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够用吧。
身畔骆镔正拉着樊继昌低声叮嘱,不时指指被红褐藤蔓覆盖的区域,虽然满是毒蛇,遇到危险也只能饮鸩止渴了。后者脸色沉重,神经质地握紧腰间黑刀,偶尔点一下头。
视野中不少人们都在告别。
老秦和小邓都是老队员,也是老搭档,前者足足两年都没能通过“捉迷藏”,后者却通了关,轻松不已;此时互相捶打肩膀,嘴上笑,颇有点伤感。
做为客户领袖,刘文跃也正和同伴们告别,激动地挥舞着武器,不少女客户都抹着眼泪。
“我走了。”叶霈捶捶李俊杰肩膀,用嘴型说:“你跟着昌哥桃子,小心点。”后者眼圈发红,拍拍她肩膀,“叶霈,我就知道你能行。”
轮到莫苒,则紧紧拥抱着她,细声说:“霈霈,你~谢谢你。”小白也轻轻握握她手掌,又悄无声息避开了。
院门两人不停打着手势,显然巡逻的那迦走近了,队员们立刻鸦雀无声。
站在庭院正中的骆镔挥挥手,朝大家抱抱拳,右手伸出三根手指,又指指皇宫方向,第一个登上屋顶。
大鹏、丁原野、王瑞、刘文跃、猴子、河马、板砖一个又一个通过三道关卡的人们上前,轮到叶霈自己,也跟着站在墙顶。只通过“一线天”的王凯强和仙鹤挥舞胳膊,也跟着上来,比划着打算“送一程”。
看看头顶月亮,叶霈朝桃子和樊继昌挥挥手,便头也不回地抓着绳索跃下围墙,朝着皇宫方向奔去。
拼命的时候到了,只要拿到降龙杵,杀死摩睺罗伽,我们就解脱了,爱去哪里去哪里,想干什么干什么,再也不用到这个倒霉地方来了。
叶霈这么告诉自己,握紧冰冷的焦木剑,望向队伍最前方的骆镔;厚重血光笼罩着他,却阻不住他迈开的步伐。
老天保佑,是不是福哥的佛珠也有点功效?无论如何,我们都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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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2020年1月9日, 封印之地
通往皇宫的道路叶霈走过很多次,从没有像今天这样, 小心翼翼却满怀希望,心脏砰砰跳动,仿佛前方有阳光和露水和情人的热吻。
尽管希望渺茫, 之前南北联盟开会的时候, 依然把“降龙杵出现”备选方案的集合地点定在正西庭院, 讨个吉利也是好的, 果然效果不错。
这里是我第一次看到皇宫的地方, 攀在墙顶的叶霈想。一座通体漆黑的圆顶宫殿静静矗立在数百米外,仿佛和地面融为一体的上古巨兽。一条蜿蜒如蛇的溪流环绕着它,溪边每隔几米便生着一棵棵笔直挺拔的树,枝叶微微摆动。
落回地面,她朝着院角那尊小小的金翅鸟雕像拜拜, 迦楼罗大神,一定保佑我们平安。等我们出去,天天给你进香上供~
视野里的人们越来越多。“佐罗队”到了, 叶霈看到张得心和木头, 谢岚也来了,紧紧搂着张得心胳膊;“天王队”孟良满脸都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仿佛还在梦里;“公牛队”丹尼尔表面还算镇定, 却不时围着庭院团团转,活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巫师队”朱利安也在,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挥舞着手臂;刚刚分手的“湖人队”詹姆忙着向骆镔致谢。
咦?本队客户杜延年居然也在,这位可是下半年才进入“封印之地”的新人,出手豪爽大方,和金老板有一拼;其他客户都是一位保镖,一对一贴身服务,这位杜延年则朝老曹索要四位。人手不足的原因,后者只安排两个,当然保护费也是双份的。
香港人吕佳明跟在后头,耷拉肩膀步履沉重,有点像上了断头台的囚犯。
他们想借助我们闯进宫殿的东风,通过第一道关卡。
“封印之地”有个尽人皆知的秘密,关于第一道关卡,每年有两次机会:年中南北联盟组织一次,价高者得,运气好的话,十个人有三、四个能活下来;年底那次却如水中月镜中花,机会渺茫。
杜延年和吕家明并不是唯二。随着队长们召集,打算冒险的新人聚集在一个角落,数数超过二十个。都是聪明人,跟着我们走一趟可比明年年中跟着新人们强多了,叶霈想。
时间紧迫,开始分工。尽管不少没能通过第三道关卡的队员赶来援手,比如王凯强和仙鹤,引走那迦的队员依然不够。
还不到二十个?几位队长有些头疼。其实这些人弄出巨大动静,也能吸引不少那迦,可惜临进年底,敌人数量倍增,火力过于集中,再把几只海兽引来,这些人就死定了。
帮忙还行,面临生死,谁也不愿意当炮灰。
“碣石队”十三人围成一圈,谁取降龙杵?谁跑路?
