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若男,他多一分尊重。
“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臭小子,”陈若男嘴上埋怨,接着又说,“我打电话提醒提醒你,这个礼拜天什么日子还记得吧?”
陈嚣记得,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礼我会送到,周日我有事,就不去了。”
“去!凭什么不去?孩子,别傻,你老爸寿宴你不出席,要叫别人占便宜吗?记得带上小钟一起。”陈若男的语气偏严肃,又带着对侄子的无奈。
她的话让陈嚣略微沉默片刻,他在斟酌,也在权衡利弊,父子间的裂痕存在太久,早已不是能轻易抹去的,自从翻脸后,他便从未出席过父亲的生日,他的生日,陈立衡也不会送来问候。
可纵观公司目前的局势,理智告诉他,姑妈的话才是正确的选择,陈嚣轻呼出一口气。
他已经不是那个年少气盛的孩子了,孰轻孰重,他懂。
陈若男听他半天不说话,似有松口的意思,她也缓和语气,“我看小钟挺喜欢珠宝的,也是个识货的,我待会儿挑一份首饰,以你的名义派人送给她,周日让她戴着出席寿宴。”
喜欢首饰?陈嚣没看出来,钟亦心戴个戒指都动不动摘下,平时也没见她戴多么夸张的东西。
他“呵”地一声,靠上椅背,声音张扬又不逊:“行了,这事我自己来吧,不劳姑妈费心。”
送人礼物,他不擅长,更不擅长送女人礼物,可他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要长辈代劳。
挂上电话,他的座驾已缓缓驶入公司内部停车场,杨升先行一步下车,立刻到后座为陈嚣拉开车门,他大步跨出来,两人经由停车场内的直达电梯到达总裁办公室。
“杨升,周六之前,为太太挑选一件首饰送过去。”他淡声吩咐。
杨升连忙答应,他想起上回的教训,及时追问:“太太平时喜欢戴什么样的首饰?”
珠宝种类繁多,中式或西式,古典或新潮,随便一种都能有许多名堂,杨升也是交过女朋友的人,他知道女人的心思多善变,尤其是钟亦心那样的千金小姐,可想而知她的品味会有多挑剔。
陈嚣漠然地看他一眼,“杨助理,我付你薪水是让你帮我解决问题,不是给我制造问题的。”
说话间,杨升冷汗涔涔而落,他不敢多言,还好电梯已经到了,陈嚣先行一步跨出去,杨升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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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间,钟亦心坐在久溪别苑的梳妆室里,发型师和化妆师分立两旁,一个负责打理她的长发,一个负责她今晚的妆容。
今晚她将和陈嚣一同出席音乐会,虽不是多么隆重的社交场合,可她左思右想,这毕竟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考虑到诸多因素,她不得不郑重其事,特意请来了业内出名的妆发师来为自己打理造型。
按照钟亦心的要求,发型师先将她的长发烫成微卷,发顶做得稍稍蓬松,重点在发尾,淡淡风情,又不失名媛气质。
他边给她弄头发边止不住的赞美,说她发质较普通人稍硬一些,但头发很顺,一梳到底,连发尾都不见分叉,这样的头发最好做造型了。
钟亦心笑笑,发型师大多都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半真半假,加上他真诚的语气,钟亦心都有几分信了,她抿嘴一笑,由着身边两位围着自己打转,只偶尔附和两声,专注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发型已接近处理好,旁边的化妆师还在忙着给她上眼影,她为钟亦心选择的是杏色,轻轻扫上颜色,再晕开层次,让眼睛显得通透而妩媚,处理好睫毛,又在下眼皮缀上点点闪粉,是极低调的闪,不多,浅尝辄止,黑暗中看不出,只在灯光下目光流转时方能窥见一二。
初时,两位造型师跟钟亦心都不熟,尽管他们的圈子经常会跟明星打交道,也算进退有度,但钟亦心毕竟是正经名媛,在她面前说话须得更加谨慎,他们不好谈论八卦,便只专注夸她。
化妆师边为钟亦心定妆边说:“今年满街的红色眼影,我看了都刺眼,个个大眼皮上顶着一抹红,跟肿了似的,亚洲人眉骨低,五官平,眼睛不够深邃,压不住这样跳的颜色,你看那些明星,眼妆一个赛一个的清淡,你五官标致不亚于明星,气质绝佳,妆容清淡点再好不过了。”
钟亦心莞尔一笑,镜子里的自己眉眼生动,妆发低调庄重却藏着精致的小心机,眼下那淡淡的碎光,像是月光洒在美人鱼的鳞片上,的确是很美。
她起身到衣帽间换上今晚的裙子,她选择了一条宝石蓝丝绒长裙,质感垂坠,低调而复古,只在腿边悄悄开衩,正适合今晚的场合,无需和任何人争奇斗妍,却符合身份。
“陈太太,您今晚是戴哪件首饰?”
