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公子外出散心,恰巧遇见苏夫人。夫人见到我家公子十分开心,与公子多谈了会儿,又同去清远寺上香。故派我向练公子报个信!让两位莫要担忧!”
徐三隐隐觉得不对劲!阿简才出京城没几日,怎么又回来了?还巧遇苏氏?遇上就遇上呗,怎么就去清远寺那鬼地方了呢!
品雨笑吟吟的,只望着白棠不说话。
白棠深深呼吸,强抑住紊乱的心绪,温然笑道:“这般晚了,我便与你去趟清远寺,接我娘回来吧!”
徐三急道:“我去就是了!”清远寺在他眼中现在就是狼巢虎穴!天知道班智还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怎么能让白棠身陷险境?
白棠按着他的马辔,对他笑道:“我与阿简久别重逢,也有些话想对他说。放心吧,阿简还能吃了我不成?”
徐三感受到白棠的手指轻轻扫过他的手背,自是明白他的暗示。忍着焦虑不安:“一起去!”
白棠微微摇头:“杨师傅不是给你布置了许多作业?”
杨千骏出狱后,得到消息的徐三立即激动的冲进了东宫!杨千骏也没废话,考较了番他的功课后,补了一堆作业给他。
徐三怔了怔,只好点头道:“那是!早去早回!”
白棠笑着坐进品雨的马车,朝徐三挥了挥手。
徐三目送他们走远,立即驰马奔向东宫!
阿简疯了不成?竟然敢挟苏氏要胁白棠去清远寺见他!
若不是整座清远寺都在太子的监控之下,任谁也翻不出浪来,徐三绝不会让白棠以身犯险!
第368章 相见
此时的清远寺,班智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已是满身疲倦。
侍奉他的寺僧忍不住劝道:“上师,您最近看的病人太多了。每日这般劳累,身体也吃不消哪!”
班智觉得作出个微笑都困难,只扯了扯嘴角道:“无事,睡一晚就好。”
他回到禅房,却见秦简坐在他的棋盘边,手中捏着枚黑子注目棋局:“回来啦!”
班智掩上门:“公子兴致不错。”
阿简瞅了他一眼,眉头一紧:“天天这样拼命,怎么,为自己所作赎罪?”
班智垂头不语。
阿简扯了嘴角轻笑:出家人,就是矫情!
“看在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缘份。”阿简落下枚黑子,“现在宫里情形不明,我和白棠的事可能会牵连你。你立即收拾下,离开京城。”
班智心中一凛:“狼毒纸,没有成功?”
阿简摇头:“三叔口风紧得很。越是紧,太子越是可能出事!倒是太孙那边——”
班智惊道:“你还算计了太孙?!”
阿简笑意更深:“你可别冤枉我!只是,就算太孙即位,这天下他也坐不稳。万一狼毒纸的事泄露出去,你凶多吉少。趁现在还能走,尽快走!”
班智沉默了片刻,问:“我还能去哪儿?”
阿简递给他一张纸:“这儿是我允诺你的无上功德!你若能守得住,尽管去参悟。”
班智接过纸,打开看了一眼,竟然是张地图,地图中皆是沙漠,另有无数洞窟,其中有只洞窟用朱砂标出三字:藏经洞。
“藏经洞?”
“去吧!”阿简观详着棋局,语带调侃,“此去也是长途漫漫,千难万阻。到了那边后,再好好赎你的罪不迟!”
班智手指轻颤。他收了地图,问:“你呢?”
阿简秀雅的眉目微露诧异:“你还有空管我?”
班智呵的声苦笑:跟一个走火入魔的人,什么也说不通!
寺僧在外边敲门:“上师,秦公子。练白棠到了。”
班智一惊:“他来此何事?”
秦简伸手扰了棋局,笑道:“自然是我请他来的!”
白棠面如沉渊踏进寺来,知客僧迎上前,还未招呼,他便问:“我母亲何在?”
知客僧微笑道:“苏夫人么?夫人来得晚,敬过香后,正在后院进素斋。”
白棠冷声道:“带我见她!”
知客僧忙领着白棠去了后院。苏氏和两个丫鬟吃得正香,一见白棠,苏氏放下筷子喜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品雨传了话,让你甭担心的么?我在清远寺还能出事?”
白棠尽量温和的道:“要来清远寺,何必急着一时?天都晚了,打扰师傅们晚修!”
