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还是沦陷了不是么,她这么聪明冷静,不还是作茧自缚了么。
他的胸口涌出了烫意,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许她背叛而去了。
只是冷雨不断地浇下,他忽又如梦初醒,他是精壮男子,花眠怎么比得了?他看着小脸已经开始发白的花眠,心头一紧,“眠眠。”
他抱着她,要入客店去躲雨,花眠却忽然膝盖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跌倒在他怀中,霍珩将她的腰肢一抱,惊慌地垂下了眼睑,“腿疼?”
花眠摇了摇头,笑道:“不疼。”
可是,真疼啊。
霍珩。
“算了,我送你到我的衙署去,什么人言可畏,什么服不服众,我从没在意这个。”霍珩弯下腰,将她的膝弯一抄,花眠整个人被他掠夺入怀,脸颊苍白,气息恹恹地靠着他的肩颈,右手绕到了霍珩的颈后,将他搂住。
“可我在意。”
花眠面颊苍白,因为雨水布满了她几乎没有血色的小脸,也让霍珩看不出,她的脸上早已疼出了一层细汗。
她靠着霍珩的胸膛,“你把我放在酒楼里避会儿雨就走吧,我的腿没事,一点都不疼,你不要担心,真的没事,我可以走的。”
“真没事?”霍珩不信。
花眠轻笑,“我要骗你也不会拿这个骗你,有甚么好处?难道我不该骗你为我紧张?担忧我照顾我,甜言蜜语地哄我?放心,等雨停了,我就回游家去,你好好地为陛下办差,早一日结束,我就早一日随着你回长安不是么?”
他被说得心动了,他恨不得立刻就带着她回长安,把那个主人翁缺席的婚礼捡起来,把他的母亲说服,每晚和她睡觉,只是,他可不会怜惜她。
霍珩犹豫了起来,抱着她避入了一道回廊底下,青檐滴水,落入了一排带刺的花丛之中,如水墨泠泠,晕了一道一道深浅不一的花痕叶影。
花眠也等不到他说话,微微咬牙,看向自己的左小腿,心想道,不如挥刀砍了永绝后患,也免得她疼得坐立不安。
可她又怎么敢告诉眼下,席不暇暖根本没有精力照顾一个累赘的霍珩?
泪珠从她的眼眶之中不断地滚落,她避过他的视线,勾了勾红唇,一如寻常挂着一丝微笑望向了别处,雨水冲刷尽一切尘埃,掩饰了她所有未尽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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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霍珩怀抱着花眠折回酒楼, 店小二忙又迎了回来, 花眠的身上湿透了,一阵一阵地发着冷,他凝着的眉头始终不松, “上房。”
“好嘞, 客官随小的来。”小二走在前头, 滴溜溜地窜上了楼, 霍珩抱着一人脚步也丝毫不慢, 片刻后三人都上了楼, 店小二将房间大门敞开,霍珩抱着花眠入里。
他在外候了片刻,里头传来一声冰冷的, 如玉石碰击的沉嗓:“拿干净的裳服过来。”
“好, 客官稍等。”
花眠被霍珩放在了椅子上,她偷偷觑着他的神色,眉宇紧绷,偏薄的两瓣唇抿着,分明是担忧之色,她心中忽然如鼙鼓般撞击了起来——霍珩难道是已经猜到了?
她眼下腿伤严重,不愿告知霍珩, 一是怕对他的公务有所妨碍,二是,无法面对自己可能日后会终身残废的事实。
早在承恩侯府时,御医便诊断过, 她的腿可能终身痊愈无望。
她喜欢打马球,从小便练得一身出类拔萃的马背功夫,堂姐都难以望其项背,因此阿爷很满意,对她倾囊相授,在长安的贵女圈之中,她如一朵皎皎出众的牡丹,让公侯王孙之家的小娘子,都无法不对她心悦诚服。
可这场无妄之灾来得太猝然……嫁给霍珩以前,她对这件事不需要顾虑,她只要做好自己的将军夫人,辅佐他,成就他,关怀照料他的饮食起居,为他多纳几房娇妾,做个曾经她最厌恶的平凡贵妇便好。可越是喜欢和在意,就难免越是会看重他的想法,自己的不好,连一丝一毫都不想让他发现。
花眠感到一阵忐忑,这种惴惴不安的心境,在以往面对霍珩时从未有过。
相比她,霍珩单纯而害羞,禁不住撩拨,她只要嘴甜给他三分颜色,便能哄得他又气又说不出话来,但现在,她却感到有点儿惶恐。
霍珩将湿透了的外裳脱下,随意晾在一旁。
店小二这时已去而复返,将两套干净的裳服递了进来,给花眠的是一套豆绿的齐胸襦裙,半臂披帛都一应俱全,霍珩点头让人去了。
他当着花眠的面儿,也不顾忌,自己脱了衣裳,从里到外地换裳。
花眠偷偷瞄着霍珩。
因为常年习武,霍珩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赘肉,肌肉紧梆梆的一看便知道捏不动,线条起伏流动,贲张着一股野性生命力,那股少年人的锐气和精力,藏在每一块结构分明的臂肉之中,仿佛便要喷薄而出。
花眠一点不羞,直至要解腰带褪去裤子,她还没遮住眼,霍珩忽然扭回了头,仿佛才想到身后有个人似的,大为懊恼,一抹彤红从耳后蔓延下脖颈,他羞怒交集,“你还看!”
