题好讲,一直到甜品上来,他终于进入正题。
  他开门见山的说,“老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还有,你休息这么久,手废了没有。”
  他语气平淡,是陈述句的腔调,这表示他对她的答案并不关心,他只是替人发问而已。
  他们认识十多年,尽管双双成名时外界有过两人的传闻,就连师母都有意牵线,但他们双方都认为那是无稽之谈,他们不仅无心,也从未对彼此表现过超出同门情谊之外的亲近。
  他们性格不同,喜好不同,就连对音乐的理解也不同,甚至……
  钟亦心看着他面前那份布朗尼蛋糕,和她这份同款,她只吃下两口就嫌腻,可对面这位甜食爱好者,吃得不亦乐乎,她恨不得把面前这份给他才好。
  俗话说得好,口味都不一样怎么谈恋爱?
  她总觉得,梁霁辰这样的古董性格,迟早会被哪个妖精收了,被甜腻放肆的、鲜活生命引诱,然后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我知道了,我会去见老师的。”具体什么时候,她没说,还好梁霁辰也不会问,她接着问,“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要去十三个城市,大约半年。”
  “这次演出是周六吧?能给我两张票吗,我想带人一起去看。”钟亦心冲他笑笑,她和梁霁辰之间因为关系亲近却互相无感,相处起来反而特别随性。
  梁霁辰早已准备好了,他从随身携带的包内抽出一张信封,将它滑至对面,“两张,最好的位置。”
  钟亦心微笑着抽出两张票,果然是最好的位置,她问,“什么曲目?”
  梁霁辰言简意赅的回答:“马五。”
  “马勒啊,不错不错,这种苦大仇深的最适合你了。”不止是马勒,还有勃拉姆斯、肖斯塔科维奇等,梁霁辰简直信手拈来。
  他并非头一回听到她这般评价,他恍若未闻,继续安心与布朗尼优雅奋战。
  用餐结束后,他们在餐厅门口告别,梁霁辰的酒店就在下一个街口,走几步便到,钟亦心便没有送他,先行离去。
  夜色缈缈,华灯初上,绚丽的霓虹让城市陷入一片酩酊,钟亦心身体不适,疲惫的靠在座椅上,叫司机直接开回久溪别苑,在途径衡生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时,她稍稍抬头,一瞬而过。
  什么也没看见。
  晚上九点。
  衡生酒管大厦总裁办公室气氛十分凝重,杨升表情紧张地站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
  半晌,陈嚣终于开口,“视频给我看看。”
  杨升立即将手机奉上,像拿着一块烫手山芋。
  陈嚣接过手机,面无表情地划了几下,视频里,穿着一件薄绒针织衫及黑色长裙的钟亦心正和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挥手告别,下一个镜头,那男人帮她拉开车门,她低眉浅笑,在上车前,他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的眼神被夜色隐去,接着,她乘车离开,视频到这里结束了。
  “视频里的男人叫梁霁辰,是一位大提琴演奏家,我这个记者朋友本来是想挖他的料,没想到撞到他跟夫人单独吃饭,他和我交情不错,知道我在衡生做事,直接把视频发给我了。”
  “吃个饭而已,小题大做什么?”
  陈嚣将手机锁上,漠然靠回椅背,年轻而英俊的面孔尽显从容,看不出情绪。
  杨升硬着头皮说:“这位梁先生是夫人的同门师兄,几年前传过一段绯闻,现在非常时期,很多双眼睛盯着…”
  陈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道了。”
  杨升继续问:“陈总,那这个视频要怎么处理?”
  “这还要问我?给一笔封口费,务必保证他销毁视频,以后也不要乱说话,”陈嚣轻揉眉心,又说,“另外,你确定只有这一个记者跟着拍?做事谨慎些,你是我的助理,不要什么事都来烦我。”
  杨升心头一紧,立刻明白了陈嚣的意思,他面露窘色,正要退出去,突然想到什么,又返回来问:“陈总,总经办准备将您在丽岛的套间换到五十九楼,那层环境更好更安静,让我来请示您的意思。”
  陈嚣思忖片刻,沉声道:“不必了,备车,今晚我回久溪别苑。”
  作者有话要说:  p.s.章节中出现的“马五”指的是马勒第五交响曲,个人推荐伯恩斯坦或阿巴多的版本,感兴趣的可以去听一下。
 
 
第22章 
  这天晚上,钟亦心歇得很早。
  来例假的这几天总是浑身无力,加上她今天有大半天都在外面,尤其是和陈嚣姑妈那一次见面,让她精神紧张,冲完澡躺在那张柔软大床上,她的精神放松下来,反而睡不着了。
  她戴着耳机听音乐,选择用自然的方式帮自己进入睡眠,时近深夜,整个久溪别苑只有她一人,整幢房子跟随她的作息,万籁俱寂,随时进入酣眠……
  音乐进入第三乐章,伴随着悠扬的管弦乐声,她大脑渐渐放空,在在即将睡着之际,突然听到门外门响,嘎吱一声,她猛然从半梦半醒间清醒过来,迅速从床上坐起,听到脚步声过来了,她毛骨悚然,抓起床上的抱枕一只只朝门口扔过去……
  “干什么?”陈嚣躲过了第一个攻击,立刻又被第二个抱枕砸中,他迅速按开房间里的灯,看见钟亦心正满脸惊惶地缩在床上,两手环住膝盖做自我保护状。
  看到是他,钟亦心瞬间愣住,“你……怎么是你?”