苏氏擦了嘴,笑道:“阿简说了,寺里新请了尊求子观音,灵验漂亮得很,白天里挤得人满为患,也就傍晚人少些。所以娘就顺道过来咯!”
白棠无语:求子观音?阿简你逮人命脉真是一捉一个准!
“观音也拜过了,素斋也吃过了。回去吧!”
苏氏笑道:“那我和阿简说一声!”
白棠拦着她:“正巧我和阿简有些话要谈,您先回去。”
一来阿简不会真的对苏氏不利,二来,清远寺外皆是太子的眼线,绝不会让苏氏遇险。所以白棠送了她出寺坐上马车后,返回寺中,冷冷瞅了品雨一眼:“你家公子呢?”
品雨躬身道:“练公子,请!”
阿简所住之处,大约是这寺内最隐密幽静之地。白棠也来过清远寺,竟不知寺里还藏着这等僻静的角落。
时值四月,正是桃李樱杏盛放之时,墙角的杏花开得如云似瑛,灯光的映射下,粉白的花瓣带泛出莹莹之光,亦照得坐在树下的青袍少年,俊雅脱俗得仿若谪仙。
白棠离得他越近,步子越慢,在三尺之外裹足不前。只借着月光和灯笼审视着前方的男子。
十几年的至交好友,秦岭的一举一动,细微的神情变化,早已刻在自己心中。两人默契到不用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的含义。
此时的男子,仅半垂眼睑的角度和唇边笑意的弧度,还有全身散发出的孤冷与优雅气质,已然能让白棠确认:眼前的男子,是秦岭,而非秦简!
白棠心中陡然生出股剧痛!他一直担忧却又不敢直面的问题再也逃避不了的直冲而来:阿简,真的已经不在了?!
泪水刹时模糊了眼眶,白棠头晕目眩中,只见秦岭起身面向他,微笑问:“他乡遇故知,激动得落泪了?”
白棠逼退泪意。秦岭夺了阿简的身体,正如自己占了原主的身体一样。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也怪不得他。
“阿简呢?”
秦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阿简……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白棠哑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秦岭侧了侧脸,故作寻思的道:“我想想……是他回苏州老宅时,船在运河上不慎落入了水中。”
白棠注目于他:“阿简是江南人,水性应该不差。”
秦岭蹙眉间,眼底也闪过丝疑惑。
阿简水性的确不差,初落水时并无挣扎,任凭身体沉入水底。秦岭融入他身体的瞬间,分明看到他眼底的惊骇,当他浮上岸时,却再也感觉不到阿简的任何气息。
阿简并没有死,至少在水底时他还活着。但秦岭也不知,他究竟藏在何处?为何任凭自己占据了他的身体不作任何争夺?
秦岭薄唇微张,吐出四个字:“生死由天。”
白棠心中大恸!阿简好好的怎会掉入河里?还是因为情伤,失魂落魄下方失足落水!
秦岭慢慢走近白棠,空中笼着月光的一层薄纱退去,恰在此时漏出无尽银光,照得秦岭的面容清晰无比!
白棠退了一步,目光哀伤中带着不解与控诉。
秦岭笑了起来:“你这眼神,是在质问我为何不早些寻你?反而在后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白棠开口,声音意想不到的低哑:“那首诗,是你写给我的。”
秦岭笑叹:“实在忍不住,想提醒你一下!你也没让我失望,立即就参透它的意思,还用湖山平远图卷来引我上勾。”他打量了番白棠,“画呢?”
白棠扬眉:“你想回去?”
秦岭摇头:“来都来了,回去作什么?”他目视白棠的风情万种的凤眸,沉声道,“丹龄,没有你的世界,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第369章 表白
丹龄。许丹龄!
已经多久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了。白棠一阵恍惚。
“看来咱们有许多话要相互倾诉。”秦岭步入边上的客房,“秉烛夜话如何?”
白棠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屋时,手指在门框上用力的磨擦了几下。
秦岭点燃蜡烛时,隐隐闻到股清淡幽冷的香味,只是立即被蜡烛的味道掩盖。他蹙了下眉,这香味依稀和前世的古龙水有点类似。
“难怪你让阿简寻了这么多的花田。”秦岭似笑非笑,“是在折腾香水?”
白棠进屋后,身上的香味越发清晰。
“还有男士护肤用品!”他微笑,“我给你们秦家留下了兰雪茶的制作方子,借用一下你家的护肤秘方,等价交换,不过分吧?”
