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晚干脆裹着浴袍躲去露台,再冷也不愿意进屋,表情说不上好坏,话却越来越少。祁陆阳见了,以为她是害羞,便一边帮她揉着抽筋发麻的小腿,一边劝慰:“这很正常。”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又有什么不正常?
陆晚如何都哄不好自己,只能回呛他:“我又没你见得多,自然想不开。”呛完她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神色蔫蔫,下巴都不太抬得起来。
把人送回床上睡觉,祁陆阳又去骑马。
陆晚醒得早,却没像前几天那样趴栏杆上看他驰骋。她自己下楼,一路上遇到的帮佣都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陆小姐,不再出错。陆晚娇滴滴地笑:
“辛苦各位了。”
陆晚去马厮里转了一圈,这边的工人亦很友好恭敬:“陆小姐可以试着骑一下矮马的。”
她摇头,对方便换了讨好思路:“那边还有一匹阿拉伯马,非常漂亮,叫温莎,小祁总昨天就是选的它。不过,温莎的个性不太温顺,但我们可以帮您骑上去拍拍照。”
他说完急切地补充:“这边之前很少有女客来,我们也只能等听了您的要求再安排,您千万别觉得怠慢。而且,小祁总昨天特地交代了,这里所有的马,您都可以随便选、随便挑。”
很少有女客来过,听起来已然是天大的荣幸。
“不了,它也累得慌。”陆晚说。
她环视着这间投入了巨大人力与金钱的建筑,以及鬃毛都梳得柔顺光亮的各色名贵马匹,忽地生出个奇怪的念头:
自己和它们,和她们,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一身骑马装的祁陆阳牵着匹叫凯撒的德国纯种马走进来。
把缰绳递给工人,祁陆阳旁若无人地搂住陆晚,拿粗砺的马鞭轻刮她细嫩的脸:“走?”
无需多问,他指的是那间屋子,那张床。
陆晚垂下头,用手指戳他衣服上的扣子玩,半晌才重新仰起头,问出十年前圣诞结那天的问题:
“陆阳,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人对自己的作品真有偏爱,我暂时挺喜欢这一章的。
感情中一无所知的那方不会绝对无辜。不管外在表现得多么强势,爱而不得的痛苦对于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女主马上要正式进入小叔叔真实的生活了,等她知道一切……嘿嘿
P.S.这两天提前更新是为了方便被suo后修改,时间不变,明天不更。
第36章 Chapter 36
祁陆阳第一时间觉察出了陆晚眼眸中藏着的不痛快。
因为他在这双眼睛里住了很多年。
“不喜欢这儿?”他难得露出几分不掺杂质的温柔。
陆晚拍开他蹭到自己脸边上的马鞭:“我又不像你,这么爱骑马。”
祁陆阳笑:“你以为我真喜欢?”
“不然?”她说罢看向神态蔫蔫的伊丽莎白和温莎、凯撒,证据确凿。
祁陆阳在心里想:这小没良心的,不累死马,就得累死你了。
面上懒得和陆晚多解释,他只是扔了马鞭脱下帽子,拉起人就大步往马厮外面走:“我们收拾东西去。不在这地方待了,腻得慌。”
男人个子高,肩也宽,骑马装穿身上精气神俱足,飒爽,英朗;短短的额发被帽子压过,稍显凌乱,陆晚居然看出了种让人一眼万年的少年锐气来。
她强行撇开脸去。
“我没什么好收拾。赤条条过来,再赤条条的走呗。”陆晚任人牵住自己手,却并不怎么迈步子,几乎是被祁陆阳拽着往前挪。
祁元善的人把她“打包”好送祁陆阳床上来的时候,几乎是□□,唯一的蔽体之物中途也被祁陆阳撕成了破布。要不是这人临时喊下属买了些衣服送过来,陆晚身上或许连个马鞍都没有。
这话说完,祁陆阳站定在原处,背对着她朝天上重重地呼出口气。一秒,两秒,三秒……就在陆晚以为他要不耐烦了的时候,对方却回过头,笑,眼眸明亮如星。
“谁说你没行李了……”
弯下腰,祁陆阳把自己的双手强行搁在陆晚小小的掌心之上:“我不就是?”
