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等纸的主原料,是种名唤瑞香狼毒的植株!”白棠吐出“瑞香狼毒”四字,脑海中不禁浮出一簇簇白花红径的花团,美丽却带着致命的毒素!“用此原料制成的纸,本身便带毒性!虫蚁不侵,不易腐蚀,能贮存千年!”
陆医判从未去过乌斯藏,也不曾听说过这种植物,但听着它的名字便觉其毒性之强悍:瑞香狼毒——如狼般凶悍的美丽馥郁的毒花!
徐三明白了:“你是说——这两卷医经所誊之纸,正是用瑞香狼毒所造?”
“是!”白棠放下医经,要了盆清水仔仔细细的清洗双手。“想来班智上师在为殿下诊治完毕后,也要清洗双手吧?”
太子与陆医判默默点头。班智为太子敷药按摩,事后洗手是极正常的事,谁也不会为此怀疑他带来的医经有毒啊!
“正常的人身体强健,偶尔接触狼毒纸也无太大问题。但是殿下不同!”白棠不禁为事后的主谋点赞,“太子身体虚弱,稍作接触便有了过敏及中毒反应。若接触得时间长些,毒素侵入体内——”
就凭太子的身子骨,根本别想救回来!
第362章 将计就读
太子、秦轩、陆医判惊怒之余,无不冷汗淋漓!
连陆医判都不曾发现两卷医经的问题,太子反复毒发,结局可想而知!
“为什么?”陆医判不解,“班智为何要害殿下?”
秦轩向太子躬身道:“殿下,咱们并未查到班智与汉王赵王有任何的往来。”
太子对班智的印象实在太好!回想他每次帮自己尽心尽力的治病,还有那手高超的医术。又寻不到他害自己的缘由,不禁问:“莫非他也是蒙在鼓中——”刚出口,自己也觉荒谬!
班智身为医者,又是乌斯藏人,怎会不知狼毒纸的厉害?他刻意隐瞒,其心可诛!
太子一时面色几番变幻,最终轻叹道:“速派人捉拿班智归案。”
徐三迟疑问:“殿下,会不会打草惊蛇了?”
毕竟汉王还不知道他精心筹划的阴谋已被识破!班智的幕后人也尚未确定。若真与汉王有关,岂不警醒了汉王?
秦轩应声道:“不错,殿下。如今最好的法子,是将计就计!”
太子略作思量,也觉按兵不动为上。与其让汉王再折腾出什么事来,不如就让汉王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悠然的等着上位!
“那就命人监视清远寺!看好了班智,莫让他趁机逃脱!”
秦轩领命,自去安排。
太子瞧着两张医经,沉默了会儿,又唤陆医判问:“这医经上的经络图和按摩手法,有无问题?”
陆医判叹息:“实是精妙之作!殿下,您每日自行按摩不可中断,还需维持。对您大有益处。”
太子冷笑声:“明白了!孤会的!”
这一环环一扣扣,真是好算计啊!太子心有余悸!差一点,自己便死得不明不白了!他若有个好歹,纵然太孙还在,靖难之役前车之鉴,一场大乱近在眼前!
“多亏了白棠!”太子此时突然体会了父皇的惋惜与为难。若白棠是个男子,大可论功封赏加官进爵。可如今,若赐予她诰命,可裘安这小子还只是个六品小官呢!少不得,连着裘安一同封赏了!
得,太子笑瞅着徐三暗咐:便宜你了!别人是妻以夫荣,你小子倒好,夫以妻贵了!唉哟,中山王,您泉下有知,对这孙子是喜是恼哦!
徐三没空体会太子笑容里的深意。他心中正满腔的恼怒呢!
一是恼张伯忠竟然和程雪芜暗通曲款!照现在这情形,大事定后,难道他还想纳程雪芜进门?
那他夫人如何自处?
二是恨班智,自己对他满心敬重,他却暗藏祸胎,处心积虑的谋害太子!简直不可饶恕!
白棠心中也挣扎犹豫再三,是否要道出自己对阿简的怀疑。然而一来他并无证据,二来,他也不忍将秦家就此推入劫难中!
无论是阿简,或是秦岭,都留待他亲手解决吧!
这一日直到傍晚时分,天色灰暗,徐三和白棠才从东宫离开。
两人回到家中时,赤珠已经生了匹漂亮的小马驹!随了父亲乌蹄骓雪白的毛色,只在额头有块鲜红的菱形图案是母亲留给它的印记。
徐三喜不自胜:“赤珠,你儿子漂亮极了!”
赤珠高兴得舔着小马驹,温柔的大眼睛里满是爱怜。
“白棠,这匹小马今后就是你的坐骑了!”徐三笑问,“取个什么名字呢?”
