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爱纪——蔡某人
时间:2019-10-25 08:12:42

  两人之间隔着川流的车辆。
  云昭快速扭过头,疾步朝地铁入口走去,她心跳很快,大眼睛像在征询世界。直觉告诉她,陆时城在对面和她同步调,那团黑影,始终没有消失。
  她小心微微侧一点脸庞,用余光去感受。
  陆时城确实一直边走边看她,两人是平行线。云昭飞速逃离,回到A大。
  家里,祖父把冷下来的解暑绿豆汤准备好了。云昭进门换鞋,调试好心情,脆脆地喊:“爷爷,我回来啦!”
  “昭昭回来了?”祖父笑呵呵让她去洗手,一进屋,空调凉丝丝的,云昭也笑:“外面太蒸人,我都要熟了。”
  不,外面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烹煮贫穷。
  “今天累不累?”老人把碗递给她。
  “不累,跟赶图那会儿没法比。”云昭脸热热的,话里真假掺半,事情是没影儿的事情,但熬夜赶图、做模型以及评图时被老师骂到双眼饱含滚烫泪水的神仙日子,确实无与伦比。
  云昭,我觉得你适合去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大西北父老乡亲们会喜欢你的,相信老师,你还能画得再丑点吗?!
  云昭,你知道吗老师今天本来就很暴躁看了你的图我怕接下来就要暴力犯罪了,你厉害,可以送你的老师去坐牢!
  ……
  最开始,每次评图,云昭被系里毒舌老师批得体无完肤,每一次都在崩溃的边缘游走。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自己先乐了:“哎,爷爷,大一大二时李教授每次都把我骂得想回老家放羊算了。”
  “昭昭,你别说,院里的老师们又合计买老家的山羊自个儿吃,”老人明亮狡黠的眼睛一闪,“前天我们说这事儿时,提到了你。”
  云昭疑惑地看看祖父。
  老人笑了:“昭昭,我说了你可别嫌烦,院里有老师想给你介绍男朋友,问我的意思。我说了,只要昭昭愿意男孩子人品好,我什么话都没有。”
  院里老师都是老熟人,知道云昭不会离开A市,毕业后方向确定,要么读研,要么在本市找工作,跑不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知根知底,难免有动心思的。
  云昭等祖父说完,摸摸他手,撒娇说:“爷爷,您现在别急着□□这个心,我如果遇到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嗯,”她思考片刻,“也许,我就厚着脸皮去追啦!再说,我现在课业那么重,迟些谈恋爱也不晚的。”
  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又怕爷爷难做,她很快补充:“要不,我去见见也成。”
  老人听出云昭的意思,不愿勉强她,琐琐碎碎就把话给遮掩过去了。
  “爷爷,您说,”云昭咬了咬嘴唇,胸膛缓缓起伏,“如果一个人,品行并不能算好,但却又能吸引别人,为什么呢?”
  她问完,耳根发烫,只有自己知道,她想到的是陆时城。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古人早告诉我们了,孩子。这种人呢,外头好的很,可里头,早烂透了。”
  云昭心惊,她把绿豆汤慢慢喝完,提醒祖父记得吃胃药,回到自己小卧室继续做模型去了。
  夜深,云昭还在用功,手机震动,付冬阳早在一个小时前跟自己道晚安。她抓起手机,看一眼:
  睡了吗?
  还是那个陌生号,云昭想了想,回复一句:
  您可能发错了
  对方没有再发信息,云昭揉揉太阳穴,困成狗。她喝了点咖啡,拉开窗帘,看所剩不多的灯火,点缀夜色。
  每当想知道夜色到底有多深重了,云昭会留意四周灯火,越少,夜就越深越重。
  这样的夜色里,同样有人未曾入眠。
  陆时城喜欢黄昏和夜晚,这样的时刻,让人洗去白日里的寡情和冷血,只想倾诉衷肠。
  可惜他没有对象。
  他眼睛永远和夜色契合,那么黑,像墨石,在深邃的轮廓里凝视着这个无用的世界,又让一切暗涌的词汇碎裂在胸臆间,没有出口机会。掌中的手机握了那么一会儿,陆时城盯着它,又轻轻放下。
 
 
第011章 
  岑子墨回来很晚,她打开门,酒精的味道随之蔓延进房里。不知在和谁讲电话,娇声笑语,嗲得不行,踉踉跄跄丢掉高跟鞋,整个人往沙发一躺,岑子墨发出声舒服的长叹。
  不用想,她的男人此刻一定在楼上要么睡了,要么在书房看书。陆时城就是这么喜欢装,怎么办呢?她就是喜欢这个男人--
  知道他虚伪、薄情、不是个东西,拥着最聪明的头脑、显赫的家世……那么多那么多令人晕眩的漂亮羽毛,犹如两翼,却不是用来向高处飞翔,而是用来向深渊坠落。
  陆时城的身体是一座沉沦的城市。
  岑子墨偷偷翻过他的书,切,都是装X的,她不屑。所以,他的世界她永远找不对门路,进不去,偏还要撞得头破血流。
  佣人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她挥手斥退,而是顶着嫣红的两颊娇滴滴说:“你去喊陆先生。”
  佣人尽管露出为难的表情,还是上楼去了。
  几分钟后,陆时城下来,站在楼梯上,看他这位有种不可理喻的贫乏的妻子,身体则在熟透的风情里燥动着,他笑笑。两人做五年夫妻,只有一件,是唯一能达成共识的点。
  女人过了三十岁,某些东西变得强烈。
  陆时城无疑能满足她。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岑子墨也很直接,陆时城没有异议,一点不介意在这件事上变着花样。
  也只有这样的时刻,岑子墨觉得,也许,陆时城多少是有点喜爱自己的。看,他喉结同样会滚动不止,身体因为生理刺激而变得像是有情。
  一切风平浪静后,岑子墨在他起身要走事问:“那个,以妈的名义建的美术馆,听说要正式对外开放了?”