我不用选,叶霈这么想着,和猴子并肩倒退两步,骆镔想了想,也退两步,伸手反复两下,示意抽签。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主力中的主力,倒也干净利索,几秒钟之后,王瑞、丁原野等加入前进的队伍,大鹏板砖河马等负责吸引火力。
接下来的时间琐碎而漫长,诱饵们商量着方向和撤退计划,还有人忙着挂绳索,闯宫的人们则活动手脚,准备战斗。
院门传来动静,防守的人发出警告,随即停止了:是活人。
十几个披着血光的黑衣人沉默着走进庭院,领头的消瘦高大,很有些眼熟:是“银獴队”副队长大池,“碣石队”伤亡惨重、老曹惨死那天,他也在场。
第一个冲上去的是大鹏,离的远些的骆镔则下意识拔出弯刀。
挨了大鹏狠狠一拳的大池抹抹嘴角血迹,高高举起胳膊,伸出三根手指。
默默拔出焦木剑的叶霈开始庆幸,没顾得上找你们算账,倒自己来了。韦庆丰呢?她在人群中寻觅,这人早早通关了啊?身手不错的新人郑一民也不在,倒并不奇怪。
血债血偿是一句古老有效的话,可惜,2020年1月9日这一晚并没能付诸行动:北边联盟三支最大的队伍挡在剑拔弩张的两队中间,丹尼尔神经质地张大嘴巴,指着天上似乎泼洒鲜血的月亮,又指着不远处的皇宫:
年关了,三道关卡,降龙杵。
就连朱利安也固执地拽住骆镔肩膀,任凭后者沉默着猛力冲撞,也不肯退后半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张得心松开抓住丁原野和刘文跃的手,大力击打胸脯,朝“银獴队”众人划了个圈,满脸鼻涕眼泪,像是在说:先过了今晚,再给兄弟报仇。
“过了今晚”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像夹杂着草木清香的春风,带着勃勃生机,拂过每个人心头。
叶霈视线模糊,眼睁睁看着丁原野沉默,王瑞左顾右看,骆镔仰头看天,推开身前一堵墙似的朱利安,大步走到自己面前。
她搂搂他肩膀,用大拇指指指自己:不怕,有我在。
几分钟之后,广场西方边缘突然响起叫骂声和钝器击打墙壁声,犹如平地一声雷,打破寂静无声的夜晚。
一只只顶盔披甲的那迦从四面八方朝那里聚集,犹如嗅到血腥的鲨鱼,活人们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呐喊着越奔越远,游鱼一般散入大街小巷。
偌大广场空空荡荡,视野中没有活动的敌人--走!
