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空中跌落——肆十
时间:2019-10-22 09:19:11

  “嗯?没有啊,”鱼淼愣了下,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逗他了,狡黠地翘起嘴角,“我不要你做, 我们去‘那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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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区实验小学周边很繁华,这么多年过去,学校的变化很大,从围墙外边儿往里看, 借着灯光的映照,能看见的楼都重新刷了道新涂料。
  鱼淼来看过,原来的室外器材全都拆了,建成了一座体育馆,器材全挪到体育馆里了,因为有调皮的学生喜欢借着器材玩一些危险动作导致受伤,家长闹到学校里来,学生们不得再随意使用那些体育器材,现在挪到室内,没课的时候体育馆锁着,只有体育课时有体育老师在旁看护的情况下才能使用。
  她叽叽喳喳地和谢梓洲说着她看到的变化,好像不会累似的:“……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一班那几个男生,就是在肚子上画淤青的,那个班主任还在这个学校教书哎,看见我和陈炀他们还有点尴尬。还有还有,你那个时候的班主任,听说调到教育局去了!好多年了呢……”
  鱼淼很了解谢梓洲,他肯定没有回南区小学和长葵中学看过。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谢梓洲从小就不关注这些,回了临城也从来没有过故地重游的情怀,鱼淼说起这些时他虽在认真听,也只是在感受她清脆的声音从耳边流淌而过,对于小学和中学的改变他不怎么关心。
  鱼淼的声音就像一剂良药,他的表情渐渐没有刚出餐厅时的冷凛,修剪得干净平整的指尖抚了抚她手腕内侧,“不是说饿了吗?”
  有点儿痒,鱼淼动了动手腕,点点头:“是呀,我们去那儿吃。”
  她抬起胳膊,指向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店。
  店面很小,铺子也很旧了,显得破,却几乎是满座。
  正好有两个人吃完离开,两人点完餐,鱼淼拉着谢梓洲赶紧占了座。
  小小的店面总共就一对夫妻俩在维持,每日忙里忙外油烟熏染下看着比同龄人沧桑些,老板娘来收走前两位客人的碗,洗得干净的抹布细致擦掉桌面上的残渣油渍。
  身上是一股厨房的油烟味,皱纹点缀的脸温和朴实。
  鱼淼甜甜笑着说了声:“谢谢阿姨。”
  老板娘大抵是很少听到这类感谢,惊讶了一下,回以笑容:“谢什么呀,应该的。”她看一眼鱼淼放在桌上的小票,“你们点的两份牛肉面是吧?稍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好。”
  桌子擦得很干净,鱼淼手肘撑在上面捧着双颊,笑意盈盈地看着谢梓洲:“这家店你还有没有印象?那会儿我们经常来吃的,特别是中午我爸妈不在家做饭的时候。”
  老板娘送过来两杯免费的酸梅汤,谢梓洲把一杯放到她面前,轻轻“嗯”了声。
  “可惜了,老板和老板娘认不出来我们了,那个时候还混了个脸熟呢,”小姑娘脸嵌在双掌张开的空隙里,说话时下巴顶着一股力道,带动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更像只小鸟儿,“还有路口那头的那家馄饨店,珂珂说高三那年倒闭了,后来那家店铺开了什么包子铺、煎饼店……都倒了,现在是家文具店。”
  她啧啧感慨:“你说那儿是不是风水不太好啊,镇着饿死鬼什么的,只要办吃的就不行,全让它啃了,最后还得文曲星这种气场压着。那这饿死鬼还挺没文化的,遇到墨水就抓瞎,吃不下去了。”
  鱼淼说话一贯大胆,思维发散起来什么都敢说,谢梓洲看着她,二十四岁的面孔逐渐和遥远记忆里初次见到的六岁女孩儿重叠在一起。
  儿时的小夜莺歌声依旧那样动听。
  心里起了波涛的湖水在她一字一句、语调灵动的娓娓道来中被悄然抚平。
  谢梓洲觉得,什么学校、学校周边的变化,他都无所谓,怎么变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但所有的一切由她口中说出来,好像就变得不一样了,成了有价值的东西,值得重视的东西。眼前仿佛浮现出她所说的那些童年影子,像老旧的胶片,在记忆里淡淡地映出来,添加上她赋予的百般色彩。
  或许是因为,这一切对她来说是重要的。
  所以他也会去学着重视。
  牛肉面还是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鱼淼嗦了一口,张嘴小口小口地呼出热气,谢梓洲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轻轻擦掉她嘴角溅上的汤汁。
  鱼淼眯了眯眼,主动把脸往他手边凑了凑,半撒娇的任性姿态,眸子亮亮的看着他。
  “好不好吃?”她问。
  “好吃。”
  “那你学着做,以后做给我吃好不好?”
