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老祖他一身正气——木耳甜橙
时间:2019-10-22 09:13:56

  ‘修炼’二字未出,被陡然打断:“你来做甚!”
  冷冽的声音夹着怒意,黑雾顿时如暗云卷涌,掀起阵阵凉如雪夜的朔风。
  楠艾忙收声,静静看着前方一团正极速缠绕的黑雾,须臾在两人身前凝聚出轮廓。而轮廓仍旧隐在萦散的雾中,隐约能见其身形,却窥探不清面容。
  她正屏息静待他的举动,哪知老祖瞬间掠至帝轩面前,声冷如霜:“是你带她来的?!”
  “是。”帝轩迎向他的质问:“你需要帮助。”
  “帮助?呵!”老祖冷嗤:“就凭她?一株道行低弱的妖类?可笑至极!究竟是你高看了自己,还是抬举了她?”
  若是仔细听,他声色有两道,一道略沉带厉,一道冷寒清冽。忽而同时出声,忽而却是变换着出声,仿若有两个人在穿插着说话似的。
  方才那轻蔑十足的口吻俨然来自那个性情乖戾的老祖,若是她熟悉的老祖,怎会对她态度如此恶劣,甚至对她身为妖而不屑。
  老祖的意识被反控了?楠艾疑思顿起。
  帝轩不敢激怒他,只得柔缓顺抚道:“你许久未归,楠艾也担心着急,遂顺便带她来见见你,也可同你聊聊。”
  “我与她有甚话聊!”老祖丝毫不领情,口吻听着是嫌弃不已。
  楠艾本想着他因女娃之事受了不小打击,如今两半魂魄融合不佳,着实令她心疼,觉得应当小心翼翼护着他情绪才对。可听他句句带刺,刺得她心头锐利地疼。
  尤其他言语时未曾正眼瞧过她一眼!
  楠艾心头蹭地上火,也生了恼,开口就斥:“你究竟有完没完!我是妖类又怎的惹着你了?帮我修炼的是谁?见我受伤便操心担忧的又是谁?怕我磕碰着身子,二话不说就将归墟升起来的究竟是谁!你堂堂归墟老祖,为我这妖类做了这些个事,倒是自己先冷嘲热讽起来了?为我做这些事的你,岂不要被你自嘲到脸面尽失、无地自容的地步?”
  楠艾一旦被惹得暴脾气冲脑,怎般也挡不住,紧凑连贯不换气,噼里啪啦不结巴。
  帝轩是初次见她恼怒凶悍的一面,登时怔得呆目。敢这么同拂墨说话的人,除了女娃,这些年来,楠艾当真是第一人……
  而且拂墨还为了她升归墟?这可是万万年难遇的特大奇事。昨日他去归墟便好生奇怪,这岛怎么从海底浮起来了?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如此,帝轩更笃定自己找对了人,拂墨对楠艾的重视程度,绝对比他所预想的还要深。
  就在他正这般庆幸之时,黑雾骤然袭来将他全身缠裹,几乎没有反应时间,瞬间被扔出了石门。
  “嘭”地一声,帝轩跌落在外边地面,他抬身看着被黑雾盘绕的石门,暗叫不妙。赶忙起身冲到石门处,却无法施术进入。
  他猛拍石板:“拂墨!你莫要伤害楠艾!是我要将她带来的,你若有气,冲我就好!她是无辜的,她同这一切都毫无关系!”
  随着黑雾将石门逐渐封闭,也传出了老祖清冷的声音:“既然她来了,便不无辜。既想牵扯,那就牵扯吧。”
  帝轩双掌合力打向石门,却被黑雾化作的屏障如数抵御,他无力地垂下双臂......已经迟了,他的修为远不及拂墨。
  只望拂墨克制理智,不会真的伤到楠艾。
  *
  却说孤零零被留下的楠艾,被老祖步步紧逼,一退再退,方才那股冲劲早就被吓溃个罄净。
  直把她逼至洞壁,退无可退,老祖周身雾气渐散,面容缓缓浮现。
  见她两手紧紧抓在身后石岩,闪躲的神色几分无措和慌惧。老祖捏住她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明澈的杏眸清晰映入他的脸,这般澄澈,即便是害怕,眸光在闪颤,她的眼睛仍纯净得一尘不染,几乎令他嫉妒!