带着血腥的风吹过脸颊,有人被害了么?叶霈把杂念赶出脑海,提一口气,大步流星冲在队伍最前方。
上次逃离宫殿的时候,叶霈满脑子“再也不要来了”,必须扔到九霄云外。顺着一棵大树往上攀爬的时候,抽空往下看,己方数十人已经越过溪流,和像影子一般贴在宫殿外墙的那迦们激烈交锋了。
年中闯宫的时候,三十六只仿佛从冬眠醒过来的那迦给活人们造成一定阻碍,这次可抵挡不住前进的脚步。有了焦木剑,砍起枝叶可轻松多了,叶霈像个收割机似的利索地砍下半树枝叶,又随手拽下头顶一枚比伞还大的叶片--咦,这是什么?
一头椭圆,另一头尖细,被淡金筋络分成两半,活像一把《西游记》里的芭蕉扇,此时底部生着几串毛茸茸的小花,粉红花瓣,黄褐花心,还挺可爱。
根据大家分析,这种环绕着皇宫的树木便是菩提树,名字就是印度音译,传说中释迦摩尼就是菩提树下得道成佛的;仰头望去,树冠如同一把把大伞,无风自动,似有慈悲之意。
管他呢,能挡住红褐毒蛇就好,叶霈顾不上多想,又砍了几剑就顺着光滑如油的树干滑下去,满地树叶已经被捡拾的空了大半。
三十六只那迦被清除一空,不少人正剥着它们的铠甲,粗粗望去,有人受伤,却没有减员,兆头不错。
朝搬着大堆树叶的客户们打个招呼,骆镔甩甩弯刀上的血,示意叶霈离自己近一些,大步踏上宫门台阶。
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又来了,叶霈低声说,“猴子,特别像你的副本,魔兽那种。”
猴子把搬着的两套铠甲砰地扔到殿门处,嘟囔着:“要不说呢,临了临了还刷个boss。”
这里太大了,脚下十米宽的青石道路似乎没有尽头,一根根两人合抱的方正立柱耸立在两侧,其间是一座座燃烧着火盆的古旧石台。仰头张望,乌云密集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立柱顶端有什么东西盘踞着--不对劲,上次刚到的时候,视野尽头的毒蛇安安稳稳,偶尔蠕动一下;现在却像是发了狂,翻腾的像是随时掉下来。
难道是年底的原因?往年年关也有人逃进来,躲避摩睺罗伽的杀戮,可没提到毒蛇会发狂啊?
没时间细想,通过三道关卡的人居前,杜延年吕佳明等搭车的垫后,大步流星进发。
“小心!”有人大喊着,摆开迎敌的架势:一小群那迦像乌云似的从道路尽头飘过来,被蛇鳞覆盖的面孔模模糊糊,如同噩梦。
是七十二只道路尽头的那迦,上次来的时候,它们围成一圈,朝道路尽头的地洞顶礼膜拜,如同最忠诚的信徒,直到我们接近才“活”过来--那迦也好,毒蛇也罢,果然不一样了。
战斗短暂而激烈。
和上次不同,硬碰硬战斗的都是当年新人,客户们藏在后头,叶霈桃子四人不得不结队保命;此时此刻,七、八十位通过三道关卡的好手如同七、八十头下山猛虎,正面压制住敌人,继而占据上风。
叶霈看到丹尼尔恶狠狠凿穿一只那迦脖颈,血高高喷溅出来;朱利安则和红头发奥朵金头发琼恩密切合作,半步也不离开;就连最后加入的大池等“银獴队”也杀红眼睛,浴血奋斗着。
比上次速度快多了,望着满地蛇人尸骸,叶霈感叹,现在这个阵容应该是2012年以后最强的。
随后她忙着把树叶凿个洞,套在自己脖颈,又挑一顶最大的盖在骆镔头上。有几串小花垂着,骆驼有点像花丛中的小精灵,她忍不住微笑着,往下压压树叶。
