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科技树谈恋爱[三国](穿越)——冰糖松鼠
时间:2019-10-14 08:51:15

  “即便是抄家灭族,也该一家人共同面对。”
  “哈哈哈……咳……咳咳……哈,别说赌气话。”
  阿生倔强地跪在原地。
  “我与你说,一月前,张彪升为司隶校尉。他与我有宿怨,一上任就弹劾曹家子弟。我曾派人上门求和,然而……”
  阿生伸出手指在腿边轻轻笔画一遍这个名字:“张彪”。
  “大将军的子侄均在京郊大营领兵,唯有司隶校尉不在其掌控之中。因此,大将军对司隶校尉一职虎视眈眈。我若想陷害张彪也是能够做到的,但这么一来,驻京的军队……将尽数姓梁了。一旦有变,圣上危矣。若真如此,我曹家将遗臭万年。”
  然而,如果皇帝借助张彪的力量弄死了梁冀,那曹家也凉了。张彪会放过这么一个报复仇家的机会吗?当然是当做梁党份子极力打压,搞不好连远在老家的曹氏宗族都要被牵连进去。阿生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这个副本太难了!
  恐怕曹腾也是感觉到太难了。他的目标是让曹家兴盛,不管是长远的名声还是短期的保全,二者缺一不可。被动退场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那就只能主动退场了。
  阿生合上了眼睛,腰背挺直,一颗泪珠顺着右侧脸颊滑了下来。
  看她的表情,曹腾就知道她听懂了,又是欣慰又是心酸。“这个,留给你。”他松手,一枚黄色的石质小印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
  是曹腾的私印,他跟仅有的几个士人朋友通讯,就用此印。
  “不是多么深厚的交情,但大约也能够求点人情吧。不交给阿嵩,是怕他索求无度,反而不美。”曹腾在这里艰难地喘了口气,还是坚强地继续说,“种暠你是见过的;赵典是三公之子,世家名门;虞放是名臣杨震之徒,虽正直但不好亲近;边韶名士,不拘小节,学识渊博;还有张奂,几击匈奴,在北地素有根基。”
  阿生用袖子抹掉脸颊上的潮湿痕迹:“祖父喝口水再讲。”
  曹腾侧身躺下,背对她:“不了,就这样吧。更多的……我把阿青留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阿生的错觉,祖父最后的话在室内荡起回音,声波让黑暗中的尘埃一圈一圈扩散,仿佛百年都无法落地。
  她僵硬着身体走到户外。
  下雪了。
  细小的雪粒从灰色的天空上落下来,不像柳絮,像盐。汉末的冬季就是寒冷又丑陋,一点不浪漫。或者说,她这样的宦官之后是看不到浪漫的,能够看到浪漫的,是谢道韫那样的世家女。
  木屐“嘎吱嘎吱”踩在雪地上,这种有节奏的声音好像能够响到时间尽头。直到,阿生在小路的前方看到了她哥哥。
  “阿兄……祖父……哇……”
  “阿生,不哭不哭。祖父生病了,但他会好起来的。”
  “不是的,祖父……”祖父想让父亲丁忧。
  因为死后尸体要接受朝廷官员的瞻仰吊唁,所以曹腾没有办法使用毒药,他只能在寒冬腊月里慢慢等待,等待风寒发酵成不可逆转的重病。
  这是一场长达一个冬季的自我凌迟。
  最后的时候,曹腾已经无法说话了,只能用纸笔书写遗言。别院工坊制造的最劣等的熟麻纸上渗透着不同深浅的墨渍:
  “为官欲善终,胆、智、运缺一不可……起身寒微,便是缺了运势,纵有万般手段也只能为人鹰犬……往事不可追,唯愿子孙能与豪族并起,不再为人所践踏……
  “……知汝不信鬼神,崇尚薄葬,可也。然若有所成,增封三寸增树一棵,慰我私心……”【1】
  阿生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蜡烛将这页皱巴巴的纸读了又读,直到烂熟于心后放进火盆中,亲手将它烧完了。阿生甚至都没有考虑将这份绝笔信存进空间里。
  有些记忆刻骨铭心不需要白纸黑字来提醒,就像有些悲哀痛彻心扉不需要眼泪来诉说。
  她跪坐在房间里,朝着祖父卧室的方向深深叩首。
  终有一日,你的坟冢将封高三仞,遍植青松。【1】
  白色的送葬队伍如同搬家,走了四个时辰才完全从雒阳离开。
  阿生站在车辕上,回望在飞雪中渐渐远去的城墙,直到城门上的“雒阳”二字融入逐渐降临的暮色。
  她感觉不到冷。
  在曹操往她身上裹毛毡时她也感觉不到温暖。
  “阿兄,我们离开雒阳了,惶惶如丧家之犬。”甚至要家族的支柱主动赴死才能为我们留下一条生路。
  “因为我们太弱小了。”
  “我们不是博弈者,我们只是政治斗争数以万计的牺牲品之一。”
  她浑身都在抖,脸被雪粒拍打到僵硬,却流不出一滴泪水。
  曹操连忙抱住妹妹摇摇欲坠的身躯。“阿生,天晚了,起风了。去避风处烤个火吧。”
  “不。”
  “阿生?”
