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小辈都不敢说话,只有陈若男低声劝他消消气。
钟亦声跟着陈嚣走了两步,越想这情形越不对劲,没错,陈立衡刚才那番言论的确令她不快,可当陈嚣握住她手,为她挺身而出的时候,那点不悦就烟消云散了。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简直太好哄了。
只是,陈嚣这趟回来参加家宴,真心也好做戏也罢,既然都来了,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此时若走,是当面给陈立衡难堪,要是不走,又显得陈嚣没面子……
这场争执因她而起,她不敢以贤妻自居,但至少,她不能是妖妃。
钟亦心晃了晃他的手臂,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陈嚣,带我去你房间看看好吗?”
陈嚣看着她,没说话,钟亦心又朝他笑了笑,拉着他就往饭厅旁边走,“是这边吗?”
“是二楼,别乱跑,跟着我走。”他看穿她的用意,却不戳穿,带着她来到二楼自己的卧室,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一直到母亲走的那年,他才离开。
他的房间很宽敞,充满了少年的痕迹,墙上装饰用的篮球架,书桌上整齐划一的摆放着一排CD和磁带,对,他长大的年代CD和磁带盛行,都是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手,她用指尖一一拨过,那些港台歌手自是不必说,忽然一张黑色封面CD吸引了她的注意。
“2pac?”她面露惊喜,“你居然也听他的歌?”
这位来自美国的说唱歌手是钟亦声推荐给她的,她虽然专注古典音乐,但也迅速爱上了2pac的音乐,不同于现今的说唱音乐只会唱房子车子票子马子,这位在说唱界早已封神的歌手,他的歌曲充满了对现实的苦难挣扎以及他的理想。
可惜,他于盛年骤然陨落,至今都令她感到扼腕。
陈嚣比她更诧异,“什么叫我居然,应该是你居然听他的歌吧?”
钟亦心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吧,“谁居然”都好,重要的是“他们居然”共同拥有一个这么冷门的爱好,这难道不让人高兴?
她将CD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回头真诚地看着陈嚣,“刚才谢谢你了,其实,我不在乎你爸说什么的。”
她在乎的,是他呀。
陈嚣“嗯”了一声,又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傲慢地说:“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帮你说话了,由得你挨骂,管你干什么,害我饭都没吃饱。”
她脸上笑容更盛,她真喜欢这时候的他,尤其是他傲娇时把脸别过去,故意不看她的样子,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表现得冷淡又嚣张,可这个人,分明再温柔不过了。
“那,陈嚣少爷想吃什么?我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钟亦心揪揪他的袖子,跟哄小孩似的。
她娇声软语叫他少爷,陈嚣对此很是受用,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一声,接着,从西裤口袋里摸出那袋五颜六色的夹心糖,一股脑送入口中,他对她抖了抖空空如也的零食袋,朝她摊开右手心,理直气壮地说:“吃完了,还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表示:还有!明天继续发糖!陈嚣少爷的糖就负责由钟钟发了~
今天没有双更但也更了不少对不对,我感觉自己值得表扬
第28章
零食,是没有了,她昨天只带了一包在身上,哪晓得这包糖真入得了陈嚣的法眼?早知道,那天应该让他和梁霁辰多聊聊,这两个甜食爱好者,一定能找到许多共同话题。
她的眼睛亮晶晶,朝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摊手作无奈状,“少爷,糖是真没有了,要不待会儿我请你去吃火锅?”
陈嚣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坐,不屑道,“我很能吃辣的,估计跟你吃不到一块儿。”
说到吃辣,钟亦心就有发言权了,她纵横吃货届二十余年,在吃辣这一方面,暂时还未遇到过敌手。
在严冬创办饮食公众号伊始,她还半鼓励半胁迫的让严冬出了一期辣味特辑,为她搜寻全城的辣味馆子,严冬也不负所托,把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苍蝇馆子都翻了出来。
她眼神更亮,“实不相瞒,我也能吃辣,改天比一比?这样吧,我也不欺负你,公平一点,谁先辣哭,谁就请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有独孤求败的气势。
这怪不得她骄傲,钟亦心一直是个很实诚的人,从不过分炫耀自己,也不会故意谦虚,这一点,她是受了老师许昌彦的熏陶,他曾不止一次的埋怨过,他指导过的部分中国学生,都有过分谦虚的毛病,他常说,“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还偏要说我试试,试什么?不让试!”