  其实,她知道到时婆婆周濂未必到场,但陆时城有极大可能会去。
  很久没陪他逛美术馆了。
  陆时城不认为她对美术馆有兴趣,淡淡应付两句,什么也没主动提。岑子墨几次绕到嘴边的话,被他态度堵回去。
  她最受不了他的敷衍和冷淡。
  所以,话终于出口那刻却变成:“陆总,是不是已经想好带哪个学艺术的小情人过去了?”
  陆时城看她一眼,说:“不早了,晚安。”
  她越来越爱挑衅了,陆时城在上楼时蹙眉:两人在外面一向扮演恩爱夫妻,这样,对中盛和金达上品是双赢的事情,没必要跟钱过意不去。
  陆时城依旧选择冷处理。
  他也不愿意和女人计较太多。
  相反,他对某人,特别大度。
  陆时城很快知道陆晓跑来浮世汇的荒唐事,他发觉,这个小姑娘越来越让人头疼。
  他直接开车来的公寓。
  敲门进来后,被一个柔软的身子给紧紧抱住了。陆晓只穿了个吊带,下面丁字裤,女孩子纤细不够饱满的身材别有诱惑。陆时城几乎是愤怒地推开她:
  “你想干什么?”
  “想你……我。”陆晓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一股野蛮劲儿,她故意把那个字用嘴型无声吐出。
  陆时城对她失望透顶。
  他错开眼,命令式地说:“你穿好衣服再和我谈。”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陆时城?”陆晓固执地去拽他,“因为我长大了?你不就是等我长大得手的吗?怎么,现在又怂了?你看看我,”她边说边使出小女孩的手段,拉住他手,试图勾引他,“你拥有我的Droit du seigneur,你真的不要试一试?”
  陆时城心口发闷,他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转过身来,掐住陆晓胳膊把她重重摔到沙发上:
  “我供你读书,是为了让你有更好的人生,我先警告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来挑衅我的底线。我对你,本来什么责任都没有,不要把别人的好意当成耍横的资本。”
  陆晓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因她动怒,她快乐极了。
  但她知道怎么拿捏陆时城的死穴,她就是有资本,于是,陆晓堆积出一颗颗泪珠,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躺着静静看他。
  “她抱过我,可是我没有记忆,陆时城,你也抱抱我好不好?你弄疼我了。”陆晓知道,自己天生就是会演戏的小贱人,果然,陆时城慢慢松开她,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试图把女孩子拉回正轨。
  太糟糕了,他不清楚陆晓什么时候对他动了这样的心思?在他眼里,她只是小妹妹一样的存在,是他疏忽,也许对她太好,失去了分寸,才让小姑娘对他有了其他情愫。
  “我会给你改错的机会。”陆时城不想浪费时间绕圈子,“以前,是觉得你年纪小,你马上成年了……”
  小姑娘忽然一跳跃起,吻住了他。
  陆时城面无表情推开她,冷漠说:“你如果真这么想男人,可以当坐台小姐,一晚上可以爱接多少客接多少。不过,浮世汇你可以死心了,想去卖,你不够格。”
  陆晓震惊地看向他,她自尊心一下被挑破,她所有的自负建立在陆时城宠爱的基础之上。无他,一切都是海市蜃楼。
  陆时城摔门而出,不跟她废话,两人闹得不欢而散,留陆晓一个人在房间里摔砸东西,她脾气坏透了。
  看看,这就是对别人好的结果,一点不是他想要的。等坐进车里,回想那几句话,陆时城一颗心慢慢往下沉,他很自责,不是对陆晓有愧疚。
  车子一路开到机场,接到了周濂。
  母子寒暄,问候的不过还是生意上的要事。中盛的一家子公司在港上市,周濂亲自站台,许多事情她依旧是喜欢亲力亲为的性子。
  从机场回来,狂风起来,想要下暴雨的前奏。
  “今年生日妈妈没有陪你过,真的抱歉。”周濂拍了拍他手背,陆时城一笑,他习惯性双腿交叠,一手放在膝头。
  “是不是又瘦了?”周濂打量他,摸向他棱角分明的脸庞。
  “没有,我很好。”陆时城回应她,车窗忽然被冰雹打得作响,他朝外看看,开始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陆时城目光骤然一深,他看到了谁?