  “好。”
  谢梓洲答完,一顿,鱼淼脸上笑靥展得大大的,像吃到糖果的小孩,特别开心的模样。
  “你以前,也是这么回答我的。”她说。
  这家店鱼淼是听别人说的,牛肉面是招牌,特别好吃。
  某天中午父母不在家,她揣着伙食费,喜冲冲地拽着谢梓洲来吃。
  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的,简简单单一碗牛肉面,已经是无上的美食。
  她当时晃着双腿,冷不丁就踢到了对面的谢梓洲。
  谢梓洲一点儿不恼,只抬眼说:“小心烫。”
  鱼淼嚼着嘴巴里的面,低头喝了口汤,摇摇头虎得很:“一点儿都不烫。”而后她身子往前倾,胸膛靠在桌缘,循循善诱:“谢梓洲,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吃啊?我觉得特别好吃。”
  她说好吃,谢梓洲向来不会有异议 :“嗯,好吃。”
  “那你喜欢吗?”
  “喜欢。”
  “真的哦?”
  “嗯。”
  她满意了,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那这样吧,老花钱来吃太奢侈了,不如你学着做,以后做给我吃怎么样?”
  清瘦的男孩儿望着她,安静听着她得意狡黠的声音,神色淡淡,点头,口吻却充满了承诺的认真:“好。”
  ……
  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鱼淼,计较起这段童言无忌来,桌下伸腿踢了踢他的脚尖,故意催促:“小谢同志,什么时候兑现你的诺言啊?”
  得意的小表情挂在眼角眉梢。
  小学的谢梓洲不计较,同样长大了的谢梓洲也计较起来,腿动了动,勾住她想撤回去的脚,游刃有余的神情,瞥见她碗里混进去的一片香菜叶,替她挑掉,说:“等我回来,给你做。”
  鱼淼看着他,确认:“真的?”
  “嗯。”
  终于感觉到他心情彻底转好,鱼淼开心地笑起来,眼儿弯成一道月。
  -
  牛肉面虽简单,份量却很足,鱼淼吃得肚皮滚滚,回家的路上壮志扬言明天开始减肥。
  谢梓洲捏了捏她腰间的肉,痒得她直缩,他微微蹙眉有些不乐意:“不许减。”
  鱼淼给他讲道理:“减肥是一生的大事业你懂不懂,人过了二十五岁新陈代谢就走下坡路了,减肥必须从现在开始抓起,把握住青春的每分每秒。”
  谢梓洲挑了下眉,没说话,但她看懂了他没当一回事的态度。
  不由严肃道:“你想想,要是你过了二十五开始发福了,会不会痛恨自己现在没注意身材管理,胡吃海喝打下肥胖的基础?”
  谢梓洲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她:“不会。”
  鱼淼:“……”
  “我不会胖。”
  这就不能忍了,鱼淼正想谴责。
  “怕胖……来军队就行了,” 谢梓洲悠悠道,“训练强度高,胖不起来的。”
  军人了不起?
  鱼淼看着他瘦了几斤的侧脸:“……”
  还真是挺了不起的。
  气哼哼地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快十点了,谢梓洲凌晨四点多就得走,鱼淼都不想睡觉了,就想守着他,不愿浪费最后的六个小时。
  到十月为止,连这样偶尔偷得一天的相处时光都没法有了,她数着日历上的时间,越数越清醒。
  谢梓洲洗完澡出来,就见她站在挂历前发呆。
  她穿着吊带睡裙,大片大片的莹白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一头耀眼的浅金色长卷发散在肩头,长度早已没过腰,直逼臀线。
  视线从她头顶,顺着发势,一路游.走到发尾。
  谢梓洲喜欢她的长发。
  从小就喜欢。
  鱼淼正望着日历上的数字出神,身后忽然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躯,沐浴后的清香缠.绕住两人。
  “晚上还有点冷,就穿这么点?”
  男人长指拨开她一头长发,吻落在耳后,往下滑至圆润的肩.头。
  鱼淼歪了歪头,让长发顺到身前来,嘟哝:“反正等下盖着被子,再不济我还有人肉被子呢,不冷的。”
  谢梓洲环着她的腰,抱着她,循着她的视线望向挂历,顿了顿,说:“秒秒,今晚上乖乖睡觉。”
  “可我不想睡……”鱼淼赶紧往下接,截住他要张口说的话,“就这一次好不好?你明天那么早就要走了,肯定自己悄悄走不叫醒我,我不想一醒来就看不见你了。”
  谢梓洲低眸,手指绕着她的发,“可是秒秒,以后还是一样的。”
  鱼淼鼓了鼓腮帮子,闷闷地应一声。
  “就算这次阅兵任务完成了,以后在部队,还是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他脸颊蹭着她耳廓,“你总不能每次我回来都不睡觉。”
  鱼淼不管:“就这一次,以后绝对不这样。”她眨巴眨巴眼,开始卖乖,“第一次嘛,你总得让我适应适应。”
  谢梓洲没说话。
  鱼淼双眸扑扇扑扇,无辜天真地使劲盯着他。
  “……”
  谢梓洲轻轻撇开视线,忍耐地压着声儿:“好。”
  作者有话要说:  洲:媳妇儿总用一种杀我死穴的视线盯我,她是不是故意的?
