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南山鹿
时间:2019-10-10 08:30:33

  看着那处,祁陆阳喝酒的动作就这么停了下来。
  “有了。”他冒出一句。
  景念北凑过来,问什么事,他眼睛微眯,低声说:“林永强,在制衡。”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下一章让男女主见面~
  另,感谢微博上推荐我的各个小天使,还有豆瓣八组那位给我发帖的美鹅,我会努力完结的!!!
 
 
第58章 Chapter 58
  一晃,中秋节临近,何嫂按旧日规矩带着人做月饼,想赶在节前送到祁家的几个世交那边。
  何嫂生于广州,父亲是陶陶居的面点师傅。六七十年代,她家里出了变故,待不下去,就跟着人逃港到了对岸。因为手艺好、做事爽利,何嫂被祁陆阳的姑奶奶一眼看中,留在身边做事,一来二去成了亲信。
  祁家姑奶奶过世之前,将公司拆分,一部分给了北方老家的弟弟,就有了现在的开元。
  等姑奶奶百年,何嫂在祁元信的邀请下北上,至此,在帝都这宅子里一住就是30多年,一手带大了祁宴清。
  何嫂亲手做月饼当中秋节礼的传统,便是在这段时间里形成的,至今未变。
  祁陆阳不爱吃广式月饼,嫌面皮油、馅儿又太甜,容易发胖。可今天他推开门闻到熟悉的烘烤气味,竟感到一种甜滋滋的心安。
  他凑在一旁看了会儿,见何嫂拿着模子在饼皮上力道均匀地戳纹样,说:“这边儿逢年过节只知道吃饺子,还是咱们家有意思。”
  何嫂停下动作,端详了会儿祁陆阳时隔半年终于显出点笑意的脸,神情复杂至极。
  “二少爷还是多笑笑好,年轻人,得知道往前看。”她劝道。
  祁陆阳不语,从刚出炉的一批月饼里随便挑了个,咬了口,摇头:“您这话是没错,可很多事情不是想转弯就能转弯的。就比如这月饼,哪怕是您亲手做的,我依旧不爱吃,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说完,他看着手里的月饼,又轻声道:“不过,她倒是挺爱吃这东西。”
  何嫂反应比一般老年人快,她立即问:“是陆小姐?”
  祁陆阳点头:“有一年,陆老头儿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个比陆晚脸还大的广月,她那时候才六岁,高兴得不得了。一个人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茶几前慢慢地吃、细细地吃,得有一下午吧,竟然是全吃完了。”
  “结果……”祁陆阳想到旧事,面上笑意更甚,“她肚子疼了两天,也没上厕所,被陆老头儿抱医院去,医生说是吃撑了、肠梗阻,我拿这事儿笑了她好多年。”
  何嫂没急着插话,耐心等祁陆阳半喜半悲的神色全褪下去,这才说:“要不,我让人也给陆小姐那边送一份过去吧?她是您侄女,于情于理这都是应该的。”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祁陆阳默默吃完了那块月饼,随后便上了楼,身形寂寥。
  陆晚在中秋节前一天收到了月饼。
  何嫂没来,来送的是司机阿全。她让人进屋坐坐,阿全摆手:“我就不多打扰了。这些月饼都是何嫂昨天夜里现做的,馅儿有蛋黄白莲蓉、叉烧腊肠、奶油椰丝、果仁芋蓉四种口味。她特地让我带话,说‘心意全在这里头’。您吃了要觉得好,就给我们说一声、要哪个口味。这也不是只有中秋才有的,随时都能做,做好我当天给您送来,吃个新鲜。”
  阿全一番话说得恳切朴实,陆晚眼眶微热,收下了。
  陆晚知道,必然是祁陆阳和何嫂提了一嘴,知道她打小喜欢吃广月,这才专门送过来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天是农历八月十四,尚还缺着一小块的月亮根本谈不上圆满,还是让陆晚生出些天涯共此时的悸动来。
  就在白天,她忐忑地给姜蓝打了电话过去,想跟母亲说上几句话,毕竟是举家团圆的节日,她也没旁的好联系的亲人了,心里多少觉得有些落寞。
  姜蓝的牛角尖还没钻完,一听到是陆晚的声音,竟是直接把手机给摔了出去。接着,那边传来呜呜的哭声,陆晚刚要挂掉,余奉声捡起手机开腔:
  “晚晚,伯伯正好有个事儿要跟你说说。”
  原来是东寺街78号要拆迁。
  南江市政府准备花大力气将条件得天独厚的章华打造成文旅之乡,78号院正在阳泉寺山下的主干道东寺街上,地理位置极好,周围交通发达,市里早就有传闻出来,说是要将这里推了,建一个游客中心。
  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陆晚在乐呵呵地当着她的小护士,陆瑞年也还健在,听到这话,爷孙两头一碰,意见一致,说给多少钱都不会干。
  传闻终于坐实。
  余奉声说:“拆迁办的人联系不到你,就找到了你妈妈。我看了下名单,可能是赔偿款优渥,已经有九成住户签了字。你这边要是不愿意,可以问问小庄,或者找祁陆阳去,他们肯定有办法——”
  “不用了,我签。”
  那些赔偿款,必定足够街坊邻居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谈判才会如此顺利。陆晚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去断送别人的美满前景。
  一通电话打完,陆晚没能跟姜蓝讲上半句话不说,东寺街的那个家,眼见着也要没了。
  她一时鼻酸得很,强迫自己转换注意力,打开了质朴又讲究的方形月饼盒。里头,四个油亮饱满、纹样精致的月饼躺在细腻的软缎上,精致可口。
  拆开一个透明真空包装上印着莲蓉口味的瞧了瞧,陆晚正准备尝一口,眉一皱,忽地生出点疑惑来:
  双喜临门,福有双至,好事成双,福禄双全……
  这四个月饼上印的纹样里,怎么各个都带着“双”字?