  这双眼若是映满其他东西,比如......血腥罪恶......会不会依旧这等纯净?
  “现在知道怕了?”毫无温度的声线,冷得刺骨,凉得令人寒颤。
  楠艾动了动唇,却发觉喉间干涩,被他慑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尽量均匀呼吸强行镇定。
  老祖冷哼一声,将她钳至身前,转个身,站在她身后,贴向她后背。倾身于她耳边缓道:“既然你执意跑来,又不肯离开,真是倔强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便如你所愿,让你瞧瞧这屋子里有什么?”
  楠艾茫然眨眨眼,下巴被他手指禁锢,她只能被迫看向前方。
  屋内笼罩的黑雾渐渐朝两边和洞顶散去,壁灯的光亮从雾中穿透出来,光线霎时蔓延开,照亮石屋。屋内的情况即刻显露,无一处遮掩。
  待看清,楠艾惊骇得瞳孔紧缩,心脏乱了序般两下重一下轻,就连呼吸也不知道是该吸气还是呼气。
  只见正前方的洞壁上,呈弧形垂挂三盏羊角鹿座烛台。中间的烛台下方,悬钉着一颗头——原东海鲛族族长岐酉的头颅!
  两耳如扇,鼻梁塌尖,双唇长薄,呲牙如锯,这便是岐酉的真身容貌。
  他双眼眼珠暴瞪欲裂,头顶破了个洞,上方烛台的灯油一边燃烧一边滴入他头顶的洞中。
  入头的灯油顺着他眼睛、鼻孔、双耳、嘴巴淌下来,还有些从脖子切断处流出,滚烫的灯油不停融化脖颈处凝固的血迹。滴落下来的便是暗红色的油,散发出鲸油混合血肉的刺鼻恶臭。
  头颅下方,血液在洞壁划出一条条怵目蜿蜒的痕迹。顺着血流而下,直至地面,七零八落的四肢、被斩得模糊不清的躯干,杂乱不堪。
  散落的尸身和鲜血将地面染成了惊悚恐怖的炼狱景象。
  从未见过如此血腥惨烈的场面,楠艾已然吓得头皮发麻、腿软筋颤,后背抵着老祖的胸膛才能将将稳住身形。若他松手,她估摸会直接跌坐在地。
  楠艾惨白着脸,那血腥味混合视觉的冲击,恶心得她胃部一阵翻滚难受。她转头要别开眼,却被老祖钳住下颌,他不允许她的避开。
  “看清楚了吗?”冷漠得仿佛不过在问一件普通事。
  楠艾咬着唇,齿间打抖,心里不舒服,便没应答。
  她的沉默却激恼了他。老祖推着她一步一步朝前走:“即然不回答,那便说明还未看清。你之前说谎吗?视力并未复原。”
  楠艾软着腿强行被他往前推,她竭力用脚尖压住地面,两脚趄趄,不愿再前进半步,实在不想近距离看着那大片的血淋淋之地。
  “我、我看清了,看清了......”楠艾两手紧紧攀附他捏住下颌的手,磕磕巴巴的嗓音颤得语调错乱。
  她急忙想制止他将自己继续朝前推,便慌得有些语无伦次:“我没说谎,真的!老祖,你知我从来不骗你,从不的。我视力好了,恢复了,看得清楚,只是......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场景,难免一时慌怆,但我真的看清楚了,不用走过去瞧。”
  感觉到她小小的身躯在胸前颤抖,就像一只在飞行途中遭遇雷暴而受惊的小鸟,害怕无助、不知所措。
  他停下脚步,握着她的下颌转向自己。这双眸子仍是清透得将他面容映得清晰无比,可却满是惊恐,盈聚了受惊后的泪光。
  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他没由来地烦躁,一时竟懊恼自己不该让她看到这些!
