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太阳升起[无限流]——赵安雨
时间:2019-10-24 08:45:59

  陕西话真是有趣,记得宿舍集体看《武林外传》,跟着佟掌柜口口声声“额滴神”,他叫自己“婆姨”,又自称“老汉”,仿佛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叶霈捏住他鼻子,“还睡还睡,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
  骆镔只好张嘴吸气,才不管这些,打量她的眼神带着点蠢蠢欲动,“啊?”
  又被她按住嘴巴,嫌弃揪一根胡须:“今天要和2019年说再见,还要hay new year--快去洗个澡,把胡子刮了,要不然没有好饭吃。”
  “有情饮水饱。”骆镔居然不为所动,色眯眯摸摸她下巴,“吃饭算什么?只要有床有婆姨,老汉还用得着吃饭?”
  话虽如此,片刻之后坐在客厅茶几前的时候,这家伙胃口还是很好的。两杯黑咖啡下肚,骆镔刚刚拿起第二个三明治,目光一瞥间便定住了:
  一个绘着云朵和飞鸟的彩陶花盆被叶霈捧在手里,看上去艳丽精致,只比脸盆小一号。
  什么意思?
  见她兴冲冲把花盆翻转过来,径直往自己头顶扣,骆镔下意识便躲,被叶霈瞪一眼:“别动别动”果然不敢动了,两只眼睛费劲地朝上看:“叶子,亲老公都不要了?”
  “这么丑,怎么要啊?”得手了的叶霈有点得意,退后两尺,望着戴着花盆帽的男朋友忍不住哈哈大笑,转身拿手机:“你别说,还挺搭的。”
  《失恋三十三天》是部神奇电影,参演过的明星都出轨出事,白百何文章张子萱陈羽凡,就连导演也栽倒在《上海堡垒》,不过平心而论,电影拍的还行,叶霈就从中学会一招:
  用一把剪刀,沿着花盆边缘轻轻修理男朋友露出来的碎发,尽量修剪整齐--叶霈睁大眼睛、神情专注的样子挺可爱的,放弃抵抗的骆镔忍不住发笑,在心底叹口气:叶子很久没这么快活了。
  今天运气不错,叶霈一边和琥珀堡熟悉的面孔打招呼,一边伸着脖子张望,是“小伤疤”!她兴奋地指着不远处那头耳朵有缺口的年轻公象,大声说:“上次就是它!”
  在它背上遇到迦楼罗附身的游客,还险些受了惊。
  骆镔自然明白,朝着那头裹着红布、长鼻和耳朵花花绿绿的公象招招手,“发现没有,今天运气不错。”
  要是再遇到迦楼罗一次就好了,尽管有经验的老队员都说,这位金翅鸟神祗从不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叶霈依然心存侥幸。
  可惜幸运儿不常有,几分钟之后,坐在象背东张西望的叶霈没能发现任何异常的游客,只好拍拍粗糙的象背:“上次吓到你了吧?一会儿有香蕉吃,下次见就是明年了。”
  “小伤疤”扬扬长鼻,像是说“一言为定~”
  琥珀堡、水上宫殿、月亮水井、城市宫殿并肩站在风之宫殿面前,夕阳把这座粉红建筑染成美丽的橙红色,翠蓝拱窗被渲染得格外鲜艳,远远望去,像诗人浪漫的诗句,又像一副珍贵的油画。
  “ok了。”叶霈挽着他胳膊,掂起脚尖极目远眺,确认没有金翅鸟的痕迹便伸个长长懒腰。其实上月刚刚遇到过迦楼罗,本月再出现的几率低的不能再低,与其说碰运气,还不如养成了习惯,心诚则灵嘛。“收工收工嗯,今年我再也不要来这里了,最快也要明年了~”
  大概元旦的缘故,今天份额的鲜花格外丰富:红艳艳的玫瑰,黄灿灿的金盏花,浅蓝的绣球,居然还有两大串用针线穿好的白茉莉,虽然有点蔫,闻着香极了。