女人在心底叹气:教她如何不爱他。
用避重就轻的漂亮话把陆晚哄好了些,祁陆阳心里却没有外在表现的那么轻松。
陆晚骂他狼心狗肺,换做以前他会反驳,现在却觉得是这词语是十足的贴切。
在国外念大学时,祁陆阳读过本书,里面有句话他一直记得:每当人远航归来,他总有故事可说。
祁陆阳孤独地航行了十年,最终又绕回了陆晚身边的原点,却并不想对她诉说过往的那些故事——里面隐含了太多的懦弱、妥协,肮脏与卑劣,甚至是血腥。
他深以为耻,羞于提起。
在自觉羞耻的同时,祁陆阳也依然丢不掉根植在男人本性深处的那点自私。
就比如在陆晚出事进警局那天,祁陆阳在愤怒过后……居然有过一瞬间的庆幸与安慰。
她身上的污点,让男人生出种自己离她又靠近了些的错觉:他们两也许可以一起堕落,一起迷失,一起见不得光,到死都不分开。
祁元善拉陆晚下水的动机,祁陆阳并没有想太明白——是凯旋之后对俘虏的羞辱与讽刺?还是准备等自己食髓知味、无法自拔,再将陆晚“带走”,给予最深最重的致命一击?或者仅仅只是想送过来一个后患?
可他还是借着无法拒绝的机会无耻地占有了陆晚、把人拖入局中,在自己最脆弱,也最不应该的时候。
祁陆阳唾弃自己这个“狼心狗肺”的混蛋。
从养马场出去,祁陆阳自己开车。
等红灯时,男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轮换敲击着,节奏急促。欲言又止半天,他才问身边人:“祁元……我伯伯那天和你说什么了?”
太需要某种纯粹慰藉的祁陆阳,这几天一直在回避着某个人某件事。
陆晚还是那句话:“说你喜欢我啊。”讲完她自己先笑了。祁陆阳不喜欢她这样笑,打断一般地追问:“没别的了?”
“……他还说,你妈妈去世了,挺难过的,要我帮个忙。”
祁元善的原话是:“我想来想去,这世上恐怕只有陆小姐是唯一一个能给他安慰的人了。”
陆晚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唯一”,非要说,也只是祁陆阳身边唯一在世的亲近之人。但如果对方真的需要,她很乐意当那个“第一”——也就是最先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捂不热祁陆阳的心,捂热他体温也是好的。
腾出手揉了把陆晚的头发,祁陆阳说:“傻子。”
陆晚默认了,过了约摸半分钟却冒出句:“陆阳,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刚刚开过路口的车重重一刹。
她问,你过得好吗?
心酸,感动,意外,以及某种热乎乎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一齐涌上祁陆阳心头。他仍旧紧握着方向盘,眼神直视前方,表情绷得很紧,不言不语。后面的车开始狂按喇叭,按到一半兴许是看清了车标,转而看到比车标还要稀缺的车牌号,便没再继续,绕道走了。
直到执勤的交警敲响车窗,祁陆阳才回神。简单交谈几句,见多识广的帝都警察走过场一般查看了一下他的证件,放了行。
陆晚全程一言不发,等着祁陆阳回答。
他的回应姗姗来迟:“为什么这么问?我看起来像过得不好?”
“你伯伯不是好人。”陆晚直说,“真想让我安慰你,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连乙/醚都用上了。还把吴峥给扯进来……陆阳,他在逼你,逼你跟我在一起。就像之前一直让人劝爷爷来帝都一样,对不对?”
虽然不清楚祁元善已经做到了什么程度,但陆晚能感觉到,陆家人被当作了亲情把柄。
祁陆阳嘻嘻哈哈地再次揉了把陆晚的头发:“你也没那么傻啊……”陆晚拂开他的手,表情严肃:
“你就说对不对。”
“对,也不对。主要是,没有任何人能逼我跟谁在一起……”祁陆阳正色了些,“我不说了么,叔叔憋了十年,这回趁机会把你给收了,皆大欢喜。”
陆晚脸一热:“我跟你谈正事儿呢!”
真话又被人当做笑话,祁陆阳自嘲地叹口气,索性只说假话:“就路边摊煎饼果子的老板,为个几千块钱儿女们都能闹分家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平白无故占了祁家这么大一便宜,有人会不服气,很正常。”
“他很难对付么?”陆晚追问。
祁陆阳侧过脸,点了点下巴:“从小到大,你见我怕过谁么?”
还真没有。
见陆晚不再多问,对方又说:“迟迟,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也不需要你管。你跟紧我,再别乱跑就是了。”
陆晚看向他侧脸上带着点大男子主义的自负神情,小声嘟囔:“跟着你我还乱跑什么。”
从章华一路折腾到帝都,他就是她人生的终点。
祁陆阳把人带到了温榆河老宅。
站门口,陆晚问他:“你让我住这儿?”
祁陆阳贱心又起,露出副混蛋样:“嗯。这不是试吃了几天么,我挺满意的,打算留你在身边。”想起先前扇巴掌那次,她果然生气了,“我不要你的钱。”
“谁说我要给钱了?”
