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绕着棵碗口粗的坟头槐树惋惜道:“若再粗些就更好了。就这棵吧!”他挥起铲子,小心的刮去坟上的泥土,刘大熊帮着他一块儿干活,好半天,槐树的树根才露了出来。
“东家。情况不妙啊。”刘大熊擦了汗,配合的道,“这树根长到棺材里去啦!咱们今日看来要破棺了!”
郑辉扬叭唧摔地上:“你、你们怎么能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他亲人知道来找你算账?”
“郑公子此言差矣。”白棠直摇头,“坟头树最怕的就是穿入棺中。这是有家破人亡之兆!我既然遇见了,自然是要结个善缘,帮他们一把的。”
白棠检查树根与棺材的情况,对车夫道:“树不大,你用力拔吧!”
饶是刘大熊是出了名的胆大心狠,也不禁被白棠的胆量吓住了。
“真,真要拔?”
“拔!”白棠笑了笑,低声提醒他,“闭着眼睛拔就好。”
刘大熊没辙,谁让他接了这活计呢!若办不好,等全宏回来,兄弟们这么一说,多没面子!于是他抓着树干闭上眼,气运丹田,嘿的闷哼一声,树根破棺而起!
石泥飞溅中,郑辉来不及躲闪,就看到了棺材里头骇人的一幕:一堆破烂的衣物中,白骨嶙峋。头皮尽去,但那头发尚在,衬着黑窟窿般的两只大眼洞。从牙齿里,还爬着一条蠕动的虫!
“啊——”郑辉扬双眼一翻,直接瘫软在地!
“就这么晕过去了?”白棠踢了踢他的腿,忙捂着鼻子后退:竟然吓得尿失裤子了。就这点胆量还敢肖想他?
“刘师傅,棺材铺子的人什么时候到?”
刘大熊小心的张开眼眯了眯棺材里的景象:“快、快了吧。”
他方才半路停车,除了买了些铁锹石灰烛火箔纸之物外,还让店小二定了口棺材送来。本来还不明白白棠买棺材何用,现在终于明白了:敢情东家早就算计好了要破棺惊吓郑辉扬。
第171章 高家的应对
刘大熊忍不住想:全宏千叮万嘱要兄弟们提防的徐三爷,知不知道他看上的男人凶悍至此?!长得再好看,他也不敢消受!
他伏身探了探郑辉扬的鼻息,还挺稳定。
白棠点了箔纸蜡烛对墓中尸骸念念有辞的道:“今日帮你除去坟头树,解了你阖家之难。你在天有灵,当保佑我万事顺遂。”
刘大熊见远处灯火闪烁,叫道:“东家,他们来了。”
果然有群人抬着棺才赶了过来,为首的老人一见棺材顶破裂的模样,再看那拔出来的槐树,面色大变道:“树根扎棺材里去啦?”
“嗯。”白棠吩咐道,“多在棺才里洒些石灰,防它春风吹又生!”
老师傅连声应是,看到地上昏倒的郑辉扬,皱眉道:“以后这活计白天日头正的时候办。晚上折腾什么!”
白棠苦笑:“实在是等不得呀。”
“倒也是。”老师傅不再多说,坟头树多活一刻,谁也不知会给未亡人带来什么噩运!连忙指挥着徒弟们给尸骸更换棺木,重新安葬。
“师傅!”一名男子叫了声,“这具尸体有古怪!”
白棠蓦地转身。灯光下,衣裳褴褛的部分尸骨幽幽的泛出黑青之色。白棠这些常识还是有的,中毒?
老师傅不紧不慢的提着灯笼先照了照墓碑上的名字,脸上露出了然:“这乱坟地里,不知埋着多少冤死鬼。咱们收拾好就走吧!”他望着白棠问了句,“公子是段家什么人?”
段家?对了,墓碑上写着段氏秀莲之墓。这个段秀莲是何人?白棠不敢乱答,只道:“在下受人所托,为段家扫墓。”
老师傅点点头:“段家冤哪!”
白棠顺着话点头,沉默是金。不想他这态度正对了老师傅的心思。叹息道:“诛了十族啊!唉,可怜的段家哟!”
白棠悚然一惊:诛十族?史上诛了十族的唯本朝方孝孺一人!只因他拒不起草朱棣的继位诏书,言辞激烈,惹得朱棣大恨,诛了十族——朱棣虽是明君,手上的冤魂也不少。
而那些受难家族中的千金小姐,有的从枝头零落成泥,有的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不知这位段小姐,又是怎样的情形?
白棠怜香惜玉的性子发作,好生感叹了一番后才行离去。
刘大熊拖着郑辉扬,将他往马背上一摔。马车行到高家门前,直接扔了扬长而去。
郑辉扬在冷风中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回到了高家,挣扎着爬起身扑门上有气没力的叫唤:“开门,快开门!”