  风把她的伞刮翻了,云昭狼狈地想掰回来,冰雹下来,打在身上生疼。真可笑,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陆时城眼里多了几分玩味。
  这个点,不好打车。
  陆时城让司机停车,他跟周濂说句“等我片刻”,从车上下来。风确实大,远处,巨大一声轰隆,有广告牌刮翻了。
  把云昭吓得一恍,伞脱手而去,蹦跳着朝前翻滚而去。她在等付冬阳,两人约好在附近碰面,但天说变就变。
  云昭被吹得长发凌乱,在看到付冬阳终于现身并帮她去追伞时,她笑着停下,双手举着包来遮挡雨水。
  身边忽然多了个人,云昭愣下,抬首四目相对,她以为看错人。
  “我想,你那把伞可能经不起风雨折腾。”陆时城目光一调,看着不远处追伞的年轻男孩子,微笑说。
  说完,把伞塞进云昭手里,蓦地发沉,SAB经典马六甲藤作伞柄的丝绸伞。金银色圆环把手上,有陆时城的名字缩写,云昭觉得头顶着整片黑压压的天空。
  容不得她拒绝,陆时城已经走进雨幕中,他淋湿了。
  “昭昭?”付冬阳跑回她身边,云昭呆呆地看着那个远去的人,她思绪混乱,心跳也混乱,手里握着沉沉的雨伞,一时没听见付冬阳的声音。
  “昭昭?那是谁?你认识他吗?”付冬阳再次喊她。
  云昭收回目光,勉强露出笑容:“见过几次,不算认识,他可能看我淋雨。”
  付冬阳心里有诸多疑问,却没再问什么,他看看伞:做工精美,乍观低调,LSC三个字母映入眼帘。
  两人吃饭时,云昭心不在焉,雨伞静静挂在一边,仿佛是陆时城那双黑色眼睛,沉默又张扬。
  “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云昭心里乱乱的,她垂着眼,“我现在在浮世汇打工,不过,很快就会离开。”
  浮世汇。
  付冬阳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是宿舍男生内心深处的潜在幻想。他恍惚发愣,终于听云昭自己说出来,旁敲侧击问过张小灿。但那姑娘嘴太严,一个字都不说。
  他心里不舒服。
  于是,放下筷子,柔和说,“那种地方,其实并不适合女孩子呆,你离开也好。”
  “嗯,我明白。”云昭感激对方没有追根究底,她抬脸笑笑,变得活跃些,问付冬阳在中盛的事情。
  两人分别时,付冬阳抱了抱她,云昭是僵硬的,他感觉到了。
  “昭昭。”付冬阳提醒她拿上那把黑伞,云昭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支吾说,“不要了吧,我自己有伞。”
  “还给他,”付冬阳面上很平静,但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不欠别人东西。”
  云昭有些羞愧,她接过来了。
  回到A大,她冲了个澡往床上一躺,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张小灿打来电话很兴奋:
  “昭昭,你不是一直惦记先锋美术馆吗?它试运营了!明天是免费参观日,一起吗?”
  云昭翻个身,长长的头发几乎近腰,谁见了,都羡慕她这个发量和光泽度。
  她立刻变得心情雀跃。
  晚上去浮世汇,云昭特意带上了那把雨伞,却没见到陆时城。浮华声色里,云昭是抽离的。奇怪的是,除了陆时城,倒再没别人灌她酒,她被一个看起来极其温和的中年男人叫到身边坐,男人随意问她几句闲话,无非老生常谈。
  “你在找人?”男人笑问,云昭觉得他面熟,不太能确定是否经常和陆时城在这聚会的朋友,想点头,又摇头。
  “时城今晚不会来了。”他说。
  “什么?”云昭没反应过来。
  “小姑娘,你东张西望,难道不是在找陆时城?”男人笑她。
  从对方的笑眼里,云昭会意,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陆时城。
 
 
第012章 
  “您认识他?”云昭忽然想到那把伞,态度尊敬,男人笑意更浓,“小姑娘,你能不能别和我说话跟面对老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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