  她尚未从惊吓中彻底缓过来,小脸煞白,但更多的,是发现自己大惊小怪之后的尴尬,两个抱枕都被扔到陈嚣脚边,抱枕上印着的卡通头像扭曲变形,那张笑脸变成了哭脸,跟她此刻的表情相映成趣。
  陈嚣将两只抱枕捡起,沉着脸将它们扔到飘窗上,“不是我还能是谁?”
  钟亦心立刻为自己辩解:“你说过你不回来住的,我以为是坏人进来了,对不起,砸到你了吗?”
  她声音放得很轻很柔,“对不起”那三个字,压得很低,像是为了佐证她有多抱歉。
  她穿着一件奶白色真丝睡裙,极细的吊带搭在锁骨上,露出光洁白皙的肩头,她一手拉扯着自己的裙摆以防走光,双足露在外面,脚趾不安的蜷缩起来,两根白色的耳机线搭在腿上轻轻晃动。
  整床薄羽绒被已被她彻底掀翻,半床快垂到地面上,陈嚣走过去将被子拉起来,盖在钟亦心身上,冷言冷语道:“把被子盖好。”
  耳机里的音乐声势渐强,她没听见他说了什么,茫然的扯下耳机,表情懵懂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陈嚣回来那会儿她已经快睡着,突然被惊醒,脑子还没恢复运转,思维比平时慢了许多。
  陈嚣径自走在飘窗边坐下,两腿稍稍分开,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我说,别墅外有二十四小时保安,别墅里面也装有防盗系统,除了我,还有谁能进得了你的卧室?就算有坏人,你拿脚掐他啊,掐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钟亦心拽起被子将自己盖好,瓮声瓮气地说:“你不一样,你是让着我呀。”
  她的一头黑发拢在身前,语气轻柔,神态看上去比平时要呆一些,显得很乖。
  陈嚣听到这句话,眼神稍缓,微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你还知道啊。”
  还不算太没良心。
  “你昨天走了之后,我看了部恐怖片,有个变态总是躲在女主角的床底下,等到晚上她睡着了,那个变态就从床底下爬出来跟女主角躺一块儿睡觉,可吓人了。”钟亦心昨晚看得冷汗直冒,她酷爱看这类刺激的电影,偏偏胆子小,越怕越爱看。
  “我以为,从我床底下爬出了个变态…”她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还不由自主地视线朝下,仿佛床下真有人似的。
  今天睡觉时本就不踏实,加之她在戴着耳机的时候,反而会对周遭声音更为敏感,着实被吓得不轻。
  陈嚣忍不住嘲笑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有点逻辑行不行?你这床下面躺得进人吗?顶多爬几只蟑螂进去。”
  蟑螂!
  这里地处南方,盛夏潮湿之际偶尔能见到会飞的大蟑螂,比起她臆想中可能会趴在床底的变态,这种生命力顽强的生物给她带来的恐惧感更为真实,她埋怨地看着陈嚣,“你不要乱说,要是真有蟑螂,我就不住这儿了。”
  陈嚣无意吓唬她,他转换话题,状若无意地问:“你今天出门了吗?”
  “出门了啊,下午去你姑妈那儿了,跟她聊了好久。”钟亦心想起下午陈若男对她说的话,心中微动,陈嚣坐在离她不远的飘窗上,明明看不见,可她仿佛能看见他藏在眉毛下面那道已经淡化的印子。
  陈若男说,那是他爸用烟灰缸砸的,她记得在钟其岳戒烟之前,他书房里就常年摆着一只水晶烟灰缸,她曾经把玩过,很有份量,能在普通的木地板上砸一个坑出来,她无法想象它砸到人头上会有多疼,这么久了还留着印子,一定流了很多血。
  她忍不住攥紧身上的被子,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象那个画面,她伸手将房间里的灯关上,重新恢复黑暗,只余室外的光线透过纱帘若隐若现地透进来,她清楚那是月湖桥上的光线,可此情此景,她更宁愿相信这是皎洁的月光。
  她听见男人问:“然后呢?”