高家半夜乱成一锅粥,延医煮药,直忙到天亮。
郑氏养病,内宅由高老夫人亲自管事。出了这等事,自然先拿郑辉扬的小厮随从问话!谁让他们丢下主子自行快活去了?
小厮们大呼冤枉!
“少爷的车半路坏了,遇上了练白棠!少爷是跟他一块儿走的!一定是他害了少爷!”
高老夫人怒斥:“无冤无仇,练白棠为何要害你们少爷?你们为何又一个都没跟着?”
小厮们登时不敢搭话:这可怎么答?是少爷怕他们碍事,自己不让他们跟着的啊!
高老夫人一把年纪,见多识广。心知其中必有隐情,但这几人又不是自家的奴才,不好逼问得过分。可练家已经和自家结了亲,若处置不当,亲事堪忧!当即寒声道:“既然不肯老实交待,那就关起来等能问话的人来处置吧!”
“娘!”郑氏在仆妇与儿子的搀扶下,如片随时会倾倒的纸人般踏进屋来。
老夫人皱眉道:“你这身子骨,何必起来呢?”
郑氏惊闻自己的侄子不知怎地一身狼狈的回来,还满嘴胡言乱语,显然神智不清。大夫说是受了惊吓所致。惊吓何来?又听说侄子的人全在老夫人那儿,郑氏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忙唤了儿子扶着她到婆婆这边要人。
她爬也要爬过来啊!万一让几个小厮说了不该说的话,坏了她大计,她当真要万劫不复了!
“事关媳妇侄儿,媳妇怎能置之不理?”她喘了会气,目光凌厉的扫向地上的几个仆从,“我兄长将辉扬交给你们,你们竟是这样办事的?放任他在外头胡混,惹了大祸,还险些让人害死!”
高鉴明暗施眼色,冷斥道:“还不交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小厮受了郑氏母子的指点,伏身大哭道:“小的们真心冤枉啊!昨日少爷的马车坏了,正巧遇上城东松竹斋的练白棠。他答应载少爷一程。谁知他竟会害了少爷!”
高鉴明方知表兄办下的好事!竟然去勾搭练白棠了,必定是勾搭不成,反而让人摆了一道!心中又气又急!让他勾引练白兰,他却去算计练白棠!连徐三都能收服的人,是那般好骗的吗?蠢货!
郑氏猛烈的咳了几声:练白棠好手段啊!
她正愁没法子搅了益明和白兰的亲事,这下子捉到了机会。
“娘。我家与练家好歹结了亲。我侄儿纵有言语不当的地方,念在他是无心之过,又是鉴明的亲戚,也不该这般害他!辉扬可是我兄长的独子啊!”
高岑冰冷的声音响起:“那苏氏,也只有白棠一个儿子!”
郑氏一噎。
高老夫人淡声道:“你也来了。”
高岑行礼道:“母亲,方才车行的人送马车来了。”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仆从,冷声问,“马车坏了?怎么坏的?”
郑氏见小厮们吱唔不敢言的模样,咳咙搔痒难耐。
“车行的人还没走,要不要他们进来与你们对质对质?”
小厮们面面相觑:他们奉命刀砍斧凿的毁了车辕和车轮,这可瞒不过车行的人哪!
高岑猛地怒喝:“你们竟敢谋害主子!”
郑氏来不及阻止,小厮们已经大呼冤枉,争相恐后的道:“是少爷命我们弄坏马车的!他在那条道上已经盯了练白棠好几日了!借着马车坏了的机会才好和他搭上话!”
诸人的面色登时难看至极!
郑氏一连串喘不过气的咳嗽,丫鬟忙掏了药丸给她和水服用,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高老夫人见她缓过来了,不徐不缓的道:“你家少爷,为何要接近练白棠?”
高鉴明忙道:“祖母,表兄敬慕白棠已久。可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表兄才想了这法子,并无恶意!”
高岑失望的摇摇头,对着郑氏冷声道:“若是谁敢这般算计我的儿子,我让他不得好死,全家不得安生!”
第172章 汉王受罚
郑氏又咳了几声。她近日正在着手毁了益明的名声,让他无法进学之事。面对丈夫的威胁,她妒恨交加。辉扬擅自出手,又没得逞,毁了她好好的计划!她怎么向人交待?
高老夫人半眯着眼,沉默了片刻,问儿子道:“大夫怎么说?”
高岑躬身道:“受惊兼之受寒,退烧后还休养一阵方好。”
“退了烧就送他回郑家。”老夫人憎恶的瞥了眼郑氏,“今后不许他再登门!”
郑氏疾呼道:“娘——”
高老夫人猛的推了手边的茶盏,怒不可遏:“郑氏!你侄儿若有一分半点当咱们是亲戚,就不会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伤风败俗之事!现今被人教训了是他活该!练白棠把他送回高家已经是给了咱们面子!要是将他扔湖里,或是闷棍打死了,你们找谁说理去?”
