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路如何选,在她自己。
钟亦心表情木然,刚到走廊处,忽然被身后一名女生叫住,她手里拿着一张纸,跑得气息不稳,一看见钟亦心,却露出羞涩紧张的笑,“钟老师,这是您落下的笔记。”
她接过来,恍惚又问:“你叫我什么?”
“钟老师啊,”女生不好意思地说,“我很喜欢您的演奏,我声音太小了,喊不过别人,您别气馁,我真的很希望能再听到您的音乐。”
钟亦心被她的可爱表情逗笑了,她应女生之请,为她签了名,看着她回到教室,钟亦心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哪里是喊不过别人,其实,大家未必没认出她来,她是许昌彦唯一的关门弟子,今天在场的大多都是钢琴系学生,怎么会不知道?
只不过,相较于她钢琴家这个历史身份,“陈嚣的太太”或者“钟亦声的姐姐”才是现状。
这一剂猛药,老师下得够狠。
钟亦心在上车后,仍不由自主地苦笑。
你老师永远都是你老师。
她拿出手机,拨通杨升的电话,语气冷静:“杨助理,帮我订下午去G市的机票,越早越好。”
挂上电话,她疲倦地闭上眼,靠着椅背,她现在什么都不去想,唯一的念头,就是见他。
下午四点,飞机到达G市机场,从廊桥出来,她行色匆匆,连行李也没带,行至接机处,她果然看到陈嚣,他身边跟着杨升,她不得不按住情绪,强作淡定,由着他牵过自己的手。
直到坐进车里,钟亦心按下隔离板,才委屈地靠进陈嚣怀里。
“我不开心。”她嘟囔道。
陈嚣低笑一声,“看出来了,要怎么样才开心?”
她随口乱说,似是泄愤一般:“钱,我要钱,给我钱,我要去买买买,买完就开心了。”
“你找我要钱?”陈嚣捏着她的脸,“小富婆,我的资产起码一半都言言是你的,你不如找你自己要。”
“嗯?”钟亦心有些迷惑,“什么叫一半都是我的?”
“婚后财产夫妻一人一半,你的法律常识呢?”他这样说,是想起在珠峰大本营,她和人对峙那一次,同样也是拿法律常识来怼人,那时的她,骄傲得像只白孔雀。
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起,他们并未签过婚前协议,她向来不关注经济,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钟亦心十分不解,“你真笨,为什么不签婚前协议啊?”
陈嚣一脸莫名其妙,“我娶个老婆回来,是过日子不是玩心眼,在公司跟人斗不够,回家还要跟老婆斗,我有病啊?”
钟亦心破涕为笑。
可以,这个思维,很“陈嚣”。
看她笑了,陈嚣终于松口气,他搂着她,语气低沉:“那现在告诉我你出什么事了?”
钟亦心避重就轻地,将讲座上的事告诉了陈嚣,当然,她没提老师让她跟着去美国的事。
说完,她又自我安慰道:“还好,我突然发现自己很有钱,心情好多了。”
“开心就行,”陈嚣顿了顿,覆在她耳边说,“带你去个更开心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钟钟:我有钱了有钱了~我不知道怎么花~
陈嚣:想咋花咋花,别让我睡沙发就成。
第48章
这个“更开心的地方”是哪里,钟亦心在车上猜了许多次,但当陈嚣带她来到这间米其林餐厅后,她更加不解其意。
吃个饭而已,怎么就更开心了?
