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白棠完好无缺的回来,之前不过虚惊一场,各自松了口气,笑笑闹闹中,练绍达脸色铁青,何妙莲早退到了松竹斋内,气得丰满的胸脯起伏不定:方御史这废物!人都捉了去,竟然还给放了回来!怎么办,这回子又出大丑了!
练白棠,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练绍达惊惶之中,疾往后退至铺子内,喝道:“你、你这个孽子,到底犯了何罪让朝庭捉去?!”
白棠步步逼近,笑容温和已极:“我与徐裘安,在金殿之上,当着皇帝陛下、太子、国师,满朝文武的面,与方御史当庭对质,还能全身而退。”他声音陡轻,轻得只有练绍达才听得见,“你练绍达算什么东西!跟我斗?!”
练绍达气得全身颤抖,但双腿发软:“你、你想怎么样?!”
白棠轻轻朝里屋呶了呶嘴:“想来你和那贱人已经搜捡过后院了吧?原物奉还,少一样,我就断了练白瑾的前程!”
这一句,何妙莲听得清楚,啊的声尖叫!双目满是惊怒,脸孔刹时狰狞。
练绍达眦目欲裂:“你敢?!”
白棠挑眉:“试试?”他看向何妙莲,眼底的碎光如锋冷的飞刀,“我现在想要寻你们的麻烦,你们谁能抵得住?”
“你、你——”练绍达捂着胸口,几欲吐血。“好啊,你翅膀硬了是吧?竟敢忤逆长辈——”
“陈词烂调。别拿那一套对付我。”白棠嗤笑。“我不介意当面父慈子孝,背后相互插刀。只要你承受得住我的报复!”
“白棠,练白棠!”
铺子外突然响起清朗的叫声:“哟,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干啥呢?咦,伯母,这是怎么了?”
苏氏双眼一亮,惊道:“徐三爷——”
“别别别。”徐裘安双手乱晃,“我和白棠是兄弟,您唤我裘安即可。”
苏氏愕然,这就成兄弟啦?登时神情微妙,干笑道:“徐三公子!白棠在里面和他父亲谈心呢。”
徐裘安笑容顿敛,白棠父亲的事,他早有耳闻。嗤的一笑:“跟他有什么好谈的?伯母,您快准备准备,圣旨就快到了。”
第69章 赏赐
苏氏与白兰惊喜交加:“圣旨?”
“嗯。陛下要奖赏白棠呢!”徐裘安伸出大姆指,“我算是服了白棠了!他在朝堂上那叫口若悬河,步步为营。逼得方老狗——咳,方御史无言以对。他捐出了自家准备造房子的木料身先力行,陛下大为赞赏呢!”
围观诸人哗的声,热议顿起。不住有人向苏氏道喜:“恭喜夫人啊!”
“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
“白棠有大出息啊!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
苏氏拉着白兰激动得跑进松竹斋内院:“快,咱梳洗打扮下。”丝毫没将屋里的前夫与何氏放在眼里。
听得分明的练绍达与何氏,已然连气也不敢出了。
陛下的嘉奖——练绍达脑子哄的一热,眼中登时流露出无限向往与——贪婪!
“绍达,我们不能走!”何氏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重要性,“我去唤白瑾过来!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咱们可以借机和白棠恢复关系,圣旨之前,他敢不认你这个爹?还有那些赏赐,也该有咱们一份哪!”
练绍达正有此意。
内院陡然响起一声狮子吼:“何妙莲练绍达,快将我娘仨的首饰衣物还回来。否则圣旨前我就告你个入门偷盗之罪!”
何氏身子一抖,忙指挥着丫鬟捧着首饰匣子还与苏氏。
白棠嘲笑道:“令夫人的身段,真是柔软如柳。”
练绍达面孔通红。他深吸口气,努力温和的道:“白棠,咱们总是一家人——”
“一家人?”白棠还未搭话,徐裘安已经大步而入。他来时换了身深紫色的锦袍,玉冠金带,贵气逼人。“爷我见识浅,从没见过这般的家人。行了,别在这边碍眼了,带着你的人,有多远滚多远!”
练绍达哪敢和徐裘安怼上?只是想到皇帝的赏赐,这等的荣誉自己万不能错过,便舔着脸笑道:“三爷,哪家父子间没些矛盾和误会。咱们解开就好。今日我这般作为,也是担心祖传家业被毁。并非弃白棠不顾啊。”
徐裘安不耐烦的挥手道:“陛下的这份赏赐是给白棠的。与你无关。何况你们都分家另过了。凑什么热闹。快滚快滚,再不走,我可要动手咯!”
练绍达红透了脸,却不死心:“无论如何,我是白棠他爹,跟他一块儿接旨,天经地义!”
“哟——”徐裘安正要发作,白棠一把拉住他。摇摇头,自行走至练绍达身前,诡异一笑,在他耳边低声道:“欺君之罪,株连几族?”