白棠想了会儿,摸了摸小马额前的红印玩笑道:“中原一点红?”
噗——徐三大笑:“你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中原一点红,小心他爹知道后咬你!”
赤珠也不满的咴咴叫了两声!
白棠忍笑对小马道:“你爹叫白龙乌蹄骓,你娘叫赤珠。你又生得这么俊,不如就叫——龙珠?!”
他不过玩笑,徐三却击掌叫道:“龙珠?好名字!”
白棠掩面:“龙字岂可乱用?我胡掐的!”
“没事!”徐三挥手道,“又不是给我们儿子取名字么多忌讳!朝庭管不到牲畜的名字上!”
于是,小马驹的名字就此敲定。
“乌蹄骓回来之后,宫里头是不敢再用它了!”徐三摸着赤珠的鬃毛,“我跟太子求了情,让它和你夫妻团聚。便宜它了!”
白棠啧了声:便宜了徐三才对!
两人看过小马驹,携手回屋。徐三往床上四仰八叉的一躺,吁叹道:“这一天,惊心动魄的!总算是缓过来了!”
他翻了个身,支着脑袋盯着白棠问;“你说这班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谋害太子?”
太孙要用班智给太子治腿,必然对他的来历、经历、还有交往关系都一一打探得清楚!确认无任何可疑之处,才敢用他!
白棠没搭话。
“还有啊!”徐三波光潋滟的桃花目里带着疑惑,“你有没有觉得,汉王这几招,厉害过了头?根本不像他以前的手笔!”
白棠正换衣裳,闻言动作一顿,呜了声:“张伯忠从程雪芜那儿探出乌蹄骓的事儿,我估摸着,用马害人的这个法子,说不定就是程雪芜自己想出来的。”
程雪芜再受宠,也只是个后宅女眷,身份又是世子妾,汉王父子不至于将这般重要的机密透露与她!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她是这个毒计的谋划人、提议者!
徐三一拍床:“有道理!”随即哈了声,“伯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看中的是条蛇蝎美人哪?”
白棠坐他身边:“可惜太子交待过,这事不能透露风声。万一让程家闹大,让汉王世子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事小,坏了太子的大计就糟糕了。”
“你说张伯忠有这脑子为一贱人谋划,好好过日子不行么?!”徐三恨铁不成钢。
白棠也觉对不起雪枫,蹙眉道:“你看太子对程雪芜的态度,伯忠想必是给她求了恩典。”
徐三恼道:“这便是我最看不上张伯忠的地方!当初人家都不愿嫁他了,他死皮赖脸的又去求娶!娶回家不好好待人家,背着雪涵和她堂姐暗通曲款。这是男人做的事么?”
真不是东西!
白棠也忍不住啐了张伯忠一口!想他当初虽然风流多情,但从不脚踏两条船!
“现在更借着机会将事捅给太子了!”徐三冷笑。“我可不管太子答应过他们什么!若是程雪芜真要进英国公的门,我、阿寿和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我再找御史参他个行为不端,私德有损,宠妾灭妻,让他这个世子做到头!到时候,看看程雪芜还是不是不离不弃的跟着他!”
白棠听得失笑:“太子若是允了他,让程雪芜改头换面进英国公府,这事就不好办了!”
徐三怔了怔,冷哼道:“天底下哪有那般便宜的好事全让他们占尽了!走着瞧!”
第363章 湖山平远图卷!
次日,徐三照常上值,白棠仍往松竹斋干活。
全掌柜和儿子一块儿在铺子里忙碌,颇有默契。
“我看桑园里有几个织娘人挺好!那个瑛娘、眉娘、柳娘,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你近水楼台,也不知先下手为强?”
全宏闷哼声:“人家看不上我。”
“谁讲的?我可是帮你打探过了。人家乐意得狠!”全掌柜笑得老脸上的皱纹全开,“你现在不比以前啦!尽管放开胆子挑个好媳妇!”
全宏没辙的敷衍道:“好好好!儿子知道了!”他拿亲爹一点法子也没有!瞥到白棠来了,忙叫道,“东家!你来得正好!老爷子方才让人传话,让您来了赶紧去趟练石轩!”
白棠前脚才踏进门,又立即退了出去。
祖父找他,必定是有大事!
他算了算时日,若不是堂兄回来了?
到了练石轩,果然见到黑了几个色号,干瘦如柴的平江!
平江激动的对他躬身行了大礼:“白棠!为兄不辱使命!”
白棠唬了一跳:“自家人,乱行什么大礼!”说话间,已经看到桌上一扣雪白的新纸。
练老爷子和大伯俱是满面笑容。
“白棠快来看看这玉扣纸,做得可还地道?”