  卖花的是个小女孩,七、八岁,蜜色肌肤大眼睛,瘦瘦小小的,总令叶霈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每天聊几句,几个月下来生客也成了熟客,自从知道这个叫艾希娅的小姑娘家境贫寒,有位病恹恹的哥哥之后,叶霈每天在风之宫殿打完卡,都到她这里买一大堆花带回酒店。
  “叶霈~”小姑娘满口不太标准的中国话,又朝骆镔笑,念叨一大串单词,大概是当地语言的骆驼。接下来她变魔术似的从摊位底下拎出一个白布袋,打开捧起来:掌心大小的粉红花朵搭配着嫩绿花蕾,多看几眼,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
  见叶霈惊喜的叫“so beautiful”,小女孩开心地眯着眼睛:这位慷慨的中国游客不喜欢当地拜神的传统花卉,却像大多数年轻游客一样青睐浪漫的颜色。
  分别的时候三人喊着“hay new near”走得很远还挥手。
  到达big bazaar超市的时候,往日热闹拥挤的人群不见了,视野里空空荡荡,收银台只有零星几人,衬得迎接新年的歌曲有点孤单。
  鸡腿、鸡翅、鲜虾,西红柿黄瓜土豆,叶霈看什么顺眼就往购物车搬。路过饮料区的时候,骆镔搬了苏打水、橙汁,又拎着几种当地啤酒细瞧。
  先焯水,再用油锅煎,最后才放进瓦罐里--没有瓦罐,汤锅也一样,叶霈跃跃欲试。豪华套间还不错,厨具设施一应俱全,加上桃子全套家当,叶霈信心十足。
  尽管有点发憷,她还是勇敢地从噼啪作响的油锅里捞出焦黄的鸡腿鸡翅,一股脑儿塞进铺着洋葱土豆的锅里,总算松口气。也没那么难嘛,师傅说我天资聪颖,难道我对厨艺也有天赋?她得意地望一眼客厅,骆镔正打着电话,神情不算轻松。
  葡萄酒、啤酒(买不到米酒)和酱油,再掰点桃子留下的四川辣椒,猪油可没办法。汤锅满满当当,啪地一声,火苗愉快地跳跃着。
  “妈~哎,不是说了么,我不回去了,眼看就过年了,不折腾了,路上太累了。”前几天妈妈再三叫她回去过元旦,自己和骆镔商量,最近忙得很,索性留在斋浦尔,下月阴历十五之前回国。妈妈大概以为自己能给她个惊喜,话语中的期待令她有点歉疚。“吃饭了没?家里还是下馆子?”
  母亲有点失望,絮絮说着:“我和你叔叔做的饭,饭店人太多,定不到座位,晓萍也在。”
  晓萍是继父前妻生的女儿,对叶霈来说基本是个陌生人。听起来母亲有点不快,她只好岔开话题:“妈,你猜我干什么呢?上次你教我的三杯鸡,不错吧?嗯,骆驼也在呢”
  挂断电话,刚刚看到骆驼戴着花盆照片的赵忆莲已经在微信里抗议“把你男人带回来,让本人把把关”她打包票:“春节请您过目,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三杯鸡醇厚香甜的味道弥漫整个房间的时候,叶霈已经煎好半盘荷包蛋,开始往菜锅放洗好的青菜,胡乱扒拉几下,就把郫县辣酱和豆瓣酱倒进去--桃子总这么调味。
  熟了吧?她拎起一根菜叶嚼嚼,自我感觉不错,把切成两半的荷包蛋倒回去,盛出锅的时候直擦汗:做菜可比练功夫难多了。端着菜盘回身,发现男朋友默默靠在门口:他认真地注视自己,面容平和温柔,像是等待了千年。
  “尝尝。”叶霈把菜盘塞到他手里,又拎起筷子夹一片荷包蛋,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骆镔一口吞掉,咂咂嘴,喃喃说,“我婆姨,没白娶。”
  她戳戳他肩膀:“喂,谁嫁给你了?”
  他把脸探过来,满脸惊讶:“你不嫁给我?”