无论她怎么问,陈嚣始终保持神秘,钟亦心看他故意卖关子,索性也不想了,由着他牵着自己进入餐厅。
在侍者的带领下,穿过走道,来到二楼一间较隐秘的空间。
一张四人餐桌,已有一男一女坐在另一边,看见陈嚣牵着她过来,两人面露和气的微笑,寒暄几句后,陈嚣和钟亦心在他们对面坐下。
“这是姚先生和姚太太,姚先生是我们集团的股东,”陈嚣向钟亦心介绍完,顿了顿,又对姚先生姚太太道,“这是我太太,钟亦心。”
钟亦心不解其意,面上带着得体客套的微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面二人。
姚启康,她很眼熟,她曾在杂志上见过他,也听过关于姚先生的发家史,他幼年家道中落,家产皆落于旁人手中,他相当于白手起家,拼搏多年,才挣得今日的地位。
她的父亲曾评价姚先生有“虎狼一般的心性”,钟亦心受此评价影响,曾先入为主的以为此人必不好打交道,今天第一回面对面吃饭,姚先生风趣幽默,与他们谈笑风生,态度称得上亲切,她才发现是自己偏见太重。
当然,不排除是因为他太太在旁的缘故。
姚太太大约三十左右,容貌清丽,气质冷淡,与一般的阔太太不同,她从不参与各类公开活动,酒局或晚宴她也甚少出席,前段时间钟亦心在慈善基金会忙碌那几日,才知道姚太太也是基金会成员之一,只是相对低调,从不对外宣传自己做过什么。
这一点十分难得,
她无意中听见几位嘴碎的太太们八卦,才知道姚太太早年在孤儿院长大,出身清苦,恃才傲物,现在十分热衷慈善事业,其实只是沽名钓誉。
钟亦心有点怪癖,向来喜欢这种游离于主流圈外的人物,今天见到,更觉得那些太太们的评价有失偏颇。
尽管如此,她仍然不理解,陈嚣带她来和姚生姚太吃饭的用意何在。
用过头盘和副菜,白衣黑裤的侍者撤下桌上餐盘,不久后,主菜上来,谈笑风生间,今天的主题才姗姗来迟。
姚先生温柔地握住妻子放在桌上的手,对钟亦心说:“下午我和陈总打高尔夫,听说钟小姐要过来,临时安排了这场饭局,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的私人时间。”
钟亦心浅浅一笑,“怎么会,姚先生太客气了。”
他称呼她为“钟小姐”,不可否认,她心中有淡淡的愉悦。
“不瞒您说,我太太是您的忠实乐迷,她一直很喜欢您的演奏,希望能见到您。”姚先生一直牵着妻子的手,像是在给她鼓励。
姚太太话不多,从头到尾都默默进餐,此刻她先生在旁鼓励,她才望着钟亦心,露出腼腆的笑容,“钟小姐,阿姆斯特丹和卡内基那两场,我都有听过……柴可夫斯基,很浪漫。”
“卡内基那场演奏会结束后,我向她求婚,她同意了。“姚先生接过妻子的话,两人相视一笑,露出追忆往昔的神情。
回忆翻滚而来,卡内基那场演奏会相当成功,就连历来苛刻的乐评人都给予了高度褒奖,那个夜晚的璀璨,无法复刻,不仅是姚生姚太人生的转折点,同时,也是钟亦心引以为傲的高光时刻。
原来是这样,陈嚣刻意带她来吃这顿饭,用意在此。
陈嚣从来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人,可这餐饭,胜过千言万语的安慰,他真是个充满矛盾又可靠的男人,我行我素,却总在为她考虑。
钟亦心不由得在桌下碰了碰陈嚣的腿,面上不动声色地与姚太太谈天说地,手搁在他腿上,以手指做笔,毫无章法地写了两个字。
谢谢。
谢谢他让她知道,她没有被人遗忘。
陈嚣面不改色地与姚先生周旋,一只手状若无意地垂下,牢牢将她的手按住,不许她继续捣乱。
十指交握,柔情款款,片刻后,两人才将手分开,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
姚太太初时有些拘谨,在姚先生的引导下才能说上两句,后来她逐渐放开,话题越来越多,钟亦心和她相谈甚欢,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相约以后再见。
这场晚餐用得十分愉快,钟亦心和姚太太自得其乐,两个男人在旁边谈着他们的话题,仿佛在一个空间里,分开两个世界,各自如鱼得水。
结束后,四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餐厅,在门口道别,陈嚣和钟亦心目送姚生姚太离去,司机将车驶至路边,陈嚣开门让钟亦心进去。
待两人都坐进车里,陈嚣问她:“开心吗?带你来见粉丝。”
钟亦心这时才痛痛快快地笑出来,她大声回答:“开心!可你怎么知道姚太太喜欢我?”
“和姚启康打过几次高尔夫,他知道你是我太太,跟我提过几次,说想约你吃饭。”
钟亦心望着他,猜测道:“但是你拒绝了,对吗?”
“当然了,”陈嚣将手搁在膝盖上,眼神斜睨着她,“万一他们惹你不高兴了,你回家找我麻烦,我多冤枉?”
她噗嗤笑出来,“怎么会,姚先生姚太太都是知趣又体贴的人。”
换言之,是情商高。
姚先生纵横商场,自是不必多说,姚太太看似冷淡沉默,可接触下来,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她只字不提让人败兴的话题,察言观色,体贴入微,不过分拉拢,也不显得谄媚,分寸合宜,和她聊天十分愉快,不会冷场。
她本来想说,应该早点安排她们认识,再一想,倒也不必,要不是她今天被老师摆了一道,也未必会喜欢这样的饭局。
他的安排,本身就是最好的安排。
“你是开心了,我呢?”陈嚣忽然冷下脸,将她拉到怀里,没好气地握住她的手,“刚刚在我腿上胡闹什么?”