  “阿兄陪我站一会儿吧,我们……送送雒阳。”
  曹操沉默了两秒:“好。”
  他们就相互依靠着,望向车队的后方,即便黑夜加上风雪,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阿生,我们会回来的。”
  “嗯。我们会回来的。”我们会无数次回到这里,无数次逃离再无数次回归。我们会像野草,被歧视,被牵连,被摧毁。但即便是东汉这只金乌坠落之后,我们依然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在雒阳城中破土而出。
  直到,将它踩在脚下。
  延熹二年正月二十,费亭侯曹腾病逝于雒阳,其养子曹嵩袭爵并回乡丁忧,曹氏子弟如曹炽、曹胤等皆自请辞官为叔父守孝。上恩准。
  至此,曹氏族人还在任上的就只剩下了曹腾之兄,素来与梁党不和的颍川太守曹褒。
  七月,梁皇后因长年幽愤死于宫中。
  八月,梁贵人姐夫邴尊游说梁贵人母亲宣氏,因而惨遭杀害。宣氏被邻居——宦官郭赦所救,秘密送入宫中。
  其后,皇帝借助五名中常侍发动政变,以迅雷之势捕杀梁党宦官,打通了宫内到外的消息通道。司隶校尉张彪奉圣旨率兵包围梁府。
  梁冀夫妇自知不可脱罪,于府中自杀,族人尽灭。新掌大权的东汉帝王大肆株连朝中梁党官员,朝堂为之一空。三公皆贬为庶人,唯有胡广得以在第二年再度被征召,内中原因不得而知。
  张彪本欲牵扯守孝在家的曹氏诸人,但因有种暠、虞放等反梁派高官求情,且时人认为诛杀孝子有违天和,迷信的皇帝放过了愁云惨淡的曹家,然而曹嵩的费亭侯爵位却是被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这个地方涉及到古代墓葬制度,封土高度,种什么树都跟身份紧密相关,逾制是要判刑的。曹腾同意薄葬,说明封土会低于他能够拥有的上限,等子孙功成名就后再给他的坟上堆土种树。
  曹生说的三仞高的封土,种松树,是《周礼》中天子才能拥有的规制。
  事实上的曹腾墓规制很高,是否是曹魏立国后重新修建的不得而知。
 
 
第32章 至谯县
  沛国谯县,放在后世可能不显眼,甚至很多人没有听说过它的名字。但是在东汉末年,它是豫州的治所。非要类比的话,行政地位比省会城市还要略高。因为东汉仅有十三州,远小于后世省份的数目。
  豫州这个州,管着颍川郡、汝南郡这两个富饶的大郡。因此可以想象为何袁绍和曹操关系铁了,袁绍是汝南人。荀氏家族、郭嘉、戏志才这些人为曹老板呕心沥血也就不难理解了,他们是颍川人。因为科举尚未通行,相比后来所盛行的师生、同门、同年,地缘关系才是东汉社会除却血缘外最重要的天然关系。曹操和袁绍、荀家,说起来都是同一个州的老乡,自然会比较亲近。
  当然了,上面的这些,作为外来者的阿生和真正的幼童一样一无所知。阿生所能够发出的最大感慨,就是:谯县好破。城墙倒是建的还算结实,但街道规划和基础设施建设真的像渣渣一般。她原先住在国都雒阳,所以对这个时代的城市有着比较大的误解。到了谯县才算是认清现实:道路坑坑洼洼,骑马跑过半空中就是一股黄沙;没有公共厕所,贫民区臭气熏天,仿佛随时会爆发瘟疫;天灾频发,乞丐满街,有时候路上饿死的尸体三天没人理会的……
  也就州牧和刺史所在的内城,聚集了达官显贵,像是人住的地方,然而也拥挤得很。在这样的前提下,曹氏家族居住在外城城墙之外,也就能够理解了。
  一条名为涡河的大河,斜走而下通过谯县的东北,成为了这座城池最外围的屏障。而曹家老宅和曹家祖坟,都位于涡河和外城城墙之间,周围是大片属于曹家的良田。因为近几年流民肆虐,建筑群周围还陆续建起了高墙,宛如一座小型堡垒。这就是东汉豪族最喜欢的坞堡,部曲、族人、门客聚集其中,饮水、农作物、肉食都可自给自足。
  曹家就在这里守墓。
  每日里,可以登高眺望几百米外的曹腾墓,视角略一偏转,就可以看到涡河与农田,再一转就是远处谯县的城墙。
  自三月初扶灵的大部队抵达后,就被老夫人吴氏下令闭门谢客。一直到九月底,北风都开始要起来了,曹家老宅的大门才缓缓打开,它迎来了皇帝的使者。
  来的人是一名宦官。
  但已经不是吴氏认识的宦官了。梁冀倒台后,宫内不可避免地被清洗了一遍,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个姓张的宦官很是傲慢,直接在曹腾的灵位前就夺走了费亭侯的官印,后面的狗腿子一拥而上,抢夺费亭侯的仪仗和所谓的“逾制物品”。曹家已经不是侯爵了,很多东西自然就不能用了,得上交给朝廷,这是应该的。但按照他们这个架势,简直是看到点值钱的东西就要抢。
  好在吴氏此前用守孝的名义,将大部分金银埋进地里了,明面上所用的一切都尽量简朴。不然,让这些“蝗虫”搜过一遍,曹家还真要伤筋动骨。
  “大长秋,嘻嘻,小小的亭侯也没啥了不起的。寒酸,真寒酸。做宦官当向五候看齐,那才叫气派!单大人可是车骑将军,位比三公!”