秦岭失笑:“原来如此。”
白棠打量了番屋中的摆设,颇为好奇的问:“清远寺之前藉藉无名,多亏有了班智方有今日的香火。我倒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说动他从乌斯藏到京城的?”
秦岭笑问:“你猜?”
白棠失声道:“你真的开了敦煌藏经洞?!”
秦简击掌笑道:“不愧是许丹龄,一猜即准!不过你放心!这事我办得非常隐秘,只取了几样东西便砌成原样——别那副要吃人的样子,我不是帮你寻了个看守藏经洞的人了嘛!”
白棠怔了怔,迅即反应过来:“班智?”
秦岭笑道:“是啊!挺合适吧!”
白棠无语:“你骗了他一次又骗一次!”
秦岭笑容微冷:“前世今生,我可负天下人,唯不负你!”
一股寒气从白棠的脚底四散入五脏六腑。
秦简续道:“初来乍到,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不禁伸出右手手掌反覆翻看。“很快我就发现你的存在——松竹斋的饾版拱花比历史所载的提前了近百年!好些技能根本是荣宝斋所创的绝技!还有你用吴语唱给秦婳听的催妆歌,赠给国师和徐裘安的宝音盒,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名叫练白棠的人分明与我是同道中人!而能拥有如此娴熟的木版水画之技的人,会是谁?”
白棠只望着他,并不答话。也实在是无话可说。
屋内烛光闪烁,照得秦岭的脸也有些暧昧不明起来。
“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偷偷的回京城,只为看你一眼。”秦岭深吸口气,“如同你一眼就能认出我,我见到你的刹那便知道,练白棠就是许丹龄!但是,你怎么就嫁人了呢?”
秦岭渐渐激动起来:“徐裘安算什么?一事无成纨绔子弟,凭何抢走了你?!”
白棠痛失阿简,本就难过不已。眼见挚友堕入迷障更觉心痛!
秦岭的眼睛亮得惊人:“你知不知道我从满怀的惊喜、希望到绝望的心情?”
白棠只觉惊心动魄!小心肝卟卟乱跳!前世秦岭的些许异常,他终于有了确切的答案!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什么体质啊!女人时招男人,男人时还招男人!
他声音干涩:“我们一直是最好的兄弟——”
“兄弟?”秦岭逼近他,眼中爱恨交织,“你喜欢女人,身边红颜知己不断。我安慰自己,反正你也没个定性,做朋友能陪你一辈子也好!”
被好兄弟当面表白,白棠的脸忽红忽白,直想挖个地逢钻进去!
“谁知你变成了女人!我想着,这样,总算没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吧?”秦岭苦笑,“我却晚来了一步!”
白棠也止不住心生惘然:“两世的哥们兄弟,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秦岭面上迸发出无限恨意!“如果当时我和你一块穿越此处,朝夕相处,你扪心自问,你会选择谁?”
白棠怔了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若没遇上徐三也就罢了,若还是遇上他,换你试试徐三死缠烂打的本事,任谁也招架不住!
秦岭轻喘了口气,抑下激动的心情,逼近白棠:“你说,我怎么甘心?我在你身边等了那么多年,结果上苍给了我希望的时候,你却已经属于别人——换作是你,你能坦然接受?你能不恨不争?”
白棠凤眸蓦张:“你想怎么争?”他厉声问,“帮着汉王利用班智谋害太子?待汉王登基除掉裘安,逼我跟你走?”
秦简清雅的面容闪过阵意外之色:“你知道了?”他呵的声轻笑,“我早知道!狼毒纸计划的成败只在于你!毕竟你对藏纸的了解全京城无人能及!所以我一再叮嘱班智,无事莫招惹你,也一再提醒自己,事成之前,千万不要透露天机!尽管如此,我还是没能克制住给你留了句诗——是我太托大了!”
白棠此际反客为主:“你的计划失败了。太子并未中毒。历史还是按照它原有的轨迹前行。”
“所以,这时候,清远寺的外边,应该已经被太子的人包围了吧?”秦岭缓缓点头,“我那三叔,要头痛了!”
“太子并不知道你是主谋。”白棠恳切的道,“我们可以控制住局面,尽量不让它恶化!”
秦岭并无意外。这么多年的情义,他早就笃定,白棠不会出卖自己。他笑着轻叹一声:“班智的事,本就是汉王指使的,与我何干?”
白棠呆了呆:这说法,竟也没错!
忽的心中一凛!秦岭办事从来有始有终,谋定而后动!一计败了,他必定还有后招,刹时变色道:“你还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