  楠艾确实被吓懵了。
  自从生出灵智以来,除去在东海那次遭遇西海鲛族的惨痛经历,她所遇见的人和事都不复杂。修炼是她首要大事,平时的生活中,乐观随性居多。尤其被带去归墟后,老祖携她各处走动,领略不同风光和奇事,却未曾带她见过打打杀杀。更遑论这屋中所现,将人分尸得无完身。
  老祖盯着她惶恐的神色,冷声嘲讽:“你是最近生活得太.安逸,便将鲛族对你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如此还计划去复仇!小艾草,你当真善良啊,同情他是吗?觉得他死的惨,不该被如此对待?你可知岐酉说了什么?”
  他眉间蹙成峰,咬牙切齿:“他说......女娃的肉食之软香,乃世间佳味!”
  楠艾惊得骇目,这般言论......是有多残忍至极的人才说得出来!
  面对他的盛怒,她自觉应当说些什么来反驳他对自己的误解。她虽害怕,只是源于对这血腥场面的不适,却没有他所言的半分同情。如若女娃真的被分食,岐酉所受此番对待并不为过。
  可惧意仍像缠丝一般盘在喉咙,锁住了她欲开口的话语。她努力咽了咽,再眨眨眼将氲出的泪雾忍下去,仰头迎看他。
  近观之下,才发现他目光虽寒凉如冰,却很专注。一瞬间,她竟奇异地认为老祖在期盼她的回答。
  楠艾脑中蓦地闪现个猜测:老祖并未完全丧失理智,他正在努力压制中。一个杀了岐酉,一个肢解了岐酉,双方都想控制对方的神智。显而易见,肢解了岐酉的老祖占据上风,将仇恨扩大,而这间屋子里展露的就是他的愤怒和恨意。
  而她所熟知的老祖定抵触这种手段,同另一个自己对抗。问她的人便是另一个老祖,他在寻求一个纾解点,来证明他所做并没有错。
  冷静忖量后,楠艾的恐惧便压下了六七分。她今日是来帮老祖,带他回归墟,倘若一味没出息地害怕,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她迅速在脑中斟酌话语,隐下紧张,定定睇着他:“即便我觉得岐酉的确死状惨烈,但我理解你对他所做的一切。如若不是他做出惨绝人寰,令你悲痛绝望之事,你又怎会将他拆尸碎骨,如此解恨。”
  老祖漠然看着她,眼神倏带审视,似在分辨她话语的真假。
  楠艾感觉他掐住下巴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些,想来他该听进去了。
  继续说道:“此外,蔚凝对我所做的事,我永生永世不会忘!这个仇我发誓会亲手去报,她如何对待我的,我将一一奉还给她。我从未因为如今的安逸而忘却这件事。只是仇恨无需日日挂在嘴边,毕竟烙印在心骨的东西怎会轻易消逝?而我如今的安逸是你给予的,我便想同你生活得简单些。同样的,你心里有仇有恨,但你也可放轻松些,岁月漫长,何故要让仇恨充满一生?”
  老祖顿了顿,轻松?那些人未死,他便一日不得安宁,如何偶贪轻松?如何轻言简单?
  他周身黑雾忽而一震,斩钉截铁:“这二十几万年,仇恨是活着的意义!”
  楠艾揪心,他积累在心底的仇恨太深,固执得一刻也不允许自己放松。
  她轻言细语再劝:“女娃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同她的回忆才是意义所在,你可以为她报仇让她瞑目,更可以让自己解恨,但这不能成为你活着的意义。”
  见他未有反驳,仍在静听,楠艾伸手轻握他手腕,郑重道:“如果你需要,我会陪着你。若你还有未完成的仇,我陪你一起报。如此,你的仇恨便可分担些给我,直到一切结束,你可将一切的恨意安放在心底,开始新的生活。”
  老祖目光一闪,怔然看着她。一字一句敲击他心门,仿佛将什么敲裂了开来,从那裂缝之中透出光亮,拨开那层层阴霾,一寸寸照遍深处的晦暗。
  握住她下颌的手不由自主缓缓向上,掌心贴靠她脸颊,苍白冰冷,没有往常的温热红润。明明她仍害怕,目光却不退缩,口吻这等坚定。
  “你会陪着我?”他问得很轻,好似不经意,实则十分想听到某个答复。
  楠艾盈盈浅笑:“我一向说一不二的。”
  这个回答没有令他失望,甚至几分满足在胸腔扩散开来,这份满足奇异地安抚了他焦躁的心绪。仿佛在心窝煨出了丝丝温热,那里沉积着的万年未化的冰雪,此刻寸寸消融。
  他说:“承诺过的话,没有反悔的机会。”
  她字句铿锵:“绝不反悔!”