  餐桌摆好蜡烛和盛满红玫瑰的花盆(早上骆镔戴过那个),相当雅致。平时都是女生们在群里发照片,今天骆镔破天荒照了菜肴发到群里,惹得一片赞誉,纷纷发来晚餐:樊继昌和莫苒在一起,猴子和老婆回长辈家,桃子没动静。
  “我婆姨居然会做饭。”随后大部分时间,这句话被骆镔挂在嘴边,也用实际行动捧场:连吃三大碗饭,菜也都吃光了,令叶霈心满意足。
  夜深人静的时候,洒满花瓣香料的热水令人如在天堂。面前金翅鸟威风凛凛,黑蛇诡异可怖,叶霈用沾满泡沫的浴球在骆镔背脊搓来抹去;后者舒服地趴在浴缸边,不停鼓励:“使点劲。”
  她干了一会活儿,用手指把湿漉漉的黑发理到耳后,“还差几分钟?”
  答案是三根手指。
  骆镔用胳膊支撑起身体,把身体转回来,两条长腿不得不伸到一侧,“叶子,许个愿吧。”
  又不是过生日,不过愿望总是美好的,带着甜蜜的祝福、勃勃生机与无限希冀。
  她抱着膝盖,下巴贴到浮着红玫瑰花瓣的水面:“第一,希望迦楼罗赶紧来找我,第二,希望小琬赶紧回来,第三嘛第三由你说好了。”
  骆镔神情认真而专注,双手温柔地捧着她脸颊,“第三,你和我都,好好的。”
  此时此刻,被叶霈惦记的小琬正寻寻觅觅。
  师祖笔记记载,“密林蔽日,不辩方向”,她仰起头,茂盛纠结的枝条在离地数米高的地方织成大伞,把阳光隔绝在外。明明下午三点,却阴暗如同午夜,颇为阴森。
  要不是有指南针,非得迷路不可,小琬却兴奋不已:雷击木一定就在附近!
  说起来容易,找起来可就难了,祖师也只留下大致方向。从下午足足找到午夜,也没看到有价值的东西,小琬吃过宵夜,继续顺着一个方向走。
  这是她摸爬滚打数月,琢磨出来的窍门。凭小琬的眼力和记性,走过一遍就不会忘记,能最大程度避免重复赶路。
  深夜十一点半了,小琬看看手表,顺着一棵大树敏捷地攀登到顶,站在一根最粗壮的树枝朝周围眺望。咦?她忽然惊讶地盯着手表,今天是2019年12月30日?
  过新年啦?
  小琬摸摸头,忘得一干二净。
  往年师傅在,带着她和面洗菜剁馅,包一大堆饺子,大黄啃肉骨头;等师姐回归师门,师傅就带着她去北京,和师姐师姐奶奶过元旦新年--师姐奶奶是个好老太太,每次都给小琬压岁钱。
  可惜师姐奶奶也驾鹤西去了,师姐哭了很久很久。
  师姐现在哪里呀?南昌还是北京?小琬掏出笔记本看看,距离阴历十二月十五只有不到十天,大长虫摩睺罗伽就要钻出来吃人,雷击木还不知道在哪里。
  小琬像师傅那样重重叹气,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师姐,连个电话都打不通。
  那是什么?收好笔记本的瞬间,一丝光亮映入小琬余光,看着在数百米外。既然“密林蔽日”,就不是月亮星星,这里人迹罕至,也不可能是手电篝火,小琬这么想着,陡然提一口气,凌空跃到前方五、六米外的一棵大树树枝上,荡秋千似的微微一荡,借力又落在六、七米外。
  还有一段距离,叼着手电的小琬就发现前方是块空地,中间生着一棵奇怪的小树:只有三尺高矮,手臂粗细,弯弯曲曲生着几根树枝,树叶稀稀落落,似乎没什么古怪--一道湛蓝耀眼的电光突然从树根升起,顺着树干弧形游走,在树枝尽头发出轻微“噼啪”声。
  是雷击木!