陈嚣,人如其名,也是个狠角色,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行,你到时候哭了别不认账。”
钟亦心是个行动派,说比就比,她拿出手机搜索火锅店,忽然发觉自己还站着,她看陈嚣坐得十分惬意,她也想坐下,可这房间里,除了那张椅子,就正中央的那张床。
她在美国留学那阵子,入乡随俗,穿着球鞋直接就往沙发上盘腿一坐,可回来后,她也入乡随俗的改了,没换睡衣,她不好随意往床上躺。
何况,这床还是陈嚣从小睡到大的,她想,他是否介意呢。
大概是她眼巴巴盯着床的目光太明显,陈嚣立刻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想坐就去坐,想躺也行,别假客气。”
钟亦心忍不住笑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不客气,躺就算了,坐坐还是可以的。
她点了会儿手机,忽然抬头在屋子里环视一圈,语气中带着好奇,“陈嚣,你这里有相册吗?”
“相册?”陈嚣微微一愣,他不是不明白相册是什么,他只是发觉她思维跳跃得太快,刚还在想火锅,这会儿又开始惦记相册了。
“我想看你小时候的照片,”钟亦心放下手机,用手托着下巴,她只见过中学时代的陈嚣,那个时候,他的个子和现在差不多,最多只长了几公分,样貌也只多了几分青涩,她想看更小一点的陈嚣,从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到能打酱油的那些照片。
陈嚣颇为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没有,那有什么好看的,无聊。”
钟亦心正要反驳,忽然间有人敲门,两人俱是一怔,陈嚣反应快,他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陈若男,她颇有分寸地朝里望了一眼,见钟亦心坐在床上,她对她淡淡一笑,便示意陈嚣跟她出去。
过了十多分钟,陈嚣又进来了,他只探身进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扔到桌上,“相册,自己慢慢看。”
他的声音短促,顷刻间又要离开,钟亦心忙叫住他,“你要去哪儿?”她没注意到自己话语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依赖。
“有点事,去一趟书房,”陈嚣回过头,见她一张俏生生的脸正望着自己,他不自觉地放柔语气,“我很快回来,你自己玩一会儿。”
这语气,拿她当三岁小孩儿似的,她心中柔软,又嘱咐道:“别吵架。”
陈嚣和她静静地对视一眼,略一点头,关门出去了。
等他走后,钟亦心彻底放纵自我,拿起桌上那本厚厚的相册,径直趴到陈嚣的床上,床品簇新,深蓝色的床单让人安心,她翻开相册,从前往后逐页翻看。
越看,她脸上笑容越明朗,没想到这本相册里还有陈嚣小时候穿开裆裤的照片,她笑了好一会儿,才翻下一页。
这本相册,让她见证了陈嚣成长的足迹,这其中还有他和父母二人的合照,照片中的陈嚣妈妈,是个外表娴静温和的女人,在他的童年照中,常常一家三口共同出镜,当翻到最后,陈立衡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神态也越来越敷衍。
而这时的陈嚣,终于和平安夜那晚的少年真正对上号,高大,英俊,眉眼冷淡不羁,淡漠地看着镜头,与儿时的随性无邪相去甚远。
趴久了,她的手臂又些酸疼,便干脆侧躺下,将头枕在手臂上,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满室昏暗安逸,困意上涌,她维持着这个姿势渐渐睡着。
陈嚣一推开门,就看见钟亦心像只猫儿一样蜷缩在床尾,左手还捏着相册一角,睡相恬静,连他回来都没发觉。
这回,因为条件不允许,她倒是没把头往被子里埋了,他放轻动作,走到床边,将相册收起来放到桌上,又取来一方薄毯为她盖上,她受到打扰,却没醒来,只是轻轻扭动两下,继而又睡得香甜。
他走到桌前坐下,面朝窗外,眼神清冷,他想到什么,伸手轻轻拉开侧边抽屉,抽出里面那纸文件,这是先前定下婚约之时,陈立衡让秘书交给他的,关于钟亦心的背景调查。
正如新婚那晚,钟亦心说过的,两家人都给对方做了背调,而关于钟亦心的这一份,陈嚣拿到手上就顺势扔进了抽屉里,根本没看过。
他将那几张订在一起的纸张拿在手上,前面几页钟家的信息他一眼掠过,重点在最后两张,钟亦心个人的信息。
这样一份调查文件,记录的多是翔实可考的信息,例如,她的家庭成员、教育背景,甚至还有身体健康情况,纸上的内容客观而冰冷,清楚的记下她父母离异,以及她重回钟家的时间节点,原因是生母姚珊改嫁到美国,寥寥几笔略过。
接下来的,是她从小到大的获奖与演出经历,密密麻麻,陈嚣并不了解古典音乐圈,但光看获奖数量,也知其轻重。
而这些记录,直到去年戛然而止,陈嚣的目光停留在最后那行小字上,白纸黑字,简单阐述了发生在波士顿交响音乐厅的演出事故,上面写着,钟亦心在上台后,连一个音符都没有演奏,最后失魂落魄的离开舞台。
这件事的官方解释是手部神经障碍,但真实原因,不详。
陈嚣静默片刻,将文件放回原位,昨天梁霁辰曾跟他说,他对自己太太的过去一无所知,他没反驳,因为这是事实,可看了她的背景文件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进展,疑问反而越来越多。
纸页翻落的时候发出轻微声响,钟亦心睁开眼睛,她没睡多久,目光仍算清明,两人的视线一经交会,她便开口叫他:“陈嚣。”
“醒了?”