  这个面生的小黄门带着战利品洋洋得意地走了,留下曹家满地鸡毛。连门楣上悬挂的白麻布都有一头掉了下来。
  曹嵩面色惨白,背上都是汗。梁冀倒台的消息太过让人震撼,他才刚刚意识到要不是养父半年前死了,恐怕全家都要折进去。现在除了后怕提不起劲来生气。
  胡氏却是气到发抖:“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郎君和阿家就任凭他们胡来。颜面何在?!”
  曹嵩被她说得也难过起来,忍不住大哭:“父亲啊!父亲你睁眼看看我们吧!大将军倒了?我家难道真是要沦为庶民了吗?”他又哭胡氏:“你是个没福气的,刚进门一年就要陪我受苦了。”曹家的兄弟和下人们受到感染,也“呜呜”哭起来。
  胡氏咬着嘴唇,背挺得笔直,大声说:“郎君,我出嫁前比如今要穷困多了。如今还有田有产,怎么就吃苦了?!”
  吴氏闻言眉毛一挑,这倒是意外了:“阿胡,麻烦你带人收拾一下家里。再派人去丁家和夏侯家送信,等到天使出了豫州,我们就开门解禁。”
  胡氏将麻布丧服的袖口一卷,就亲自带人去干活了。
  吴氏老神在在的样子让子侄们很不解。“母亲(四叔母)?”
  “不过是些羞辱罢了。你们如果像我和季兴那样在宫里做过事,就该知道这样已经很好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且被宦官折辱不好吗?真的不好吗?”
  曹嵩愣了愣,通红的眼睛里全是吴氏淡漠的表情。是啊,他们这辈人,不就是想从宦官之后的名声中摆脱出来吗?
  曹嵩想到了,自然曹炽、曹胤、曹瑜、曹昆这些人也都想到了。一个接一个都镇定了下来。“受教了。”
  “曹炽、曹胤,你们两个,既然已经尘埃落定,就回自己家去吧。”
  两个年轻的叔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们似乎想留下的,但最终还是给吴氏拜了三拜:“给四叔母请辞,谢四叔母收留。”
  “去吧。”
  曹昆的妻子孟氏没有等他们走出正院,就冷哼一声:“他们两个就跟他们父亲一样,也是忘恩负义的。借了四叔的光,一旦有难,便跑了。呸,什么玩意儿!”
  曹炽、曹胤的父亲曹褒,虽然是曹腾亲生的三哥,但却跟反梁派的士人走得很近,现在还稳稳地坐在颍川太守的位置上。曹家三房因为阵营问题,跟大房二房四房闹得很僵,虽然没有明面上决裂吧,但已经举家搬到颍川去了。曹腾去世,曹褒连个面都没有露,忙着推梁党的破墙呢。
  也难怪孟氏要在背后骂。
  一开始梁冀强势的时候,他们就躲在曹嵩家;等到梁冀完了,就跑回自己家去了。“吃相太难看了吧!”
  吴氏皱眉拦住她:“你少说两句吧,是我让他们回去的。都是曹家人,三兄这一支还能够立住,也是我们的幸事。”
  “四叔母,三叔真会帮我们么?您可别信错了人。反正我家郎君是守业的,然嵩弟、瑜弟将来可就靠,哈,那位三叔提拔了。”
  大家族各房之间的斗法吵得阿生脑仁疼。她不想再理会这些亲戚了,坐在守孝用的草席上睁眼打瞌睡。
  曹操好笑地看她,从草席里面拔出半截稻草给她的手心挠痒痒。
  阿生一个激灵惊醒了,发出的动静引来了吴氏的注意。她眼睛一瞪:“你们两个小的怎么还在?回后院去!管好育婴堂的那群人,别让他们惹事。”
  阿生求之不得,倒头就拜:“告退!”
  跑出鸡飞狗跳的正院,呼吸一下秋天清爽的空气,阿生在泥土上蹦蹦跳跳。紧随其后出来的曹操跟她抒发感想:“我还挺喜欢五叔的,不曾想却抛下我走了。”
  五叔,指的是曹炽。
  “五叔还说要教我射箭呢。”
  阿生一边往育婴堂的方向走,一边摆手:“上一辈的事情,我看不简单。”
  “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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