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御史再度目瞪口呆:他,他不是这个意思啊!怎么事情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呢?
他极会见风转舵,立即重重磕了一个头,大叫“陛下英明”,引领了朝堂上一番称颂后,佯作不解的问白棠:“练公子。本官还有一事不明。”
白棠笑应:“方大人客气了。”
方御史也不废话:“本官就想知道,你囤积这么些木料,所为何用?”
朝堂顿时又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就连徐裘安,也一时无语的盯紧了白棠。
白棠眨了眨眼,好象不太明白他这问话意思似的道:“买那么多木头,自然是为了造房子啊!”
哄的声,朝上一片大笑!
就连皇帝,也忍不住莞儿,与国师挤了个眼睛:这小子,贼滑头!
徐裘安大喘气:造房子?他怎么没想到呢!
方御史被笑声燥得面红耳赤:“你、你要造多大的房子,需要这么多木料?”
白棠理所当然的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在下之前身无长处。唯有一间书斋铺子傍身。幸与秦家合作贩茶,颇有收益。择地建房是当务之急。在下想着扬眉吐气将来五代同堂。故决定建一幢江南水乡的大园林。一算之下,各种木料自然是多多益善。只是这地皮难找,于是就先把木料买了回来。正巧徐三爷古道热肠,替我寻个了地儿暂时存放木材。”
这理由,顺当得怎么都没法反驳啊!
方御史干笑两声:“原来如此。练公子财大气粗!”
白棠微笑道:“财大气粗不敢当。建房乃百年大业。在下不敢掉易轻心而已。”他顿了顿,伏身磕首道,“正如陛下北京建都,更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万年大计。白棠愿将手中所有木料,赠于朝庭,以解燃眉之急!”
方御史身子一晃,默默的退回文臣队列中,双唇紧闭手脚冰冷。心底懊悔万分:千不该万不该,让练白棠进殿面圣。应该直接说动陛下三司会审拿他入狱。那时,案子怎么定夺,还不是他们说得算?
偏偏皇帝舍不得拿徐裘安顶罪,硬是给了练白棠殿前翻身的机会!
拱手送上木料在皇帝眼里不过是个识大体甚至是投机取巧的举止。但“迁都北京乃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万年大计”这一记马屁,正好拍中龙屁股!拍得朱棣眉开眼笑:这小子不仅识大体,还是个有眼光有见识的有才之士!一个赏字凝在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却问:“也不能白拿你那么多木料。你想要什么赏赐?”
第67章 讨赏
皇帝金口一开,羡慕的、探究的、冷冽的各种目光全聚焦在白棠身上。方御史嘴角一扯:这讨赏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太子微微蹙眉:讨得赏赐太重,父皇会觉得此人太过贪婪不知分寸。讨得太少哪,又显得他胆小慎微,父皇会觉得他不够聪明大器。
群臣心有戚戚:最怕皇帝问这句话了有没有?赏就赏了,哪那么多心思?
白棠想了稍许,诚慌诚恐的磕首道:“谢陛下隆恩!陛下,白棠斗胆,求新都北京商铺一块!”
皇帝挑眉含笑讶异问:“你要北京的商铺?为何?”
白棠道:“新都初建,百业待兴。白棠愿携家业,先往北京尽一份绵薄之力!”
方御史绝望的闭上眼睛:此子非同小可啊!
太TMD高明了有没有?
纵使是满怀轻视的汉王殿下,也不由收起了小觑之心。再多的称颂,也及不上身先力行带来的效果直接干脆啊!
太子、魏国公皆面含赞许:聪明人也。
朱棣非常满意,满意极了。新都建成后,首先要迁移过去的,便是各行各业的工匠及各大商铺。练白棠主动提出并作表率,他能不高兴?!
户部是时候放出北京的商铺供商家认购挑选了!
但满意中,也藏有几许惊讶:这小子,年纪轻轻就能想到这一点,不简单哪!他与国师做了个眼色:看,厉害吧?
国师白眉微扬,微笑颔首:的确不俗!
陛下瞅了眼眉飞色舞的裘安,微笑道:“裘安有你这样的朋友,朕很放心。”
这是极大的赞誉!白棠的心彻底安稳。徐裘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白棠再度磕首拜谢,随即在皇帝的挥手中,缓步退出大殿。
候在殿外的施亮见他囫囵而出,惊讶得左顾右盼了一番,确定没人宣旨捉人。于是快步迎上:“练公子,陛下怎么说?”
白棠取了帕子擦了擦头颈道:“骇得我一身冷汗!”
施亮惊疑不定:“陛下没治你的罪?”
“笑话!”白棠拂袖。“我何罪之有?陛下英明,你胆敢质疑陛下的圣断?”