白棠前世见过太多清朝留下的鼎盛时期的玉扣纸,因而十分淡定的拣了张纸出来细细打量:上手柔软细嫩,色泽洁白如玉。放于阳光下,纸质光泽均匀。再用力拉扯了下,结实牢固。仅看形色,是个纸中大美人!
又取了笔墨落于纸上,墨水吸收快,色泽明快。白棠顺势一挥而就副春兰图,画成,众人连声喝彩!
“白棠的画技哟!”老爷子拈着胡须赞不绝口,“可称之为大家也!”
练绍荣更看重玉扣纸的表现,惊赞道:“难怪南宋时,玉扣纸为皇室供品!这纸质比之高丽纸更胜一筹!”
白棠笑道:“恭喜祖父大伯!玉扣纸不仅适用于书画,也适用于雕版!”
老爷子指着白棠对儿子道:“你瞧瞧,我没说错吧!白棠天生就是吃咱们这口饭的!一眼就看出门道来了!”
白棠笑道:“祖父过奖!既然玉扣纸已成,咱们好好筹划一番,为玉扣纸打响名声!”
一番商讨直到午后。用过午食,白棠正欲告辞,平江命人扛了只箱子出来。
“这是颜宗颜大人托我交给你的东西。”
颜宗?
白棠瞧着不小的箱子,好奇问:“颜大人在邵武那穷地方还给我整治了一箱子的礼物?”
邵武有多穷,平江感触良多。他初到邵武,连个宽敞的大路都寻到不几条!连年的台风水灾令当地的农作物生长艰难。百姓衣衫褴褛,苦不堪言。他到县衙对颜宗表明来意后,颜宗惊喜交集之下,几乎泪目!
颜宗焉不知玉扣纸的大名?白棠选择邵武作为制纸地,那是存心帮衬自己!他也深知到其中的效益。于是立即动员当地百姓,寻找竹源,择地建造作坊,修路开路以便车马行进。总之,给平江行一切便宜之事!
这事不知怎地,传到了隔壁几县县令的耳朵里。一听是要是选竹子,重现玉扣纸,明里暗里生了多少事!宁化县令说:“论竹子,还是咱们宁化的好!”
永丰县令说:“咱们这边人手脚麻利,民风淳朴!”
平江从没被这般热情的围攻过,好在他应对得当,不然还得结仇!
若不是大伙儿都穷疯了,也不至于连肉还没见到就往上扑啊!
“里面有颜大人给你的书信,还有几幅颜大人的书画。其他多是当地的特产。”平江笑道,“山珍和一些老林里稀罕的草药。颜大人说了,他对你啊,无以为报!”
白棠脸一红:至于么?
回到松竹斋,他命全宏打开箱子清点礼物,果然多是干货山珍与草药。另有一只匣子,里头有封信和一卷画轴。
不知为何,白棠瞧着那包裹好的画轴心中打了个突!后背竟泛起股凉意!
他先看了颜宗给自己的信。信中先是讲述了他在邵武的经历,表明自己在困顿中遇到了玉扣纸这场及时雨,对他深表感激!一时也无以为报,便将自己刚画成的家乡景致《湖山平远图卷》赠与白棠,望不吝赐教。
湖山……平远图……
一阵又一阵的凛冽激得白棠止不住的全身战粟!
他曾经无比期盼颜宗画出这张图来,让他一探回家之路。如今这张画真的乍然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却连碰都不敢碰,看都不敢看!
“东家,怎么了?”全宏疑惑的问,“您脸色不好!不是颜大人出了什么事吧?”
白棠闻言不由抹了把自己的脸。脸色难看么?他掩饰的笑了笑:“没事!”
飞快的抱着画轴逃上两楼茶室!
他关紧房门,连窗户也一齐闭紧了,坐在榻上对着画卷犹豫再三,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就是不敢展开画轴。
万一,这画又把自己吸走了怎么办?
徐三不得疯了?苏氏白兰不得哭死?那啥,太孙也得为自己着急是不是?烦劳将来的皇帝多不好!
还有,大房那边,同行这儿,少了他雕版界的行首,那还不影响到雕版大业的发展?!
他怎么能这般自私对不对?
何况,就算回去了,他尸体都成灰了,难不成变作一抹幽魂飘荡人间?!
白棠终于说服了自己:还是别看了,好好藏起来就是!
他一旦有了决定,全身都轻快起来!忙不迭的将画卷装回绸袋里,正在屋里观望寻何处收藏时,徐三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棠!白棠!”
白棠大惊失色!
他手忙脚乱,画轴差点落地,急忙两手抱紧画轴紧贴在怀里,回身问:“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