  *
  下半年节日多,各类应酬也密集起来。
  庄恪接手了家里生意,虽说行动不便,他性子也孤僻,可还是有不少场合是非出席不可的。
  这天,陆晚按庄恪的意思打扮好,出门跟着赶了个局。
  到地儿一看,她就傻眼了:这里,居然是祁陆阳办26岁生日会的那家私人会所。
  会所外观不过是个普通四合院,外面的道路更是斑驳不堪,不好走,不好看,少人来,类似于这座城市每一处不被重视的小街小道。待门打开,里头别有洞天,几进几出的大院子里,游廊曲折,雕梁画栋,幽深隐蔽,他们被侍从带着七拐八绕,在精致灯笼的红色光晕下晃得方向感都快失灵了,才终于到达一个小厅。
  陆晚上次也是这么一路转过来的,她那会儿满心满意都是即将要见到小叔叔的雀跃,倒也没觉得路难走。
  至于方向……方向全都指向祁陆阳,她当时,迷不了路。
  物是人非事事休。
  还好这回的小厅不是上次那间,不然,陆晚又得被各种怅然失落的念头折磨得够呛。
  厅里人不算多,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见庄恪带着陆晚和龚叔来了,都纷纷迎上前问好。他们叫陆晚庄太太,陆晚只笑笑,不应声。
  抬头下意识环视半圈,陆晚和一个熟脸对上了眼神。
  ——居然是祁陆阳那个极会来事儿的人精“前女友”,菲菲。
  当然,人家今时不同往日,听说这菲菲刚攀上了某投行圈大佬,专心做小,浑身珠光宝气的,行头加起来也许能换一套学区房。
  情景尴尬,陆晚赶在菲菲过来搭讪之前便撤了。
  她找了个借口,让龚叔推着庄恪继续应酬,自己则端着杯酒绕到了中庭的小院子里,透透气。
  十月的帝都,天气就已经凉到底。深秋冷风中仿若捎着冰花,淡淡酒意带来的那点燥热很快被吹散,陆晚紧了紧身上的羊绒披肩,抿一口酒,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鱼池里投食。
  院子里又来了几个人,嘻嘻索索地聊着天,语调婉转,细听之下略显浮浪。陆晚望过去,发现是菲菲和几个同样年轻的女孩儿。
  不动声色地退到竹林掩映之后,她想找机会默默离开院子。
  直到,陆晚听这几个人提起了一个名字。
  “刚才那女的谁啊?你刚过去她就跑了,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没谁。”菲菲拨了拨水钻礼服的下摆,“祁陆阳的前女友,就我上次和你说过的,特别宝贝的那个。”
  “哟,我怎么听人喊她庄太太?”
  菲菲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别看那个庄什么,中看不中用,人家现在正得势,安安稳稳地当着家主呢,可不比祁陆阳混得好?”
  “也是。我听我们家老徐说,祁陆阳中秋节过完去他准岳丈家送了不少礼,看意思是想把自己跟林雁池的婚事给定下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这女的说一半停下,故意吊人胃口,惹得几个小姐妹老大不高兴,几人边打边闹,都嬉笑着让她赶紧说下去。
  陆晚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那边继续。
  “当时,我们家老徐正在林家谈事,赶上了。他说,林永强个老狐狸,好听的话倒是说了不少,也一直在笑着,可就是专心打太极,左边一句,右边一句,硬是没放个准话出来。祁陆阳喝了几口冷茶,怎样来的,就怎样灰溜溜地走了。留的礼物也被林家太太当垃圾似的,全给扔了。”
  菲菲娇笑了几声,似乎很痛快:“让他在我面前人五人六地耍威风,分手一分钱没多给。瞧瞧,现在不也被人下了面子?我之前还奇怪呢,林家那么大后台,凭什么就看中了他一个野种。不过是个县城来的乡下人罢了,还以为自己姓了祁就高人一等?不一样是——”
  有人拿着杯酒从菲菲头上浇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聒噪。那酒淋塌了她造型完美的发型,也打湿了她昂贵的高定裙子,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妖娆女人,顿时变成了一只泡了汤的野鸡。
  陆晚脸色是少见的冷硬。她本不是凶悍长相,可菲菲当下看过来,却见院子里幽幽灯光下的这张脸竟相当骇人。
  随手扔掉空酒杯,任凭玻璃制品在地上碎裂时发出刺耳清脆的声音,陆晚一把扯住菲菲的头发,强迫她低下头,顶着人面门说:
  “这世界上,多的是人靠着一个姓氏就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钱财名利送上门,堆都堆不下。他们想治谁治谁,要哪个翻不了身,对方一辈子就只能趴着。但我小叔叔不是。祁陆阳如果不姓祁,过得只会比现在好,好一千倍,好一万倍。是这个姓氏拖累了他,不是他沾了姓祁的光,知道吗?”