  答:对,她是。(?′з(′ω`*)?棠(灬? ε?灬)芯(??????ω????)??????最(* ̄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第78章 烟火水墨(6)
  鱼淼平时熬夜都是为了画稿子, 对时间的知觉是不太敏感的, 通常画着画着抬头一看,就已经是下半夜了。
  现在目标明确地主动熬夜,时间莫名显得漫长。
  鱼淼穿着件吊带睡裙满屋子跑, 客厅的窗还没关上, 窗帘鼓动, 涌进来的风掀起皮肤上一层鸡皮疙瘩。
  谢梓洲半强硬地给她罩了件衬衫。
  鱼淼翻出个本子, 新的, 谢梓洲看了眼, 是十几年前那种线装牛皮本,里头纸张是微微泛黄的颜色。除了本子,还有一支铅笔, 粉色的, 上面是五花八门的蛋糕、白云之类的小素材,另一头是并不好用的橡皮擦,一圈银色金属薄片将橡皮擦和铅笔紧密固定在一起,也是十几年前的那种味道。
  她抱着本子,把铅笔塞他怀里,任性要求:“帮我削铅笔。”
  谢梓洲抓着她丢过来的儿童铅笔,张开手心, 铅笔滚了两下堪堪停住,幼稚的图案躺在他手心。
  儿时她也经常一股脑儿把铅笔扔给他,让他给她削,原本属于她的削笔刀不知不觉就成了他的, 后来开始用自动铅笔,那些削笔刀她更是置之脑后压根儿就忘了,他全部都收好放进自己书桌的抽屉里,大火的时候被卷成了灰烬。
  再后来,她学了美术,所有铅笔都得用美工刀一下一下地削。
  那个时候,他也学会了替她削笔,比她自己削得还好。于是她又犯懒,但凡能让他帮忙削的,绝不自己动手。
  偶尔他跟她到画室看她上课,她便又会把笔给他,他接过来,轻车熟路开始削。
  鱼淼的那个老师……江粲?谢梓洲分神回忆了下其他人,那个老师第一次见到这场面的时候目瞪口呆,十分严肃地对鱼淼说:“小鱼儿,你这样不行的知道吗?现在有人给你削笔,以后进了艺考考场,谁给你削?”
  彼时鱼淼捧着脸蹲在垃圾桶旁边看他削,没心没肺地嘻嘻笑:“那我不知道让谢梓洲先给我削好了?反正给我家里有矿嘛,多削几支当备用都行。”
  “……”
  江粲一脸柠檬酸,“你就投机取巧吧,以后落榜了别来找我哭。不然传出去,我教出来的美术生连支笔都削不好,以后谁还来来我这儿上课。”
  鱼淼朝他吐了下舌头。
  江粲冷哼一声,慢悠悠踱过来,伸脖子往这边探了两眼,手里抓着支新铅笔,假意咳嗽一声:“谢梓洲是吧?咳,削小鱼儿的削累了吧,不如换一支?”
  鱼淼被他的不要脸深深震撼,手一推,把江粲图谋不轨递过来的抓着铅笔的手推回去,小脸儿上得意洋洋:“想都别想,谢梓洲只给我一个人削。”
  她鼻子里哼哼,抬着下巴看向谢梓洲:“对吧?”
  谢梓洲手上动作一顿,下巴轻颔,许下只有自己当真的承诺:“嗯。”
  ……
  胳膊贴过来温温软软的身体,谢梓洲长睫抬了抬,蓦然从磨砂成光影的旧时光碎片里回过神来,低头看过去。
  鱼淼抱着他的腰,下巴搁在他手臂上,懒趴趴地瞅他削笔的双手,说话时他都能感受到她喉间的振动:“你好慢啊,怎么还没好。”
  谢梓洲抖掉美工笔上沾的笔灰,收起,把削好的铅笔给她,“好了。”
  鱼淼高兴地接过来,起身往卧室走,走了两步后停下,转身回来,弯腰在他脸上亲了口,俏皮地眨一下眼:“报酬。”
  不等谢梓洲反应,扭头跑走了。
  谢梓洲目光追着她,手里的美工刀无意识地按出去一点儿,发出“咔咔”两声响。
  小半会儿,男人克制地闭了闭眼,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一下,任由她领口漏出的大片春.色在脑海中蹿了两秒,再压下心头滋生的万般欲.念。
  他的秒秒,还是……毫无自觉。
  -
  铅笔对鱼淼来说并不陌生,即便现在用数位板作画,闲暇时候她还是喜欢拿一个素描本涂涂画画,有时用铅笔,有时用马克笔。
  她伏在桌前,就像小学时做作业那样。
  灯光下,她用着童年时熟悉的笔和熟悉的线装本子,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
  很认真,字迹工整秀气,是现在的她的笔迹。
  鱼淼在写的时候,谢梓洲洗干净手进来了。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鱼淼”两个字清晰勾勒在纸上,顿了顿。
  在这样天翻地覆变化的场景,熟悉的人做着熟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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