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潆婼咳嗽了一声,淡淡道:“妹妹这是做什么,还怪折煞我的。”
祁潆薇却顺势拉住了她的手,凄凄可怜道:“我知道姐姐最是好心肠,父亲发那么大的火,你快劝劝父亲吧,若是姐姐今日帮了妹妹这一把,妹妹永生都不敢忘了姐姐的恩情的。”
祁潆婼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祁潆薇先前对她的态度可一直都是冷漠不屑的,这倒在云姐姐面前对她伏低做小了,倒显得她欺负她一般,若不是云姐姐不是那心思浅薄之人,定要让这小贱人给迷惑了。
祁潆婼笑盈盈地拉起来祁潆薇:“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也知道,我祁家家规向来甚严,长辈们说话,哪有我这小辈插嘴的道理。”
祁潆薇心里越发地恨起祁潆婼来,平时只是个没娘的贱丫头,这会撞了狗屎运倒惺惺作态起来了,这还没嫁进皇家呢就把自己当王妃娘娘看起来了,自己这么求她她都无动于衷。
丁氏还犹自在那里和祁珩纠缠着,祁珩这次是铁了心要将她休出门去,任她怎么哭诉都无济于事。
正当双方僵持之时,只听一声老迈的声音传了过来。
“住手!”
祁潆婼冷哼一声,终于忍不住不装病了么?
方氏在下人的扶持下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
“见过王妃。”
方氏向云想容行礼道。
云想容淡淡点头,神情冷漠:“听说贵府老夫人病得起不来床,如今一看也甚是康健啊,不知太后知道了老夫人非但对她的话不思反省,还如此多管闲事健步如飞,又要作何感想了?”
方氏没想到云想容年纪轻轻嘴巴却一点也得理不饶人,丝毫没因为她年龄大而让着她,而且她话语中又提到了太后,让方氏又想起了那日在太后宫中的难受劲儿。
“王妃教训的是,只是这事关老身的家事,老身不敢掉以轻心。”方氏故作老迈之态,向着云想容说道。
“既然是家事,我也不便插嘴,只是我此番前来可是为了皇室的脸面,若贵府不给出我一个交代,我回去也不好向父皇和殿下复命。”云想容又道。
祁潆婼感激地看了云想容一眼,一般人帮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得了,可云想容不惜得罪豫平候府也要追究下去,显是真把她当作了知心朋友。
但云想容也有这个资本,她不但是齐王妃,是刑部尚书的嫡长女,她所在的英国公府更是人才辈出,势力雄厚。她的父亲为刑部尚书,母亲是硕和亲王家的郡主,叔父官至一品左都督,祖父曾任内阁大学士,祖上几代都为朝廷重员。而且云家素有清名,这么些年一直明哲保身,安分守己,从不结党营私,深得圣上信任。这也是为何皇后明知道云想容身子不好也要自己儿子娶她的原因,作为云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谁娶到她不次于娶到本朝最大的势力支持。
方氏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心里气恼但也不敢说什么,但她养了儿子这么多年,也深知他的弱点在哪里。
“当初你头位媳妇去世,你该是明白剩下大姐儿一人多么伶仃可怜,现下你又要将自己的媳妇儿休出门,是再让你的几个孩子无依无靠受人欺凌么?”
祁潆婼只深觉一阵恶心,当初若不是方氏授意,丁氏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自己?这婆媳俩沆瀣一气为虎作伥,如今倒拿这个拿捏起父亲来了?
“她纵有千般错万般错,这些年来为这个家所作出的贡献总归错不了!你这般绝情,是诚心要寒了孩子们的心么?”方氏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
“可老夫人,你看她这做的都是什么事!如今一想到有这么一个毒妇睡在儿子枕侧,儿子就觉得不寒而栗!”祁珩激动道。
“就算是这样,可有一点你不能忘,你是大理寺卿,是朝廷重臣,若是自家家中闹出这等丑事,宣扬出去我看你这官位还做不做得稳!”方氏看着祁珩说道,“我知道你同你父亲一样,一向耿直清介,眼中更是揉不得沙子,可是我豫平候府这么些年来一直清清静静,若是你今日执意休妻,让人家肆意非议咱家,对得起咱们祖上积了这么多年的清名么。”
“可这毒妇在外面肆意污蔑婼儿的时候,怎么未曾想过这些?”祁珩还是不愿。
“行了行了,我看这样好了,”方氏打圆场道,“你媳妇她做的确实有不对之处,既然这样,就让她去佛堂吃素悔过得了,闹那么大阵仗,你是诚心想叫别人笑话咱家吗?”