练绍达猛地里打了个冷颤,惊恐万状!立马提脚走人!他没脸面从松竹斋出去,便到内院,唤了还在大献殷勤,珠泪盈眶赔小心的何氏:“妙莲,快走!”
何氏愕然:怎么就走了?不接旨了?还想再作纠缠,但一见徐裘安煞星一般的凶狠模样,立时吓得眼泪收干。何况丈夫的脸色难看至极,再不敢作妖,乖乖的跟着离开了。
上了马车,她委屈至极的捶打丈夫的胸膛:“你怎能这样!天赐良机,你竟然——”
“别说了!”练绍达脸色阴沉。“有徐裘安在,我们不在宫人面前出丑就不错了。你还想讨好处?”
何氏蓦地一惊,心中升起不尽的无奈与怨愤:“我的白瑾啊,你怎么这般命苦!”
“够了!”练绍达冷嚎,“要哭回去哭!”他使唤车夫,“掉头,回松竹斋!”
何氏抹着眼泪哼道:“不能接旨,还看什么热闹!”
“你懂什么。”练绍达眯了眯眼睛。他要听一听,皇帝给了什么赏赐,还要听听圣旨是怎么说的!这里面,花头多着呢!
送旨的太监已经喜气洋洋的抵达松竹斋。
白棠家对接旨这档子事自是没啥经验的,裘安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一通指划,白棠太太平平的迎了旨。
皇帝很够意思。大大赞扬了番白棠主动捐献木料的忠君爱国之举后,竟赏了他一块商铺另加一块地皮,皆在北京!
苏氏神情惊忡莫名:北京的商铺和地皮?白棠这是打算——搬到北京啦?心底一动,这倒是白棠拔乱反正的机会!
白棠兄妹自是欢喜不尽。裘安见到白棠进屋离开了片刻,回来后往送旨太监手里塞了个信封,暗赞白棠挺会做人嘛!
练绍达听了旨意,默默的拉了帘子一言不发。
皇帝要迁都北京,他们这些工匠中除了朝庭点名要的名匠,其他人凭自愿随行。练老爷子和他兄长担着官卷的活计,势必要跟着同去新都。想来地皮作坊的事项早就安排得差不多了。至于他——自然是想同行的。他也是从小读书,有些见识的人。知道不用多久,北京就会成为汇政治、文学、匠艺于一体的国之重心!雕版行当,大有发展的机遇。更何况,他要为白瑾的前程考虑呢!
但是父兄恼了他宠妾灭妻,压根不管他的事,任他各种暗示也不置一辞。
听说北京的规划早已完成。商铺图还没出来。就算出来了,好的位置早就让人事先定走了。余下的,也不知轮不轮得到他。
他现在都没着落的事,白棠竟轻轻松松全解决了!练绍达已说不出是妒忌还是愤怒,满心的不平充斥着胸腔,郁闷得要炸开似的。
何氏的妒忌藏也藏不住。新都的地皮啊,还是皇帝赏下的!白棠竟是入了皇帝的眼!那群蠢货是怎么办事的!人没送进去,反让他长脸了!
她心念疾转,拉着丈夫的胳膊道:“绍达,你说皇帝为何要赏赐白棠要那么大的地皮?”
练绍达闷声道:“有话直说。”
何氏媚笑道:“白棠他们不过三口人,就算将来白棠成了亲,那么大地方空着也是空着。反正咱着都是去北京的,一家人,住一块儿不是更好?”
练绍达不禁冷笑,怒斥道:“还嫌我们不够丢人是不?你有脸,你跟他们商量去!”
何氏没想到丈夫反应这么大,不禁委屈得眼眶一红:“我是为了谁?还不是咱们白瑾?大哥和爹也不肯伸手帮帮咱们。到了北京两眼一抹黑。买铺子买宅子建作坊还不都是钱?现在有现成的店铺和地皮。咱们跟白棠好好商量,让他们匀出一些地来与我们——你是他父亲,白瑾是他亲弟弟。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吧?也不是让他们白送。咱们是借,付租金还不成?”
“借——”练绍达倒是心中一动。
“铺子也好办。咱们不占他便宜,借他们的铺子卖卖书册,咱们一样付租金。唉,这其实都是权宜之计。以你和白瑾的本事,还怕在京城寻不到铺子?等咱们站稳脚跟了,自己的铺子和房子也建得差不多了。你看如何?”何氏笑得宛若春风,心中却恨道:待我站稳脚跟,你那房子铺子,全是我家白瑾的!