  用不着看第二眼,小琬就狂喜地从数米高的地方一跃而下,脚步却放慢了:祖师记载,此等灵物周围必定有成了气候的妖物守候,切切不可大意。
  果然,就像感觉到她到来似的,地面长长的阴影忽然动起来了:开始小琬以为是条大蛇,却感觉它毛茸茸的长着许多羽毛,仔细一瞧,明明是条生长着无数细细脚爪的大蜈蚣嘛!
  师姐总说蛇人很丑,这条蜈蚣也挺难看,而且可真大,足有十二、三米长,一节节甲壳黑黝黝泛着光亮,眼睛红红的似乎有智慧,普通人看了肯定瘆得慌。
  管它呢!小琬欢喜地心脏怦怦跳,原地翻个筋斗,雷击木到手,我得尽快赶回去帮师姐!
  大概感觉到杀气,大蜈蚣陡然人立而起,上半身数十条对称的脚爪不停摆动,嘴巴一开一合。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陡然亮起一道闪电般的光亮。
 
 
第90章 
  2020年1月1日, 北京
  “阿昌阿昌, 我们结婚吧?”
  2020年的第一缕曙光照进来的时候, 莫苒兴奋地伏在樊继昌胸膛, 黑亮亮的大眼睛倒映着他的脸:“好不好嘛?那,人家一直等你求婚, 你这个家伙总是不紧不慢的,人家等不及了。好吧好吧, 现在我先说~阿昌阿昌,快点娶我吧。”
  阿苒要嫁给我?这个念头像颗小小的种子, 早就深深埋在樊继昌心底,却被他自己压住一块大石头:莫苒比他小不少,北京人高学历,家境殷实,又漂亮讨喜, 追求者甚多;他自己却是部队出身,学历平平, 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退了下来,自从进入“封印之地”更是无心事业, 挣了点保护费买了两套房,父母也退了下来, 包个门面消磨时光。
  交往半年,自己父母自然满意,莫苒家里热情是热情,也总有些北京人特有的眼光高。昨晚辞旧迎新, 两家聚在一起,席间喝酒闲聊,自己父母对莫苒赞不绝口,莫苒父母鼓励他“趁着年轻,多闯一闯事业,我们全力支持,哎,到我们这个岁数,可就来不及喽。”
  话里话外很明白了。
  散席分头归家,父亲向来寡言,母亲讷讷说,“昌啊,苒苒好是好,咱们家高攀不上。这人呐,开始都好着呢,新鲜劲儿一过,就是一个屋子过日子,过得好还行,过得不好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老话说门当户对,自然有道理。”
  我配不上阿苒。
  这个念头根深蒂固,令他压抑住波涛汹涌的心,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莫苒右手按住:“我都想好了,后天等民政局一开门就把证领了,然后~然后我们请大家喝酒,家里有点小啊?”
  她撅起嘴巴,环视着卧室,算计着能不能把好友们统统塞进来,显然不太够--随着在“碣石队”落下脚,认识的朋友也多了不少,远远不止随着樊继昌救她出来时的二十多人了。
  “我本来想包间酒店,可实在太俗了,还不如找个清清静静的地方,有山有水。”她眼中满是憧憬,左手托着下巴,眉飞色舞地说:“也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就近郊好不好?我有个高中同学家里在怀柔开了间农家院,请我们住过的,又大又漂亮,还可以摘”
  我得和阿苒把话说开了。
  樊继昌支起脑袋,这次却被两只手一起按下去:“可以钻大棚摘草莓,上次去的时候下雪,这么大个,可好吃了。你喜欢泡温泉么?我不喜欢,我总觉得里面不干净,万一前面的人有脚气怎么办?”
  “阿苒。”心脏钝钝的疼,令他不忍再听,腰腹用力猛然坐直身体,张臂抱住滑落的莫苒。“阿苒,我有话给你说。”
  看得出,那一瞬间莫苒黯然神伤,却什么也没说。
  自从她跟着自己归队,再也没这样难过,樊继昌想抽烟,床铺却哪里寻烟盒,只好罢了,不敢看她的眼睛。“阿苒,我想了很长时间,想和你说,又总是,说不出口。阿苒,我,我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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