花眠“哦”一声,兴致缺缺地撇眼,道:“也没甚么好看的。”
霍珩一听却更恼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花眠跟前来,他只剩腰腹以下还有一条遮蔽险峰之景的雪白绸裤,却偏要当着她,还不许转过脸,“好好瞧着。”
“你……”
霍珩将她的面解开了腰带。
老流氓突然“啊”一声,怕长针眼似的拿手遮住了眼睛,再也不敢口出狂言了。
霍珩于是被气笑,哼了声,“没出息。”
花眠受激不甘示弱,立马将双掌拿开了,一不留神,正撞见那处绝路风光。
霍珩一下傻了,花眠也呆住了,她“啊”一声,小手朝着霍珩推了过去,掌下使了力气的,一下将霍珩推得倒退几步,他忙拾起衣物转了过去,耳根红得几欲滴血,可是嘴里又怎么甘心示弱:“你不是方才还大放厥词,要和我真正睡觉吗?叶公好龙!”
“是你流氓……”花眠的脸颊也涨红,她是知道一些男女之事,可不代表她就见过这种东西,谈月姬以往教她的时候,也说过男人之物甚为丑陋可恶,不必去看,平白污了眼睛。花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可胸口却如鹿撞,一声比一声更急,更暴躁。
被倒打一耙的霍珩忍了这口气,羞得说不出话来,暗暗想道,这妇人经验老道,就算没见过男人,那些话本图册,难道她就没学过,那他是打死也不能信了。气氛过于凝滞和尴尬,霍珩忙拾掇起了衣衫走入了屏风后头,片刻之后,被雨浇得湿透了的裳服被一件一件地扔了出来。
他在屏风后急促地出着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躁闷和悸动,随着深呼吸逐渐平复了下去,怕花眠等得太久,湿衣穿在身上难受,他从木屏风之后绕了出来,将一套襦裙拿给她。
花眠这会儿齿关打颤,冻得几乎要蜷成一团了,霍珩看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更红了。他几步走了上前,蹲跪在花眠的腿前,伸臂要替她宽衣,花眠下意识地朝身后躲了躲,雪白的耳朵尖也是微微浮粉,但她不想在霍珩面前露怯,只轻咬了下唇,“你做甚么。”
“湿衣一直不换,你是要得风寒么。”霍珩微恼,掌心托着她小巧的足,脱去粉红湘绣丝履,一双如雪白兔儿的玉足钻了出来,足弓顺滑,白得几乎能分辨出上头纤细的青色血管,正于霍珩掌下的摩挲中有力地搏动着。
花眠轻睨着他,贝齿慢慢咬紧了。她发现霍珩其实有恋足癖,不然他怎么瞧得眼睛不眨,仿佛下一瞬便要亲吻上去似的。不知为何,花眠的眼眶里腾出了一股潮润的热气,面庞微微发烫。她也只是个十七岁少女,头回动心,面对情郎不可避免地面颊便染上了少女怀春思慕时的胭脂色,她偷偷瞥向天光明媚的楹窗外,内心却是宁静的窃喜的。
他要亲就亲吧,哪儿都可以亲。花眠在心中说道。
霍珩忽顿了顿,嗓音沉哑:“你身上我也不是没看过。”
花眠吃了一惊,笑容凝住,她抬起了右脚脚丫子,朝他踹了过去,恼羞成怒,“你……小混蛋臭流氓!”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见过了?
