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肆十
时间:2019-10-22 09:19:11

  傍晚,颜料盘打翻,天空被泼成瑰丽的颜色,温度稍降。
  街边大大小小的商厦、店铺亮起霓虹灯,车水马龙,红绿灯都变得忙碌。
  谢梓洲牵着鱼淼,走在天桥上一侧目,就能将脚底的车水长龙和两旁的灯红酒绿尽收眼底,头顶是低低垂下来的绚烂晚霞。
  中指一凉,有什么东西套了上去。
  鱼淼的心跳在这一刻“嘭”一声炸开。
  谢梓洲收紧了力道,没说话。
  鱼淼抬头笑:“你不是说,改天再补上吗?”
  “等不及了,”他说,“先圈住。”
  侧脸被霓虹灯光映得明明灭灭,冷冷暖暖。
  她收回目光,大拇指悄悄摸了摸中指上的求婚戒指,上扬的嘴角是怎么都拉不回来,“好吧,那等你从空中飞回来,咱们就去成为一个户口本儿上的关系。”
  他侧眸:“你户口本上的自己人?”
  “不是,”鱼淼眼尾都扬起来,“是我户口本儿上的——丈夫。”
  -
  谢梓洲能出来的时间一向很急,他虽然是飞行编队里的,不用参与方阵的训练,但飞行训练一样艰巨,何况他在这次飞行员队伍里是年纪最轻的那个,若不是异常优秀,以他现在的军衔和军龄,这样庄重的任务还远远轮不到他。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能出来了,”谢梓洲捏着她的中指,指腹不断摩挲过上面套得牢牢的戒指,“五月起要集中去特建的阅兵训练场地,最后的封闭训练,一直到十月。”
  “好久……”鱼淼掐指算着时间,眉间郁色笼罩,“那手机是不是也不能用了?”
  “还是可以的,只是时间比原来更少,一周两个小时。”
  鱼淼仔细端详他的脸,这半年来他只专注飞行训练,很少在外面风吹日晒的,早就白回来了,肤色快回到年少时熟悉的冷白。
  顿时少年气难掩。
  她轻叹一声,又笑起来:“那你加油,十月见。”
  “十月见。”谢梓洲拉起她的手吻了吻中指上的求婚戒指,低声,“秒秒,你一定要看到我。”
  鱼淼踮脚,在他鼻尖亲了下,轻快而郑重地承诺:“我一定会看到的。”
  谢梓洲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从下午开始,面上的清浅笑意几乎没消失过。
  两人边走边说话,已经进了鱼淼住的小区,快到家门口。
  鱼淼低头翻包找钥匙,身边的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不解地看他,男人脸上笑意全无,眸里冷漠一片,盯着前面。
  鱼淼循着他的视线转过头。
  路灯昏暗的灯光下,她好一会儿才看清前面的人,一怔。记忆里只见了寥寥一面,却印象深刻的脸浮上来。
  柳漪站在路灯下,脸上阴晴难辨,像是在看着鱼淼。
  而后视线缓缓滑到谢梓洲身上,沉声叫了一声:“阿洲。”
  作者有话要说:  问:求婚成功是一种什么感觉?
  小谢同志平静答:这不是当然的吗。
第76章 烟火水墨(4)
  鱼淼第一反应, 先是视线越过柳漪, 往后面那栋楼看了眼。
  没走错,是她家。
  柳漪出现在这儿,不应该。
  谢梓洲没动, 鱼淼便也没往前走。
  柳漪嘴角往下垂, 迈开步子走过来。
  十年, 女人美丽的一张脸上也浮现出岁月的痕迹, 在淡妆的掩盖下若隐若现。她仍然优雅得体, 走近了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名贵香水味。
  她越靠近, 鱼淼就越感觉到谢梓洲身上盘旋的低气压。
  不是愤怒也不是恨意,只单纯像察觉到地盘被侵犯的兽,往前走了半步, 不露痕迹地将鱼淼遮挡在身后。
  柳漪面色说不上好还是不好, 但肯定笑不出来,眉微蹙着:“阿洲,你……”
  “有事?”话刚出口,谢梓洲淡淡打断,“有事直接说就行。”
  柳漪打了许久的腹稿,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忽然被按回喉咙里。
  她脸色沉了几分,愈发不明白, 明明是亲母子,可他们从来就没好好说过几句话,尤其他长大点儿后,每每说话都要跟她呛着。
  女人眸色忽明忽暗, 心里不由怨怼,若不是谢承,儿子怎么会养成这个样子?
  如果当初……如果当初,她带着谢梓洲一块儿走了,他怎么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真是那样,她可能也过不上现在的生活了吧?