  视线昏暗,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她却莫名觉得今晚的陈嚣有些奇怪,她猜不出缘由,便照实回答:“没有然后啊,你姑妈也没给我开药,后来我就去找一个朋友吃饭了,他是我师兄……对了,你这周六晚上有空吗?”
  陈嚣想也不想就回答,“没空。”
  周六晚上要开一个重要的会议,这是今天下午刚定好的日程,衡生正在筹划一个新的高端温泉酒店品牌,他初步接受公司事务,诸事繁杂,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
  钟亦心“哦”了一声,没说什么,陈嚣不喜欢听人说话说一半,他进一步追问:“你有什么事?”
  她从梁霁辰那儿拿来的两张票,原本是打算和陈嚣一块儿去看的,既然他说有事,她也不想提起,何况,这种音乐会他未必爱听,如果她非要他跟着一起去,算不算强人所难?于是她只有说:“没什么事,我就随便问问。”
  “不说算了,”他想到什么,见她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面,他放缓声音,“我姑妈怎么说的?没给你开药吗?”
  今天她们说的那些话,哪一句她都不想挑出来说说给他听,难道要她当着陈嚣的面讲出“行房频率”四个字吗?她不是医生,没办法面无表情地将其宣之于口,至于其他的,她更不愿提,只是一想到那只曾打在他头上的烟灰缸,她难免心中一紧,斜靠在床上,朝他招招手,“陈嚣,你过来一下。”
  又叫他过去……陈嚣动也不动,“干嘛?”
  她见他不过来,有些不高兴,倔劲上来,她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掀开被子,光脚下床朝他那边跑过去。
  陈嚣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反应过来时,她已至近前,趁着影影绰绰的微光,她两手撑在他身旁,盯着他的脸认真打量,她微微仰着脸,目光澄明专注。
  陈嚣感到喉头发闷,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被盯上的猎物,他不耐烦地问:“看什么?”
  钟亦心置若罔闻,他皱眉也好,发脾气也好,对她仿佛都是无效攻击,她专注地盯着他眉毛里那道细浅白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你这里的伤,疼吗?”
  陈嚣动都不动一下,半晌才略显别扭地开口:“很久以前的事了,早就不疼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拿指尖轻触上去,顺着他的眉骨划到底,能感觉到那一条突兀横亘其中,更添冷硬之感,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今天你姑妈告诉我,这是你爸那烟灰缸打出来的,对吗?”
  陈嚣别过脸,含糊其辞:“对。”
  “是为什么呢?”
  听他这样的语气,她就知道他并不愿提这件事,以钟亦心长久以来的情商,她知道应该点到为止,可这不是社交场合,她也不是那个需要维持名媛风度的钟家千金,假如继续问下去会让气氛尴尬,她也宁愿冒这个险。
  仔细想想,她在他面前,总是这么任性,她甚至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她只是不想拿对付外人的一套来对付他,哪怕,这会让他不高兴。
  还有,他这般反常,居然任由她随意触碰,这当然让她更大胆,钟亦心又把皮球踢回他那边,心想,这都怪他的纵容。
  陈嚣沉默良久,却未曾如她想象中那样生气,他平淡地开口叙述:“我妈那年刚走没多久,他要再婚,我不同意,当时吵得很凶,我放了几句狠话,他气不过,顺手抄起烟灰缸就扔我头上了。”
  “流血了吧?”
  他轻笑:“废话,流了满头血,差点把我奶奶吓住院,生怕把我砸成脑震荡。”
  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当时闹了这一场,居然真的成功阻止了陈立衡续弦的念头,也因为这样,他觉得头上这一下挨得挺值,他去母亲墓前祭拜的时候,还拿这件事当笑话讲给她听,心中既愤懑又得意。
  终于,这些年少轻狂,他也能云淡风轻地讲出来了。
  钟亦心垂下眼眸,掩饰其中的心疼,她并不擅长安慰别人,留学的时候,和她关系交好的一个法国妹子比赛失利,下台后拉着她的手失声痛哭,钟亦心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安静的陪在她旁边,后来那女孩哭着哭着就笑了,还说,“被你这么盯着,我都不好意思再哭了。”
  注意到她的异样,陈嚣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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