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屈膝:“参见王爷。”
贺兰归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他身边的景润更是神色猛地一滞。
“你来看望王妃?”贺兰归犹豫了一下,问道。
“潆婼愚钝,先前并不知道云姐姐病了,本意是想来找云姐姐唠嗑的。”祁潆婼老老实实地答道。
“想容这几天正闷得慌,若是知晓你来了,定会很开心。”贺兰归点点头道。
祁潆婼低着头没吭声。
“听说,师门解散了?”贺兰归又问道。
祁潆婼点点头:“是。”
贺兰归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有一瞬有些游离。
祁潆婼只好说:“若是没什么事,潆婼就先告退了。”
贺兰归点点头,祁潆婼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等等!”贺兰归却突然失声大叫起来。
祁潆婼奇怪地回过头。
贺兰归自知失态,眼睛在她手上一打转突然飞快地移开:“没什么,你走吧。”
祁潆婼虽然心里疑惑,但也不便多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景润看着祁潆婼的背影,心里一阵发涩。
贺兰归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天回去,定远侯没训斥你吧?”
“怎么可能不训斥,”景润苦笑道,“说我差点给家族惹了大麻烦,父亲很生气。”
“先前你明明对她不感兴趣的,为何那日会如此失态?”贺兰归又说。
景润抬起眼看向贺兰归:“一直未曾告诉殿下,那日......殿下派我去调查那件事,我却受了重伤,是她救了我。”
贺兰归身子轻轻一颤:“她懂医术?”
“她身子柔弱,不能舞棒弄枪,却随着扶叶真人习得一身好医术,”景润又苦笑道。“就是这么阴差阳错间,我便同她错过了。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没什么,”贺兰归神色一深,随即答道,“我们走吧。”
...
祁潆婼刚走进屋里,便闻见一股浓浓的药香味儿,她卧床多年,对这种味儿再熟悉不过了。云想容穿着月白蝶纹寝衣,脸色苍白地倚在床头上,见祁潆婼走进来,她慌忙直起身子向祁潆婼探去。
祁潆婼忙小跑过去按下她:“姐姐别动,我不当这里是别处,自然不会拘谨。”
云想容虚弱一笑,明明病弱无力却依旧那么容光倾城:“让妹妹见笑了,我这身子一到冬日便不好,今朝更不同于往日了。”
祁潆婼心里难过,只能安慰她说:“会好起来的。”
云想容却握住她的手,笑道:“来,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就是每日在屋里憋坏了。你多来陪陪我才好,王爷不许我出门,我每日也是孤独得紧。”
祁潆婼苦笑道:“姜嬷嬷也是不许我出门,这次也是我偷溜出来的。”
“你家太太和老夫人没再为难你吧?”云想容关切问道。
祁潆婼摇摇头:“这倒没有,自从那日事毕,父亲就把她关进了佛堂里不许她出来,老太太虽厌恶我,却也是被太后吓得不轻,这些日子安分了很多。姜嬷嬷以前就照顾过我娘,待我又很是亲厚,现在和艾叶协理我管家,我在侯府的日子也是过得甚是滋润,姐姐就不必再为我担心了。”
云想容似是放心了许多:“那便好。”
祁潆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多亏了姐姐,若不是姐姐,这件事也不会处理得这么好。我只道姐姐文文弱弱的,没想到也是个厉害的。”
云想容笑得轻咳起来:“真是个傻丫头,你从小在扶叶真人那儿长大,还是不了解这些高门大族中的勾心斗角,我以前也是什么都不懂,可自从成了王妃之后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不理便能不理的。”
祁潆婼愣愣地点了点头。
云想容的神色突然有些黯然:“王爷虽待我很好,但也不能面面俱到,很多事情还是要靠我自己来。所以当初皇后有意让我嫁给王爷时,母亲是不愿的,她知晓我身子不好,只想叫我嫁个殷实人家,平时少操心,一生平安顺遂,而不是卷入皇家这些繁杂争端中。”
“可是,”云想容脸上突然露出些少女的娇羞来,“我却一眼看中了王爷,那时候他还是大殿下,站在人群中那风姿俊美的模样,竟叫我再也移不开了眼。”
第29章
“姐姐对齐王殿下痴心一片,真叫人羡慕。”祁潆婼真心诚意地说。
“不管怎么说,这是我自己选的,我便一生都不会后悔,”云想容笑盈盈地握住祁潆婼的手,“妹妹你呢,可想好一辈子都跟着他了么?”