  “你们这种寄生虫,连提他名字的资格都没有,我嫌脏了耳朵。”
  陆晚性子急,爱炸毛,却很少有这种真正发飙的时候。她知道,今天的场合和自己的身份都不适合做这种事,就当是借着酒意发疯好了,她忍不了,而且刚才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她心里真正所想。
  陆晚笃定,祁陆阳若是没回祁家,单单作为陆阳的他也必定是人中龙凤。他是她心里不容侵犯的神,她听不得任何人这般议论他,半个字都不行。
  气撒完,陆晚也不管那几个女人在张牙舞爪地说着什么,大步就往厅里去。她刚走出几米,却见小径入口处,被龚叔推过来的庄恪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他向来聪明,不用多想就能明白,陆晚说的那个靠着姓氏“想治谁就治谁”的人指的是自己。
  兴许,“寄生虫”也是。
  让龚叔将几位女士请走、收拾烂摊子,庄恪略微扬起冷若冰霜的脸,对陆晚说:“小陆护士,你刚才表现得不太得体。”
  陆晚才大动完肝火,胸口仍在剧烈起伏着,脸颊也是红的。她紧咬牙关:
  “不好意思,酒喝多了。”
  “哦。”庄恪等龚叔折回来,这才缓缓地说:“那你就多冷静一会儿吧,我先回去了。只要你冷静好,想明白,醒了酒,自然会有人来接的。”
  等陆晚也离开了院子,旁边某个厢房打开到一半的那扇窗户,这才完全合上。
  厢房里,景念北给祁陆阳倒了点酒,轻咳一声,岔开话题:“不是我不帮忙啊,那个阮佩跟克格勃女特工似的,反侦察能力太强了,我的人前脚刚去踩完点,转头再一看,她就又跑了。上海多大你是知道的,她有心想躲,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着。”
  “尽力就行。”祁陆阳神色寥寥,提不起任何兴致。
  景念北又切了另一个话题:“刚才那个女的纯属是放屁,她又不了解内情,你别往心里去。”
  祁陆阳笑:“你明知道,我在乎的不是她。”
  祁陆阳节后去林家“提亲”,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某种猜测。当时,他带着一后备箱的贵重补品礼品登了林家的门,态度谦和恭敬,似乎真的是诚心求娶林雁池。
  林永强信以为真,跟祁陆阳绕了半个多小时的弯子,大概意思是林雁池还小,打算再去读两年书,不如等研究生毕业了再谈婚事云云。
  祁陆阳一脸失落地出了林家门,等没人了,这落寞就变成了一种被人愚弄的恨意与愤怒,以及终于心里有数的坚定。
  ——林永强果然是在制衡,他所做一切,都只是在保持着祁陆阳与祁元善之间的微妙平衡。
  但祁陆阳一时想不明白,林家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只是如此情况下,外边几句流言蜚语根本就不值得他伤神。
  他现在所思所想,只有陆晚一人。
  祁陆阳相信陆晚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她说他如果不姓祁,只怕会过得更好;他更相信,哪怕自己将人生过得一塌糊涂,变成横卧街头、被人唾骂的流浪汉,他的迟迟也会毫不迟疑地、像今天这般站出来维护。
  景念北怕人又魔怔了,赶紧开导:“陆晚这话你听了舒坦,那个瘫子可不高兴听,他会生气也正常,估计就一会儿的事,等气儿消了,事情也就过去了。这是人夫妻之间的家务事,你别上赶着掺和。”
  “所以,我连管她事儿的资格都没有了?”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叔叔……
  讷讷说完,祁陆阳端着杯子出神,忘了喝。
  庄恪被人狠戳了一刀在心上,想必也是气急了,说到做到,带着龚叔和司机就先回了家,留下陆晚一个人,穿着单薄的小礼服和细高跟,磕磕绊绊地绕着胡同出去。羊绒披肩堪堪能让她上半身保持一点温度,可裸露在外的小腿因着毫无遮拦,冻得几近失去知觉。
  胡同外就是主干道,陆晚本想拦辆车,停步思索了几息,又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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