钟亦心顺着摊开的首饰盒一一掠过,最后停在那件昨天由陈嚣的助理亲自送来的戒指上,五克拉粉钻,她试过一次,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尺寸微微失调,她关上那一盒,拿指尖点了点另一条项链,“这个吧,今晚低调一点。”
化妆师心领神会,小心的从首饰盒中勾起项链,另一人动作轻柔地拨起她的长发,正要为她戴上。
房门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出片刻,高大的男人静默立在门口,他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淡声开口:“我来吧,两位可以先走。”
钟亦心的目光在镜子中和他无声交会,身旁两位交换了一个眼神,即时离开。
陈嚣走至她身后,看了一眼桌子上摆成一排的首饰盒,他挑眉问道:“怎么不戴我送你的戒指?”
钟亦心瞥他一眼,冷冷地说:“不喜欢就不戴咯。”
陈嚣冷眼旁观,她眼眸低垂,声线冷淡,带着股说不出的情绪,他这几天忙于公事,一直没回久溪别苑,两人也没联系过,按理说,他根本没机会惹到她。
“不喜欢那就退了。”陈嚣回答得很干脆,他没哄过女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两人硬碰硬,看谁先认输。
钟亦心从镜子里瞅了眼他,男人不假辞色,眉眼锋利,面孔英俊不羁,只是这会儿她无心欣赏,语气不悦:“我不喜欢戴戒指,你知不知道?”
且不说这,单凭这礼物,她就能肯定这一定是陈嚣假手他人挑选的,否则,他怎么会选择粉钻?在她看来,这礼物简直毫不走心,不如不送。
陈嚣一愣,“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剩下的话他咽下去了,但钟亦心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是,他们才认识多久?
钟亦心不吭声了,她情绪上涌,努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赌气一般,自己将头发撩到身前,勾起项链准备给自己戴上。
说来奇怪,以她的熟练程度,平时项链一搭就能戴上,可今天偏偏和她作对,她有些恼了,这时候陈嚣止住她的动作,沉声道:“我来。”
“不要你来。”她赌气。
陈嚣不由分说,从她手中接过那条玫瑰色的链子,绕过她纤长的脖颈温柔地给她带上,陈嚣压低声音说:“礼物是我让助理选的,没考虑你的喜好,我道歉。”
钟亦心仍是不抬头,感受到金属在颈间微微晃动,声音却已松动,“你这就是甩锅咯?”
“杨升选好礼物后请示过我,我同意了,这一点我承认,”他在镜子里寻找她的视线,可她却故意不看他,他只得轻轻碰了碰她,以询问的语气说:“我再道歉?”
话音刚落,他听见她吸了吸鼻子,镜子中的她眼下闪闪,似有泪光,陈嚣皱起眉,探身向前,用手去寻她的泪,却什么也没碰到。
“你干什么?”钟亦心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一脸莫名。
“我以为你……”他面上有几分尴尬。
“你以为我哭了?”钟亦心本来生气,这会儿又笑着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眼下,又给他看,“这是闪粉,化妆品。”
他可真是个大直男,居然会把闪粉当成她的眼泪。
“我怎么会认识。”他重新站直身子,眼神却不由控制的朝镜子里看,她眉目如画,唇色温柔,眼下的碎光让她更显楚楚动人,头发全部拨至一边,露出另一侧的耳垂,珠圆玉润,小巧白皙,他忽然觉得这里还差一只耳环。
他心念一动,不自觉伸手碰了碰她的耳珠,脱口而出:“戒指你留着,戴不戴随你,我再给你挑一副耳环。”
触碰的那瞬间,两人都如同过电一般,钟亦心怔怔地看向他,脸颊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 杨助理每天都在失业的边缘徘徊,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你们两口子别玩我好吗???
这是今天的一更,二更依然在晚上九点,宝贝们不见不散~(我这只小白鹭也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第26章
七点十分,钟亦心挽着陈嚣的手臂出现在音乐厅内,音乐会准时七点三十开始,他们衣着光鲜,气质出众,引来不少好奇探寻的目光。
进场落座后不久,随着场内广播,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不久后,乐团成员纷纷带着乐器上台,梁霁辰和他的低音大提琴出场时,钟亦心听见后排几个女生发出的小声赞叹。
“这是我师兄。”她的眼中不无愉悦,师兄真给她长脸。
陈嚣看了一眼,五官虽不清楚,但从走路姿势和大致轮廓看,的确是那晚视频中的男人。
他不咸不淡地说:“你干脆拿个喇叭喊一遍好了。”
钟亦心轻哼一声,不跟他一般见识,她专注看着舞台,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刚才的事,可是,耳朵上仍留着他的淡淡余温,她又怎么能忽略?