她清了清嗓子,说,“没有,还能再睡。”
陈嚣不冷不热地说,“那你继续睡,我等着。”
钟亦心闭上眼,手一动,碰到身上的毯子,她立刻会意过来这是谁给她盖上的,她不自觉地笑了笑,撑着手臂坐起来,刚想揉眼睛,想起脸上的妆,只好作罢。
室内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陈嚣坐在她不远处的书桌前,窗外疏淡的灯光透过窗帘底端钻进来,钟亦心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即便这屋里的一切都是陌生,见他坐在这里,她就觉得安全和熟悉。
“陈嚣,你爸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她说完,又补充道,“关于那些我和师兄吃饭的事。”
他点点头,将那天发生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钟亦心听完,并未生气,她静默片刻,然后问他,“你怎么不来问问我?”
陈嚣无所谓地耸耸肩,“吃个饭而已,这也要问吗,几个没眼色的记者,我搞定就行了,你不用在意。”
钟亦心低下头,轻轻翘起嘴角,陈嚣这人,在面对异性时言辞锋利随意,的确称不上绅士,但她总能于细节处发现他处处给予尊重,比如,她现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才想起来,除了新婚那晚,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她面前抽烟了。
这张床够高,她坐在上面,小腿轻晃,状若随意地说:“你这么大方啊,我就不一样了,我要是发现你跟女人单独吃饭,我肯定生气。”
陈嚣哑然失笑:“你生气,然后呢?”
钟亦心佯装生气般瞪了他一眼,“然后就跟你没完。”
谁知道,她这句半真半假的话,却让陈嚣莫名认真了。
他目视着她,语气淡漠又诚挚,“我妈病重那会儿,他借口公司忙,很少去看她,那时我妈告诉我,她一直知道我爸的那些破事儿,后来我妈走了,尸骨未寒,他就要娶新人进门。”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的时候,他已经不复当年的愤懑,只有淡淡的怅惘,钟亦心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候他继续说下去。
“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这一点,你放心。”
这一点是哪一点,无需挑明,她明白他的意思即可。
他语气一转,又恢复了惯常的讥诮,“所以,你要想凭这个找我茬,你就别做梦了。”
钟亦心反倒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再继续回忆那些不开心的事,否则,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上去抱抱他。
一个强大的人偶尔流露出的脆弱最为致命,她实在太容易被这种反差打动。
这时,有佣人敲门,问他们是否要在此吃宵夜,陈嚣看了钟亦心一眼,果断拒绝了,等佣人走后,他走到床边,冲钟亦心挑了挑眉,“走不走?”
钟亦心扁了扁嘴,“我困。”
陈嚣故意别向门口的位置,“你不走那我走了?你今晚就在这儿睡。”
“我才不在这儿睡,我要回久溪别苑。”她一面说,一面伸了个懒腰,手攥成拳头,扬得高高的,挥舞到半空中,还不待落下,陈嚣忽然捉住她的手,她愣楞的看着他,然而他却什么也没做,那短短几秒种,时间仿佛静止,他将她的手指根根分开,又轻轻放下。
她心中一动,这气氛实在难得,她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她的胃却极不配合的咕噜两声,她难为情的低下头,这也太煞风景了。
果然,这男人笑了,他问她:“饿了?”
“嗯。”她刚睡了一觉,不觉时间流逝,等她拿过手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已经八点半了,刚才她吃了没多少,可不是饿了吗?
“去吃火锅?”不等她回答,陈嚣又问,“你确定你现在能吃?”
“能吃的!”像是怕他反悔,钟亦心刷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动作又快又猛,朝他撞过去,奇怪,他居然没躲,就这样接住她,手掌在她腰上,像是为了扶住她,可她却分明感觉到他的停留。
等到他们到达火锅店的时候,时间已至九点,其实,钟亦心有更好的选择,但这边离他们最近,而且,味道也够辣,正宗的重庆九宫格,她一坐下,便豪气万丈地点了特辣锅,除此之外,还特地给两人都加了辣味碟。
她这个点法,把服务员都吓了一跳,再三跟他们强调他们家很辣,钟亦心也跟着强调,他们很能吃辣,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