他是男人,怎么经得起她这样大胆的挑逗,越看她那副无辜天真的表情,他心中越觉得她实在可恶,欠缺教训。
钟亦心眨了眨眼,咬着嘴唇说,“我跟你说谢谢啊。”
她伸出手指,如法炮制地在陈嚣肩膀上又写了一次,边写边说,“你看,谢,谢,就这两个字,我不是胡闹,是你自己文盲。”
陈嚣拿她没办法,只能捉住她那只不听话的手,哪能由着她乱动,他将钟亦心搂入怀里,比起平时,更用了几分力气,像是要挤出两人间多余的空气,将她嵌进怀里才能纾解。
“是,我文盲,你厉害,”陈嚣喃喃道,“你从小就那么厉害,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她的脸贴在他耳侧,连呼吸都是烫的,她正想说什么,陈嚣却来寻她的嘴唇,她感觉到他的急切,万般难耐,钟亦心忽然捂住他的嘴,不让他亲下来。
“我不给你亲,你放开我,让我下来。”她挣扎起来,在他怀里乱扭一气。
陈嚣快被她磨得没脾气了,他低声问,“又怎么了,囡囡?”
钟亦心别扭地转过脸,表情难过,委屈得不行,“刚刚姚先生和我们讲他向他太太求婚的故事,好浪漫,我好羡慕。”
“哪里浪漫了?”陈嚣短暂地懵了一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个故事他也听到了,和大众的求婚故事并没有区别。
其实,大多数求婚故事都大同小异,浪漫餐厅,烛光晚餐,优雅宛转的小提琴,昏黄幽暗的光线,男人深情款款地讲完浪漫情话,在气氛最佳的时刻,单膝下跪,取出戒指求婚。
尽管是俗套又基本的操作,可她一想到自己并不曾拥有过,就无端觉得委屈。
“算了算了,跟你这个木头脑袋说不清楚。”钟亦心气呼呼地锤了他一下,忍不住伤春悲秋,感叹自己命运多舛,以及这颗被钢铁直男二号打击的少女心。
陈嚣那张英俊的脸就在眼前,这更加可恨,他这张脸让她无法保持怒气,更何况,她才刚知道自己天降一笔横财,谁会讨厌金钱带来的快乐?
这一刻,她承认,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俗人。
而这份馈赠,也是因为他,因此,钟亦心现在的心情矛盾透了。
“是因为我没求婚,所以你生气了?”陈嚣忽然感觉今晚的安排,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钟亦心瞪着眼睛说:“对,连求婚都没有,我就嫁给你了,我太亏了。”
陈嚣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眼神里笑意蔓延,“那你想要我怎么样,今晚补个求婚?”
她想了想,说:“可以吗?”
陈嚣摇了摇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
她气坏了,一句话也不肯和他说,板着脸要离开他怀里。
陈嚣却死死将她按住,他低笑两声,无可奈何地哄她,“乖囡囡,先别闹,听我说完行不行?”
干嘛老叫她囡囡,钟亦心害羞极了,原本普通的称呼,从他口中唤出来,平白沾上几分缠绵的腔调。
她不动了,艰难地维持生气的表情。
“你想要我现在求婚,可以,我立刻就能让杨升安排,玫瑰花、戒指、烛光晚餐,包下这里最高大厦的广告位,摆出心型对你求婚,这都不是问题,”陈嚣顿了顿,深深地凝视着她,“可这是你喜欢的吗?我不想用这种套路打发你,明不明白?”
钟亦心点点头,冲着他嫣然一笑,“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你的独家定制版求婚?”
陈嚣在她面颊上轻吻着,“可以。”
他又问:“怎么样,还觉得亏不亏?”
“不亏,我现在是小富婆了,还掌握你一半的资产,我天天无所事事,不事生产,就能躺着等分红,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让你去睡沙发,你要是欺负我,我就去体育学院找个小奶狗,气死你。”钟亦心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真是件计划已久的事。
陈嚣听得脸都沉下来了,他拧了拧钟亦心的耳朵,“为什么要是体育学院的?”
钟亦心笑嘻嘻地说:“学体育的男孩子体力好啊,能做许多事。”
她说得越是轻松,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司机就在前面开车,虽说隔离板已经放下,可他本不想在车上这样失控,但她那张嘴实在可恶,他按捺不住,强势地将她按在座椅上,直到将她亲得气喘吁吁,呼吸破碎,他才强迫自己停下来。
“还胡说八道吗?”陈嚣替她整好凌乱的衣衫,刚才的混乱中,钟亦心的裙角都皱了,他不理会她控诉的眼神,冷声说,“想做什么事?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谁教你的?”
大难当头,钟亦心被他凶得心脏都打颤,十分没骨气,想也不想就选择了出卖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