  柳漪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翻涌的复杂思绪,正要继续开口,余光里忽然有什么闪了一下。
  她扫过去,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那个叫鱼淼的小姑娘左手中指上套着一枚戒指,款式低调而漂亮,崭新得像夜空里一颗星辰。
  只有女方佩戴,左手中指。
  她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胸腔里一时间惊涛骇浪,柳漪瞪着那枚戒指,谢梓洲察觉想到她的视线,松开鱼淼的手,转而整个手掌抱住她的,拉到身后。
  柳漪难以置信地抬眼:“阿洲,你们——”
  “有事,直接说。”谢梓洲波澜不惊地再次打断她,显然不想在这件事儿上听她多说。
  语速稍缓,语气加重。
  野兽发出了警告的低吼。
  柳漪深深吸了口气,没让怒气霸占了理智,冷静地笑了笑,主动示软:“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请客,咱们好好谈一谈。”
  她斟酌着打起感情牌,叹息道:“阿洲,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亲母子,你对我再多怨言,看在血缘的份儿上,赏脸吃个饭总行吧?我们已经好多年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感情牌对谢梓洲不起作用,他脸上表情动也没动一下,只沉默地看着面露愁色的柳漪。
  良久,就在柳漪以为他要拒绝,正在心里重新打腹稿,却猝不及防听见他说:“好。”
  淡漠的口吻,好像在传达“吃完这顿就不要再烦我”的潜台词,柳漪楞了一下,心里依然松了一口气,笑容显出些许真心实意:“那走吧,餐厅我订好了。”她视线不经意晃过谢梓洲身后的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儿,顿了顿,“小姑娘……要一起去吗?”
  鱼淼在后面装死都要装睡着了,突然被叫到,精神一振,迷糊地眨巴眨巴眼,还在反应柳漪说了什么,谢梓洲已经替她作答:“她去。”
  ——哦,好像是要一起去吃饭。
  她掩着嘴巴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那就去吧,省得自己做了。
  而且她也挺好奇柳漪想说什么的。
  -
  柳漪这趟是早有准备,铁了心要说服谢梓洲一块儿吃个饭的,餐厅早早就订好了。只是原本计划只和谢梓洲单独吃饭,多了个鱼淼,她临时改了座,要了间小包厢。
  餐厅是西式的,包厢外面也很安静,悠扬小调在大厅旋转。
  鱼淼挨着谢梓洲坐,对面是柳漪。
  女人搅动着面前的黑咖啡,鱼淼一向喝不来咖啡,捧着杯柠檬水小口小口抿,母子俩谁都没说话,包间里异常沉默,她倒也没觉得尴尬,嘬柠檬水的姿态还挺放松自得,微眯着眼儿,仿佛喝的不是柠檬水而是神仙水。
  柳漪思绪翻涌,谢梓洲坐在对面压根儿没看她一眼,视线投放最多的就是那个小姑娘。
  她心下有了计较,咽下喉间咖啡残留的苦味,率先打破沉默:“你是叫……鱼淼,对吧?”
  谢梓洲一顿,目光终于从鱼淼脸上挪开,抬眸,淡漠地转向柳漪。
  鱼淼点点头:“您还记得我。”
  “当然了,”柳漪笑了笑,“一开始有点儿没认出来,长大了,五官长开了,我还辨认了一会儿才敢确定。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爸爸妈妈,当初照顾我们家阿洲那么长时间。”
  温缓的口吻,有意无意地在话语中区分开什么。
  鱼淼放下柠檬水,乖巧地微笑,嗓音挂着逢年过节面对亲戚时一贯的甜糯可人:“不用谢的阿姨,毕竟是自家儿子,照顾自己儿子哪需要那么见外。”
  柳漪笑容一僵,似是受提醒想到了什么。
  鱼淼撇下眼,百无聊赖地捧过柠檬水继续喝。
  阴阳怪气,谁还不会了。她心里一直憋着气儿呢,想到柳漪带走谢梓洲后那些所作所为,她对柳漪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替谢梓洲又气又委屈。
  唯一的明面尊重,也是因为她是谢梓洲的生母,仅此而已。
  谢梓洲冷峻的神色终于有所缓解,笑意浸在眼底,一直搭在她腰际的手往里收了收,看向柳漪时又抹成清冷淡漠的疏离,保护意味十足。
  “……”
  柳漪三番两次碰壁,现在连个毫无干系的小丫头都敢怼着自己,她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看,抿着唇,唇畔弧度极不愉快地压下去,清脆的一声“叮”,她撒手松开的小勺撞在咖啡杯缘。
  “什么时候求的婚。”她抱起手臂,傲慢地往后一靠,先前维持的和煦尽数消失,只剩端得高高的上位者姿态。
  “今天。”谢梓洲说。
  “你从来没有说过,你有女朋友了,还打算结婚过一辈子,”柳漪咬着牙,恼火得很冷静,“阿洲,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你是不是怎么着都该跟我们说一声?”
  “没必要。”
  “没必要?”女人气极,食指用力地点在桌面,暗红色的美甲敲出刺耳的声音,“什么叫没必要?我们是你的父母!天大的事情我们都有知情的权利!”
  谢梓洲抬眸,不气也不恼,淡淡反问:“谁规定的?”