“姐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祁潆婼垂下头,心想这时候干嘛要提那小子,“这是皇上赐的婚,我便不愿又有什么法子。”
云想容却像是突然来了精神,突地坐起身子拉着祁潆婼的手说:“说到这个,我可是想到一件王爷说给我的趣事儿。”
“什么事?”祁潆婼也好奇了起来。
“前几日啊,六弟着人抄了浔州知州府,并把那知州五花大绑地送进了京来。”
“啊,”祁潆婼吃了一惊,立马担忧了起来,“他初来乍到的,就这么办,也不怕得罪了人么?”
云想容用帕子掩嘴轻轻笑了起来:“刚才还表现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瞅瞅现在急的。”
“姐姐就别打趣我了,”祁潆婼红起脸来,“快告诉我后来如何了。”
“这不抄不知道,一抄可是吓了一跳,那浔州知州这些年来一直鱼肉百姓,贪赃枉法,浔州本来就在北境,较离京城又远,那知州只道天高皇帝远,这些年来一直无法无天的,都把自己当作浔州的土皇帝了。谁道六弟去了一下给他抄了个底朝天,在他府里找出了很多罪证,父皇大怒,现下已经判了他斩首了,家人也全部流放了。”
祁潆婼还是余惊未消,喃喃道:“他怎么还是这么个脾气。”
“要说那知州也是作恶多端,”云想容现出憎恶之色来,“六弟几次催促那知州给将士们准备居所,谁知那知州就是推三阻四,你只道怎么回事,原来是他这些年贪污地皮,本来是该给镇守将士的地方都被他私底下开了青楼,赌场,象姑馆,那浔州如今已经不知何时成了远近闻名的聚乐之地了,连北羌之人都时不时地来这里寻乐子。”
“这狗官!”甘草忍不住在一旁骂道。
祁潆婼和云想容都是一怔,祁潆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丫头性子直,还望姐姐见谅。”
“无妨无妨,”云想容忙道,“见惯了阴谋阳谋,我就爱见这种心直口快的人。”
“不过要说那浔州知州也确实过分......”祁潆婼忐忑道,“这身为一方父母官,竟做出这等没脸的事。”
“谁说不是呢,王爷同我说起这件事时也是怒意不轻,只是这么些年苦了那浔州百姓了。”云想容叹气道,“六弟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说来也是好笑,”云想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乐事一样,探过身子说,“六弟心思淡,本不愿理这些闲事,那浔州知州东窗事发得如此快,也是因了他自己触到了六弟的霉头。”
“他.....怎么了?”祁潆婼试探性地问。
“六弟一再催他他也有些慌,怕那些下作勾当被揭出来。可他这些年酒肉熏脑已经把自己熏傻了,还道别人都与他一样的龌龊心事,不知听信了谁的教辍,竟然去网罗了两个美女送给六弟,指望她们能吹吹枕头风,叫六弟不要再追究此事。”
“这......”祁潆婼心里莫名地不爽起来。
倒是一旁的甘草一脸愤懑之色:“那那......六殿下是怎么做的,他不会对不起我家姑娘了吧!”
云想容这下是真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丫头,怎的比你家姑娘都急,这个你放心好了,六弟对你家姑娘可是忠心得很,直接把那两个穿着暴露的美人给扔了出去。”
“啊......”祁潆婼蓦地想起了小师弟那凶冷无情的样子,突然同情了起那两个美人来。
甘草却嘀咕道:“这还差不多。”
云想容好笑道:“日后你们成了婚别说是你,就是这小丫鬟都得把六弟盯得死死的。”
甘草却嘟起嘴说:“王妃你是不知道,我家姑娘以前对那个顾......六殿下有多好,他若是对不起我家姑娘才真是没心没肺呢。”
云想容笑着说:“你放心好了,六弟对你家姑娘可真是忠心不二呢。听说那昏聩知州还给六弟下了催情香,六弟硬是硬生生地憋了过去,父皇听说了这个事更是勃然大怒,这可相当于给当朝皇子下毒啊。”
祁潆婼这次可真是担心了起来:“催情香?这会不会对身体有损害啊。”
“妹妹你个学医术的这反倒来问我了。”云想容打趣说。
祁潆婼自然知道那催情香是什么东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六弟习武之人,毅力自然是强的,扛也是能扛得过去,只是......这滋味怕是不好受的。”云想容说道。
“那狗官...可真不是东西。”祁潆婼已在不知不觉和甘草同仇敌忾了。
“那知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彻底激怒了六弟,当即命人去抄了他的知州府,这才翻出那么多罪证来。”云想容接着说道。
“弈琛他脾气向来不好......”祁潆婼讪讪道。
“这岂止是不好啊,大晚上的把那两个女子提起来就扔了出去,直摔得鼻青脸肿的。”云想容忍不住笑道。
甘草又忍不住插嘴了:“那也是她们咎由自取,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来做这种不要脸面的事。”
“甘草!”祁潆婼忍不住训斥说,“也就云姐姐脾气好不与你计较,你这样在外面不知掉几回脑袋了。”
甘草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是你这主子当的好,这丫鬟平日里定是被你宠坏了,这么直肠子的,倒也惹人喜欢。”云想容说了一通话后显然也是累了,又靠回了床边。