云想容轻咳一声,见众人朝她望来掩了嘴笑道:“老太太这轻轻放下的本事,可真是厉害。”
方氏也是脸皮厚,听了云想容这话只当没有听懂:“我看这处理结果也行了。”
祁珩为难地看向祁潆婼。
祁潆婼其实也不想让丁氏现在就被逐出门去,她和她的帐还没算清楚呢。她轻轻站起来,猝然的动作将本来扒着她衣角的祁潆薇弹得摔落在地。
“算了,我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虽然太太确实做的不对,但我也不想咄咄逼人叫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恶人。”她故意佯装委屈道。
方氏松了一口气,就知道这个丫头是个软的,任她也掀不起来什么大风浪来。
“但我若这样一点也不追究,岂不是让人觉得我这个侯府嫡女没什么用了么,那么,就还会有第二次。”祁潆婼突然转了话锋,说道。
“不会了不会了,”丁氏很有眼色地立即说,“这次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不会如此了。”
“可当初祖母和太太将我赶出门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祁潆婼又道。
丁氏嘴角一抽,当初明明是你自己走的,这时候反倒这样说了。可齐王妃在前,她又不敢张言。
“那我临走时说过什么,太太可还记得?”
祁潆婼淡淡的眼波瞥过去,看在丁氏眼里却觉得心惊胆战。
方氏自然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可云想容状似不经意地淡淡瞥了过来,又不敢再说什么。
丁氏涨红了脸,狠狠捏紧了掌心,犹豫了良久,终究是用手撑地,慢慢地挪了个方向。
她本来就跪坐在地上,此时挪了方向,正恰恰跪在祁潆婼面前。
祁潆婼面色不变,看起来很闲适地看了丁氏一眼。
“是我鬼迷了心窍,是我对不起大姐儿,求大姐儿原谅我吧......”丁氏面色可怜道,伏在地上的指尖却不甘地曲起。
“哦?太太此番可是真心悔过了?”祁潆婼挑挑眉问。
丁氏咬咬牙:“我再也不敢这样了,大姐儿日后就是皇家的人了,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云想容轻轻笑道:“夫人明白便好,要知道有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丁氏已经涨红了脸,向那个贱人的女儿下跪,这是她之前想都未曾想过的事,虽然她一向应变灵活,但此刻的羞辱已让她思绪一片空白。
祁珩厌恶地皱皱眉:“行了,就这样吧,即日起你便去佛堂吃素念经,为你犯下的过错忏悔。”
丁氏楚楚可怜地看向祁珩。
祁珩却像看到什么脏物一般转过脸去:“我生平最讨厌心术不正之人,若再有下次,不论何人阻拦,你都给我滚出豫平侯府的大门去!”
这次连方氏都猛地一颤。
云想容笑盈盈地开口道:“夫人犯下此等过错,想必也不便再管家了吧,太后特意嘱咐过,要让潆婼妹妹提前熟悉理家之事,以后嫁过去也能熟悉一点。”
祁珩忙点点头:“这自然是好的,只是婼儿身子一向不好,我怕她……”
丁氏恨恨地瞪了云想容一眼,可自己此时招得祁珩厌恶,自然不敢说话。方氏想了想,借口道:“既然婼儿身子不好,不如就让薇儿从旁协助婼儿吧,反正薇儿过几年也要嫁人了不是。”
祁潆婼却微笑开口:“妹妹青春年少,还是好好享受闺中之乐吧。既然太太能一人总揽这府中之事,我又怎敢说不能?若是连一个豫平侯府都管理不好,日后也没有脸面嫁去帝王家了。再说我这些年身子已经好了很多,就不惹妹妹烦心了。”
云想容忙道:“我看这样甚好。”
方氏还想再说什么,祁珩一锤定音道:“我看也甚好,就这么定了吧。”
云想容此时起身告辞,祁潆婼带着甘草艾叶去送她。
祁潆薇忙走过去扶起母亲,望向祁潆婼背影的眼神里填满了恨意。
丁氏看着祁珩甩袖离去的决绝背影,突然一把狠狠抓住了女儿的手臂。
“薇儿,娘不会就这么认输的,你且等着,娘一定将最好的都捧来你面前。”
祁潆薇知道自己此时或许应该阻拦母亲,可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28章 (捉虫)
夜静悄悄的,月儿懒懒地挂在枝头,几点星光朦胧在云层之后,遥遥地望不清楚。
天儿越发地冷了起来,尤其是一到夜里,寒气无缝不入地钻进衣服里,所以军营里的寒夜总显得愈发难熬。
贺兰隐皱着眉头向营帐的方向走去,他内力深厚,自然不会畏惧寒冷这些问题,可是士兵们的样子他都看在眼里。饶是他一向心肠冷硬,也觉得于心不忍,而他吩咐知州准备的房舍到现在都没收拾好。虽说北境重地需要着兵把守,但没有战事的时候还是可以轮流去休息一下的。可是他和一同前来的官员几次催促,那方都借故推迟。
贺兰隐想着,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些尸位素餐的人!若不是他不想掺和到这些破事里,他非要把他们一个个革职不可!