“你——”
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看见这对跟小夫妻吵架似的年轻人,何嫂的表情难得有了些起伏。
虽然每年春节祁陆阳都不在这边长住,但像今年这样一连三四天都不回来的情况,依旧很少见……
原来如此,还好如此,她想。
何嫂正准备问要不要收拾出一间客房来,借以探探口风,祁陆阳已经把陆晚往楼上拉了:“她跟我住。打从今天起您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菜,不要香菇不要豆芽,其他口味随我。”
“还有,她姓陆,叫陆晚。让他们给记好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连一句解释都没给自己。
心里五味杂陈,陆晚仍是听话地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要不怎么说人都是偏心的呢?龚叔喊庄恪少爷,她刺人家是满清的遗老遗少,祁家上上下下喊祁陆阳做二少爷,陆晚却觉得她小叔叔自然是当得起。
夜里,帝都下了场大雪。
有温香软玉在侧,祁陆阳睡得很好。半梦半醒间他伸出手没摸到人,惊醒过来,才发现陆晚正趴落地窗边的贵妃榻上看雪。
屋子里温度高,她只穿了件贴身的真丝睡裙,从腰到臀,一收一放,背影曲线动人。
陆晚不知道有人在看着自己。
昨天晚饭后,趁祁陆阳忙公事的间隙,她自己绕到后院里散步,无意撞见两个帮佣说闲话。
“那陆小姐喊二少爷‘小叔叔’,你听见了吧?”
“嗯。老家来的?”
“应该是。老祁总还在的那会儿,家里可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大少爷更没有。那时候,祁家里里外外都是规矩人。”
“可不是嘛。你说这叫什么?叔叔把侄女当情人养,完全是乱/伦呐。”
乌七八糟,情人,侄女,乱/伦……虽然这两人的碎嘴被何嫂给打断了,但是该让陆晚听见的,还是听了个完全。
入了夜,祁陆阳又在折腾的时候让人喊自己小叔叔,陆晚死活不开口,他只当她闹小脾气,也不真的恼,到最后还问她:“感觉怎么样?”
不善撒谎、又羞于直言的陆晚在祁陆阳额头上轻轻印了个吻,说:
“冰淇淋挺好吃的。”
祁陆阳显然没听太懂,但能猜出来是夸奖。于是他没多深究,做完就睡了。
男人惯是粗心,尤其是吃饱喝足了以后,陆晚却无论如何都安不了神。
等清晨惊醒,撞见窗外的一片雪白,她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窗边,盯着满天满地的纯洁与萧索发呆。
冰淇淋确实挺好吃,只是大冬天吃多了……难免冰舌头。
祁元信的原配夫人喜欢银杏,他就让人在后山和院子里种满了这种树。如此一来,从几个卧室看出去的风景颇有些山野林间的静谧与野趣。以前,祁陆阳嫌这些银杏树太高太密,挡了采光,今天却突然领悟到了它们的美。
落地窗将白皑皑的清晨山林雪景幽禁在几平米见方的画框里,他的迟迟是“画”里最美的点缀。
祁陆阳眼睛眯了眯。
下床走过去,厚实柔软的地毯将男人的脚步声吸纳殆尽。
“认床?醒这么早。”他弯下腰,双手撑在榻边,声音中带着初醒时的倦怠沙哑,说完还咬了咬陆晚的耳垂——这人似乎很喜欢把头搁在对方肩窝的姿势,极尽依赖,耳鬓厮磨。
陆晚没什么兴致,侧侧身想摆脱:“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不太行。我今天得在外面跑一天呢,不吃顿‘早饭’,出门没精神。”用指尖挑落肩带,祁陆阳的大手从后背绕到陆晚身前,捏住,再随意拨弄了几下,喉咙里溢出一声舒服的嗟叹。
箍住陆晚的腰,他把人往自己这儿一拉。
陆晚小小挣扎了两下,还是放弃了。
眼前的景色由轻到重地晃动起来,她双手撑在玻璃之上,屋外的冰凉在掌心扩散,身上的火热逐渐蔓延。
扑簌簌,有雪沫子从窗外的枝丫上抖落,陆晚浑身跟着一颤,肩胛骨也因为紧张而凸出。
知道她差不多要到顶了,祁陆阳抱着人转移到床上,换了最直接的方式,面面相对,抵死缠绵。
他又在紧要关头逼着她喊小叔叔,陆晚依旧死咬牙关。
就在两人越杠越兴奋的时候,陆晚安静了好几天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一阵高过一阵,不绝于耳,扫兴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