在方才的短暂触碰后,他也很快收回手,仿佛那一次只是无心之失,钟亦心也没有追究,她也很吃惊,只是快到演奏会开场时间,她没时间跟他追究。
对,一定是这样。
她悄悄看陈嚣一眼,却发现他也恰好在看她,视线交会后又无声退开,她假装无事发生,翻阅手中的节目单。
今晚有两首曲目,第一首是肖斯塔科维奇第二钢琴协奏曲,节目单上写着,钢琴:高菁。
不管她与高菁之间存在怎样的龃龉,今晚她只是一个听众,抱着欣赏音乐的态度来的,随着穿着红色晚礼服的高菁隆重出场,她也跟着观众一起鼓掌。
钟亦心用余光望了眼身旁的男人,他一脸淡漠,手放在膝盖上随意的拍了两下,态度相当敷衍。
她抿嘴轻笑。
音乐开始,她全神贯注去听,梁霁辰给的票是最佳欣赏位置,从她的方向,刚好可以观察到高菁手部的动作,几年不见,她技巧较之从前精进不少,但进入华彩章节后,明显力度不足,高音不够清脆干净,踏板也略显混乱。
并不是她喜欢挑刺,而是同行看同行,无法全情欣赏,难免会带入专业的角度审视,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第二首乐曲。
指挥和乐团其他成员的表现自是不必说,她着重留意梁霁辰的大提琴,沉郁、悲愤,兼有不可宣泄的压抑,要不她怎么说梁霁辰最适合这种苦大仇深的东西呢,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太棒了。
她听得入神,双手轻轻搁在膝盖上打着节奏,她全情投入,甚至都没注意到身畔那道专注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
演出过程中,出了点小小的乌龙。
许多听众第一回来听音乐会,不熟悉其中规则,一首乐曲分为几个乐章,指挥者会在乐章与乐章间些许停顿,这时候是不可以鼓掌的。在每首乐曲开始时,会有工作人员在第一排举着牌子以提醒观众,可,架不住观众朋友太热情,每次鼓掌的人只多不少。
指挥家老爷子大约是怕了他们了,第三乐章结束时,他一个磕巴都不打,汗也不擦,急吼吼地就进入了下一乐章,乐团都有点懵。
钟亦心忍不住被这个可爱的举动逗笑了。
陈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这也好笑?
钟亦心猜到他没get到笑点,他不鼓掌,也不是懂得规则,纯粹是懒得动手,这样一想,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
她凑到陈嚣耳边,用气声跟他解释,一靠近,她头发上的香气也跟着近了,伴随着呼吸的温度,他感觉耳垂麻痒,心内怡荡,至于她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为了赶这场音乐会,他今天下午和合作方签完单后,便乘坐私人飞机赶回来,行程紧张,他不是古典音乐爱好者,他本以为自己会枯燥得昏昏欲睡,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得多。
于是,当钟亦心自顾自说完,要离开他近旁时,陈嚣忽然不舍,他拉住她手腕,低声说,“我没听懂,再说一次。”
钟亦心嫌弃地看他一眼,讲这么清楚还没听懂,苯得可以。
她突然对衡生集团的未来表示担忧,回去得问问钟其岳有没有持有衡生集团的股票,如果有,赶紧放掉。
她本想等音乐会结束后再跟他说,可陈嚣莫名执着地拉着她的手腕,似乎对此特别好奇,钟亦心没办法,只好凑过去又说了一遍,这一遍,陈嚣听是听懂了,可问题更多。
“最后面那个人敲的是什么鼓?”
“定音鼓。”
“这支曲子为什么没钢琴?”
“……因为这一首不是钢琴协奏曲,你自己看节目单。”
过了会儿,陈嚣又碰了碰她的手臂,贴到她耳边问:“这个指挥家年纪多大了?”
钟亦心正要吐槽,被满室冷气吹得冰凉的耳朵突然被他温热的嘴唇轻轻触碰,霎时间热了起来,他的问题很短,寥寥数字,余震却长,惹得她耳朵上的细小绒毛都在震颤。
她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他的用意,这一次,她没再回答,撇开微微发热的脸,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她手还被他抓着。
她告诉自己,之所以不继续和他说悄悄话,是因为她不想说话影响他人,尽管周遭一直算有人聊天。
绝不是因为她心跳快得要说不出话了。
她轻轻挣了挣,陈嚣没强迫,松开她的手,两人恢复如常,可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化。
乐曲结束,乐团最后安可一曲,终于在观众的掌声中徐徐退幕,钟亦心带陈嚣来到后台,她要跟梁霁辰打声招呼再走。
“师兄,今晚你表现真好,谢谢你的票。”接着,她向梁霁辰介绍陈嚣,“这是我先生。”
两个男人礼貌而冷淡的握了握手,短暂的寒暄过后就要道别,这时,刚给几个粉丝签完名的高菁也来到后台,她带着一脸意气风发的微笑对钟亦心说:“这么巧啊,昨天才见过你,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