“借,你让我怎么开口。”练绍达摇头。“那逆子,必不会同意。”
“如果是老爷子或大哥开口呢?”何氏吐气如兰,吹在丈夫的耳边,“你好好跟老爷子他们赔个不是认个错。今后咱不跟白棠较劲了。请大哥出面,量白棠也不敢不听他大伯的话吧?他大伯可是练家族长呢。”
练绍荣虽然看不惯自己,但也是最讲究家和万事兴的。说不定,还真能说动他。
练绍达想了片刻,叹息道:“我试试吧。”他闭上眼睛,“全是为了白瑾啊!”
何氏笑伏在他胸膛,眼底全是得意:练白棠,你再出息又有何用?绍达心里,只有白瑾一个儿子!
第70章 商议
送走了传旨的人,松竹斋热闹仍在。
白棠乐得嘴角直翘:陛下这是买一送一?五万两的木料,换来两块将来铁定升值的地皮,赚大发了啊!真是赚大发了啊!
徐裘安笑嘻嘻的道:“陛下说了,既然新都有你一份功劳,就再赐你块地皮。你不是要建大宅子么?这块地可足够你五代同堂啦!还有层意思嘛——”裘安挤了挤眼睛,“你可明白?”
白棠自然明白:陛下完全可以赏他一块南京城的地皮建屋,但偏偏赏了北京的地。那是明摆着抬举他啊!借着抬举他,提醒其他商户:跟着皇帝有肉吃!
“陛下圣明,白棠感激不尽!”
苏氏仍在云端,脚下虚浮,摸着圣旨左看右看,如在梦中道:“我还是第一回 看到圣旨。原来长这样!”
最上等的蚕丝织成明黄色的绫锦,底面是提花暗纹,上绣祥云瑞鹤,精巧繁复,富丽堂皇。圣旨开头绣着一行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绣工精绝,无以言表。
“白棠,这圣旨咱放哪儿啊?我要不要请个佛龛——”
白棠笑着接过圣旨:“锁柜子里就是了,放外边太招摇。”
苏氏连声应道:“对对对。万一被人偷了圣旨,那也是大罪!是该锁起来。”
裘安看出苏氏的紧张,拍了白棠的肩膀笑道:“白棠这么能干,将来您接旨接到手软。”
苏氏眼睁睁瞧着裘安的手搁在白棠肩上,笑容凝固了一下:这个——君子动嘴不动手啊徐三爷!
她笑着上前扯过白棠问:“你看这么些赏赐——怎么处置?”
“这样,您挑些好的皮子,给祖父和大伯送去。北京比南京冷得多了,这些皮子来得是时候。再挑些金银和布料打几件首饰做两身衣服,别舍不得用,留着旧了反而不值当——”白棠回头四顾,“咦,白兰呢?”
裘安噗赤一笑,指着角落里的人道:“在那儿偷吃点心呢。”
白兰听闻,急忙从堆得高高的赏赐里钻出来解释:“什么偷吃?我就尝尝宫里赏的点心什么味!”
裘安瞧了眼贝嵌漆木的食盒,道:“宫里的点心也就那样。样子好看,还不如你上回做的苏式点心好吃。”
白兰嘴角的酥碎还没擦去,已是笑眼如月:“我也这么觉得。”
苏氏见白兰竟与裘安谈笑自如,心肝又抽了抽。她这两闺女,怎么胆子都贼大!上前拉走白兰道:“跟我挑东西去,一会儿给老宅送去。”
白棠与裘安也有要事要谈,两人进了书房关上门。笑容皆沉了下来。
徐裘安冷冷的敲着桌面:“这一关,算是过了。但下一回——”
“没有下一回。”白棠展开圣旨,细细轻抚绫锦表面的花纹。“自此一役,方御史必然视你如死敌。”
“是我们。”裘安斜睨他,“在他眼里,咱们是一伙的!”
白棠没否认:“他心里很明白,这次未能一击即中,你不会放过他。所以,下一回他再出手,咱们就没那么容易逃脱了。”
“这次官仓起火,他反应倒快。”裘安挑了支笔架上的狼豪,习惯性拈着笔尖掏耳朵,被白棠一把夺下:“胡闹!”
“不过一支笔而已。”裘安不以为然,“魏国公府多得用不完。”
瞪了他一眼,白棠宝贝的吹了吹笔尖,淡声问:“方家,是汉王的人?”
裘安挑眉:“你看出来啦。”
“秦轩是太子的臂右膀。”白棠略有嫌弃的扫了他一眼,“我与秦家合作的兰雪茶,想来也给太子送了不少银子。再加上你又和方怀钰结了仇——”他无奈的叹了一句,“无妄之灾啊!”
“你不亏反赚。”徐裘安毫无愧疚之意,倒有几分幸灾乐祸,“汉王与方老狗大概悔之莫及!”
白棠懒得搭理他。反正太子这条船,虽然稍有波动,总体而言固若金汤。这条大腿抱得值得。但事以致此,他若还想太平度日,必要先将方家父子这两颗毒瘤给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