他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不经意地一抬头,蓦然看到了隐在朦胧云层之后的月儿,脑海里突地就蹿出了她洁白恬润的面容。
他唇角不禁勾起一丝笑容,露出了嘴角小小的梨涡。
这么久没见,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营帐前,这几日北羌颇有异动,他不敢懈怠,便一直守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能及时应对。
他抬手掀开营帐门,因为心头正想着她,他便没太注意周围的坏境,等走进营帐才闻出那股不同寻常的香味。
他皱起眉头的同时及时捂住了鼻子,可那香气还是吸了两丝入了口鼻里去。他瞬间察觉到了这帐中的不寻常,突然大步走向床榻,猛地掀开了掩在床榻边的帘子。
两声娇吟声响起,只见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子正并排卧在床榻上,修长的玉白色的长腿交/缠在一起,在昏暗的烛光底下看起来极为香艳。
那两个女子突然见了他也是一惊,其中一个看见他年轻俊朗的面容立即羞红了脸,红唇轻启娇声唤道:“殿下......”
贺兰隐的目光瞬间宛若万年冰窟:“谁叫你们进来的?”
那女子更娇羞了,眼波俱是魅惑地朝他送去:“是知州大人叫奴两个来伺候您的......”
那女子见他不出声,胆子大了起来,坐起来便朝他身上攀去,手指也不安分地蠢蠢欲动着:“殿下还愣着做什么?”
贺兰隐猛地抓住了她朝自己身上攀附而去的胳膊。
那女子吓得一怔,可还没待她反应过来她就被贺兰隐拽住脖子一把提了起来,她瞬间疼得嗷嗷直叫,忙不迭地去掰贺兰隐牢如铁笼的手。
贺兰隐却像是没听到感觉到一般,另一只手又提起了另外一个靠在床边正瑟瑟发抖的女子,大步走到营帐前。
没有一丝迟疑地。
将她们狠狠扔了出去。
只听两声惨叫声瞬间在营帐外响起,外面喧杂声起,显然是有人发现了事情不对。
贺兰隐转过身来,一脚踹翻了在角落里燃放着的香炉。
可他还是感觉有一股热意自身下升腾而起,一道男音有些紧张地自账外响起:“殿下没事吧?”
他皱着眉头慢慢坐下来,冷声吩咐道:“去抬一桶凉水来。”
“......是。”
“还有,立即去给我抄了知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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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潆婼穿着缎绣氅衣,百无聊赖地坐在亭子里喂鱼。
远远地看着艾叶走过来,一身利落的绿衣打扮,边走便不停地吩咐身边的小丫鬟:“礼单要仔细查处清楚了,千万莫要弄错了,这年下里侯府本就亲戚来往多,咱们姑娘又是第一年管家,若是出了岔子我可饶不得你们。”
艾叶甚至没看到她在亭子里朝投去的期翼目光,边嘱托丫鬟边匆匆地走了过去。
祁潆婼泄气般地倚在亭子里的柱子上。
“艾叶姐姐如今已经是侯府里的管事丫鬟了,镇日忙得团团转,才没空理会姑娘呢。”甘草在一旁幽怨道。
祁潆婼瞪了甘草一眼:“怎么,你羡慕了?当初可是你说自己干不了的,非要伺候我这个没用的主子。”
“我可没这么想,只是姑娘有甘草在身侧,还想着艾叶姐姐,甘草心中不太愿意罢了。”甘草噘着嘴说。
前世里怎么没发觉,这丫头竟是这么一个醋坛子?
“而且我还听说艾叶姐姐正张罗着给姑娘收新的丫鬟呢,到时候身边更没有甘草的位置了。”甘草继续抱怨道。
祁潆婼只装作没听到。
“姑娘如今可都满了十六岁了,那顾弈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难不成叫姑娘一直等他下去啊。”
祁潆婼突然不轻不重地看了甘草一眼:“你这话在我耳边说说就可以了,若是叫别人听见,看不定你的罪。”
甘草撇撇嘴:“我知道那顾弈琛现在身份尊贵发达了,成了那插着金羽的凤凰了,可在我心里他还是那个成日缠着姑娘的小毛孩,我一时之间改不过来也正常啊。”
祁潆婼头痛地摸摸头,她怎么能指望着甘草跟艾叶一样成熟稳重呢?
“我看着日头也不错,不如我们去齐王府玩吧。”祁潆婼突然坐了起来,颇有兴致地说道。
甘草却犹豫了:“可艾叶姐姐和姜嬷嬷说这几日不让姑娘出门的......”
“她们不是不知道吗,这几日她们得忙着管理府内众事,才顾不得我们。我们这便偷偷地出门,一会儿就回来,没事的。待会出去了给你买荷叶团子吃。”祁潆婼目露精光地看着甘草说。
甘草是最经不得诱惑的,立马两眼放光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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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早就吩咐过了,若是豫平候府的大姑娘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让奴领你进去的。”今日值守的王昌眉开眼笑地在王府里给祁潆婼引路,边同祁潆婼说着话。
“云姐姐近来身体可好?”祁潆婼询问说。
王昌的一张脸立即皱巴了下来,颇有些愁色地说:“王妃自从入了冬身子就不好了起来,这几日也是闭门不出,不过见了姑娘心情应该会好上很多......参见王爷!”
祁潆婼抬起眼,呵,又是老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