当初老头子瞎了眼,为了郑家的药园子和山林逼着儿子娶了郑氏回来,没想到竟娶回个毒妇!害了儿子已是后悔莫及。现在这毒妇一家子还想害他孙子!高老夫人如何能忍?
“你若不服,就跟着他一块回郑家!”
郑氏身子一软,羞愤欲死!
高鉴明暗恨表兄不像话,又恨祖母父亲无情。此刻却只能好言相求:“祖母,娘不是那个意思。娘只担心,到时怎么向外祖父全家解释!”
高老夫人面色稍缓:“解释?她好意思说,我都不好意思提!别扯那些流言蜚语,就算是真的,练白棠也是他能肖想的?你们就庆幸这事没让徐三爷知道吧!”
郑氏忍不住又打了个激灵!她怎么忘记徐裘安了呢?侄儿没得手,反而还埋下了个大祸害!内忧外患之下,她孱弱的身子支撑不住,软软的从椅子了滑了下来。
前头给郑辉扬诊治的大夫又被请到了后院。
待高怀德知晓此事的经过,只觉一张老脸被人扯了扔地上踩得变了形!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他跺脚,“还留那祸害在家作甚?叫他郑家来接人!”
高岑特意跑了趟岳父岳母家中。毫不含蓄的说明了事情经过!郑辉扬的父母知道儿子的毛病。过去不是没人找上门,都让他们用银子打发了!不过是睡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又不用三贞九烈,睡就睡了呗!轮到自家儿子被人教训了,郑家人的勃然大怒在高岑平静的一番话中消弥于无形:“练白棠有魏国公府作靠山,徐三爷是他兄弟。江南秦家与他有生意往来,秦家宗子是他好友。就连国师,也对他欣赏有加,为他写了篇《金刚经》的序作。这样的人物,辉扬图之不轨还能留条命在,您们该烧香拜佛谢过祖上萌荫了!”
这世上从来是欺软的怕硬的。郑家人才听得徐裘安的名号就忍不住双腿打了个颤,暗恨郑辉扬不知天高地厚,惹谁不好,去惹那么个煞星!当即灰溜溜的接走了儿子回家养病,从此严加管教。
郑辉扬病好之后,一想起白棠,眼前浮现的却不是他销魂的容貌,而是只可怖的骷髅头颅!连带着对男人都没了兴趣,每每看见漂亮的少年都要骂一句“红粉骷髅”,敬而远之!竟洁身自好起来。弄得郑家人反而对白棠感恩戴德!倒让高家人哭笑不得。
高家的态度和处置的法子白棠看在眼里,颇为满意。这事一来说明高家长辈的脑子清楚,二来证明了郑氏在高家已经没什么话语权。再让这事一闹,她威信更无。今后白兰嫁进高家,也能太平些。
所以当高岑亲自上门送礼致歉时,白棠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般,与他谈笑自若。
他看了眼桌上的台历,执笔在日子上画了个圈。阿简和婉娘他们已经走了五天,不知情况如何了?
还有徐三那家伙,头一回办这么大的事儿,别出什么差子啊!
他刚想到徐三,徐三的脸便出现在他眼前——白棠揉揉眼睛,惊喜道:“你回来了?婉娘和阿简无事吧?”
徐三一脸的受伤:“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儿?”
“你都站在我跟前了,还能有什么事?”白棠嫌弃的拧眉,“捉住了没?”
徐三闷闷不乐道:“捉住了。他们派了好多人来劫船。幸好婉娘从陆路北上。”
白棠听他说了番话,才注意到他风尘仆仆,衣衫也远不及往常整洁干净,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下了船就直接来见自己了。不由蹙眉责怪道:“你该先去见过太子殿下才对!”
“我和太子自家兄弟,不讲究这些。白棠,”徐三笑呵呵的识问,“这次我要帮你请功!咱们可是拿到了汉王豢养私兵的证据!”
汉王殿下还是不肯放过沈文澜。他当初就怀疑婉娘的身份,才会有李重渊的掳人之举。现今婉娘要远嫁北地,他自然猜得出这是金蝉脱壳之计。是以果断出手抢人!
“你没看到那阵仗!”徐三手舞足蹈,“他们在水里凿船,马上就被咱们的人发现了!等伪装成水寇的兵士来捞人的时候,突然间河道两岸锣鼓喧天!他们才知上当。”
白棠微笑道:“捉了多少活口?”
“总共来了两百人呢!最后只剩二三十人了。咱们从这些人的嘴里可是套出了不少事儿!”
白棠冷笑道:“希望汉王殿下受教,别再打沈文澜的主意了。”
几日后,徐三又传来消息。陛下在书房怒斥了汉王,责令他闭门思过!
徐三惋惜道:“怎么没让他滚去封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