霍珩脸也红,不肯抬起面来,只是此刻一提,脑中便不可避免地会想到落水那晚,她在浴桶里泡着睡过去了,他等了许久不见她出来,唤了几声,也无动静,才铤而走险,走入了净室。温热的氤氲着一层薄薄水雾的浴桶之中,无边玉色尽入眼底,宛如映着天边寒月,肤白如脂,唯独白嫩的面颊,被热气熏出了瑰丽的妖艳的大红……
抱在掌心的肌肤又滑又软,仿佛没有骨头,沿着他的手臂便能滑下去似的。
他做了半晚的心里争斗,才最终忍住,只摸了几下,在她的嘴唇上偷偷啄了一口而已。
自然,这一切天知地知,霍珩知。
再无别人知道。
花眠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样子,拿脚丫子直踹他胸窝,又气又恼,“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你这个流氓,你是不是……”
不论她要扣上什么罪名,霍珩都照盘全收,不再辩驳。
过程太过旖旎和香艳,不说别人了,他都自己都觉得……
花眠说不出话来了,霍珩忽然伸臂,将她紧紧地压入了怀中,花眠被摁入了他的胸膛,脸颊贴着他的颈窝之处,他的皮肤已是一片炙烫,她不敢再想下去,羞得直哼哼,任由霍珩的手放肆去了。
霍珩替她将干净的衣裳换上之后,松开了她,将花眠扶回太师椅之中坐好,双掌捧住了她的面颊,嗓音愈来愈低沉,“你就在这儿,等雨停了,找人送你回去,过几日我就来接你。我衙门里也还有很多事,不能离开太久。”
花眠没挽留,也没深明大义地劝他快走,她几乎要落到地面的目光,慢慢地抬了起来,凝望着他,笑靥如花,透着一丝促狭:“你打算带着一根不听话的萝卜回衙门?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呢。”
霍珩咬牙,顿时红着脸道:“还不怪你!”
“是是,是我引诱的你,我这个妖妇行为不知检点!”花眠飞快认了错,笑盈盈地,眼眸扑朔,宛如流萤般清澈而明亮,霍珩一时呆怔,他捧着她的脸颊,一口咬了上去。
花眠再度败下阵来,娇喘微微,眼眸噙水地望着他,似海棠花未眠。
这样的妇人,怎么可能让人不意生怜惜?
霍珩英挺的鼻梁抵住了她的瑶鼻,拇指的指腹沿着她的颊畔擦了过去,“眠眠。”
你乖一点,我把自己的命都给你。
花眠轻轻嗯了一声。
“我去了。”
仿佛是怕再迟疑片刻,他便会反悔一般,走得极快,消失在了门后。
花眠一直笑着目送他出门,忽然轻嘶了一声,立时疼出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弃文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哈,没有必要告诉我,好聚好散,各自安好就是了。更不要发脾气哈,看个小说而已,不值得的。我不会骗大家,甜文不会虐感情^ω^后面的感情线都是蜜糖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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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店小二推门进来的时候, 花眠整个人几乎痛得蜷缩在太师椅中无法动弹, 但尽管这个美丽而高贵的女人已经脸颊惨白,白腻的皮肤上挂满了一层晶莹的汗珠,在见到人的那一瞬间, 她的眉眼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店小二一瞬间全身犹如过了雷电, 呆滞了。
花眠微笑说道:“我动不了了。”
“这……”
花眠看了眼自己的腿, “麻烦你跑一趟, 为我请个大夫过来, 钱我不会少你的。”
店小二从未见过这么明艳美丽的女人, 何况她还如此亲和地与自己说话,他的腰立马往下折了过去,“哎, 好的好的。夫人等等, 小的这便去叫。”
沧州最好的大夫,有过二十余载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的经验,在对花眠的伤势望闻问切之后,他做出了论断,“夫人的腿伤不是一两日的了,若要医治,也不是一两日能好的。敢问上一次如此剧痛, 是什么时候?”
花眠不再讳疾忌医,温和地靠在椅中,食指在檀木几上亲扣了几下,发出长短不一的咚咚声音, 半晌之后,她托着粉腮笑道:“几个月前打完马球,疼了一回,后来好多了。不过我没太在意,这几个月奔波各地,受了点累。”
胡大夫沉吟道:“恕我直言,夫人,依你这个腿伤,是不宜骑马的,何况是打马球。”
花眠又笑,“没办法,多年没碰过球了,技痒。何况,我夫君有个东西必须要拿到,我当然要帮他了……大概是几年没有发作过了,我心中习惯了不太当回事,才酿成现在这样的恶果。”
胡大夫一时塞言,看了眼花眠,又不大好直言,于是闭了口,弯腰沉默地叹了一声。
花眠道:“大夫,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无非是以后这条腿不能用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胡大夫从药箱之中取出了针灸带,一面展开,一面叹息。
“夫人,你的这个情况,还是要同令郎君说一声的,毕竟这腿伤是一辈子的事,早点儿说清楚了,也免得以后闹出什么事端来,关起门来大多的矛盾,都是从隐瞒开始的。我这儿几年前有个妇人,因无法生育,怕她丈夫失望,央着老朽对他丈夫隐瞒,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后来她夫君得知,立马便将她休弃了。”
花眠微微耸肩,“我心里有数。”
胡大夫对病患家事,本来是不欲过多地介入插手的,他取出了银针,在火上过了一遍,烛上淡红的光晕,将银针舔舐出一道微微熏黑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