  柳漪楞了一下,旋即怒意更盛:“你——”
  “我记得,我们早就两清了,”他今天不知第几次打断她的话,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拨了拨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玻璃杯,玻璃杯被他拨弄得晃了一下,“钱还是你让还的。”
  谢梓洲嗓音轻凉:“我早就不需要监护人了。”
  “……”
  柳漪张了张口,被他堵得忽然哑口无言。
  钱——鱼淼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个事儿。
  一杯柠檬水快喝完,柠檬的酸苦在舌尖发酵得愈发厉害,她卷了卷舌,思绪微飘,不知道这个“钱”是不是和周黎曾经和她说过的,谢梓洲向贺云借钱有关系。
  谢梓洲提到的“钱”很关键,因为柳漪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下来,手撑着额角按了按,疲累至极的模样:“阿洲,我说过了,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在气头上一时嘴快,你就一定要因为这件事跟我闹这么久吗?这么多年,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
  “是挺好的,”食指轻轻搭住玻璃杯的杯口,摇摆的杯子停止了晃动,谢梓洲平淡地接道,“至少,有饭吃了。”
  柳漪捏了捏鼻梁,疲惫道:“阿洲,如果不是我那么做,你祝叔叔根本接受不了一个凭空出现的孩子,正因为你到家后的身份,我们母子俩才保住了一个家你知不知道?”
  “我之前让你去学商,不同意你进军校,是你祝叔叔说以后楚楚接管了公司,你可以在里面帮衬她一些,你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你有了一个保障,一个靠山,未来的日子不用担心经济上的来源。别人大学毕业苦苦找工作,你可以直接进公司,拿着高薪水,一辈子不用愁,”她说着语速渐快,含着一抹怒其不争的无力,“你进了军校,当了军人,是,有上头扶持补贴,但军人多苦?你一辈子除了开飞机还能干什么?命都悬在九万里高空!”
  鱼淼皱了皱眉,对柳漪微妙的语气心生不满。
  “咚”一声。
  玻璃杯倒下,与铺了桌布的桌面碰撞出沉闷的一声响。
  往旁边缓缓滚了两圈,卡在桌铃旁边,又是一道清脆的响声。
  包间里一时没了说话声。
  谢梓洲慢条斯理地收回推倒杯子的手指,面色幽寒,嗓音像十二月的飞雪,轻而凉薄:“按你说的,拿了他的好处进了公司,除了像你一样仰仗别人过一辈子,还能干什么?”
  柳漪身躯一震,彻底僵住。
  猝不及防被人踩中心底最深的痛处,她脸上血色全无,唇瓣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柠檬水喝完,只剩两片泡过水的柠檬湿哒哒地躺在杯底。
  鱼淼看着那两片柠檬,沉默着,心头复杂。
  菜正好上上来,服务员一推门就被包厢里诡异的低气压罩得满头满脸,不知所措地顿了下,仍是保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将三份牛排一一摆到客人们面前,安静如鸡地迅速离场,小心翼翼带好门。
  关上门,他腰一挺,歪头“啧”了声,感叹着这都是这个月第几家的婆媳夹着儿子的家庭伦理大戏了。
  包间里,牛排的香气袅袅扑鼻,客人却早就没了吃饭的心情。
  柳漪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呆呆地看着手边的咖啡,牙轻咬,眼眶不知不觉泛起了红。
  谢梓洲起身,拉起鱼淼。
  摸上小姑娘手上的求婚戒指,叫嚣的情绪才稍平静些。
  门打开的一瞬间,柳漪被抽掉全身力气般声音,含着抹艰难的沙哑梗咽,在身后响起:“阿洲,我记得我说过,不要再回这个地方。”
  鱼淼转头看她。
  “这里曾经让我多痛苦,你知道吗……”她双手撑着额角,头垂下去,崩溃地哭诉,“你知道我为了离开这里,下了多大的决心;你知道我为了维持现在的生活,舍弃了多少,你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呢?我到底还是你妈啊……”
  谢梓洲没说话,也没有回头,牵着鱼淼离开。
  牛排还热着,包厢里却冷得像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苗:不是,你让我把牛排吃了啊……
  洲:不许吃她的。
第77章 烟火水墨(5)
  短短一个多小时, 回家的路又走了一遍, 气氛落差有些大。
  鱼淼抬眸去看谢梓洲,男人侧脸映着路边的光,光线将面部的线条勾勒得凌厉冷冽, 他这半年的训练又瘦了些, 牵手时就能感觉出来。
  都有点儿硌人了。
  她扯着谢梓洲的手晃了晃, 忽然说:“谢梓洲, 我好饿啊。”
  谢梓洲回过神, “想吃什么?”
  鱼淼:“牛排。”
  谢梓洲:“……”
  鱼淼非常善解人意:“好吧, 退一步,牛肉面也可以。”
  谢梓洲嗯一声,问她:“家里有牛肉么?我做。”
  “不要你做。”
  谢梓洲转头安静地看她, 两秒后长睫往下敛了敛, 低声问:“秒秒,你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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