施亮顿觉失言。心中对白棠多了几分慎重。
“即如此,我还是送你出宫吧。”
“练公子,稍等,稍等。”一名太监此时慢步小跑了过来,笑着向白棠行了个礼,白棠悚然大惊,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还了个大礼:什么朝代的太监都能得罪,明朝的太监一个都不能轻慢咯!谁知道哪个将来会成为司礼监掌印、秉笔大太监?
施亮也行礼道:“陈公公。”
那太监年纪已不小,五十多的年纪,面团儿一般的面孔。受白棠大礼,心中自是舒畅的,立时笑容更深:“练公子多礼了。咱家就给您带个话。您家老爷子担心着您呢。您回去后快向他报个平安。”
白棠心中一暖。想来是练老爷子用了过去在宫里老关系打探消息来了。
“多谢陈公公提点!”
陈公公点头,望着他的背影满心艳羡:“石轩生了个好孙子哟!有福气噢!”
半个时辰前,陈公公意外的收到了来自少年时宫中故人的消息。练石轩请他打探孙子白棠缘何被宣进金殿问话?
陈公公这点门道还是有的。很快打听了出来:方御史质疑练白棠为谋私利,火烧官仓。消息传出去后,练石轩立即传了方极品羊脂玉玦给他:如何营救?
陈公公没辙的摇头。退回了玉珏。
方御史那条老狗,逮准了才咬人。练白棠没得救。这一回,闹不好魏国公府都要受牵连呢。
练石轩却不肯放弃:朝庭可有人证物证?
人证物证?
陈公公冷笑,这案子就算铁证如山,与练白棠没半点关系,他也逃脱不掉。陛下不能承受天谴之罪,只能让你孙子背锅了。好在他早就被练绍达赶出家门,也没啥好牵连的,你们就拍手庆幸吧。
万万没想到!
陈公公听得消息,白棠居然没事人一般,出殿了。再听小太监转述白棠在殿上说的一番话,立时跑了出来:这样的人才得见一见哪!
见了之后顿觉:嗯,不愧是石轩的孙子!
宫门内,白棠远远的就瞧见远处停着辆熟悉的马车。苏氏与白兰焦灼不安的掀着帘子眼巴巴的瞅着宫门。白棠步子一顿,喉咙酸涩难挡,眼底雾氤一片。强咽下泪意,他笑着大步奔向马车。
白兰揉了揉眼睛,惊呼:“娘。那是哥哥么?是哥哥么?”
苏氏哗的记从马车里连滚带爬的落了下来:“白棠,我的白棠——”
白棠飞奔而至,一把扶起她。笑道:“我没事。我回来了。我真的没事!”
苏氏眼泪乱流,摸着女儿的手腕看了又看,呜的放声大哭:“你吓死娘亲了啊!”
白棠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娘。这次儿子赚大发了!”
苏氏愕然抬头:“赚、赚什么了?”
白棠得意的笑道:“儿子今天见到了当朝天子了呀!天子还夸我呢!”
苏氏一个弯没转来回:坏事还成好事了?腿先软了:“皇帝、皇帝夸你什么?”
白棠笑着同白兰一起扶苏氏上车,一边道:“自然是夸儿子能干懂事咯。”
“真、真的啊?”
白棠得意洋洋的打了个响指:“骗你作甚?我早说过,平生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回家再和您细说。”他才放下帘子,一辆青布马车踏踏停在他身边,他侧头一看车内之人,唤了声:“祖父,大伯。”
苏氏嗖的弹起来:“老爷子和他大伯?”
白棠轻声道:“娘,此番祖父为儿子费了不少心。您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苏氏欣慰的点头道:“好。替我谢过老爷子。”
白棠原地先向车上的长辈行了大礼,方踏上马车。
练石轩目光如电,冷嗖嗖冰冰凉,白棠垂着头道:“让祖父费心了。”
“你是怎么惹上方御史的?”
白棠已有猜测,一方面他的兰雪方子让人垂涎,另一方面,大约是他与徐裘安走得略近了些,又卖了幅《红竹》给他。被方怀钰记恨上了。
“是徐裘安的缘故吧!”练老爷子也不是吃干饭的,冷哼道,“交友不慎。”
白棠不由自主的替裘安解释:“他也不是您想得那样不堪。就是被皇帝和家人宠坏了,精力过于旺盛而已。”
练老爷子哼笑,想想练白棠之前不也是臭名昭著不学无术么?这两人莫不是同病相怜?
“你把殿上的事,全都说给我听,一句都不许漏。”
第68章 冷怼练绍达
白棠接过大伯递给他的葫芦,喝水润了润嗓子,将殿上的情形娓娓道来。
练绍荣听得勃然大怒:“姓方的欺人太甚!”