尽管不是第一次,踏入黑洞洞、冒着寒气洞穴的时候,叶霈依然心头发紧。骆镔放缓脚步,一手挥舞火把,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手掌。
于是宛如蛇鳞的山壁、齐胸深的冰冷溪流、手指粗细的红褐小蛇雨点般劈头盖脸浇下来也没那么可怕了。叶霈缩在树叶底下,望着它们顺着溪水浮浮沉沉到远方。
这么多同伴,骆驼也在呢。
和上次的沉默紧张不同,洞窟里的人们一路大呼小叫,借以发泄激动。打头的丹尼尔忽然叫:“y god~”
有光,金晃晃一小片,叶霈第一感觉是高僧沈百福的佛珠,紧接着明白过来:是从湖中岛屿发出的。
昔日被黑暗吞噬的小岛此时被柔和明亮的光芒笼罩着,把黑暗洞窟耀亮了,火把成了萤火虫。
站在岛屿中央张望,黑漆漆的地穴如今亮堂堂,有点像藏宝库。
“我和我婆姨、猴子下去,罗斯福还有琼恩,走吧。”骆镔收回视线,朝着丹尼尔和张得心招招手:“那帮家伙不知道去哪儿了,你们留着吧,守着点。”
张得心警惕地握着兵刃东张西望,没有片刻松懈:“降龙杵一出来,一百零八只蛇人和四脚蛇都待不住了。”
被同伴护卫着的丹尼尔也盯着漆黑水域,仿佛镇守洞口的四臂那迦随时会冒出来似的,头也不回地朝自己队里的客户挥挥手,后者小心地跟着杜延年等新人。
真像月亮水井啊,叶霈撑着冰冷石壁踏上盘旋向下的阶梯,前者三面阶梯,一面是座神庙,这里却是四道完全相同的石阶。
和上次黑漆漆不同,越往下走,迦楼罗在视野中越清晰,即使被占据洞窟底部的黑蛇紧紧盘绕着,也稳如泰山,如同无边黑海中的定海神针。
时间紧迫,没用多久,二十多个人就或高或低地站在洞穴底部,都尽量离黑蛇远些。临近年底,资料背也背下来了,不用骆镔招呼,杜延年就用短刀划破手掌,涂到迦楼罗翅膀,一秒钟之后,这人就惊喜地“啊啊”直叫,脱下外衣,一只浅浅的金翅鸟图案浮现在背脊左方。
成功了!
下一个是吕佳明,一个又一个新人通过第一道关卡,激动地互相击掌。
骆镔喊道,“还有没有没过的?再不来可来不及了。”见无人响应,又等了几秒,他拉着叶霈手臂朝下走。
金头发大琼恩下来最早,早早蹲在一动不动的黑蛇背部看热闹,此时蹭地跳下去,手掌在刀口轻轻一抹,贴在迦楼罗肩膀--后者纹丝不动,像是无声惋惜。
猴子叹口气,后退一步:大琼恩和他一样,都是当年就通过三道关卡,却没嗅过七宝莲的。
我还有希望,迦楼罗对我很够意思。叶霈看看“公牛队”的罗斯福,后者绅士地微微躬身,做个女士优先的手势。
仔细瞧瞧,面前的金翅鸟雕像可真像活人啊,叶霈尽量不看近在咫尺的黑蛇巨口和匕首般的毒牙,把注意力集中到迦楼罗面部:它望着自己,目中满是喜悦和鼓励。
恭恭敬敬拜了拜,流淌着鲜血的手掌贴到迦楼罗胸膛瞬间,叶霈脑海中浮现熟悉的画面,对方双翅收拢,嘴巴向天
于是金光闪闪的迦楼罗真的这么做了:双翅像人类手臂似的贴紧身体,头颅高高昂起,尖锐的鸟喙张开着,整只鸟越长越长。
眨眨眼睛,一条三米长、碗口粗细的赤金禅杖赫然立在眼前,周身满是翎毛状的花纹符咒,一头十分尖锐,赫然是两片张开的鸟嘴,不远处还镶着一对眼睛似的血槽和三朵莲花,中间是两条类似翅膀的扶手,另一头则像尾羽编织的灯笼。
这不是梦,这是真的。“骆驼”叶霈听见自己的声音,“看,我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