  周围的烛光宛若在她眼中摇曳出绚烂光彩,引得他难以舍目。他倾身下来,将她轻轻揽在双臂间。
  “若是反悔了......”他在她耳畔说道:“你便永永远远不能再踏入归墟半步。”
  楠艾略顿,两手迟疑地搭在他肩头,他话语冷清,可怀抱却温暖。
  “嗯!”她重重点头答应。
  楠艾靠在他怀中格外舒心,方才的不安和恐惧顿扫而光。双臂缓缓下移,正踌躇着想环住他腰身......哪知老祖身形陡然化雾,她抱了个空。
  楠艾愣愣看着这团黑雾被卷入半空中弥散的黑雾中,再在她前面凝聚人形轮廓。
  须臾,身影彻底显露的老祖就站在她面前。
  楠艾疑惑:方才抱她的究竟是哪个老祖?还是两个老祖?亦或他们已经合二为一,其实只是一个老祖?
  “傻愣着做甚?”老祖不客气地打断她的沉思:“不是要接我回归墟?”
  楠艾木木樗樗地望看他,回过神来,赶紧跟上他步伐。
  管他是哪个老祖,反正都是老祖!她吟吟笑开,步子轻盈地跟在他身后。
  却未看到,老祖转身后,唇边掠起的浅淡微笑。
  ***
  西海海底深处,千丈峡谷内。
  蔚凝游至峡谷底部一处凹地,落了脚。警惕环视四周,确认无人,才抬手捻诀。
  眼前原本的山崖峭壁,突然显现一扇水镜般的透蓝色门。她迅速闪身掠进,水门须臾恢复原状。
  蔚凝轻车熟路地在通道穿梭,终行至一无路可走的石墙前。她指尖在石墙画出符印,只听轰隆作响,石墙向内缓慢打开。
  一间四方房屋,烛光亮幌。前方有一弧形阶台,以阶台边缘为界,形成一黄色屏障,里头盘腿端坐一人:容貌年轻、身挺面俊,正阖目打坐。
  蔚凝趋步上前,低声唤道:“父亲……”小心翼翼观察石台上男子的动静。
  这男子,便是消失了近四万年,西海原鲛族族长——蔚淮清。
  正是老祖一直搜寻却无果的人。
第二十六章
  屏障内的蔚淮清敛息收势,并未睁眼,声色沉厚:“如何?”
  蔚凝道:“那名叫楠艾的小妖当真被归墟老祖看重,特意从厉山带去归墟,想来他们关系不一般。”
  蔚淮清若有所思点点头,叮嘱道:“此事你心知便可,只需派人暗中观察他们的动静,切莫去招惹那小妖。”
  蔚凝眸光微闪,顿了一瞬,不解地问:“何不趁此将她抓来做个人质?往后老祖便不会再追杀您。”
  蔚淮清霎时睁眼,眼神锐利如剑:“只是初步确认那妖不一般,如何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亲密到何种程度?又如何料定他不会为女娃复仇而舍弃那妖?尤其他那般狠绝又琢磨不透的人,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只会引火焚身,断送性命!”
  “可是父亲.....”
  蔚凝欲说的话刹那止在他陡然严厉的神色中,低下头,心怯不敢开口。
  “此事我自有考量,暂时只需静观。”蔚淮清复闭上眼:“好了,你先离开,为父需静心修炼。”
  蔚凝看了看屏障里的父亲,父亲藏身之所只有她知晓,就连母亲也不知。
  曾经一家人的幸福和安睦,从四万年前,归墟老祖捕杀东海二位长老开始,便消散殆尽。母亲终日阴郁寡言、提心吊胆,父亲更是性情多疑许多,再没了往日温和慈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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