“我原先在师门身边就她一个伴,便从也不拿规矩拘着她,”祁潆婼有些无奈地说,“在云姐姐面前没什么,在别处又免不了被人拿捏了。这京城最是险恶,现在想想,倒也真不如在师门里自在。”
云想容似乎也是想到了很远之前的事情:“嫁给王爷之后倒也过得滋润,可我还是经常想到少女时期,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祁潆婼握住云想容的手,心中也隐隐不舒服了起来。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现在想来还是说与你听吧,”云想容有些疲累地一笑,“这豪门盛族虽可怕,但若你的夫君能全心全意地爱你护你,便也没什么可怕的。”
祁潆婼打趣道:“看来姐姐是深有体会啊。”
云想容却极轻极轻地摇了摇头。
祁潆婼神色一怔。
“妹妹,我这一生都是自己选的,虽然我不曾后悔,却也有遗憾在。”云想容突然紧紧握住了祁潆婼的手,“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刻起,我就对你很有好感,大概是我们都有一样的弱身子骨,又或许是我在那你身上看到了少时的我。不论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幸福,希望你能带着我的希望,把我的遗憾都填补上,好好地过下去。”
祁潆婼不禁红了眼眶:“姐姐好端端地说这个做什么。”
云想容轻轻一笑道:“妹妹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我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便想把这些都告诉你。那日我在你家说的话也确实出自真心,我自幼没有姐妹,你我又同病相怜,我知道你是最懂我的人。若是你能幸福,我不论在哪儿,看到了也都开心啊。”
“姐姐千万别放弃,我上次托人带给姐姐的方子,姐姐可照着调理了?”祁潆婼关切道。
云想容只是淡淡地一笑:“用过了,确实比我之前用的方子都好。”
祁潆婼也不知再说什么,倒是云想容安慰她道:“妹妹可别难过,我这辈子就见不得别人难过,你若难过我便觉得是我的罪过了。”
祁潆婼忙展开笑颜来:“没有,我今儿个见到姐姐,心里可开心了。”
云想容便笑着又同她说了一会儿话,后来祁潆婼见她神色实在倦了,便告辞了出来。
“姑娘,齐王妃真的活不久了么?”
走出了齐王府的大门,上了马车后甘草才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祁潆婼想起来也是心里难过:“或许有什么奇迹也说不准呢......”
甘草垂下脸说:“齐王妃这么好的人......”
说着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急急说道:“姑娘可不许如此,姑娘一定要好好调理身子,若是姑娘有个什么好歹,甘草也不活了!”
哈?祁潆婼本来低沉的心里突然沁进了一丝暖意。
“我打小便跟着姑娘了,”甘草嘀咕说,“姑娘又不是不知道,甘草除了姑娘,也没别的依靠了。”
甘草的话瞬间激起了祁潆婼的保护欲:“你放心,我定会好好护着你的!”
“我觉得姑娘自从十二岁那年落水了之后便变得成熟了很多。”甘草忐忑道,“虽然我不知道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但姑娘总之别丢下甘草就是了。”
祁潆婼覆住甘草的手说:“怎么又想这么多了。”
甘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姑娘以后不是要嫁给......六皇子殿下么,可甘草之前可把他得罪得不轻,我怕姑娘不让我跟着你嫁去了。”
甘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祁潆婼忍不住笑出了声,敲了甘草一下脑袋说:“你是第一天认识你家姑娘吗,我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吗?而且你要相信,就算嫁给他,也是我当家作主威武招风!”
甘草莫名被鼓舞了起来,重重点了一下头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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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冬去春来,天儿也一天天地暖和了起来,燕子飞回,柳树新绿,四处都是暖洋洋的好景象。祁潆婼穿着粉红折枝花卉褙子,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坐在院子里的藤萝椅上,正垂着头绣着什么东西,脸侧一缕发丝轻轻垂了下来,衬得她的容颜更加安娴美好。
甘草这些日子在自家姑娘和大姐头艾叶的照料下过得很是滋润,本就圆润的脸蛋又圆上了不少,她穿着厚鼓鼓的绣花袄走过来将素锦披风罩在祁潆婼身上,嘴上还嘟囔着:“姑娘这是好看给谁看呢,这天儿还没暖起来呢,就着急忙慌地把厚衣裳脱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