练石轩淡声道:“何为御史?他连皇后的侄子都敢参,我练家算什么?”
白棠冷笑道:“他之所以敢参徐裘安,是因为他了解皇帝的心思。天谴的罪名,是绝不能落实给皇帝的。找个金贵的徐裘安背锅,解了皇帝的围,再顺手夺到兰雪的方子——方御史一石三鸟,阴毒老辣。”
练绍荣恨声问:“父亲,咱们就这样让人算计?”
练老爷子眯着眼睛道:“皇帝自然是明白方御史一番苦心。所以这事,就算他一败涂地,也不会受到陛下的责难。白棠,现下只能委屈你。这个仇咱们暂时还报不得。”
白棠颇为意外:“祖父?!”练家大房竟想替他出头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什么。”练石轩以为他心有不甘安抚了一句。
白棠冷冽一笑:“何须祖父费心。方家,自由我亲手解决。”
练石轩挑眉:白棠的性子有时还真同他娘一样的硬。他摸了摸手中的一枚玉玦,问:“你在宫里,有见到陈公公么?”
白棠沉声道:“见到了。”
“他是祖父我年轻时在宫里结交的朋友。是个靠得住的人。如今掌管尚膳监。本事不小。”
“是。”
“他在宫外亲戚不少。可惜都是不争气的。我与他相知一场,当年离宫时曾对他言道,若将来他遇上麻烦或是出宫养老,我这儿,有他一条退路。”练老爷子是豁达通透之人,早早就埋好了宫里的伏笔。他意味深长的望了眼白棠。“你今日也算是入了皇帝的眼,陈公公这条线,今后用得上。”
白棠愕然:“祖父——”祖父竟将这般珍贵的人脉交给他?!
“别人也用不着。”练石轩笑了笑。“行了。回去吧。看看你那不靠谱的爹又作什么妖了。”
白棠心中一沉!
怎将这祸害忘了?练绍达——还真有可能趁机作妖!
松竹斋前,果真好一番热闹。
练绍达第一时间得知白棠被五城兵马司捉拿问罪,立时带着家仆冲向松竹斋。
他也不问白棠犯了何罪,只一心在官府定罪前抢回松竹斋!
全管事年岁已大,被人架在了边上,气得直跳脚!
苏氏并无意外的立在铺子外,拉着女儿冷笑不语。自个儿的衣物器皿扔了满地,练绍达挡在铺门前,满脸的嫌弃与愤慨:“苏氏,白棠惹下滔天大祸,我念在夫妻旧情不与你计较。带着物件快些离去!松竹斋是我练家祖传铺子,不能废在白棠的手中。今日起便由我接手了!”
何妙莲用绢子掩着嘴角的笑意,在丈夫身边悲声道:“绍达,姐姐也可怜。原以为白棠出息了,转瞬间就惹上这等杀身大祸。姐姐啊,我若是你,赶紧收拾了衣物走得远远的。万一被连累了,岂不冤哉?”她瞧了瞧白兰,目光微怔,白兰削肩软腰,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十足的美人胚子,更有几分江南女子的袅娜。
苏氏只觉好笑。她扬着嘴角,瞥了眼一地的狼藉,问:“我娘仨屋里头,就这些东西?”
练绍达拂袖大骂:“你还想如何?苏氏,白棠他犯得可不是小罪!而是直达圣听的大罪!我要花多少钱打点营救?你还想贪没那一星半点的银子?”
苏氏揽了下微乱的发丝,忍不住笑出声来:“既如此,你且说说,我儿犯了何等的欺天大罪?”
练绍达皱眉怒道:“贱妇!你还有脸问?若非你教养不利,百般纵容,白棠焉敢胆大包天得火烧官仓?!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我落得什么下场了?”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围观诸人哗的声,自动分开一条道,白棠含笑,立在人群之外,风流冷俊,举世无双!
“白、白——棠!”练绍达惊得一时结巴:不是说他犯了重罪被捉走问案了么?怎么完好无缺的又回来了?他急忙质问的瞧向何氏。何氏也是一脸见了鬼的震惊不解!
乾唐轩方老板不可思议的捏了下自己的胳膊,痛死了哟。却裂嘴直笑,大声问:“白棠,金銮殿上,皇帝陛下长什么样啊?!”
白棠笑着朝天拱手道:“陛下龙章凤姿,英明神武!”
“唉哟!”集雅斋柳老板也叫了起来,“白棠,你可不得了啦。竟然能见到皇帝老爷!”
白棠笑容清亮:“开了眼界,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